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 至 第二〇〇

191**時間: 地點:
    (現今風景又是不同,流水年華,人生如夢,不覺感慨歎息了一回。)
    (於是走上台階,只見兩個老媽子倚在西窗,口講手指的,看什麼,並沒見他進
    (來。)
    (佩纕一逕進去,只見小丫頭金兒坐在門口,裡面微有笑聲。)
    (佩纕走入,笑問金兒道)
佩 纕:秀姑娘來麼?
    (金兒連忙立起來,笑著搖手,低低)
低 低:秀姑娘沒來,姑娘莫進去,裡頭有客人呢!
佩 纕:(佩緩笑道)客人也不要緊,什麼鬼鬼祟祟的。
金 兒:(金兒笑著附佩纕的耳說)他們乾正經事呢!
    (佩纕便兩頰飛紅,心頭霍霍的跳。)
    (不覺自上至下,滿身酥透起來,也立不定了,便坐在金兒那邊的春凳上笑道)
金 兒:這客人也胡鬧,他姓什麼?
金 兒:(金兒笑道)就是知三。
佩 纕:(佩纕笑道)為什麼不大大方方?
金 兒:(金兒笑道)你呆麼?這事好大方做的?難道好在客堂裡當著眾人幹麼?你將來
    要大大方方的不避?
    (佩纕紅著臉,把金兒啐了一口,心裡又要去看,又不好意思去看,因笑道)
佩 纕:你望風望好了罷!
    (說著便走了。)
金 兒:(金兒罵了一聲)小蹄子!
    (佩纕一個人走到棠眠小筑來,轉過鬧紅榭西首花障。)
    (方是棠眠小筑南首的短圍牆,但見牆裡面綠柳陰濃,薔薇爛熳,牆外菜畦中的
    (菜都已作■,有韮菜一畦,青蔥可愛,有幾個人在那裡彩蠶豆。)
    (更屋旁邊的一帶竹園,新竹均已放苞。)
    (還有未放苞的,穿雲透月,雜在其中。)
    (牆邊一排石榴樹,均已作花。)
    (於深青濃綠中,雜著火點樣的紅花,燃遍枝頭,十分燦爛。)
    (賞丁一會,就到棠眠小筑來,看見了秋香,便笑問道)
見 了:姐姐,裡頭有客麼?
金 兒:(秋香笑道)沒客,秀姑娘在裡頭,妹妹進去罷!
    (佩纕便走到裡邊,只見秀蘭在桌上寫扇子呢。)
    (文玉立在旁邊看著,見了佩纕,連忙讓坐,秀蘭笑道)
秀 蘭:你來得正好,還有一把題畫的扇子沒有題句,你同我想一首,我被這文丫頭措死
    了!
    (佩纕看他已經寫了兩柄折扇,還有一把扇畫著一枝木蘭花,一隻小鳥在枝上開
    (口作鳴的光景。)
佩 纕:(佩纕笑道)這是什麼鳥呢?
秀 蘭:不拘什麼鳥,你做罷!
文 玉:這是伯勞。
    (佩纕便想了一會,寫出來,放在桌子上,笑道)
佩 纕:你們去改罷,我不管了。
    (文玉看了一遍,笑道)
文 玉:流利得很呢!
    (秀蘭寫好了這扇子,也看道:
    (  一聲啼鳴送殘春,睡起深閨自寫真。)
    (畫裡莫嫌脂粉重,木蘭本是女郎身。)
秀 蘭:(秀蘭笑道)絕妙好詞!佩丫頭真是丰神獨絕了!
    (一面說,一面把它寫了,寫畢,收好。)
    (大家長談,佩纕方把雙瓊得罪他的話,告訴一遍說)
大 家:兩位姑娘因是向來愛我的,所以告訴告訴,二位莫給別人知道。
秀 蘭:怪道那一天雙姑娘要同碧丫頭去找柔丫頭,你說也要去,他就不去了。
文 玉:你總有開罪他的地方,或是言語,或是應酬,你自己不留心,他倒記好了。
佩 纕:阿彌陀佛,我沒得不留心的事。
文 玉:恐防有小人在裡頭造言生事,背地裡編派什麼。
佩 纕:這麼著,那裡能防呢?我想起來,不過多承各位姑娘看得上我,把我抬舉了。就
    是那一天我拜吳太太做乾娘一個樣子,他們說佩纕不過是一個丫頭,倒是小毛蟲
    爬到高枝上去了,不服氣,造出這個無根無據的話來傾軋我。但他們也不想想,
    姑娘們雖把金眼看我,我何嘗不守我丫頭的本分?就是同我們丫頭一輩子,何嘗
    不是姊姊妹妹的親熱呢?有什麼不服氣?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秀 蘭:你這話少說,他們姊妹們聽得了,不喜歡呢!你知道誰不服氣?誰損人?聽了你
    的話,同你好的也要存心了。還是這般嘴快!
佩 纕:(佩纕歎氣道)叫我怎樣呢?他是道台大人的千金,我是牆花路柳,他要怎樣便
    怎樣,我不能去同他辯的。姑娘,你們得便,好替我問問麼?
秀 蘭:(秀蘭笑道)你真是呆了頭,這個話怎麼好去問他?我想他總別有緣故,恐怕蘭
    生那裡有什麼話犯他的忌。
文 玉:桃花社聯句這日,你說過什麼來?
    (佩纕方欲說話,秀蘭)
秀 蘭:我想著了,那日素秋奶奶掣著史湘雲的籌有虛名兒一句,雙姑娘就冷笑說要改小
    梅香伏侍,你面上不是赧赧的麼?
佩 纕:(佩纕想了一想道)不差。
文 玉:為什麼緣故?
    (佩纕紅了臉不語,文玉嗤的一聲笑起來,秀蘭笑道)
秀 蘭:有什麼不好說的呢?
佩 纕:(佩纕囁嚅良久說)其實也沒什麼,恐怕給他看見了。
文 玉:(文玉笑道)原來你們乾這個丟臉的事,莫怪他看不上你了!
秀 蘭:(秀蘭笑道)你們要乾,什麼時候不好乾,偏給他看見。
佩 纕:(佩纕紅著臉道)姑娘也太多疑了,你道我做什麼事?我因腹急,在假山子石後
    蹲了一會,不知道蘭生何以跟了來,要他討好,送給一張紙,我就是這一節,給
    他看了去,但我們倒沒見他呢。
文 玉:就是這節,你也太骯髒了,燕姑娘那裡有木桶,有瓷盆,不去坐,巴巴的走到那
    裡去,又不帶紙。
佩 纕:何嘗不帶紙?蘭生這冤家,婆子氣,要好呢。初起我本想到小房裡的,幾個東西
    都新用過,口上還有濕水,我怕醃躦,才走到那裡的。
秀 蘭:(秀蘭笑道)你這下身本來乾淨,可以獻佛的,你要這麼著,何不學你韻丫頭定
    做幾個銀瓷盆,這才是清潔呢!
文 玉:(文玉嗤嗤的笑道)用的時候,叫一個人在你下邊,俟出來了,便摧開。
秀 蘭:(秀蘭笑道)還不好,請幾只西洋小哈巴狗來吃。
佩 纕:(佩纕紅著臉笑道)我要罵了,人家不舒服,好好同你們說,你們倒合著拿我開
    心打趣!
秀 蘭:(秀蘭笑道)有什麼法兒,若是為蘭生起的,還是同蘭生說。
    (文玉方欲接口,忽見幽貞館的小丫頭走來道)
文 玉:佩姑娘在那裡麼?顧爺在屋裡送你的書。姑娘說叫你送藥到那裡,又不回來了。
    幸虧秀姑娘那裡的小碧姊姊說,不在鬧紅榭,定在這裡,我所以尋了來,快些去
    罷。
文 玉:正好,你秘密的問蘭生,叫他打聽有什麼緣故。
秀 蘭:解鈴還是係鈴人,你去罷。
    (於是佩纕就還到屋裡,見蘭生同韻蘭在幽貞館說話,彼此見了,蘭生笑向佩纕
    (道)
蘭 生:你命我買的《全唐詩》,現在帶了來了,板子還好。剛才送到你房裡,你去看罷
    。
佩 纕:(佩纕笑道)多謝費心,你送我姑娘是什麼?
蘭 生:(蘭生笑道)也沒好東西,那邊桌子上的書都是。
    (佩纕先去一看,是《歷朝詞選》、《詞律》、《詞律拾遺》、《國初六家詩選
    (》、《國朝駢體正宗》、《魚洋詩集》、《吳詩集覽》、《王葵田消夏彔》木
    (板書共八部。)
佩 纕:(因笑道)你送姑娘的多。
韻 蘭:(韻蘭笑道)你要看,盡管看。明兒同我開了書面,寫好書根,你要用就用。現
    在先替我放在書架子上。
    (佩纕、蘭生便七手八腳的歸好了,韻蘭)
韻 蘭:你個藥交去了麼?
佩 纕:(佩纕只得說)交了。
只 得:晚上我還有話問姑娘呢?
韻 蘭:要說便說。
    (佩纕就把以前的話說了一遍,蘭生是知道這個緣故。)
韻 蘭:(韻蘭倒疑惑起來說)毫無猜忌,為何同你不合呢?
蘭 生:大約是我的不好,回來我同佩纕分辯就是了。
    (韻蘭問不好的緣故,蘭生不好說送紙的話,僅把先時同走出來,他落後不來生
    (氣的一節告訴韻蘭。)
佩 纕:(佩纕方知還有這個一節說道)你做了事累人討沒趣,你不去說明,我不依。
韻 蘭:這事只好隨著機會慢慢的辦,釋他的疑。若當一件同他說,他又道是你左袒佩纕
    ,更要起疑了。只好學著黛玉、寶釵的同居法,由漸感化,方能不著痕跡。他只
    要在他面前事事同他親近,遠著佩纕,他看了幾件,就釋然而化。這個時候,你
    方同他辨一辨心跡,就芥蒂消除了。
    (佩纕點頭稱是。)
    (說著,只見珊寶過來找韻蘭去著棋,見了蘭生,笑謝道)
珊 寶:多謝你送我的書。
蘭 生:(蘭生笑道)見笑呢。
珊 寶:秀姑娘、湘姑娘、碧姑娘、柔姑娘、凌姑娘、幼姑娘、素姑娘、雙姑娘、燕姑娘
    的東西只好明日送來了。
    (於是談了一會考政,知正案取在第四,韻蘭、珊寶替他預賀,珊寶便同韻蘭去
    (了。)
    (蘭生方同佩纕到房裡來,佩纕看《全唐詩》板子極好,心中自是歡喜,便把這
    (題木蘭花的詩給蘭生看。)
蘭 生:(蘭生笑道)真正為你自己寫照,下回詩社你好好留心,奪一個社元!
佩 纕:下回是陽姑娘,他現在有病,又是同我不合,恐怕不能開社了。
    (說著,只見伴馨來叫佩纕出去,不知說了些什麼。)
    (佩纕看有一個老媽子在間壁房裡同小蘭說話,佩纕故意不見,便回房來。)
蘭 生:什麼事?
佩 纕:並沒要緊話,你說詩社,恐怕雙姑娘怪我。
蘭 生:都是我不好,回來我替你去解釋,你也不要生氣。
佩 纕:我也不敢同他生氣,但只要他知道我的心,我還有什麼說的。就是你從小同他相
    和,也該同他好些,體貼他的心。他有這個病,大約為氣量小生氣上起的。他見
    了同我們混,你又不肯自己檢點的,他又不同我們見慣了的看你這樣,他疑心好
    似我們引誘你的,他自然要生氣呢!你這回子過去沒?
蘭 生:我昨晚未回家裡,先就去望他,他裝著病,只是不理我,叫我這心裡也使碎了。
佩 纕:我也常說他一個聰明姑娘,為什麼年紀輕輕犯這個病?大約是操心太過,但凡把
    這個心放開些就好了。
蘭 生:他這個心,本來是率直的,品貌又好,我從沒有待壞他的心,不知道他何故總是
    防著我?
佩 纕:現今他疑我,我不好同他分辯,你須替我分表分表,我雖不仗著他,現今同住在
    園裡,那裡能迴避許多,他解了疑,那時我再同他去陪話。
蘭 生:(蘭生歎氣道)我就不喜他多心,你想常聚在一處,若要存心覓人家的訛處,誰
    也免不了。
佩 纕:雖如此說,自己也要檢點些。但責人而不責己,也不通行的。
    (說著,只聽外邊說知三來了,二人就走出來,知三笑道)
知 三:你兩個人在裡頭做什麼?我打諒要進來看呢!
佩 纕:(佩纕笑道)我們倒不做什麼,只怕你做了什麼。
知 三:(知三笑道)我方從園外來,知道蘭生弟在這裡,怕有故事兒,再受起什麼,我
    就趕了來。
蘭 生:你怎麼知道呢?
    (知三方欲接口,佩纕笑道)
佩 纕:你才進來麼?剛才燕姑娘房裡,有一隻哈叭狗偷屎吃。
    (一句話說得知三不好意思起來,辯不是,不辯又不是。)
佩 纕:(佩纕笑道)你要說嘴麼?你說嘴,我就…
    (知三急了,只得央告勿說。)
蘭 生:什麼?
    (知三隻得把他話來混了,佩纕也不便出口,笑道)
知 三:他要約燕姑娘再開詩社呢!
蘭 生:(蘭生笑道)未必是這個緣故,但是你們要開詩社,也只得我去同雙妹妹說。
    (因此把舒林偷局的事情掩飾過去了。)
    (原來知三與燕卿方才乾了一回新奇的故事,正書中不便述及,並有園中各姊妹
    (的軼事,另詳外書八回之中。)
    (甫脫稿,已為書中一個要緊人取去。)
    
    
192**時間: 地點:
    (當時曾否焚毀,不得而知。)
    (那知三在幽貞館坐了一會,便同蘭生去了。)
    (過了兩日,蘭生再來望雙瓊的病,雙瓊業已霍然,見了蘭生,還裝著不理他的
    (光景。)
    (蘭生因寄母姊姊在面前,也不好說什麼。)
    (後來雙瓊回房,蘭生在姊姊門前敷衍著幾句,又把府考的場作稿子給珩堅看,
    (他方一溜煙走出來,到雙瓊房裡。)
    (雙瓊正靠在窗下一張小楊妃榻上看書呢。)
蘭 生:(蘭生笑道)妹妹你為何總是不理我?病才好,又要看書,不相宜呢!
    (雙瓊本來是要不理他的,因前日蘭生同佩纕講的話,已有人全告訴了他。)
    (雙瓊見蘭生回來了,必要到佩纕那裡的,就差明珠叫一個老媽子常到幽貞館去
    (探聽。)
    (韻蘭已同珊寶、秀蘭秘密商議,最好有雙瓊那邊的人來,要他知道佩纕並無他
    (意,所以叫伴馨知照佩纕,在蘭生面前,不要說雙瓊不好。)
    (恰好老媽子來探聽,就都聽了去,告訴了雙瓊,心中方自釋然,病也就好。)
    (肝氣痛的病,本來是一好便好的,這回子聽蘭生說,便道)
一回子:你有你的好地方好人,我不要你管!
蘭 生:我知罪了,回來我同他疏遠。
雙 瓊:(雙瓊冷笑道)疏遠不疏遠,也與我無乾!我又不叫你疏遠,你盡管親近去,伏
    侍他。
蘭 生:我一時不自檢點,給妹妹生氣。因他和我要好,我也不敢不和他好。我和妹妹從
    小一處生長的,情分到底比別人深了數倍。妹妹要什麼,我那有一個字兒不聽。
    況且他知道妹妹生氣,恐怕得了不得,可憐見的,說著這件事便哭,當日這件事
    ,是我要和他好,並非他的支使。妹妹還給他沒臉,饒這麼著,他還叫我在妹妹
    面前替他方便賠罪,他還要同妹妹來磕頭呢。妹妹你要不自在,罵我,打我,命
    我改過,我都不怨。只不要為了我的不是,遷怒到別人身上,這就是妹妹天大的
    恩典了!
    (說著不覺下了幾點淚。)
    (雙瓊心裡自是釋然,又看蘭生的光景,聽他的軟求,心中好似也有無窮的怨悔
    (,便把手裡的書放在桌上,靠著引枕,也盈盈下淚,兩人相對無聲。)
一會兒:(一會兒蘭生拭淚強笑道)罷了,我從今不和他好了。
雙 瓊:(雙瓊歎氣道)你也不是這等說,為了我你和他不好,給人家知道了,倒是笑話
    。男女之私,何人不有?況且他雖是賤品,尚知自重,人又體面,情又纏綿,才
    學又是去得,你們見了自然要愛。他不過好也要好得有方,若不論什麼下作的事
    都替他去做,非但人家看了不雅,要疑心到別的,就是你也太失身份。並不是我
    來管你,現在園裡上下等的姊妹多,都同你要好,你若是個個承值起來,將來連
    吃飯也沒得工夫。到了那邊,又要到那邊,你做了下流小使。
    (說著就撲嗤的笑了,蘭生拍著雙手,笑道)
蘭 生:好了,妹妹快樂了,從今妹妹再莫多心生氣,要支使我便支使。
雙 瓊:(雙瓊笑道)我也沒得什麼支使,要支使你,我叫你倒……
    (雙瓊說到這裡,覺得話兒冒失了,便紅了臉說)
雙 瓊:你鬧了一陣子,好了,去罷,替我同佩纕說,這個詩社,等過了端陽再舉。
蘭 生:(蘭生笑道)妹妹走得動麼?我同你走出去說。
    (雙瓊方欲說話,只見明珠進來笑道)
雙 瓊:原來顧少爺在這裡,快些到幽貞館去,我家姑娘的韓先生癡病好了,又到蘇姑娘
    那裡了。就是這個出家的尼姑也在那裡,同柔姑娘的相好,這裡的親戚仲六爺、
    姑太太那裡的三少爺一同來的。馮姑娘金姑娘看了三奶奶,同我家的奶奶都去看
    了。園裡的姑娘們都在那裡。
    (蘭生大喜,便要同雙瓊去)
蘭 生:順便可以看佩纕,他們來了,人數又多,聽說這位尼姑法名蓮因,俗家姓金,字
    翠梧。也是好詩,就留他住在園裡,教他入社,便定一個開社的日期,給他一個
    信。
雙 瓊:我病後怕母親不許我出去,你同我去說一聲兒。
明 珠:太太同姑太太到顧少爺家裡看牌去了。
雙 瓊:幾時去的?我為什麼不知道?
明 珠:姑娘同顧少爺進來了,姑太太就來請去的。
雙 瓊:倒也罷了。
蘭 生:(蘭生笑道)這麼著,就走罷。
    (遂命明珠扶著雙瓊慢慢的出來,方走出門,遇著了馬姑娘、玉姑娘,也是聽見
    (秋鶴、蓮因來了,要去看的。)
    (後邊跟著碧霄的奶媽子連寡婦,原來這連寡婦就是畹根到天津時節在輪船裡遇
    (著,引畹根到碧霄家裡的。)
    (碧霄回南,就把他帶了來,住在彩虹樓看守門戶,也時常到韻蘭那裡走走。)
    (先時秋鶴住在園裡,韻蘭就命他替秋鶴洗洗衣服,這回也是去看秋鶴的。)
    (於是六個人一同到幽貞館來,眾人都在洋房裡,黑壓壓花枝招展的坐了一地。
    ()
    (冶秋已回到天香深處去了。)
    (眾人見了他們,連忙讓坐,明珠、連媽只得立在旁邊,韻蘭笑道)
韻 蘭:現在園裡的人都齊了,真是人差鬼使,請也不能請到這麼齊,就是兩位太太沒到
    。秋鶴真是一顆老母珠,多少小珠都來附著的。
    (幼青、柔仙笑道)
柔 仙:幸虧這個房間大,若是秀姊姊的房間,只好把繩子掛起來了。
    (雙瓊、蘭生與秋鶴、連民相見了,再與蓮因見禮,問長問短,親熱了好一會。
    ()
    (雙瓊順便與佩纕密談了幾句,告了一個不是。)
佩 纕:(佩纕笑道)我也並沒怪姑娘,姑娘服我的氣,那裡敢當?
    (於是大家一笑置之。)
珊 寶:(珊寶笑道)陽姑娘可是商量開詩社麼?秀丫頭剛才同蓮姊說起,請他入社。
佩 纕:(蓮因笑道)我是已經多年不做詩了,不要說別的,連平仄都忘了。你們都是元
    白李杜,難道叫我做了殿軍的孟之反不成。
    (幼青、文玉皆笑道)
文 玉:元白李杜幾個老詩翁,姐姐還認得,說得出來,可知是日日同他交好,論起世交
    來,我們還是後輩呢!
燕 卿:(燕卿笑道)我們是元白李杜,只怕蓮妹妹推翻李杜,壓倒元白。
    (說得眾人笑起來,湘君附著燕卿的耳笑說道)
湘 君:你便是元白李杜,給知三推翻壓倒。
燕 卿:(燕卿笑罵道)扯你娘的臊!
    (這句話恰被佩纕聽見,點著頭微笑想道;湘姑娘真是仙人。)
    (碧霄也笑了一笑,方要插一句,一想冶秋回來了,又礙著自己的,只得忍住。
    ()
    (素雯、凌霄)
凌 霄:你們開詩社,我只得來焚香掃地,要做是萬萬不能。
珩 堅:(珩堅笑道)這一社議定了,只許我們奶奶姑娘入社,不許男人做詩,你們不會
    做的,也准僱個槍手。素丫頭就叫伯琴代倩,不知道凌丫頭有人沒人?
凌 霄:(凌霄笑道)我客人裡頭沒得好詩的人,就是有也不好同奶奶們見的。
素 秋:(素秋笑道)就是代倩,也不要到場裡來代,只許散卷,做好了交來。
凌 霄:(凌霄笑道)我想著了,我就請妹夫代槍,好不好?
素 秋:(眾人笑道)倒請得的當呢!
蓮 民:(蓮民笑道)做槍手倒罷了,只怕犯了功令,枷號起來,那是我當不起的。
    (說得眾人又笑起來,馬利根)
馬利根:我就請秋鶴槍替,但是一句,說你們能做詩的,要倩人麼?
佩 纕:(佩纕笑道)那是不准,我是監社官,若能做詩要倩替,我查了出來,要稟明當
    社的社主,將倩代受倩的犯人,照例嚴辦。你們不服,我便請碧姑娘出來。
    (眾人又笑了一會,秋鶴笑道)
秋 鶴:馬姑娘我替了,玉姑娘如何?
韻 蘭:(韻蘭笑道)他的詩現在極好,學生孟一派的,還等你做。
玉田生:(玉田生笑道)你不要保舉,倘然將來被人參奏起來,連你保舉的座主也吃不了
    。
芝 仙:(芝仙笑道)你們不要爭,你們詩社,必當要閱卷的考官,現今我來派兩個主考
    評閱你們的詩。就派秋鶴為正考官,蓮民為副考官。但是考官不好再做槍手了,
    我只得毛遂自薦,馬姑娘的詩我來做,凌霄的詩我保舉蘭生做。冶秋派他做磨勘
    官,若是園外的知三、仲蔚等要來,我也有差使派他,命他做謄彔官,把你們的
    詩謄了,給秋鶴、蓮民看,以杜徇私用情弊端。開社只一日,我們男客另聚一處
    ,你們考生不拘揀定何處,須與考官磨勘謄彔聲息隔絕,消息不通。否則恐有傳
    遞等事,就是替做詩的,也只好在男席中。當時不做詩,等你們的通謄好了,方
    許做呢。這個議論,你們以為妥當不妥當?
蓮 民:再妥當也沒得了。
佩 纕:代做詩的混在考官那裡,總不好,我想不用你們男人代做,素雯姑娘的請我們的
    姑娘做,馬姑娘的我來做,凌姑娘請柔姑娘做。你們幾個槍手通給我到各位奶奶
    姑娘門前去磕頭。
韻 蘭:(韻蘭不等說完)這個議論更妥,但是兩位太太要請不要請呢?
珩 堅:(珩堅笑道)請來了,我們就拘了。
素 秋:不如送了一席去,倘沒人陪,就請他們三位不做詩的姑娘去。
    (芝仙、蓮民齊說更妥當了。)
秋 鶴:幾時開社呢?
蘭 生:這回是雙瓊妹妹當社,他說要過了端陽呢!
蓮 民:(蓮因笑道)我那裡等得及,我只好逃考了。
雙 瓊:姊姊就要走麼?
秋 鶴:他說庵中諸事未了,他要想到這園來住長,須把庵裡的事交代庵主,另覓一人替
    辦,還要把秀芬帶來呢。
蘭 生:多一個考生那更妙了!蓮姑娘就早早回去,妥當了便來。我們這個社並非同鄉會
    試有定期的,就多等你幾天也不妨,不過你要趕緊來才是。
蓮 民:(蓮因笑道)我這一回去,最少二十天呢!
    (雙瓊算了一算日期,笑說道)
雙 瓊:不妨,姊姊趕緊回去,我們這裡同你收拾住的地方,橫堅把乩壇改花神廟是容易
    的,倘你到五月底來,我們索性在延秋榭賞荷花罷,恐怕荷花也好開了。
秋 鶴:荷花總要六月裡才開,恐怕等不及。
佩 纕:(佩纕笑道)延秋榭做詩更好,我們索性到六月裡開社,橫豎花神廟要重新造,
    一時趕不及呢!
蘭 生:當初你們說把乩壇房子改花神廟,今日何以重造呢?
韻 蘭:蓮姊姊說,乩壇屋不吉,他要造在彈指山麓,就在彩虹樓的下面。
雙 瓊:這是六月裡斷斷來不及的。
湘 君:我同他說過了,他同白姑娘到了這裡,權且住在我的地方,等造好了,再搬去。
蘭 生:這麼著,還好,但是就要開工方好。
韻 蘭:(韻蘭笑道)已請令姊明兒就去畫圖樣了,蓮姊姊自己定的日期五月初三開工,
    明日就叫秋鶴去辦料呢?
    (蘭生甚喜,雙瓊更喜歡得了不得)
蘭 生:今日人數還齊,我們來拍一張總照罷!
珩 堅:(珩堅笑道)莫忙,到開社這日,人數還要齊呢!連喜丫頭、雪丫頭都要來的,
    這個時候拍照,不更好麼!
    (雙瓊點頭稱是,大家直談了半日方散。)
    (秋鶴仍住彩蓮船,蓮因住湘君處。)
    (芝仙再三的邀仲蓮民住公館裡去,蓮民不肯,反與秋鶴同住在彩蓮船。)
    (秋鶴逼著他去拜會了子虛,蓮民還肯聽著,去了一回。)
    (黽士等各親戚也都來見過了。)
    
    
193**時間: 地點:
    (自此秋鶴與美人名士,詩酒流連。)
    (並蓮民也和順了許多,不似從前的倔傲。)
    
    
194**時間: 地點:
    (如今且補述秋鶴病癒的緣故。)
    (他起初得病,因聽得蓮因遇人不淑,出家割發,遂一時悔恨攻心,逼出這個病
    (來。)
    (其實並非重病,到了家中,父母妻子趕緊替他求醫,總也不好。)
    (譚夫人知道城裡有個姓俞號醒禪的,請乩頗靈,他也是同秋鶴好友,便去邀了
    (來,請他召仙。)
    (那俞醒禪召仙的法兒,與眾不同的。)
    
    
195**時間: 地點:
    (當時來了,也不能便召,就住在秋鶴家裡,齋戒三天,方同他請仙。)
    (命秋鶴家中的人也齋戒了,到時焚了香,點子燭,叩了頭,醒禪方念請仙邀仙
    (咒,焚了幾道符,忽見乩盤飛動,寫十六字令小詞一解,眾人看去:
    (  鋮刺鳳描,鸞用意深。)
    (紅絨線唾,向碧牆陰。)
    (寫完了,乩盤還動,醒禪只管寫,就命秋鶴的兄弟在旁照彔。)
    (恰是一個小跋,其句云:
    (  花事蘭珊,落紅滿逕。)
    (幽窗人倦,到此春遊。)
    (值伴侶之相催,索枯腸之句子。)
    (用彔舊作,以示同人。)
    (秀芬女史志。)
看 了:(眾人看了)這是女仙呢!但秀芬不知是什麼仙人?名字倒很生。
醒 禪:我這個請乩的法,就是生人的魂也請得到,但不過這個人前世總要有些來歷,若
    是畜類投生,就不能請了。
秋 鶴:(秋鶴的父親想了一會道)這麼說,這個秀芬女史是生魂,姓白。
醒 禪:老伯何以知之呢?
秋 鶴:(秋鶴的父親道)我昨日看小兒的日記中,記白子文是錢塘縣知縣,死後把這位
    小姐托孤於秋鶴,現住西湖海印庵,與尼姑蓮因同居。小兒這病,就是為蓮因起
    的,為什麼這回請了秀芬來?
醒 禪:(醒禪笑道)我也不知道,憑值日仙曹去請那人便是那人,請不到便去抓他來,
    最好是請有名兒神仙。既這麼著,我且把秀芬女史送去了再請。
    (於是書了送仙符,念了送仙咒,重新焚香磕頭,換了一宮去請。)
    (停了良久,乩盤不動,醒禪)
醒 禪:過往的神仙,是必有的,恐怕值日神請不動,我再換一宮。
    (豈知迭換了兩宮,乩盤寂寂,醒禪)
醒 禪:只得用抓符了。
    (原來這抓符是強逼的法兒,上有三十三天總敕,便是雷公電母有緊急公事到此
    (也被他抓來。)
    (停一會再去,所以抓符尋常不輕容易用的。)
    (閒文少表,醒禪換了抓符,不多一會,乩盤大書華陀到三個大字。)
    (秋鶴的兄弟因叩問仙機,乩又書道:你欲叩問仙機,卻非對症呢!我適從東王
    (公瀛島還,欲赴上清宮看花藥夫人之病,過此小樓,忽被火敕所阻足力,正餒
    (且暫息再行,適口占四句,寫給你們看:
    (  逍遙時節且逍遙,兩個葫蘆一擔挑。)
    (行步忽來三尺地,茶香花氣可憐霄。)
    (機事不知,我去了,我去了。)
    (寫畢,乩又寂然。)
醒 禪:(眾人道)這裡又非詩社,為什麼不示一言,寫了一詩,便去了?
    (醒禪方欲答言,乩又動起來,大書云:
    (  騎鶴飛吟遍海洲,漫天大雨漲江流。)
    (明朝定有新鱗上,吩咐仙童理釣鉤。)
    (呂岩戲筆。)
    (偶從瑤宮與董雙成、許飛瓊蹴踟,大負回山,道經此地,見心香一縷,阻住雲
    (頭,且與下方人一談,信士有何詢問?)
    (醒禪忙命焚香叩禱,只見乩上又書云:
    (  來從何處來,去從何處去。)
    (此病不須醫,蓮香蕩秋氣。)
    (醒禪忙再叩謝,送了仙。)
    (收拾好了,把這四句猜詳,說病是斷不要緊的。)
    (看結句有蓮字秋字,大約仍須蓮因來了,方把秋鶴的氣平懾。)
程夫人:(譚夫人)蓮因安能來呢?聽得馮碧霄也是去找蓮因,把個得用的丫頭都送了命
    。醒禪道仙人既如此說,必定有些道理。你們也不必憂慮,只要把他好好看著,
    不要讓他出門。
    (說著來看秋鶴,在一間屋裡,外邊的門鎖著,只開了兩個小小窗洞,洞外木柵
    (欄住,那秋鶴兩眼直瞪,見了醒禪,只管笑,面上灰墨涂滿,也不像人了。)
    (手中拿著一串五色紙錠,又小紅紙方兒,在那裡做什麼呢?醒禪笑道)
醒 禪:你們為什麼把這個東西給他?
太夫人:何嘗給他呢,他昨兒一疊連聲的要書箋紙寫信,要面漿糊,給了他又不寫了。昨
    日一夜沒空,不知做的什麼?把這書箋紙裁了還做。又不是錠黏在柴草上,你不
    見那邊惜字簍兒裡還有麼。
    (醒禪一看,果然滿滿的裝了一簍,並不是紙錠兒。)
秋 鶴:(忽聽秋鶴嚷道)快拿焊藥來。
醒 禪:他要焊什麼?
太夫人:漿糊他算焊藥的。
    (譚夫人就只得去做了來。)
醒 禪:秋鶴,你做的什麼?
    (秋鶴笑著不應。)
    (醒禪問了幾遍,秋鶴便直立起來,怒目而視,好似要來打的樣子。)
    (醒禪退了一步,秋鶴嚷道)
秋 鶴:你們都是沒良心的王八羔子,要來搶我這護花鈴。
醒 禪:(忽又吟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醒 禪:(醒禪笑道)他這個算護花鈴的,倒也癡得好笑。
太夫人:(錢太夫人)他常常念這兩句呢!
醒 禪:他不過為著蓮因。
太夫人:(譚夫人)看這個形景,我們有什麼法呢?
醒 禪:乩語說是可救的,且等著罷。
    (於是寬慰幾句,也就去了。)
    (又過了幾日,仲蓮民來望他,秋鶴本來是不認得的,況在癡病之際,言語無倫
    (。)
    (蓮民見了老太爺錢太太,也商議不出什麼法兒。)
    (聞得一位老友馬鳴之住在孟河,專治風症。)
    (蓮民便趕去邀請,豈知鳴之被金陵一個大憲請去了。)
    (蓮民只得等於四五天,鳴之方回家中。)
    (蓮民同他本來相識的,便相見了。)
    (告訴他的緣故,鳴之道)
太夫人:弟方才回來,有許多請我的,必須同他診診,請老兄住在舍下,再等二日,待我
    把這些證案料理清楚,再一同前去。
    (蓮民便送他一百元請封,是蓮民自己替給的,鳴之不收,蓮民再三要送,鳴之
    (笑道)
蓮 民:我們都是自己人,就是秋鶴也是弟十年前同窗的朋友。你必要這麼,就生分了。
    況乎出遠門看證,不認得的,你就再加上我一百元,我還不肯去呢!你要是不安
    ,船家多賞些,給他二十元就是了。
    (蓮民只得從命,又住了三天便與鳴之到秋鶴家裡來。)
    (吳冶秋同蓮因已到五日,冶秋送給三百金,秋鶴的病已好了,於是彼此相見。
    ()
    (老太爺見秋鶴這幾個朋友,都是義氣深重,心中自是感激,就安排地方留他住
    (下。)
    (次日鳴之立了一個調理的方,說服三四服,便一律復原,毫無別慮了。)
    (是日便仍回孟河,那蓮因自出家之後晨鐘暮鼓,刻意清修現已姹女丹成,飛升
    (在即。)
    (不過知靈妃墮落的這件公案尚未了結,只得暫住紅塵,以待滿限。)
    (恰不敢稍露色相,仍是有說有笑,與常人無異。)
    (他近日練成幾種丹丸,有名化奇的,可以改變性情。)
    (有名定福的,可癒百病。)
    (有名葆真的,可養精神。)
    (只是秘著不肯輕易給人。)
    
    
196**時間: 地點:
    (當時秋鶴見了,說也奇怪,便哭了出來。)
    (蓮因命他家中人把定福丸給秋鶴吃了,命取一碗清水書符誦咒,噴了秋鶴一面
    (,又喃喃的念了一會不知什麼)
秋 鶴:把他放罷,不要緊了。
    (果然秋鶴就醒起來,身上已是穢濁不堪。)
    (蓮因遂同他梳洗乾潔,換了衣服。)
    (秋鶴的夫人看他光景,暗暗點頭)
點 頭:怪道秋鶴念念不忘,原來他如此週到。可惜出了家,否則留他在家,倒是合用的
    。
    (於是同蓮因愈加親近起來。)
    (蓮因本同譚夫人睡的,兩人往往長談,蓮因講起以前的苦楚來,譚夫人哭一陣
    (,說一陣的。)
    (秋鶴經蓮因一治,足是睡了兩晝夜,醒來嚷餓要吃,夜間便談心起來,秋鶴又
    (吟春蠶蠟炬兩句,冶秋笑道)
冶 秋:這方字要改難字,始字要改未字。
點 頭:(蓮因笑向秋鶴道)冶秋改的已是深透一層,你再能進一解麼?
秋 鶴:蠶欲絲多常不死,蠟防淚盡永留光。
蓮 民:有盡否?
秋 鶴:江河浩蕩流終古,日月循環照太空。
蓮 民:如此說來,情天地也要破陷了。
蓮 民:秋鶴倒是至情呢!
蓮 民:不是這等說,大名無名,大德不德。論其先天,本無蠶,何有絲?本無蠟,何有
    淚?你們都是從跡象上求,那裡能解脫?昔宏忍老祖傳道於慧能,先有上座神秀
    說揭云: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宏忍老祖道:美
    則美矣,尚有人力。慧能亦作揭云: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
    處有塵埃?慧能遂得傳道。可知參禪須要有解脫,方能神化。
秋 鶴:這等說起來,明鏡菩提,還有痕跡,須並此而捐之方好。
點 頭:(蓮因點頭)你能見到此,為何犯呢?從今以後,我勸你少操些心罷,我是已經
    做了姑子,不能做主了。不過我要了一樁心願,還有幾時敘敘。
    (因將前頭做的夢,及要造花神廟的事告訴了眾人。)
    (冶秋、蓮民也就喜歡,秋鶴笑道)
秋 鶴:你做空王,我同韻蘭來皈依三寶可乎?
蓮 民:佛法雖宏,不留色相。
秋 鶴:我現本來。
蓮 民:本來在何處?
秋 鶴:樓上美人天上夢,水中明月鏡中花。
蓮 民:你們的禪語,我不信,可是佛教裡出來的麼?
秋 鶴:(秋鶴笑道)我也不過同他胡鬧。
蓮 民:(蓮因正色道)你若無佛法,這個病何以霍然?
秋 鶴:(秋鶴笑道)不過偶然罷了。
蓮 民:你將來總要信呢。
秋 鶴:(秋鶴笑道)我是深知道他的來歷,所說的釋迦佛出處,就是現今錫蘭地方,我
    是曾經到過訪過的。我就看出來了,毫無寶濟。
歎 氣:(蓮因歎氣)老佛慈悲,眾生懵懂,奈何?
冶 秋:這個地方我也到過,至今還有古蹟呢!
蓮 民:他教的來歷,究竟如何?請秋鶴講講。
秋 鶴:我另有幾卷原教,可惜掉在上海。大約這個佛教,始於印度,總名非大教,其中
    共有數種。有南佛教,有北佛教,有喝捍教,有婆羅門教。南佛教與喝捍教多貴
    品,多有不信婆羅門者。
蓮 民:釋迦同時還有一教呢!
秋 鶴:就是喝捍教的始祖,名摩訶,與釋迦同時而生,同創教門,釋迦為天竺國皇太子
    ,就是現今的錫蘭地方。摩訶,乃若提族派,據說即是普賢,他們都算佛教的。
    按佛字之義,為覺。喝捍的意,為騰。今印度人信南佛的約三十萬名,信喝捍教
    的約五十萬名。他們信奉的祖神,共有三個。一名衛世奴,為保護萬物的神。一
    名巴馬,為創造萬物的神。一名希法,亦名息罷,為毀滅萬物的神。教中三神並
    重,最重衛世奴,他教中的人有二十兆人。當唐朝佛教東來的時候,有只衛國的
    人名般若波羅者,先自創造異說,著成一書,說佛的各種慈悲靈異,他就附會起
    來。說衛世奴是釋迦前身,巴馬是文殊前身,希法是普賢前身,又說他三個人本
    是一人。於是又創現在過去未來三世的考據,始有輪回轉生之說。這個書都是西
    竺國文字,他的字另有一體。中國人念出來,都有患患患的聲音,就名梵書。於
    是大家信他的搗鬼,豈知他地獄的講究,還是天主古教裡化出來的呢。
蓮 民:彌勒金剛,是什麼講究呢?
秋 鶴:釋迦當初見各國都有教門,本國獨無教門,心裡頭深以為恥,於是苦心孤詣,想
    出一個驚愚駭眾的教法來,自願棄國出家。你想一個太子出去,豈無幾個官跟他
    的麼?那彌勒是他一個先行,極有心計。金剛是他的侍衛,當初本有六人,後來
    一個人逃走去了,據說就是准提,就把釋迦的緒餘另立一門,異派同宗,信的人
    也多。一個人常跟著釋迦,就是現在所說韋馱。還有四個侍衛,常常隨著先行,
    這便是四金剛的來歷。至於羅漢之說,都是他的門下。釋迦死後,又添了許多。
    有多少人還有名字,現在我通忘了。
蓮 民:迦藍是什麼神呢?
秋 鶴:(秋鶴笑道)當初西竺國的方言,稱傭奴曰迦藍,大約就是釋迦斯役。
冶 秋:創這教來,人家信他,已不容易了,現在禪院還有他的舍利子呢。
蓮 民:(蓮因笑道)你們見過麼?
秋 鶴:(秋鶴笑道)你知道舍利子是什麼東西?原來當時風氣未開,釋迦得了金鋼石,
    打又打不破,燒又燒不了,便把這個哄起鄉愚來,說這是三昧火修練成功永不破
    碎的,眾人把他狠打狠燒,那裡肯傷壞一些,於是大家堅信起來。當是時,他國
    中教門極多,釋迦相繼創起,也虧他了。
蓮 民:何以謂之非大呢?
秋 鶴:恐怕後來做書的人太勞,待我停一回再告訴你。
    (不知如何,下章再表。)
    (第三十七回 花神祠夫人助巨款 留仙帳嬌婢勸癡郎)
    (仲蓮民聽秋鶴說非大教的名目,便追問起來歷來,秋鶴)
秋 鶴:印度各教門裡頭,那非大教創立最先。大約在中國商朝初年,就立這個教。釋迦
    出世時節,非大教已經通行的了,也叫飛四教。教書之中,非大最先,也最古。
    這個書都是整齊,句法兒共有四種,每一種,只有一卷。一種叫利迦非大,裡頭
    記著祭獻歌唱,有文理典雅的句兒。一種叫阿地華非大,裡頭是禱求神佛的符彔
    敕咒,並教裡頭的禮體規矩。還有兩種,一種名阿羅漢,一種名阿開都。記著教
    裡頭有名望的人,所傳格致的道理,同現在格致的道理一樣的。四種教書以外,
    又有兩種,一名摩訶拔拉,他是摩訶著的;一名藍摩耶,也名南無耶。都記兵戰
    打仗,記教中的律例規矩。一種叫蘇他,記教中的道理。一種叫阿昆達摩,記格
    致化合化分的事,並有律例天文話頭。也說著格致化學,不過雜亂無章,編輯得
    不好。這個教到了周朝初年,漸漸的有弊病起來。教裡頭的人也都不服這個教化
    ,別立新教名目,釋迦就承其流弊,創立新佛教。於是有南佛教、北佛教、喝捍
    教三派。南佛教有三種書,一種叫《昆尼新法》他這三種書,在印度叫三那,在
    中國就名三乘。北佛教有九種書,總名達摩,都記著法事。不說別的,喝捍教書
    更多,有名阿迦摩一種,得書四十卷。據他們說翻譯中國文字,前前後後,共約
    一千六百餘種,現在中國的藏經,都在裡頭。他們起初,算中國尚沒教化,要把
    這些書來中國開創,得天下的。豈知中國文教,比他們更先,他就不能來欺罔了
    。然而信他的教的,仍舊多。現在阿非利加洲信他教的,約有八千萬名,亞美利
    加洲約四百萬名,太平洋約一百十二萬名,中國、日本、錫蘭、印度約得四萬萬
    八千二百萬名,天主教的人還不及他多呢!
    (說著,只見秋鶴的老太爺進來,大家立起讓坐,看秋鶴高談闊論,病又復原,
    (心中自是歡喜,因請大家多住幾日再去,冶秋)
冶 秋:軍務在身,不過告一個月的假,明兒打諒就要走呢!
秋 鶴:我現今病已好了,住在家中也沒事,你們後天去,我同你們一起走。明日到惠山
    去玩玩,認認蓮因舊住的地方。
蓮 民:甚好。
    (一宿無話,次日清早,僱了一個小快船,便到惠山。)
    
    
197**時間: 地點:
    (此時因地方官禁令認真,這些勾欄都封著在那裡。)
    (蓮因舊日的姊妹,一個也不見了。)
    (只有一個服侍過蓮因的老媽子宿氏,跟著兒子開一個耍貨店在那裡,已六十餘
    (歲,見了蓮因,已不認得了。)
    (大家談起來,方才知道。)
    (談了一會舊日的熱鬧,及現在的淒涼,竟如天寶宮人,說李三郎的故事。)
    (物換星移,風流雲散。)
    (蓮因倒傷感了一會,蓮民、冶秋等也不勝歎息。)
    (果然到了次日,四個人便別秋鶴家中,同到上海來,先進綺香園,到幽貞館見
    (了韻蘭,將上項事告訴一遍。)
秋 鶴:(蓮因形容秋鶴病中的鬼臉)把紙來做護化鈴有什麼用?
    (說得眾人大家笑了。)
    (冶秋還須親友那邊去張羅,也就回去了。)
    (後來見了子虛,方知大營中現在要添辦格郎炮二十尊,克虜伯炮十二尊,開花
    (炸彈一萬個,就著冶秋就近採辦並准續假。)
    (冶秋方稍為從容,過了三四天,冶秋還找到了碧霄住宿,碧霄)
碧 霄:我與你緣分已完,你必定要我再犯情緣,我又須墮落一年有餘,但是你須娶我回
    去,倒還有幾宵燕好。
冶 秋:(冶秋笑道)娶了你便要賦白頭吟了,什麼幾宵不幾宵。
碧 霄:(碧霄歎氣道)這是有定數的。
    (冶秋聽碧霄情願嫁他,心中狂喜,就稟知母親,與素秋商議,素秋)
素 秋:你要娶他本來甚好,現今恭寶已殤,你尚無所出,我這血淋未好,也未必再能生
    育了,倘得他生了一子,大家有光,但他的脾氣剛直,倘將來反做起河東獅子,
    後來居上起來,你怎麼樣?
冶 秋:他是深明大義的,不過你也要讓他一著。不要把大奶奶的樣兒放在臉上,他也自
    盡做妾的道理,就可以共和了。
素 秋:你去叫他來請太太同他講明再說。
冶 秋:(冶秋點頭道)也可以使得。
    (於是便找碧霄說明緣故,碧霄)
碧 霄:你真要娶我麼?但與你自己無益呢。
冶 秋:我們相敬如賓,有何損處?現在我就要去築金屋,請你了,你去見我們太太罷。
碧 霄:(碧霄歎道)定數難回,豈知竟為湘丫頭料著。罷了,且再混幾時罷!
    (於是同冶秋來見太太奶奶,表明自己的心跡,素秋方允。)
    (便擇了一個吉日,就收在房裡。)
    (園中姊妹,園外親朋,又來賀喜,熱鬧一天。)
    (原來碧霄飛升在即,湘君)
湘 君:他還須與冶秋生個兒子,這是定數,不過你再須墮落幾時,冶秋也不得其死,你
    若執意違了天數,冶秋延壽而絕後,你將來的進境,非但不過如此而止,只怕還
    須重新降謫,了他幾夕的情緣。
    (碧霄一想:還不如趁墮落時節,替他延了後嗣罷,他的壽天也顧不得了,所以
    (竟公然答應。)
    (冶秋娶後,便反將母親、素秋搬到彩虹樓去,這是後話。)
    (恰說柔仙自做了生日之後,回去又被馬氏絮聒了一回,說)
柔 仙:自幼養大了你,總要望你有良心,人家女兒幫著娘,你聽著外人欺負我,現今你
    有了靠山了,動不動人家替你出頭,你更加輕狂了。我年紀這麼大,沒人來替做
    生日,你的勢兒好,人家看重你,倒也罷了,你應該也想著我,送幾樣菜來。
    (柔仙初起頭任他說去,後來聽得送菜一句,便氣極了)
柔 仙:你要吃,你自己要去。我因人家敬我,沒得這個臉開口。
馬 氏:(馬氏罵道)沒良心的小娼婦!小蹄子!我好問他們要去,他們也就來請我了。
    你不向人說要,誰還敢要去?
    (柔仙氣得哭了,出來)
出 來:我沒良心,你為什麼不去找有良心的?像文仙姊姊有良心的。他跟著人,背地裡
    逃走了,你為何不去找他?我做小娼婦,是你老娼婦叫我做的,我本來不要做,
    你把我給了人罷!
馬 氏:(馬氏不依起來)你敢罵起我老娼婦來,我不好打麼!
    (就拿了一枝門楔走過來要打,口裡嚷著說)
口 裡:我偏要看看你,你要給人,我偏不給人。
    (柔仙看他來打,就嚇昏了,幸虧俊官勸擋住了,馬氏意思叫柔仙避開,擾嚷間
    (,凌霄來了,便做好做歹把馬氏勸開了)
馬 氏:柔妹妹近來幾天東西也少吃,你是向來愛他的,這回就饒他罷!
馬 氏:我說了幾句,他倒搶白起我來了,動不動他就有人出來替教我,我也不要這老命
    了!
凌 霄:(凌霄笑道)你莫動氣,他的性兒你也知道的,擔待他罷。我同你去吸洋煙,我
    來裝給你吸。
    (於是拖了就走。)
    (馬氏嘴裡還是咕咕噥噥的不歇,凌霄同他到房中,陪他吸了一會煙,已是夜深
    (了,馬氏方出園到小房子裡去了。)
    (凌霄到柔仙那裡來,見柔仙躺著在那裡哭,凌霄)
凌 霄:他是老背晦的人,總不能聽他的話。他說什麼,只當沒聽見。
    (柔仙滿面淚痕,把巾來掩)
柔 仙:這個地方,還能住麼?
凌 霄:仲蓮民來,你該同他商量一個主意。
柔 仙:老娼婦要三千呢!那裡能給得到,把這條命送他罷了!
凌 霄:回來同蘭生說去。
柔 仙:我也問過,他們的錢,都是老子娘管的,自己不能做主。
凌 霄:回來同韻姑娘說,大家湊湊罷。
柔 仙:(柔仙歎氣道)談何容易,且過一天是一天,再看運氣罷!
    (凌霄又寬解了多少話,方才回去。)
    (柔仙命俊官舀了水,洗了臉,在那裡支頤獨坐。)
    (俊官見無事,也把柔仙勸了一會,便去睡了。)
    (聽得外邊已是四更,柔仙和衣獨睡,百折迴腸,不能成寐。)
    (聽得外面蛙聲嘰嘰咯咯的絮聒不了,那個燈欲明欲暗,自己想:我柔仙一十八
    (歲,不知被何人賣我到這個地方,學這個勞什子。)
    (他們都仗了我吃飯,軋姘頭,不算數,還把我這等看待。)
    (仲蓮民雖是有心,又是這般境況,現在除旅囊之外,無家可歸。)
    (有什麼良策呢?這麼一想,愈覺身世無聊,萬愁交集,朦朧間,忽然夢到一座
    (高山,萬木呼號,一人不見,心中想道:這是什麼地方呢?只聽隱隱有哭聲,
    (隨著聲音尋去,不覺已到了山下。)
    (轉過一個樹林,忽然現了一座天宮,碧瓦參差,紅牆曲折。)
    (這個哭聲好似在旁邊一座院落裡,於是走進去一張望,恰是仲蓮民在那裡哭。
    ()
    (柔仙也不覺哭了,便叫道)
柔 仙:蓮民,你為何在這裡哭呢?
    (蓮民見了柔仙,便歎道)
蓮 民:我還有同你見的日子麼?聽你死了,我要在這裡圖個自盡呢。
見 了:(因指一帶紅牆道)這是百花宮,你的辦事地方,這院子後邊就是恨海。
柔 仙:海在那裡?
    (蓮民把窗一開,只見外邊都是大海,巨浸茫茫,煙波甚惡,這房屋乃臨海造的
    (。)
蓮 民:你去罷,我不死,不好來見你的。
    (柔仙覺著自己早經死了,便說)
柔 仙:我這死為你呢,現今已相見了,你也不用死。
蓮 民:(蓮民搖頭道)我不死,怎麼好見你?
    (說著,便向窗外一躍,跳到海裡,柔仙吃了一驚,便哭喊起來,乃是一夢。)
    (想了想,知非吉兆。)
俊 官:(俊官在那邊抹桌)姑娘哭什麼?
柔 仙:夢魘住了,也不知現在什麼時候了?
俊 官:才打了九點半,早呢,姑娘可以睡一會兒起身。
柔 仙:我也睡不穩了,你把這衣服取來,我這小衣也要換了,你把這新做的褲子取來。
    (俊官便都去取了來,替他換上,柔仙方才起身,俊官伏侍他梳洗完畢,柔仙便
    (去看凌霄談天。)
    (過了數天,蓮民回來了,柔仙便到幽貞館來望他,談了一會詩社的話,便一同
    (回到桐華院來,告訴他為生日與馬氏鬥口及夜來的夢,便留蓮民住宿。)
蓮 民:夢幻無憑,你也不要過信。但你是一個聰明人,動不動便是傷感,把身子斷喪,
    年紀尚輕,須自己解釋解釋方好。若日日憂愁,怎麼了呢?
    (柔仙眼圈兒紅了,擦眼歎道)
柔 仙:死了就完,你吐紅的病近來發沒發?
蓮 民:幾日前吐了一回,還好。
柔 仙:聽得這個病吃秋石最好。
蓮 民:也吃過了好多,不中用。
    (一面說,一面在身邊取出一張匯理銀行的票出來道)
一 面:我今夜住在這裡,你們這老東西是不饒人的,你拿三十元一張票去,恐怕這幾天
    我要來住呢,你須同他講明。
柔 仙:給他十元好了,你情願將來再給他,你闊手段也沒用,他們總是無底的欲壑。你
    便一起給他一千,他也算應該得的。還有一句你現在住在彩蓮船,我們看見也容
    易了。此地不必常來,我限你從今以後一月到這裡六次,留你三夜。你若是常常
    來了,老東西就要依著你做靠山,一月一二百元,還了得,你那裡有這些錢花在
    這裡呢?
蓮 民:相見了又沒話,若三天不見,便想著你。
柔 仙:意思好不好,也不在相見的上頭。人生的情緣,有一定的,留些有餘,可以長久
    聚。譬如使錢,一起使完了,便沒得使了。
    (蓮民點頭稱是。)
    (這一夕住在那裡,說不盡的恩愛綢繆,真是新婚不如遠別呢。)
    
    
198**時間: 地點:
    (如今且說蕭雲與湘君是久年相好,現在住在公館裡,到漱藥■極近,得暇便去
    (談心。)
    (湘君說的都是禪理,只不容易住宿,原來湘君道行已成不能再污,與舜華說明
    (了,往往用替身法兒,把舜華吹了一口氣,便變了湘君一樣,自己變作舜華。
    ()
    (蕭雲擁著麗人,那裡知道。)
    (況且舜華這個人玉膩香溫,與湘君伯仲。)
    (湘君待舜華極厚,衣服銀錢,憑他使用。)
    (舜華情慾已熾,落得李代桃僵,暢情受用,就也不肯告訴他人。)
    (況且也不好意思說出來的。)
    
    
199**時間: 地點:
    (這日是四月廿七,蕭雲又宿在漱藥■,吃了夜飯,多喝著幾杯酒,大家春意滿
    (懷。)
    (湘君換了一件單衫,愈覺得百媚千嬌,令人可愛。)
    (蕭雲抱到懷中撫摩他的雙乳,湘君也就動起情來,掄指一算還有一宵未了的因
    (緣,只得與他了結,也就不用舜華代了。)
    (蕭雲便去閉了房門,只見湘君睡在帳中玉體橫陳,嬌眸微閉,臉上含著笑意,
    (一聲兒不言語。)
    (蕭雲覺得心頭鹿撞,便解帶寬衣,到牀上來,下了紗櫥帳,低低叫道)
低 低:好妹妹,我替你脫衣服罷。
    (湘君不應,蕭雲先替他寬了上身的衣,放好了,再替他解這條鄉鸞帶,解了好
    (一會,總解不開,把小衣抽又拉不下,覺得欲情大熾,叫了幾聲,湘君故意不
    (應。)
    (蕭雲倒忙得一身急汗,無可奈何。)
湘 君:(湘君撲嗤一聲笑了)清淨法門,你來玷污三寶,若不求老佛慈悲,那裡能到無
    遮會上呢?罷了,我看你苦惱眾生,就把方便門開了罷。
    (於是自己來寬了小衣,便與蕭雲演西廂酬簡一出,便是梨園中演的佳期,有曲
    (文一支道:
    (  柳腰兒恰一搦,羞答答不肯把頭抬,只將鴛枕捱。)
    (雲鬟彷彿墜金釵,偏宜教髻兒歪。)
    (我將你鈕釦兒鬆,我將你羅帶兒解。)
    (蘭麝散幽齋,怎不回過臉兒來,軟玉溫香抱滿懷呀。)
    (劉阮到天台,春至人間花弄色,花心折,柳腰擺,露滴牡丹開。)
    (香悉游蜂彩,你鬥推半就,我又憐又愛。)
    (暢奇哉!蘸著些兒麻上來,渾身上下都通泰,點污了仙姑清白。)
    (今朝相會碧紗櫥,何時重解香羅帶。)
    (兩個人的親愛知心,作書人也形容不出。)
    (到了次日,一枕懵騰,交勾懶起。)
    (直到將近日午,方才起身。)
湘 君:(湘君正色向蕭雲道)我同你的情愛,盡在今宵,以後只可心交,不可身交了。
蕭 雲:(蕭雲謝道)污卿美玉,心實難安,從今我把神明一般敬你,如何?
湘 君:(湘君點頭道)還算解事。
    (於是大家盥漱已畢,蕭雲喝了參湯,吃些點心,方才到公館裡去了。)
    (豈知這日是伯琴住在韻香館,芝仙住在棠眠小筑,素雯是老氣橫秋落拓慣的,
    (他最喜弄蕭,真是吐滂沛乎寸心,含綿渺於尺素,把個伯琴樂得遍體皆酥。)
    (那文王是棠蕊含苞,牛山濯濯,就演一了一出顛倒鴛鴦。)
    (一個俯注,一個仰承,真是淋漓盡致,這也不容易細表。)
    (光陰易過,已屆端陽,荷花蕩裡,備著一隻小龍舟,請了知三一班玩了一天,
    (蘭生就院試去了。)
    (蓮因信來,現下擬找一個代替的住持尼,俟代替的到後,把庵事交代,便可前
    (來。)
    (花神廟可:名花神祠,趕緊動工,照珩奶奶的圖樣蓋造,韻蘭派著佩纕、秋鶴
    (督工,珩堅也忙起來,與韻蘭日日前去看。)
    (秋鶴指授一切,又要造四個賞荷花時用的敞篷船,仿著秦淮河上畫船的式樣,
    (船旁只用短欄杆。)
    (又恐傷礙荷葉,故舟前舟尾,只用短槳兩枝,一個茶爐,一邊炊茶,一邊可以
    (溫酒,用一個老媽子守著。)
    (另有一個小爐,以便煮菜。)
    (每船可排兩席,約容十餘人,這是預先定的章程,也是珩堅畫的圖樣。)
    (船中坐臥更衣小便之處,也多備齊。)
    (船面上五彩錦篷,用紡綢制的,是元色絲布的裡子。)
    (另備一個油篷,以防下雨。)
    (從荷花蕩,經月潭,到小虹橋,折向寒碧莊,有最低最狹的地方,在寒碧莊橋
    (裡,舟不能過,韻蘭命把河身濬寬,牆洞加高起來,這件事就附近命秀蘭督工
    (。)
    (大抵天下的事只要錢,有了錢,便就容易。)
    (濬河造船的經費,就把桃花詩社公助的款項支用了。)
    (幸虧船身是現成的,不過欄杆彩棚兩項,所以倒還夠使。)
    (只有花神祠經費須六十餘金,除蓮因助來的一千,所少尚多,韻蘭賠了千金,
    (尚還不敷,只得寄信蓮因,請他募化,蓮因便又寄了五百金來。)
    (到了五月,顧府上報來,蘭生入了泮,當時許夫人曾許過重願,如蘭生進了學
    (,願助四千金,替他姊妹們造花神廟,但供姊妹們的小像,事同遊戲,且恐後
    (來以訛傳誤,真個把他們當起花神來,受人香火叩拜,也不敢當。)
    (須擇真個花神供奉在內,方好。)
    (將此意告知韻蘭,韻蘭不以為然,便寄信蓮因,蓮因知道了,暗運神通,請自
    (在頭陀,領許夫人、程夫人到百花宮去遊玩。)
    (只見玉宇瓊樓,輝金聳碧,當中大殿供著總花神位次,便有仙姑迎了出來,歷
    (歷指引,說這是幽夢靈妃汪畹香,兩旁一百所配殿,有閉著門的,有開著門的
    (,仙姑把冊子取來,給兩位夫人看了,說閉門的還未歸位呢,上寫著花名,下
    (邊注著各花神的名字。)
    (太太們不信,現今有一位謫下的花神,已經歸位了,可以去望望他。)
    (遂領到一個宮來,見上寫著玫瑰花宮。)
    (兩位太太進去見了這位花神,許夫人不認得倚虹,程夫人是認識,恰就是碧霄
    (的丫頭雲倚虹,程夫人大驚道)
程夫人:你是碧姑娘那裡的,聞說勒死了,怎麼在這裡?
    (倚虹歎息欷覷,請二位坐了,又問碧霄、韻蘭的好,又告訴他當時因不肯受辱
    (,自刎而死。)
    (園裡的姑娘大半是在這裡投生的,太太們回去也不用說破,以免妖言惑眾,但
    (把這番所見,默默的告訴韻姑娘一個人,把這花神祠成全,把各位姑娘照這冊
    (上塑了像,完了工,便好了。)
    (人家問起,只當是遊戲,也不用同他證明。)
    (他們不信,到七月裡還有一個大大的憑據呢,便依著做就是了。)
    (說著,又領到斷腸碑亭去看了,說太太們把這名字記一記,二位夫人看了,字
    (都不識。)
    (倚虹一一指明,二人記了一遍,方送回來。)
    (許夫人醒了,深以為奇,方欲去看程夫人,忽報程夫人到,大家見了,各述所
    (夢,無不驚異,便密密的商議了一番,要成全此事。)
    (一面去請韻蘭來告訴了他,韻蘭笑道)
韻 蘭:我們也不過造這祠來玩,那裡說起我是總花神?我這人也不配,太太把我也玩起
    來了。
程夫人:(程夫人正色道)我們同你誑過麼?你且莫管,祠工落成了,你就請仲蓮民個個
    的捏起像來。你少經費,我們兩個人各送二千,務要造得華麗,也不可和人說起
    我們的夢,只算遊戲罷了,你們配的花名殿名,我們都記在這裡。遂將寫出來的
    一紙給韻蘭看了,說這紙你且藏著,這上頭大約不差的,也不用同這些姑娘說。
韻 蘭:(韻蘭笑道)就是造成了,太太們供在中殿還好。
許夫人:(許夫人笑道)這是天定的,你做總花神,我們老花神怎麼好奪你的位呢?將來
    必須照這紙上的次序供呢!但是一個姓餘的不知是誰?
韻 蘭:並沒這人。
程夫人:將來自然有人的,我們議定了,各人助你二千。
    (一面說,一面請許夫人去取去,許夫人便親自到房裡去取了四千金的鈔票給他
    ()
許夫人:你心裡頭不安,你可在後面另造三間小配殿,供我們的長生祿位罷!
    (韻蘭點頭,程夫人又說起看見倚虹一節,說寄信我問自家姑娘及你的好,又問
    (合園姑娘、奶奶、姊妹們的好。)
    (韻蘭想了一想,笑道)
韻 蘭:原來果然如此,怪道我從前夢到百花宮裡,與一個姓金的姊妹相遇,這姓金就是
    蓮因。
韻 蘭:(遂把當日之夢,說了一遍)我前兒曾聽得謝姑娘說過歸位兩字,原來如此。
程夫人:這件事未免妖異,恐怕別人不信,反招出笑話來,你千萬不要同人說,我們只當
    遊戲做法便是。人家知道了塑像一事,也不很關礙。
韻 蘭:(韻蘭笑道)這個自然,但要我塑在居中,這麼推尊我,我總不敢當。
許夫人:這麼一謙,就費事了。況且你是綺香園的主人,就居第一也不算僭。
韻 蘭:(韻蘭笑道)還有奶奶們呢?我怎好坐在上頭,我有一個法兒,不如到這個時候
    大家拈鬮罷。除太太在後殿之外,正殿上誰拈第一,便是第一,誰拈末座,便是
    誰末座,倒還公允。
許夫人:也是,且到那時再議,你就回去罷。
    (韻蘭便謝了二位太太乘車而回。)
    (有了這四千金,更加從容起來。)
    (加添工人,因都是包工,也不用派人採辦物料。)
    (待蘭生入泮,顧府更加忙起來,派報單,待魁星開賀,珩堅先期回去幫忙。)
    (開賀這日,園中各人都去道喜。)
    (佩纕、雙瓊心中更樂,蘭生偏視若無事,玩得更加厲害。)
    (霞裳苦口相勸,只是有口無心。)
    
    
200**時間: 地點:
    (一日蘭生回來,一個小照袋的線斷了,要叫霞裳做。)
    (走進裡邊,母親已睡了,把房門閉著。)
    (蘭生不敢驚動,只得從南首迴廊小庭心輕輕敲這側門,恰不敢高喚,敲了一會
    (兒,聽他板上閣閣的聲音,霞裳把房門一開,等蘭生進來了,便把門檢著。)
    (一聲兒不言語,便仍去睡了。)
    (蘭生看見形景不似往時,便走到霞裳房裡笑道)
蘭 生:今日遲了,累你沒睡,這個門是你叫他們留麼?
霞 裳:不遲,你盡好天明了回來!人家橫豎不是人,不要睡的。
    (蘭生自知理屈,因笑道)
蘭 生:妹妹不要動氣,我不好,你盡管說。
霞 裳:(霞裳冷笑道)我是奴才,你是主子,況且現今是秀才相公了,我敢說你麼?
    (蘭生見聲口不好,只得央告道)
只 得:好妹妹,你不用生氣,我知道這兩天不好,回來太遲。
霞 裳:(霞裳冷笑道)你主子有什麼不好?回來也很早,天還沒亮呢,你快些去睡罷。
    熱參湯我放在雞鳴爐上,只得你自己費心去倒了,要喝便喝一口,早睡明兒好早
    些起身,再去玩你的,我也不能服侍你,我同太太說了,還是讓我回去罷。親家
    太太那裡的仙露嫁的人不好,給太大辦了,這回子倒收了心,夫妻倒很和氣。我
    是算什麼呢?不上不下的,卡人也不如!
    (蘭生知道他生了氣,便慌了)
蘭 生:便是不容人辦,也容人改過。妹妹這麼生氣,我改過也來不及了。
霞 裳:你有什麼過?改什麼?總是我們做奴才的不是罷了。
    (蘭生無可奈何,只得獨自去倒了參湯,看蚊帳業已下好,就上去睡了,歎氣。
    ()
霞 裳:(霞裳接口道)你也不用歎氣,我本來服侍不週到的。你明兒向太太說了,換別
    人罷!
蘭 生:冤枉死人,我何嘗說你不週到?你這麼拉扯。
    (霞裳不接口,停了一會,又歎氣道)
霞 裳:擔這個虛名兒,不如死了罷!
    (蘭生聽見他說死,怕他受了什麼委曲,真個尋起死來,便又起身來走到他這邊
    (,本來是前後房隔一重短花格門,又不關的,走到那邊坐在牀口)
蘭 生:妹妹你到底要怎樣?
    (一面又替他把這燈剔亮了,霞裳只是不答。)
蘭 生:(蘭生歎氣道)我這個心使碎了也沒人知道。
霞 裳:(霞裳冷笑道)真的?你替我說了,心使碎了也沒人知道。
蘭 生:我說是我的心。
霞 裳:我本來也說我的心,勸了只當耳旁風。
    (說著就哭了。)
    (這個時候,蘭生穿著一件白洋布衫跪在那裡,恐怕他著冷,便起身來隨意取了
    (自己一件夾襖兒。)
    (蘭生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樣的難過,沒法勸他,只得在牀前跪下道)
只 得:我蘭生賠妹妹的不是,求妹妹莫生氣,要打要罵盡使得,只不要亂怪人,不容人
    改過。
    (霞裳隔著帳子一看,見蘭生穿單短衫跪著,便起身取件裌衣,向蘭生身上一披
    (,自己便下牀來扶他起來)
霞 裳:小祖宗,你要怄人也不是這樣怄法。
    (一面說一面把蘭生扶在自己牀上坐了,自己也坐在對面小台榻上,歎氣)
歎 氣:玩也要玩得有方,就是這個園裡,我也是想玩的,沒的總要兩三點鐘回來。太太
    們問我,我總說回來了,在書房裡。幸虧他不去查,若去查問起來,我做奴才的
    耽得了這個不是麼?一向還好,豈知你進了學,好似沒籠頭的馬似的,總是日日
    出去。去了又是這個時候回來,守門的人背地裡罵,何苦呢?
    (蘭生方知霞裳有這等苦衷,就心中有無限感激,一時說不出來。)
蘭 生:(停了一會)好妹妹,親妹妹,我知道了。從今以後我倘然出去,我早回來如何
    ?我不聽好妹妹的話,我不是人了。萬一我回來遲了,你索性告訴太太,我來受
    責,我並不抱怨你如何?
霞 裳:你也不用說使性兒的話,你不要我服侍,你是主子,要驅逐便驅逐,不過我白操
    一輩子的心。
    (說著雙淚紛紛,不勝嬌慘。)
    (蘭生十分可惜,便替他去拭淚,口裡不住的叫妹妹告饒,方把霞裳說得氣稍平
    (了,蘭生還說)
蘭 生:我將來總要同你一輩子過日子,快樂呢!
霞 裳:(霞裳微笑道)我只怕沒福,你也未必要我。
    (蘭生便指天誓日起來,於是霞裳服侍蘭生睡了,自己也去安睡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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