第二四一 至 第二五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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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蘇麗君要想秦珍這爿舖子,你道他是什麼意思?原來,蘇麗君這人最是有
(深心的。)
(他姊妹兩個,本是氣同道合,凡事都預先商量妥了,方才照著計劃施行出去,
(把這兩位紈袴公子玩弄在股掌之中。)
(他的主意,是要秦珍把些銀派還秦瓊,然後再由蘇愛君把秦瓊的現銀吸收了來
(,一面既把這爿舖子給了自己,自然可以拿著舖子的名義,向錢莊裡去支用款
(項,等到時機成熟,弄著了幾萬銀子,他兩姊妹便自席捲而去,任他這爿舖子
(開著也好,倒閉也好,橫豎不是自己的牌面,少不得有這兩位紈#公子擔著肩
(子。)
(這些計劃,都是蘇麗君的深謀老算。)
(愛君為著自己的利益,自然照計而行,只可笑一個四十來歲的人,卻被這兩個
(女孩子蒙在鼓裡,一些也不曾覷破,心裡還想)
秦 珍:如果麗君養得一個男孩子下來,那便名正言順的可以娶回家去,不怕藕香拈醋拒
絕的了。
(卻不知道他的三個月娠,也是子虛烏有。)
(到得年底,秦府裡正忙著過年,剛自西正院出來,打算到萬豐裡去,迎面碰著
(兆貴鬼鬼祟祟上來,低聲道)
秦 珍:爺可往舖子裡去?
秦 珍:這會子我哪裡來的工夫!你問我作什麼?可有什麼事?
秦 珍:(兆貴見四下沒人)方才瓊二爺把小的喊去,叫我趕來告知爺的。說是蘇家的兩
位小姐,不知到哪裡去了,房間裡箱籠只只都空,萬豐的折子卻撂在抽屈裡面,
不但把存著的錢都抽空了,並且還支用過五千銀子。
(秦珍聽說,氣得目瞪口呆)
不 禁:這可不是做了放白鴿的嗎?你可聽說他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走的?
秦 珍:(兆貴道)舖子裡人說,還是前兒灶神老爺上天的那晚走的,因為爺和瓊大爺都
有好幾天不曾去,只道是爺叫他們到那裡去的,所以也不曾留意。才今日個瓊二
爺開進房門去一看,衣服、首飾都不見了,才知道是上了道兒呢。
(秦珍也就無話可說,便教兆貴跟著,同到舖子裡去。)
(少不得一番煙塵抖亂,派人出去四下追趕,哪裡還追得轉來?只好付之一歎!
(因此一來那爿舖子也就岌岌可危,收進的帳款都被蘇麗君卷了跑去,這裡欠人
(的帳都要如數照付。)
(關礙著自己的牌面,不得不向萬豐去挪些款項來彌縫過去。)
(倒是秦瓊落得置身度外!因為這爿舖子,他已早經並歸秦珍。)
(雖則得著的錢已經化為珠寶被蘇愛君吸收了去,卻也沒得什麼後患,不比秦珍
(損失了許多現銀,還要替他背上一身債務。)
(但是按到歸根這一件事,還是沈藕香和石漱芳兩人作成他的。)
(若使他兩人略放鬆些,也和婉香一般容得三妻四妾,也不致於要養著外婦,套
(上這個圈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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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把這事表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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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東府裡,自從秦文去世之後,袁夫人也就不問家務,一切都由石漱芳作主
(,一年以來,要長要短只都任著漱芳。)
(帳房裡的金有聲,本來是漱芳的嫡親母舅,所以凡是漱芳開出來的帳,無不照
(辦。)
(裡面掌家務的雖是藕香,卻也不敢駁回一字,因此,自從秦文故世下來,東府
(裡用的錢,竟也不可勝數。)
(到得年下,愈加不必說了!只見帳房裡的金有聲,盡拿著萬豐的上單,一張一
(張的填著數目,發給出去究竟有多少數目,不但作者不知,連秦府裡最高級的
(主人翁,如:柳夫人、袁夫人等,也都不很明白,只也是秦府的制度如此,怪
(不得大家糊涂。)
(只因秦文在日,一個兒掌著財權,從不和人商量一句,也不肯把底細告訴一人
(。)
(他的意思,以為:婦人、女子的識見,萬萬不及自己;一班子弟,也沒一個懂
(得世面。)
(所以,只把內部分的米鹽瑣屑,以及各房中的衣穿、首飾,親戚家的慶弔賀唁
(,委托了沈藕香一人,叫他做個內帳房的職務。)
(要錢用時,只須開個單子,蓋上一顆藕香的圖書,便向外帳房金有聲去取。)
(按月只把帳薄送與秦文一看,只要內外的收付合符,也就沒得話說,所以,沈
(藕香的職權,專是管著對內的支出一部,只算替各房戶裡做一個總管罷了。)
(至於收入的房租、田息等項,不但藕香無權過問,便是金有聲,也是不經手的
(,所以,金有聲的職務,也與藕香差不多,只管秦府裡對外的一部分支出。)
(要錢用時,只銷拿著「萬豐」折子去取,或是開出即期的兩聯上單,任便填著
(數目,付給與人。)
(這單子的效力,竟和鈔票一般,人家收去時隨時可取現銀,所以拿著上單的人
(,只在市面上大家通用,並不去取現銀,這也是秦府裡的聲望所致。)
(能夠取得一般人的信用,可也不容易呢!至於秦府裡的常年進款,向來都由秦
(文自己經手,逢年到節,收了來時,就存在「萬豐號」裡,另外立起許多的花
(名戶頭。)
(每到年下,酌量數目,拿幾戶做了收付衝帳,一面任他欠著,一面任他存著,
(所以,這一盤帳除了秦文自己之外,竟沒一人明白。)
(便是葛雲伯也不十分仔細,只知道這些花戶都是秦文經手的存款罷了。)
(究竟哪一戶是秦府的化名,哪一戶是秦文的私己,哪一戶是經手的存款,實在
(也莫明其妙,所以前兒秦珍問他,他竟回答不出來。)
(不過內中有幾個戶名,秦文每年拿來做衝帳的,大約就是秦府的「公眾進款」
(,每年計算,大約總可抵衝得過,所以葛雲伯並不著急。)
(不道自從秦文故後,秦府裡的帳面竟是只有支出,並無存進。)
(當初還道:「因文老的喪事,府裡要用錢的去處正多」,所以也不留意。)
(直到今年:「秋節」過後,不想凡是秦文經手存著的戶頭,竟也一個個的抽了
(出去,不免惹起葛雲伯的注意,他也留心窺察不止一日了。)
(這一日,拿定了一個主意,竟把金有聲請到號裡,向他開談道)
葛雲伯:文老去世之後,府裡面總攬財權的,便是令甥女瓊二奶奶。你有翁是他母舅,他
們女孩子家懂不得的事,你老哥也該指導指導才是,怎麼說自從秋節到今,凡是
文老經手的存款,一味子只向號裡來抽,抽了去,也不再存下來,這不是有意和
我為難嗎?今兒我查一查帳,除了承禧堂名下的『田房租息』,以及柳夫人和寶
珠名下的私己存款之外,凡是文老存進來的錢,竟已大半都拿了折子,不知不覺
的來抽了去。照這樣玩去,可不是要我的好看嗎?虧得我還擔得起肩子,不呵,
當這年關上,禁得起玩的嗎?我請你老哥來,不為別的,便為這個,只問你令甥
女做的事,你可知道不知道?究竟把錢抽了去,存到哪裡去的?不要回來放一個
空,那是不當耍的呢!
金 有:文老故後,掌家政的卻是珍大奶奶。我家漱兒,不過只管著東府裡太太小姐們的
用度。要辦什麼,依舊開了單子,送到珍大奶奶那裡去蓋了圖章,發到外帳房來
領錢去辦,從不曾直接向外帳房領過一個錢。你老哥說我甥女『總攬財權』這一
句話已就錯了,至於文老經手的存款,自然有一筆款子,總有一個主兒。『萬豐
』的折子,想必總在存戶的手裡,他們要來抽用,我甥女如何好去阻他?並且,
那些存戶要來抽款時,也不致於先去和我甥女商量,我甥女如何能夠挨家兒的預
先通知去,教他們不要來抽動呢?
(聽了這話,不禁「呵呵」的笑了起來道)
葛雲伯:老哥,我和你說體己話,你倒和我打起官話來了!老實說,有些事體我也不來瞞
你,你也不必瞞我。文老經手的款項,除了信記一筆是葉老太太的,此外幾十個
存戶,無非都是他老人家一個人的化名,如何瞞得過我?
金 有:這話我可不懂!他老人家何必化出許多名來?
葛雲伯:你真不知道嗎?你如果真不知道,你去問問你令甥女就明白了。
(說著,冷笑了笑。)
(金有聲不免有些臉紅了,答不上一句話來。)
葛雲伯:老實說吧,這萬豐字號,雖說是文老的大股兒,但是我兄弟自從經手到今,已經
三十年下來,一擔肩子,都挑在我的身上,萬一倒塌了,東府裡坍了台不打緊,
我可坍不起台。今兒是年二十七了,府裡要錢用時,請你問令甥女去要折子,到
新存著的莊上支去便了,我這裡要顧自己的牌面,預備另外的存戶。也許和令甥
女一樣,一口氣來抽取款子呢!
(金有聲聽到這話,惶窘道)
不 禁:你老哥怎麼講出這種話來!這可不是和我抬槓子嗎?
葛雲伯:(冷笑道)我一輩子做著秦府裡的奴才,幫著文老掙著檯面,好好的一家人家,
挺挺的一爿字號,偏要自弄自的,弄他倒灶可還有什麼好講?我這話打今兒叫穿
了,我也不怕什麼,要抽存款的盡著來抽!我已經預備好了!這不過對不起你老
哥,你的上單,我可不能照解!一面我還要去把珍爺和寶珠請來,叫他們結一結
帳,要拿錢,各人拿各人的折子來拿!承禧堂的折子,本是欠著號裡的,請你問
一問令甥女,指定哪幾戶來衝抵?有餘、不足再說罷了!
金 有:照你老哥這樣說法,可不是一下子要了秦府裡的好看?
葛雲伯:這是令甥女要他夫家的好看!乾得我什麼事!這萬豐字號,本來是柳府上的陪嫁
產,我保全這萬豐的牌面,只算保全那老東家的面子,無論怎麼樣,我必支持下
來!令甥女既然信不過我,盡把文老名下的股本拆了去也得,只可惜文老一生何
等轟轟烈烈,弄到後來,東府裡的名譽、信用,不免掃地!瓊二爺又是個糊涂蟲
,由著瓊二奶奶胡乾去,將來不知弄到怎麼樣呢!
(說著,竟自躺下牀去,抽他自己的大煙,再不和金有聲講別的話了。)
金 有:我兄弟是個忠厚人,雖也曉得自己甥女是個極有心機的人,但是這一件事究竟是
不是我甥女在那裡作怪,我卻實在不知底細。不過,我甥女作事,何致不顧前後
,直到這般地步?他把所有存款儘量抽去,不放心『萬豐』,倒放心誰?況且並
不和我商量,只個裡面恐怕有些不實不盡。如今聽你老哥斬釘截鐵的這番說話,
若是真個照此行去,所有上單,一概不解,那不是把個頂天立地的一個越國公府
,一下子牽坍了嗎?雲老,你的話諒來亦非無因,不過,這個裡面或者不免有彼
此誤會的地方,容我回去把我甥女接到家來,細細問他如何?
(聽著這話,便噴出一口煙,地坐起道)
葛雲伯:你打算問他什麼?
金 有:我便問他,究竟這些存款,是不是他抽去的。
葛雲伯:(搖手道)這些話不用問得!你豈有不明白你甥女的事?你只問他什麼意思,定
要把『萬豐』的牌面和東府裡的聲名弄他壞來?
金 有:如果確有這一回事,我也要嚴詞厲色的問他這話!
葛雲伯:那麼你去問明白了再來,我等著!
金 有:你也太著急了!極快也得明兒上午方好來把你回話。
葛雲伯:那麼我便等到你明兒十二點鐘!十二點鐘敲過以後,你的上單到我號裡來時,我
便截止不付了。
(金有聲沒法,只得唯唯答應,逕自去了。)
(正是:
( 容易推翻惟局面,最難猜透是人心。)
(第八十七回 著甚來由富人舉債 是何秘密死者遺言)
244**時間: 地點:
(卻說葛雲伯送金有聲出去之後,便著小廝去到秦府,把秦珍、寶珠兩人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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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寶珠正在「惜紅軒」和婉香、眉仙看一封蘇州來的信。)
(這信是白素秋寫把顧眉仙的,說李冠英因為八月間交卸吳縣,結算交代,後任
(苦苦挑剔,竟有許多不肯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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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只怪接進交代的老夫子不好,含含糊糊的接了進來,以致交不出去。)
(沒得法想,只好拖動些錢莊款項,替前任的知縣賠補了幾筆,指望得個另外署
(缺,弄些平餘來彌補彌補。)
(誰知自從文老死後,京城裡幾位老世交寄了信去,竟是杳無回信,置之不復。
()
(直到於今,賦閒了三、四個月下來,一點兒差使也沒得。)
(此刻到得年底,錢莊裡因見冠英並無署補的希望,便來討帳。)
(往年欠了這家的錢,總好向別一家做個長期移挪過來還了這家,如今大家都存
(著個勢利心思,竟有些不放心了,所以沒得法想,才教白素秋寫信來和眉仙商
(量,想問他暫借五千銀子,如果應允,就請眉仙電匯過去,否則也無別法,只
(好聽其自然了。)
(眉仙接了這信,便來給婉香看。)
婉 香:(看了)你意思怎麼樣?
眉 仙:我的意思自然是答應他的,給他趕緊匯去。只不過這個裡面我倒覺得很有一點兒
奇怪:吳縣的缺本來很好,漕糧上的平餘,除過開支以及攤解各款,至少每年總
好多上四、五萬光景,怎麼做了三年下來,倒反會得鬧上虧空?這個裡面可不是
有點子奇怪嗎?
寶 珠:(笑道)照你說來,難道自己藏著錢不用,倒反向人家來借錢用不成?或者,那
些括地皮的官兒,每年好多四、五萬,冠英是個清廉自失的人,不願弄那些造孽
錢,自然沒得多了。
眉 仙:(笑道)你真是個不知世面的!你要曉得平餘銀子,並不是什麼髒款。百姓照著
就地規矩,每完一兩地丁,總要完上兩塊七、八角錢,解上去只銷解一塊八角,
餘多下來的,便是『平餘』。『平餘』二字,本是天平上餘下來的意思,因為收
擾來的散銀,熔做寶錠,不免有些火耗,所以每兩正銀之外,帶收二錢耗銀;及
至真個熔化起來,耗不了這些,便是『平餘』了。因此,這筆平餘銀兩,竟是明
公正氣的,算做知縣的好處,比不得什麼貪髒枉法的錢。
寶 珠:聽說如今的耗銀也是解上去的了,哪還有什麼好處?
眉 仙:耗銀雖解上去,但是耗銀之外,又加上了另外的名式,什麼『串票費』呢,『解
費呢』,『傾工火耗』呢,『洋價貼水』呢,『征收費』呢……各處的情形雖然
不同,總而言之,上面提一筆,下面加一筆,做知縣的好處,依然出在百姓身上
,不曾落空。這也是各縣如此,大家馬兒大家騎的,誰肯破壞了規矩,放棄了權
利呢?
(婉香聽到這裡,笑道)
不 禁:眉姊姊倒像學過錢谷似的,打開話箱,便有這些滔滔滾滾的,惹人絮煩。今兒已
是什麼日子?人家急等著錢用,快還不匯給他去,嚼這些空話兒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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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花農來請寶珠,說:「萬豐」裡葛雲伯請爺過去,有要緊事呢。)
寶 珠:(詫異道)葛雲伯請我去做什麼?
(也覺奇怪,倒是眉仙笑道)
婉 香:你去正好,把我的折子帶去,請他即刻電匯一筆。
(說著,便從衣袋裡把個折子取出,交與寶珠,並又催著快去。)
(寶珠心裡本不願去,因為眉仙要他去划款子,也就推辭不得,便自去了。)
(回來已是晚飯過後,婉香等俱在南正院陪著柳夫人閒話,蕊珠卻把珠兒抱到柳
(夫人膝下,逗著玩笑。)
(這孩子已是一週歲多了,生得和粉團兒一般,一雙碧綠的眼珠兒,嵌著兩顆桂
(圓核似的瞳人,兩道長而且秀的眉毛,戴著一頂外國剪絨的小鳳兜兒,穿著一
(件湖色的皺襉小襖。)
(見寶珠進來,他便支著兩隻小手兒撲去,哆著櫻桃似的一顆小嘴,「咿呀呀」
(的,不知說些什麼。)
柳夫人:珠兒要你抱,你便抱他一會子吧,怎麼做了個爺,一點兒也不像個爺的模樣,這
般可愛的孩子,你倒厭惡他?你不記小時候捧著玩的洋囡囡麼?可有這孩子的討
人喜歡嗎?
(寶珠笑笑,因把珠兒接過來,逗著玩了一回,仍就還了柳夫人。)
(看他神色,似有一件心事懷著)
婉 香:葛雲伯請你去做什麼?
寶 珠:(搖搖首道)沒什麼事,他不過和我閒談閒談罷了。
柳夫人:葛雲伯和你談些什麼?你倒和他談得上來嗎?
寶 珠:(笑道)這老頭子講起前朝後代的事來,簡直討人厭煩,那些空話,我也記不清
了。
(柳夫人也就不再多問。)
(停了一會,大家散了出來,婉香卻把寶珠的衣角扯了一扯,兩人便同回到惜紅
(軒。)
(先把折子教春妍送去還了眉仙,這才將著婉香的手走進房來,同到薰籠邊坐下
(,現出一種懊喪之色,低聲道)
寶 珠:姊姊你可知道,瓊二嫂子鬧出一件事來了呢?
婉 香:(見他說得鄭重)什麼事?你聽誰講來?
寶 珠:葛雲伯今兒叫我去,便是為了這事。他說漱姐姐和他舅舅金有聲兩個串通一氣,
把三老爺存著的款子,甩出另外的人,一筆筆都抽了出去,不知道存在哪裡去了
。如今葛雲伯氣得什麼似的,他叫我去,教我把這事告訴太太,並且還說金有聲
這人,已經壞了良心,咱們府裡萬不可再用這人。現在,他已決心和他為難,凡
是他手裡開出的上單,他打明兒起,一概不付了。你想這件事如果真個的照此辦
將起來,咱們府裡付出的票子,一經打退了轉來,可不從此喪失了信用嗎?你想
這事我還是告訴太太的好,還是不告訴的好?
(婉香聽著,不禁愕呆了)
半 晌:葛雲伯這人,可惡極了!無論怎麼樣,咱們府裡付出的單子,總不能不付的。
寶 珠:我和珍大哥也是這樣說,他說:『你家瓊二奶奶,既然不顧場面,金有聲也和石
時兩個串通一氣,我知道他們開出多少數目呢?』珍大哥說:『這個也容易查的
,但是不論怎麼樣,第一件事便是上單萬萬退不得轉。至於承禧堂戶下往來的帳
,無論積欠多少,咱們府裡沒有不認帳的,盡管把咱們家的各人存款扣著抵算罷
了。』
婉 香:葛雲伯答應嗎?
寶 珠:他卻一定不肯,說金有聲這人實在可惡到了極處,不教他受受擠軋,再也出不了
他的一口氣呢,除非我回過太太,立時把金有聲開除了外帳房的職務,連石舅爺
的幫帳房也開除了,方才肯把上單照解。否則他要顧『萬豐』的牌面,也顧不得
咱府裡的名譽了。姊姊你想,這個可不是要挾得利害嗎?
婉 香:珍大哥的意思怎麼樣?
寶 珠:珍大哥也不和我講什麼,但教我回來時,且不要告訴太太,他此刻去和金有聲商
量呢。
(呆呆的想了半晌,忽道)
婉 香:我想或者葛雲伯和金有聲有些過不去的地方,所以趁著年關上拿他開一開玩笑,
只不過防礙著咱們府裡的面子,那可不當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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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著:(正春妍進來)珍大奶奶過來呢。
(婉香聽說藕香來了,便自站起迎了出去,同到對面書室裡坐下。)
寶 珠:(也早趕了過來)珍大哥可回來了嗎?
(藕香點點首兒。)
寶 珠:金有聲怎麼說?這件事到底怎麼樣?葛雲伯與他為難,卻是什麼緣故?
(藕香歎了口氣,卻置寶珠的話不答,但)
向婉香:妹妹是個聰明人,可知道這個裡面卻有一篇大文章呢?此刻不過剛剛出得一個題
目罷了。但是,只個題目,卻有好幾種看法,我卻看不准來,因此來和妹妹商量
。照葛雲伯的一面說來,他是認定的漱妹妹在裡面作怪。他說三老爺在日,大早
已存下一個分家的心思,因此特地化出許多戶名,教人捉摸不住。那些折子,大
約臨終時候都已交付了大妹妹,存心要把承禧堂的欠帳推到南府裡來,所以把這
些存款一筆都抽了出去。
寶 珠:難道三爺竟有這種存心嗎?
藕 香:這是葛雲伯和你大哥講的,我也不敢下一斷話,只不過照葛雲伯的摘帳看來,三
老爺自己名下欠著『萬豐』四十多萬,承禧堂戶下欠著『萬豐』一百多萬。咱們
家放在『萬豐』裡的資本便只三老爺名下的四十萬,太太名下的六十萬。衝過了
,要空上『萬豐』四十多萬,累年收入的田房租息都已抵衝過了。照此看來,葛
雲伯的話,也是並非無因的了。
婉 香:到底咱們府裡的田房租息一年有多少收入,大嫂子總該有點數兒?
藕 香:這個我就一輩子不曾明白,總是三老爺一手經理,誰曾敢去查他一查帳?不過,
照金有聲和你大哥子講的話看來,其中卻是另有一番隱情呢。他說今兒把大妹妹
接回家去,細細地問過了。據大妹妹說,三老爺臨終的前一日,曾把他叫到牀邊
去,吩咐他一番說話。他說,三老爺含著一包眼淚,對他說道:「我的心事藏在
肚裡也不止一年了,直到如今也不曾和別人提過一句,因為提起了這一句話,勢
必牽動全局收拾不得,所以一輩子藏在肚裡。如今眼見得我是不中用了,若不留
個遺囑與你們,只怕將來到得最後的一日,人家還疑心我是怎麼樣呢。這個遺囑
,如今只許漱兒一個人去拆開來看,不許給別人曉得。」說著,便把一個封兒遞
給了漱妹妹。
(寶珠、聽了這話,愈加詫異道)
婉 香:三老爺那個遺囑,到底說些什麼呢?
(不知藕香如何說法,且看下回。)
(正是:
( 賢奸最是難分辨,家國由來一例看。)
(第八十八回 雙妯娌同心御外侮 兩婆媳合力逼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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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秦文的遺囑裡面究竟是何秘密,不但婉香要問,便是讀者料想也是急欲一
(窺底蘊。)
(無奈石漱芳當時對他母舅也不肯把遺囑裡的細情揭穿,只含糊說是文老在日,
(實有一種萬不得已的苦衷,須待柳夫人百年之後,方好把這遺囑宣佈。)
250**時間: 地點:
(如今葛雲伯所說的話,純然是個妄測,聽他不得。)
(料想葛雲伯的意思,要把萬豐字號吞沒了去,所以才有這番舉動,指望把秦府
(裡的資本抵衝欠帳,再找他幾十萬罷了。)
(但是葛雲伯如果真有這門心思,倒不如素性把股份拆了的安穩,免得日後受他
(的大累。)
(不過,只個題目重大,須得稟明太太,方好和他開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