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 至 第一六〇

151**時間: 地點:
    (如今前邊一行席位,第一介侯,第二燕卿,第三友梅,第四知三,第五秀蘭,
    (第六碧霄,第七素雯,第八伯琴,第九月仙。)
    (後一席第一黽士,第二幼青,第三湘君,第四佩纕,第五蘭生,第六仲蔚,第
    (七小香,第八韻蘭,第九文玉。)
    (文玉先命人放起流星花筒來,但見簷下兩盞大煤氣燈,一排小明角燈,從簷下
    (接到外邊,兩旁一串,皆是五色小玻璃燈,均點了火,伺候的人爭相燃放花筒
    (月炮九龍,燦爛光明,賞心悅目。)
    (裡邊一排侍兒,只顧斟酒,佩纕■■不安)
佩 纕:姐姐妹妹們斟酒,要折殺奴了,拿一把壺來我自己來斟。
    (那些丫頭因主人臉上,只好同爺們姑娘們一律看待,且佩纕又是蘇姑娘最寵,
    (顧爺又是看重他,佩纕平日待他們又好,故有幾個姐妹們並不妒忌,惟鶼兒稍
    (為不服,然當氣勢頭上,也無可如何,不過背地裡私論而已。)
    (這且慢表。)
    (眾人放了一回花筒,又放煙火,裡頭均用五色電光,共是八套。)
    (仲蔚因舖子裡的煙火大都老式,不過炮打襄陽、百鳥朝王之類。)
    (這回子定換四套新的,第一套《紅樓夢》的歸省圖;第二套花旗交戰,轟擊桑
    (姆大炮台圖,俺特生在台中驚憂的形狀;第三套中國福建馬江交戰圖,幾許兵
    (輪聯絡一處;第四套就做的本地風光,當中一宅房子,有棠眠小筑四字,還有
    (對聯,掛著多少燈;第五套是斷橋相會;第六套是觀音得道火燒白雀寺;第七
    (套是孟姜女萬里奪夫;第八套是楊妃自縊。)
小 香:這套不好,今日應該吉吉利利,誰點此套煙火?
仲 蔚:我今年在絲廠裡見了此套,名曰佛堂,情節頗好,恰忘了忌諱了。
月 仙:(月仙歎道)三郎玉環,可稱歡喜冤家了。
幼 青:煙火已完,可再放花炮。
    (於是小廝丫頭又放起花筒,太極圖、雙蝴蝶、柳梢月等花炮來,約放了一點多
    (鐘,方才完畢。)
    (眾人大家說道有趣,仲蔚、文玉放了賞,伯琴笑道)
伯 琴:我們來打個通關罷。
佩 纕:(佩纕笑道)你仗著素雯姑娘,今日又要猖獗了,我們偏不准拇戰。
伯 琴:(伯琴笑道)你為什麼著急,不要緊呢,有服侍你的人在這裡呢!
韻 蘭:今日我們只許行令,我帶得令具在這裡,也有拇戰,也有做詩,也有笑話的。
伯 琴:你叫佩纕取出來。
韻 蘭:且慢,我聽得你的琴理精通,你一向許我彈,不曾彈得,這回你彈一套我聽聽,
    我們便行令。
伯 琴:(伯琴笑道)你會鼓瑟呢,我從來沒見過,你肯鼓瑟,我便彈琴。
韻 蘭:我鼓了瑟,你琴彈不彈?
伯 琴:你鼓了瑟,我是你家生子兒,就彈琴。
韻 蘭:(韻蘭笑道)我也沒這福。
    (便命人回到幽貞館耳房裡去把這張八寶九宮瑟取來,伯琴笑道)
伯 琴:可惜我沒琴。
湘 君:(湘君笑道)幼青妹妹,你有知音了。
伯 琴:(伯琴笑道)幼青好琴麼?真是失敬,黽士何以從未說起?
黽 士:(黽士笑道)我也前天才知道呢!你要琴,就問他要來,他有兩張呢!
幼 青:(幼青笑道)我也不過初學,你得教教我。
    (秀蘭、碧霄)
碧 霄:你們兩個共和一曲罷。
    (原來伯琴最喜的是琴,聽了這話,甚喜。)
    (便立刻逼著幼青打發人去把兩張琴取來,一面叫人在春睡軒收拾彈琴鼓瑟地方
    (,秀蘭處有張琴台,湘君那裡也有一張,均取了來。)
知 三:(知三笑道)今日是琴瑟相好了。
湘 君:(湘君笑道)琴瑟總是房中正樂,比那野田……
知 三:(知三便回過頭來笑道)不要說下去了,好姑娘,我知道你未卜先知的。
    (原來湘君修道已深,一切皆能預識,即如知三、燕卿偷局之事,也被湘君知道
    (。)
    (此次知三被湘君猜透,便即著急,湘君笑道)
湘 君:你下回敢不敢?
知 三:不敢了。
湘 君:(眾人笑道)你們到底猜的什麼啞謎?
湘 君:(湘君笑道)說玩話呢!
    (說著,寶瑟已經抬來,就在棠睡軒放好,大家便進去看。)
    (只見外邊裹著朱錦的瑟衣,韻蘭把他解了開來,果然文漆斑斕,天然太古,大
    (家笑道)
大 家:我們出了母胎,從未聽見有鼓瑟的人,何況看見?蘇姑娘那裡去學來的呢?
碧 霄:(碧霄笑道)他天津有一個客人來教的,說這個要失傳了,我教你學了去授他人
    。
    (珊寶、秀蘭、月仙笑道)
月 仙:若肯收列門牆,我們來焚香掃地。
    (韻蘭便把二十五弦細細的和正,眾人坐著,聽他彈了一套湘妃怨。)
    (其始如風急水湧,萬木悲號;既而一波不驚,幽聲慘起;後來淒淒涼涼,哀姹
    (萬狀。)
    (方在傷心,截然而上,眾人無不稱妙。)
韻 蘭:我再來彈七段思賢操你們聽聽。
    (於是再和一和,彈起來,果有視民如傷之意。)
    (彈畢,幼青)
幼 青:姐姐,你這個手法與我們彈琴不同呢!要請教是什麼道理?
韻 蘭:手法雖似不同,其實大致差不多兒,這個瑟共有十法,一曰擘,作屍,大指出弦
    ,向外屍也。二曰托,作乇大,指入弦,向內乇也。三曰抹,作木,食指入弦木
    也。四曰挑,作乙,食指出弦乙也。五曰勾,作勹,中指入弦勹也。六曰踢,作
    易,中指出弦易也。七曰摘,作商不常用,名指入弦商也。八曰打,作丁,亦不
    常用,名指出弦丁也。九曰撮,作早,大指乇,中指勹,齊聲也,隔四隔五方用
    之;若隔三隔二,則用乙勹齊聲。十曰輕,作幣,謂輕帶此弦,宜輕彈帶過也。
    以上各法,兩手皆同。左手鼓內弦,清聲,右手鼓外弦,中聲。齊乙齊勹,俱用
    雙彈。單彈,其彈的規矩,指宜伸,不宜曲。甲宜短,不宜長。
幼 青:這個弦怎樣分呢?
韻 蘭:自外一弦起,數至十四弦為清黃鐘,十五弦為清大呂,十六弦為清太簇,十七弦
    為清夾鐘,十八弦為清姑洗,十九弦為清仲呂,二十弦,為清<豕生>實,二十
    一弦,為清林鐘,是這弦起和的聲律,又須復還轉來了,故與太簇葉。二十二弦
    為清夷,與夾鐘葉,二十三弦為清南呂,與姑洗葉。二十四弦為清無射,與仲呂
    葉。二十五弦為清應鐘,與<豕生>實葉。若聲有高低不同,和的時候可把瑟柱
    微移,自外數內。大旨一弦為黃鐘,二弦為大呂,三弦為太簇,四弦為夾鐘,五
    弦為姑洗,六弦為仲呂,七弦為<豕生>實,八弦為林鐘,九弦為夷則,十弦為
    南呂,十一弦為無射,十二弦為應鐘,以上十二弦皆算中聲,即是濁聲也。除了
    十三弦中,其聲極清者,則其聲為君。惟音太低,難以審辨,故須與內弦相應,
    方為得法。但時有乾燥,逢子時午時瑟弦必有變動緩急,不能因日間和好彈了這
    套,夜間不用再和,就所謂膠柱鼓瑟了。這個定弦之法,我當初學了一個多月,
    方有理會。
伯 琴:現今學了幾套呢?
韻 蘭:除方才這兩套之外,再有三套。
介 侯:什麼三套呢?
韻 蘭:第一套是祭祀用的,共六段,有聲無辭,名大成樂章。一套名普庵咒,共二十二
    段,便有聲有辭了。一套六段,也是有聲無辭,名平沙。
幼 青:你們琴曲也有平沙落雁,不知道可是這個?請姐姐再奏一曲。
韻 蘭:我也知道這個,但有平沙,而無落雁,比琴曲少了許多,我來奏給你聽。
    (於是再和新弦,奏了一回,伯琴笑道)
伯 琴:彷彿相同。
幼 青:姐姐這個客人姓什麼?這會子那裡去了?
韻 蘭:說也奇,他起初來,並不肯說姓,給我問緊了,他方說是姓雷。其實還不是姓雷
    ,他說我並不是來頑的。因這個法兒現在失傳,你是天仙化身,還可以學,學好
    了,可以傳出來,我本有別的事,因教你這個,只好多住幾日了。後來我學好了
    ,他就絕跡不來,倒花了多少銀子給我。
大 家:(眾人大家)必是有心人呢。
    (於是韻蘭命把寶琴送了回去,方收拾好,幼青的琴已送來了,且俟下章再彈。
    ()
    (第二十七回 酒地花天群芳聚會 珠圍翠繞名士風流)
    (眾人見幼青的琴取來,就七手八腳的同他放好,就請伯琴同他對坐了。)
    (和正了弦,韻蘭要他合彈平沙落雁。)
    (二人果然彈了一曲。)
    (韻蘭細聽,悠然神會,與瑟裡的微有不同。)
    (湘君又要他彈了一套南薰曲。)
    (原來幼青的工夫,尚不及伯琴。)
    (那幼青的琴也是一位女校書汪月梧教的,聽伯琴的手法聲音都好,就請他得閒
    (到綠芭蕉館來玩,橫豎就在韻香館後面。)
知 三:(知三笑道)可惜你是清官人,他是歡喜渾官人呢。
    (幼青把知三啐了一口,蘭生便與幼青、韻蘭格外的親近,燕卿、素雯)
素 雯:喝酒罷,我們可好行令了?
    (於是吩咐先把兩張琴收好。)
    (眾人大家歸坐,伯琴便要行令。)
佩 纕:大家喝了一杯再說。
韻 蘭:(韻蘭笑道)佩纕妹妹,我酒量是有限的,你要為我替喝呢。
    (佩纕答應了,又笑道)
佩 纕:姑娘真個叫起我妹妹來了,可是金剛掃地。
韻 蘭:(韻蘭笑道)我已慣了竟忘了情。
珊 寶:(珊寶向佩纕笑道)如何?
仲 蔚:快取令具出來罷。
    (於是佩纕把一個小盒取出,開了蓋,傾出四枚指粗的象牙骰來,給眾人看)
佩 纕:這個令本來是用西廂的,因我們姑娘看見《續紅樓夢》上有這副令,就把它改了
    。
    (眾人看時,有三枚,正刻的字,每枚一面兩個字。)
    (一枚是「美人公子丑婦老僧屠沽乞兒」,那枚是「閨中章台門前方丈市上破廁
    (」十二個字,小香又看那一枚,是「刺繡走馬賣俏參禪揮拳酣眠」,正文是)
    (美人閨中刺繡;老僧方丈參撢;公予章台走馬)
    (屠沽市上揮拳;丑婦門前賣俏;乞兒破廁酣眠。)
    (又有一枚是斜刻的字,乃「吟詩猜謎笑話拇戰飛觴唱曲」十二字。)
佩 纕:(眾人笑道)這個到有趣。
月 仙:這是酒底呢,酒面就是這六句。擲了大家公評,該一杯兩杯三杯的。如做詩做得
    好,大家公喝,不好,自己喝。猜謎通猜著了,自己喝,倘猜不著,就叫猜不著
    的喝。惟飛觴尚為容易,拇戰若遇了素雯姊姊,真是難了。
佩 纕:(眾人道)佩纕,你可做令官?先行起令來罷。
    (文玉點頭,便命人取了一個骰盆,又一套瑪瑙雞缸杯來,又叫金姐立在旁邊伺
    (候斟酒。)
    (佩纕便先喝了令杯,把四枚骰向盆裡一擲)
佩 纕:謎底我來做詩。
    (看時,是丑婦方丈參禪,謎底是飛觴,幼青笑道)
幼 青:你這個丑婦到方丈裡頭參起禪來,大約嫌這個臉子沒人歡喜,所以要懺懺來生,
    修了美人樣兒,嫁個好孤老呢。
佩 纕:(佩纕笑道)你編派我什麼?
    (把手呵了一口氣,要去咯吱。)
幼 青:(幼青便格格的笑起來)哎呀,佩姐姐饒了罷!
碧 霄:你們初起便這麼胡鬧,以後怎麼行?
    (佩纕就縮了手。)
素 雯:(素雯笑道)我們要定個罰酒章程,以免席中不遵令官號令,或強辯是非,交頭
    接耳,或遲延推諉,傳遞搶替。
韻 蘭:好極!
    (佩纕請文玉差人另取一大杯來,斟滿了酒,也自己飲了)
佩 纕:我令官先飲,以後席中如有犯了素雯姑娘所定酒律者,先飲此杯,不服飲者加一
    杯,再不服飲再加一杯。令官不公,也照此例。現在我是令官,我自己擲的不能
    自定,請合席公斷,丑婦方丈參禪,是何意思?
大 家:丑婦還肯到方丈參禪,總算是要好的了。
介 侯:(介侯笑道)恐怕沒人要他,他去想和尚去了。
    (說得眾人笑了。)
    (碧霄、珊寶笑道)
珊 寶:本來可以不罰,但給介侯一說,似乎事有可疑,令官要從嚴些,飲一小杯罷。橫
    豎是飛觴的,這飛的字要席上人點的,就從本身順排下去,不用將坐的位次排,
    飛著誰,酒就誰喝,交令給下家。
    (韻蘭、秀蘭笑道)
秀 蘭:也好。
    (便命金姐斟酒。)
湘 君:要飛你佩纕的纕字。
仲 蔚:(仲蔚笑道)這個字沒得飛的。
文 玉:(文玉笑道)難道古人詩文中沒用過麼?
韻 蘭:(韻蘭笑道)你不要說,實在難呢。
黽 士:也沒有見過。
佩 纕:湘君姑娘能飛麼?
湘 君:為什麼不能飛?離騷上的既簪餘以蕙纕。
韻 蘭:搶替要罰呢。
湘 君:(湘君笑道)我說了出來,他不能再飛這句子。
佩 纕:(佩纕笑道)有了,懷挾纓纕,在《國語》上的。
秀 蘭:(秀蘭笑道)還有悲回風上的纕思心以為纕呢。
燕 卿:(燕卿笑道)你想了半日,仍舊自己喝。
介 侯:四個字是韻蘭喝,怎麼他喝?
燕 卿:韻蘭不是叫他替喝麼?
韻 蘭:小杯就我來喝罷。
    (遂一飲而盡。)
    (佩纕下首便是仲蔚,就把令盆交下去,仲蔚便豁榔一擲,看時,乃是擲的屠沽
    (門前走馬。)
仲 蔚:(仲蔚笑道)你們看這個,不知可以免罰否?
佩 纕:屠沽在門前的多,街頭走馬,也是常有的,可以免罰。看酒底,仍舊是飛觴,既
    無罰酒,也不必罰了。
    (仲蔚就交給文玉,文玉笑著把四個骰抓起來一擲,放在中間,給大家一看,酒
    (底是燈謎,酒面是美人市上酣眠。)
素 雯:(素雯笑道)一個美人眠到市上去,不要臉的東西。
燕 卿:(燕卿笑道)還是春睡軒裡睡睡罷,莫到市上去出丑了。
佩 纕:罰兩杯。
    (於是斟好酒,文玉)
文 玉:燈謎怎樣做呢?
佩 纕:席上除了你十多個人,若每人給他猜一個,也不免煩瑣,你只好做一個給眾人猜
    。眾人猜著,也不必說出來,可私自寫在一塊牌上,給令官看。猜得的不飲,猜
    不中的你就同他分飲。
    (月仙、碧霄、燕卿、韻蘭、伯琴)
伯 琴:狠通。
小 香:取筆來,寫在上頭,好不好?
韻 蘭:牌的好,我那裡有一副牙牌,共百餘張。
韻 蘭:(便叫玉潤來)你回去,在春影樓第二口櫥的上抽屜有一副牙牌,去取二十張來
    ,快些。
    (玉潤答應著去了。)
    (這裡文玉就想起來,得了一個)
文 玉:有一出鐵冠圖的戲,是岱州總兵周遇吉與李闖爭戰的故事,叫別母。就把這別母
    的戲打西廂曲文一句,是係鈴格。
佩 纕:怎麼叫係鈴呢?
介 侯:這一個字原文本來不圈的,要加一圈才好講。
    (於是大家想起來,玉潤已把牙牌取來了,是一寸寬,寸半長,大家分了一塊都
    (寫在上頭,惟佩纕、蘭生猜不出,眾人笑道)
大 家:佩纕你不猜,我們要交卷了,看了不許再寫的。
佩 纕:(佩纕笑道)實在想不出,我也只當喝了,你們交令罷。
    (於是命小丫頭一張一張的遞上去。)
    (佩纕逐張的替文玉說,合席除蘭生、佩纕未寫外,珊寶同伯琴也不對,其餘通
    (猜著的,是將欲從軍死。)
佩 纕:(佩纕笑道)係了鈴更好。
    (於是四個人分飲兩杯,令交韻蘭。)
    (韻蘭笑著抓起一擲,看時,乃是美人閨中刺繡。)
大 家:好極了,你自己的令也幫助著你。
佩 纕:我們通要賀一杯呢!既無酒面,酒底也不用了。
    (於是交令。)
蘭 生:(蘭生笑道)我來擲個什麼東西,也要同韻姊姊一樣才好呢。
蘭 生:(等擲下一看,一齊笑起來說)屠沽閨中走馬,這個屠沽到閨中來什麼事?怎麼
    能舒展呢?
佩 纕:(佩纕笑道)也是兩杯,酒底是唱曲。
蘭 生:我今兒到這兒來,已是荒唐極了,怎麼好唱起曲來?就是好唱,我也不安。
知 三:這個到不差,他期服未及百日,究竟也難怪他。
佩 纕:我來吩咐你有好的開篇抄出來,你不拘請何人唱,我來替你一杯。
蘭 生:開篇倒有一首,我仍舊請仲蔚哥哥唱罷。他去年唱的很好,如今也是《紅樓夢》
    。
仲 蔚:不要我喝酒,就替你唱。
佩 纕:唱得了,大家分飲你的酒,我替你飲。
仲 蔚:這麼著我也有《紅樓夢》開篇一支,我來唱給你們聽。
    (遂命丫頭斟了半杯茶,喝了,便唱道:
    (  颯颯瑯■竹韻涼,苦顰卿抱病臥瀟湘。)
    (想起我伶仃命比桃花薄,七歲的孤雛沒了娘。)
    (老父可憐相繼死,弄得我飄伶無主寄他鄉。)
    (說什麼怡紅公子多情種,我病到臨危也不來張一張。)
    (悔從前枉把真心來托你,豈知是行雲流水太無良。)
    (鸞枕擁,軟郎當,只落得一縷柔魂九曲腸。)
    (漸覺年來珠淚竭,瘦腰肢憔悴菊花黃。)
    (問何時再把花來葬,博得風雨瑤閨怨恨長。)
    (今朝是病入膏盲無救藥,也不願還生重覓返魂香。)
    (情鬱結,遇乖張,憐我憐卿只自傷。)
    (我是永謝塵緣拼一死,留這個身軀幹淨去見爹娘。)
    (眾人大家酸鼻起來,仲蔚又唱道:
    (  姑娘想到傷心處,一陣昏迷手足僵。)
    (急得紫鵑呼小姐,悠悠半刻始還陽。)
    (阿嚇!紫鵑嚇,你是相從長久的知心婢,曉得我美玉無瑕好女郎。)
    (一向來愛惜聲名只為爭口氣,到如今平生心事付茫茫。)
    (我死後是桐棺須要回南去,傍著雙親我願已償。)
    (唱到這裡,仲蔚也幾乎下淚。)
    (韻蘭是把手巾捂著眼歎氣,碧霄、月仙躲在春睡軒哭,秀蘭、黽士在那裡拭淚
    (,仲蔚停了一停又唱道:
    (  我愛的三尺瑤琴同書冊子,紫鵑嚇,你須替奴家好好的緊收藏。)
    (你今朝見了我姑娘面,只好再世相逢做姐妹行。)
    (眾人聽了,大家不忍)
大 家:仲蔚不要唱了。
湘 君:這個也同看小說似的,越傷心越不肯捨,一回兒嫌他悲苦,把這書丟掉,一回又
    去取來看了。
知 三:(知三笑道)同我們的考試,你們生兒子似的,當時苦惱,後來又要想了。
    (湘君把知三看了一眼,仲蔚)
仲 蔚:到底要唱不要唱?
介 侯:還有多少?
蘭 生:只剩七句子。
介 侯:就唱完了罷。
    (仲蔚因又唱道:
    (  花燭夜,入洞房,外邊是新歌一曲鳳求凰。)
    (顰兒是一聲慘叫歸天府,玉碎香消赴大荒。)
    (從此瀟湘春寂寂,空留鸚鵡喚姑娘,喚醒紅樓夢一場。)
    (仲蔚唱完,眾人大家飲酒。)
秀 蘭:(秀蘭笑道)我們這眼淚差不多也有這麼兩杯了。
韻 蘭:(韻蘭笑道)實在是好開篇,仲蔚你給我明兒去彔出來,他們說你上年也唱過一
    支,你也抄給我。
燕 卿:(燕卿笑道)在我那裡,我明兒送來。
    (韻蘭點頭。)
介 侯:現在須輪到我們一席來,再回到幼青為止。
佩 纕:也好。
    (於是交給碧霄。)
    (碧霄擲了一把,眾人看時,是美人章台揮拳。)
    (知三、仲蔚笑道)
仲 蔚:這便是前月初九的典,若題在這圖上倒是貼切。
    (伯琴、湘君等想著,大家笑起來,惟蘭生、文玉、素雯、秀蘭、燕卿、幼青不
    (知道,問著佩纕,佩纕告訴了他們,又笑道)
佩 纕:這個美人失了本色,也須兩杯,幸虧是吟詩,就眼前的景致,不論律絕做一首。
    (碧霄笑著想了一想,吟道:
    (  華燭高燒列綺筵,廣寒舊隊散花仙。)
    (何當飛夢凌空去,重認離情第幾天。)
    (風流華貴下筆凌空)
知 三:好好,碧霄的詩,終是化工不食人間煙火的。
湘 君:(湘君目視碧霄笑道)你也太露色相!
碧 霄:(碧霄笑道)從今不落言詮,如何?
湘 君:本無言,何有詮?
    (眾人也不知他講的什麼,把酒來分了。)
    (令交伯琴,便擲了一把,看時,是乞兒方丈揮拳,令底是拇戰。)
素 雯:(素雯笑道)這個乞兒大約索齋不遂,打架起來了。
佩 纕:須罰杯半,你去拇戰罷。
    (伯琴便請素雯代打。)
佩 纕:你可聽得搶替喝大碗麼?蘭生是又作別論的。
伯 琴:(伯琴無可奈何)我同你打。
佩 纕:杯半分為三拳,打龍頭龍尾,從下家打起,每人只打一拳,蟬聯而下,誰輸誰喝
    。喝了又重新從下家打起,仍打一拳,通沒輸贏,還是你自己喝。
    (伯琴只得遵令,卻三次全贏,於是交令,輸到月仙。)
    (月仙不能飲酒,請小香代了。)
    (擲的是丑婦門前賣俏,卻是正文,公賀一杯,令底是吟詩,月仙吟道:
    (  綺席同歡聚,風流盡少年。)
    (只愁花易謝,碧玉化瓊煙。)
    (詩讖)
    (吟畢交令,方輪到小香。)
    (忽小香父親著人來說有要事把小香喚去了,遂輪素雯擲,眾人一看,是美人方
    (丈酣眠,酒底也是拇戰。)
大 家:(大家笑道)這個沒臉的美人,想起和尚來了。
知 三:還不知道避人,倒在那裡酣眠,想必乾得辛苦了。
佩 纕:不許多說,須罰三杯。素姑娘是拳王酒王,就承上文一作兩罷。
    (素雯便打起來,他心裡專要佩纕喝酒,所以到佩纕那裡格外用心。)
    (佩纕果然輸了五拳。)
    (看官須知道,佩纕雖能喝酒,並未同人家打過拳的,這回因作令官,不得推辭
    (,但所出的手都是兩指,所以輸了。)
    (這時候已是十點鐘,蘭生急欲回去,立傳稀飯上來,喝了一碗。)
    (韻蘭等明知不便苦留,知三)
知 三:你要回去還是說在仲蔚鋪裡罷,你同門衛說一聲,多等一回,我也就要回了。
    (蘭生答應著,便命松風去傳馬車上來,匆匆坐了便去。)
    (眾人仍復入席,一看不見了令官,韻蘭方欲差人去招,那佩纕已走了進來,眼
    (圈兒紅紅的。)
    (知三方欲打趣,燕卿把小腳在桌下蹴了一蹴,遂不開口子。)
    (眾人也不復多言,於是輪著秀蘭,擲了公子章台參禪。)
伯 琴:(伯琴笑道)到是好公子呢,到章台還肯參禪。
佩 纕:既要參禪,不應還到章台,一小杯要罰的。
介 侯:情禪綺禪,不應該參麼?
佩 纕:也說得是,我令官不好,這小杯我替他喝。
    (乃一飲而盡。)
    (輪到友梅,擲一個乞兒章台走馬。)
佩 纕:(佩纕笑道)走出鄭元和來了,這個人不自量力,唐突章台,須罰一杯。
佩 纕:(看酒底是笑話)你說笑了,我們替飲罷。
友 梅:(友梅遂想了一想)某甲赴席,座中某乙說在某處請客,肴饌之美,人數之多。
    甲曰:『這個何足為奇?吾在某處赴席,獨是一隻戲台,有七十里,戲子到台上
    去,須帶行李。』乙曰:『何故?』甲曰:『一去一來一百四十里,半路上不要
    住夜麼?』乙笑曰:『可見說謊,有這麼大戲台,你們喝酒的桌子有若干大?』
    甲曰:『一丈多寬。』乙曰:『杯子若干大?』曰:『同五斗甕,用勺子舀到嘴
    裡喝的。』乙曰:『碗碟若干大?』曰:『七石缸大』。乙笑曰:『筷子夾菜怎
    麼夾得到底呢?』曰:『筷子也七八尺長。』乙曰:『這麼長筷子,就是夾了菜
    ,怎麼放得到口裡呢?』曰:『我夾子菜送到他口裡,他夾了菜,送到我口裡。
    』
    (眾人大笑,把酒喝了,輪及介侯。)
介 侯:(介侯抓了骰笑道)天王菩薩保佑,不要擲了難題目來。
    (就向盆裡一擲,眾人看時,令底是個飛觴,令面是老僧閨中賣俏。)
    (眾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燕 卿:(燕卿笑道)這個和尚了不得,到人家姑娘那裡賣俏起來,真是要打耳刮子了,
    該死該死!
佩 纕:該三大杯。
韻 蘭:這三大杯飛著一個人喝有私心,不如勻作六起。第一起莊家飛,飛著那個人喝了
    ,就是那個人接飛。如此蟬聯而下,方為公允。
佩 纕:這個極好!但是這個飛的字要各人各點的,莊家的我來點,下家的莊家點,也是
    蟬聯而下,你們大家以為好不好?
碧 霄:很是,你說罷。
佩 纕:我說個介侯的介字,不許四書十三經上的。
介 侯:這個何難?蘇東坡詩:『童稚已耿介』。
佩 纕:若照現在行令,兩桌亂排的次序排來,應是黽士喝。
黽 士:就是我喝,介侯說字來。
介 侯:就是你這個黽字。
黽 士:(眾人道)比剛才這個讓字更難。
    (黽士想了一回,說道)
黽 士:我就喝了這杯罷,想不出來。
    (就一飲而盡,湘君笑道)
湘 君:實在沒得呢,找不出呢。
月 仙:我有一個,但怕罰酒。
佩 纕:姑且從寬不罰,姑娘說不出來。
月 仙:不過加上一個人旁,其實就是這字,文選文賦在有無而亻黽亻免。
介 侯:其實沒有第二個了。
知 三:難道沒找處麼?蘇學士你是女中宿儒,這個黽字有沒有?
韻 蘭:有是有一個,但亦須加水旁解釋,我前見春申君傳,秦逾黽陰之塞,而攻楚。
    (眾人聽了拍手稱贊,如今輪文玉飛觴,文玉笑道)
文 玉:你們奸刁古怪,點的字我不能飛的。
佩 纕:也說姑娘的名字如何?
黽 士:好,就是文字。
文 玉:翁森四時讀書樂,落花水面皆文章。
    (應該友梅,友梅喝了門面酒,笑道)
友 梅:請文姑娘示。
文 玉:(文玉笑道)就是你這友字罷。
友 梅:(友梅笑道)就在你上頭罷。
文 玉:(文玉把臉一沉)上頭不上頭,什麼話!
韻 蘭:(韻蘭笑道)他不過說取巧話兒,就是說好鳥枝頭句呢。
友 梅:(友梅笑道)到底我的蘇姑娘,同我解圍。
伯 琴:(伯琴笑道)又討便宜去了。
碧 霄:幼青妹妹快些喝酒罷,大約也飛幼字了。
友 梅:一些不差。
幼 青:(幼青便喝了酒)竦長劍兮擁幼艾。
碧 霄:好句子!
    (伯琴喝罷,交令了,於是燕卿擲。)
    (只聽牙骰一響,大家看時,是公子章台走馬,燕卿心中竊喜。)
佩 纕:這是原文,難得的,我們賀他一杯。
    (輪著知三了。)
湘 君:我望你著一個丟臉的句兒。
知 三:(知三笑道)你看我也是擲一個公子章台走馬。
知 三:(便把牙骰吹一口氣,笑說道)的靈的靈,菩薩觀音,擲個好色,愧煞湘君!
    (眾人笑著,只聽一聲擲下去。)
    (佩纕、湘君看了大笑道)
湘 君:你敢說嘴,這回子要罰你十大杯了。
    (眾人聚來一看,酒底是笑話,酒面是美人廁屋賣俏,大家就笑起來說)
大 家:這還算美人麼,到破廁裡去賣起俏來,最少也該三杯。
佩 纕:(佩纕笑道)論理要十杯,這回子因也是我們分喝的,就三杯罷,快說笑話。
    (知三想了一想,笑道)
知 三:不笑如何?
佩 纕:不笑加倍重罰!
知 三:有一個丈人做壽,五個女婿帶著妻子去祝壽。岳丈同五個女婿坐了一席,並無外
    客,喝了幾杯,岳丈就要行起令來,說要不拘說一件東西,又要好,又要大,又
    要小,又要多,又要少。說得好,賀一杯,不好便罰。
黽 士:(黽士笑道)這個我聽過的。
知 三:你聽過的,下文怎麼說?
黽 士:(黽士笑道)好像熟極,卻說不上來。
知 三:(眾人道)你說罷,我們不曾聽得。
知 三:(知三笑道)這麼著,我說下去了,那四個女兒聽他行令,都到席旁邊來看。那
    大女婿先說道:『我家的傘生得好,撐開來大,收攏了小,雨天用得多,晴天用
    得少。』岳丈道:『好,賀一杯。』第二個女婿想了長久,說道:『我家折扇生
    得好,揭開來大,折攏子小,熱天用得多,冷天用得少。』岳丈道:『兩個都好
    ,再賀一杯!』第三個女婿想不出什麼,其妻在旁傳遞起來,指著窗上的竹簾,
    其夫悟過來了說道:『我家竹簾生得好,下了大,卷了小,夏天用得多,冬天用
    得少。』岳丈笑道:『還好!也賀一杯!』第四個女婿想不出了,其妻指著樑上
    擱的風篷,以示其夫,夫忽悟,因道:『我家船上風篷生得好,拽在檣上大,下
    攏來了小,順風用得多,逆風用得少。』岳丈道:『也好!可賀一杯!五賢婿不
    知如何?』第五個女婿實在沒得了,只管搔頭摸耳的想。其妻也想傳遞,指著腰
    間門前掛的荷包袋,意思要他說這個,其夫看房下指了幾指,也並不理會指的是
    荷包袋,便誤會差了是指陰戶,於是也說道:『我家房下的陰戶生得好,蹲下去
    便大,站起來便小,別人用得多,自己用得少。』
    (合席皆大笑起來。)
    (佩纕、韻蘭、碧霄、月仙、秀蘭笑得用手巾握著嘴,燕卿笑得指著知三罵促狹
    (,湘君、珊寶笑得叫哎呀,幼青笑得也叫他短命。)
    (笑了一回,大家喝了酒。)
    (湘君擲了,知三笑道)
知 三:我也望你擲個賣俏。
湘 君:(湘君笑道)我給些本領你看看,也要擲一個現成句兒。
    (於是豁啷一聲,擲下去,眾人看時,乃是美人閨中參禪。)
湘 君:(眾人笑道)他好佛理,擲這個,真是切貼,比現成句更好呢,我們要賀一杯。
    (金姐斟上酒來,大家飲過,交給黽士擲,一時擲好,看時是屠沽市上酣眠。)
佩 纕:(佩纕笑道)這是屠沽的慣事,喝醉了隨處要去睡的,可以不罰。
知 三:(知三笑道)這個屠沽也不想想,既然要睡,何必喝醉,倘然吐起來……
    (佩纕聽了,連忙走過來握他的嘴,拉著發辮笑道)
佩 纕:你總要把我編派,我饒了你不姓葉。
    (說著,就把知三拽到桌子下,一雙手要去打他耳刮子。)
    (眾人大家笑起來。)
    (湘君、碧霄、燕卿三個人笑說道)
燕 卿:佩纕妹妹,我來幫你!
    (知三隻得笑著,哀懇道)
知 三:好姑娘,好妹妹,饒了我罷,我下次總不敢了!
韻 蘭:不要胡鬧了,青妹妹擲罷。
    (於是佩纕歸坐,知三也坐好了,笑著喘氣。)
    (幼青把牙骰抓來一擲,送到佩纕門前,看時,乃是丑婦破廁揮拳,合席無不大
    (笑,說這個丑婦沒人要他,就發瘋了,到這個地方揮拳去。)
佩 纕:(佩纕笑道)也要三杯,令底是唱曲,你就唱罷。
黽 士:(黽士笑道)你唱什麼呢?可有好的唱一支?
幼 青:(幼青笑道)我新學得一隻崑曲,我來唱你聽,就把洋琴來和罷。
仲 蔚:(仲蔚笑道)更好。
    (幼青遂命愛奴取上洋琴來,先打一套四合如意,尖音細響,眾人坐著靜聽,酒
    (都醒了,四合如意打完,幼青笑道)
幼 青:只唱一支呢。
佩 纕:唱就是了。
    (幼青喝了一口茶,唱道:
    (  粉牆花影自重重,簾捲殘花水殿風。)
    (抱琴彈向月明中,香裊金猊動,人在蓬萊第幾峰。)
    (唱完,大家喝采,友梅笑道)
友 梅:這支是懶畫眉。
介 侯:(介侯笑道)朱弦聲杳,為何不唱呢?
韻 蘭:這一支是琴桃上的。
月 仙:一些不差。
知 三:(知三向黽士笑道)文必正知道麼?
伯 琴:(伯琴笑道)他不懂琴,你應挑我的。
    (碧霄、湘君笑道)
湘 君:可惜他是姓金,若寒碧莊主人唱了,便切題了。
友 梅:(友梅笑道)幼姑娘求你把朱弦這幾句也唱一唱,我來吹笛子。
韻 蘭:(韻蘭笑道)你能吹笛麼?
知 三:(知三笑道)他是周鳳林的徒弟,在丹桂戲園裡打了十年鼓板呢。
    (韻蘭笑著請文玉命人取了一枝鐵笛來,給友梅吹著,索性請幼青把粉牆花影再
    (唱一遍,再接下去。)
    (幼青再唱前曲畢,又接唱道:
    (  朱弦聲杏恨溶溶,長歎空隨幾陣風。)
    (仙郎何處入簾攏,早是人驚恐,雲水聲寒一曲中。)
    (友梅把笛來一吹,覺得歌板珠喉,抑揚宛轉,稠人廣坐中,使人之意也消。)
秀 蘭:(秀蘭歎道)蘇昆生曲這樣移情,真是生平觀止。
湘 君:可惜而今大家重了京腔,甚而至於梆子腔也跑在前頭,這些粗俗的人,貪看粗俗
    的戲,惡調淫聲,並無文理,令人作十日惡。
仲 蔚:現今大雅班已是晨星寥寥,不知唱崑曲的還有幾人?
伯 琴:自桂生前輩故後,這操持曲政的人更少了。就是現今在上海班裡的周姓邱姓,他
    的曲文影白,還是老成典型,不過稍為京班習氣所染,熟極而油,若二人合演,
    倒還有可觀。其餘班中的人老的老,死的死,真是廣陵散了。
秀 蘭:(秀蘭歎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末俗如斯,令人感慨。
佩 纕:(佩纕笑道)諸位爺諸位姑娘不要議論了,我來收令罷。
    (於是擲了一個公子閨中酣眠,幼青笑道)
幼 青:這個還妥當,不用罰,你喝一杯收令杯罷。
知 三:(知三笑道)不好,公子在閨中酣眠,伴著娘子,不離一步,這個氣短的英雄,
    要罰三杯呢!
湘 君:(湘君笑道)人家好好收令,你又胡鬧了!
碧 霄:(碧霄笑道)賤骨頭,不怕我們得罪?
黽 士:令也收了,我們吃了飯散席罷。
伯 琴:這倒不能,我同素雯還要打個通關呢!
黽 士:(碧宵道)不用通關不通關了,你們量好,索性擺一百杯,任憑我們誰打誰輸誰
    喝。
伯 琴:(伯琴看看素雯道)你肯不肯?
素 雯:我們喝了,他們不來打,你怎樣?
伯 琴:我們兩個人擺五十拳,打一杯,喝一杯,你們也是打一杯,喝一杯,好不好?
湘 君:(湘君冷笑道)你不要仗著兩個人好量,素姊姊好拳,輕狂到這個分兒。我從來
    沒有打過拳的,也不能多喝酒,你既高興,我一人來打五十拳,大家作了保監著
    。我一拳來打勝你,贏了這一拳你們喝五十杯,輸了我一個人喝五十杯,如何?
    (眾人大家詫異起來,想湘君沒有這等酒膽的,惟碧霄、韻蘭知道他有些道理,
    (伯琴笑道)
伯 琴:可算麼?
湘 君:(湘君笑道)只怕你們不算。
    (知三要看他們灌酒,極力慫慂,說伯琴那裡我來保。)
碧 霄:我來保湘君姊姊。
伯 琴:(伯琴就十分鼓舞)我監拳,素雯打。
湘 君:不拘何人打,酒要斟好了。
    (文玉笑著,命取了五隻大五碗來,把小杯量下去,每碗九杯,作四十五杯,另
    (外五杯,算五直杯罷。)
    (大家監著,湘君同素雯打。)
    (素雯知道湘君不能拇戰,自為操必勝之,權且又加意留心,豈知伸出去就輸了
    (。)
    (原來素雯說了對字,出去三指,相君說個三字,一指不出。)
素 雯:(眾人拍掌說道)現在金姑娘打倒了,快喝罷。
    (伯琴、素雯相顧失色,碧霄等逼著伯琴,無可如何,只得同素雯喝起來,幸虧
    (酒量去得,推推諉諉大家喝完,湘君笑道)
湘 君:可要再打,敢不敢?
素 雯:難道再輸?再打五十拳!
湘 君:(湘君笑道)不關姐姐事,我要同伯琴打,姊姊喝酒,是伯琴累及,我們不領情
    。
伯 琴:(伯琴糊糊涂涂的笑道)你也不要狂,索性再受罰你五十杯,也未必醉死呢。
湘 君:(碧宵笑道)這麼著,快斟酒。
    (還是五大碗。)
    (原來這個碗滿了約半斤有餘,若非真酒量,一碗也喝不了。)
    (這裡金姐方欲斟酒,韻蘭丟了一個眼色)
韻 蘭:打了拳再斟。
湘 君:也好。
    (伯琴看著,命素雯加意留心。)
    (第一次湘君伸一個指,喚了兩,素雯喚個對,也伸一個指。)
    (第二次湘君伸四個指,喚個八,素雯喚個對,也伸四個指)
素 雯:厲害。
    (第三次又伸四個指,喚對,湘君喚個九,伸了五個指。)
    (於是素雯又輸。)
    (佩纕大喜,一疊連聲要斟,叫他二人喝,豈知二人已經口是心非不肯喝,碧霄
    (、佩纕、幼青就尋著保人知三,要他喝。)
知 三:我但保初次,這次我不曾簽押,不好算。
韻 蘭:(幸虧韻蘭說了)叫他喝了三杯,素雯、伯琴不好意思,每人也陪飲三杯。
介 侯:現在好吃飯了。
黽 士:(黽士笑道)再喝下去恐素雯也要吐了,伯琴自己也吐,非但沒人受,大家對吐
    起來,你一口,我一口的,倒好玩的。
    (說的佩纕滿心如意,這才吃了稀飯。)
    (洗臉漱口畢,大家散席,喝了一回茶,已是十二點半,各人招呼車子登車分路
    (歸去。)
    (園裡的人也各散歸,文玉直等他們把席面及地方收撿清楚了,方才安歇。)
    (以上均是秋鶴未來以前的事,補述出來,以見綺香園並不冷靜。)
    (其碧霄、湘君、珊寶、秀蘭、幼青、玉田生、馬利根、燕卿、柔仙、凌霄、月
    (仙進園,亦均熱鬧。)
    (若要一處一處詳寫,亦覺繁瑣,是以均從其略,而今直要接寫秋鶴到申的事了
    (。)
    (先數日,湘君已同韻蘭說過,梅花樹底下有看守的人來了,及韻蘭問他,湘君
    (又半笑半頑的打趣一回。)
    (韻蘭不甚留心,也不追問。)
    (原來湘君修隱青樓,心中已有把握,不過打坐起來,尚還迷迷糊糊,未能解脫
    (,就是計算一切,也有驗有不驗,自知罪限未滿,再俟尋來,不肯過露色相。
    ()
    (又知碧霄劍術已成,不過俟坎離交濟,便欲飛騰。)
    (他人皆不知道,惟湘君知之,故常勸碧霄斂跡。)
    (碧霄深服其言,又知韻蘭是他們的主兒,尚有幾年塵劫,屢思點化,恐泄天機
    (,反致獲咎,便是園中諸姊姊,也都是同在一班,惟須聽其自然,不能過分熱
    (心,致遭天譴。)
    (以故只得袖手,或有謂天上仙曹必不在平康辱體。)
    (豈知情慾之間,上天不禁,試觀萬物滋長,苟非有感,豈得發生,《易經》所
    (說『天地氤氳』就是這個意思。)
    (況外邊一輩遊客,凡與有交情者,無非前生與他們有些瓜葛,苟非天意,人力
    (豈能強為。)
    
    
152**時間: 地點:
    (且說韓秋鶴到申住在巢雲棧中,把行李收拾妥當,因路上趕來,身體勞倦,故
    (先到顧府祭奠。)
    (會見黽士之後,便匆匆歸寓,吃了夜飯睡了。)
    (秋鶴只因金翠梧未能踐約,徒惹牢騷。)
    (又知申江遍地章台,最易失足,故此次立志,誓不再覓交情。)
    (又在本地聞得上海綺香園中,都是名妹,有曾經滄海客,回去說得天花亂墜。
    ()
    (秋鶴也付之一笑,此非過於矯情,深恐再被束縛,不得擺脫的緣故。)
    (更值家寒累重,處境艱屯,那些風月場中,多重阿堵,必須揮金如土,方能隨
    (遇而安。)
    (若一露寒儉色相,不笑你癡就嫌你陋,甚至錦衾昨夜,陌路今朝,睫毛毵毵,
    (反眼若不相識。)
    (這等勢利小人之態,都在青樓之中。)
    (其間有一種姑娘,意氣慇懃,願以真心相待,無如為黽子鴇奴所監察,不能自
    (主,倘有多情客人,而阮藉囊空,只得藕斷絲連,空成眷屬。)
    (惟有一等自己身體的人,可以不受鴇母節制,然往往債台萬丈,不得不多取於
    (人,以償舊負。)
    (還有一等有錢的,身體既不屬他人,豔幟亦獨當一面,但已眼高心大,所交接
    (的都是富商貴客,丁娘十索,如願取盈,幾個寒酸貧乞之流,從負真誠,豈在
    (他的心上。)
    (就使有幾個多情多義的姑娘,凡於一種客人,均若司空見慣,也是一律要錢。
    ()
    (以情終者,必先以利始。)
    (及到後來有情,那當初的揮霍,已夠你受累。)
    (你想郊寒島瘦的人,能否支持呢?秋鶴這等算計,也是閱歷已多,故不得不強
    (為抑制。)
    (到了次日午後,黽士同介侯、友梅來了,便要請他到綺香園吃夜飯,說韻蘭說
    (是認得你的,可以前去見見。)
秋 鶴:(秋鶴笑道)你們又來哄我了,我那裡有姓蘇的相識?我而今已是勘破情禪,不
    作花間馮婦了。
    (二人知不能勉強,便在十二樓請他,介侯同他談了半夜的別後事情同冶秋的遭
    (際,黽士)
黽 士:他到保了知府了。
秋 鶴:(秋鶴歎道)傀儡登場,沐猴習禮,冶秋恐也未必肯同群呢,你們將來再看罷。
    (席散之後,各自回去。)
    (到第三日上,士貞差蘭生來拜見一回,接著知三、伯琴、仲蔚也來了。)
    (邀他到顧府,玩了兩日,也與士貞相見了,就在家中請他喝酒,蘭生、伯琴等
    (一班陪著。)
    (珩堅小姐要學天算,求父親轉告秋鶴。)
士 貞:(士貞就命蘭生向秋鶴說)喜事過後,再行請教。秋兄如不嫌簡慢,喜事後就請
    住在舍間。家用等當為設法,月奉若干,不必慮及,橫豎舍親三月間必要到任。
    家眷總要來申,小女亦必隨任,可以就近賜教。
    (秋鶴只得答應,回寓後,又接到芝仙來信,其略云:
    (  刻接京電,家嚴定於三月初南下赴任,囑弟迎娶後,即奉母攜眷到申,預
    (備行轅,以便入署。)
    (兄亦不必來揚,多此往返。)
    (文案一席,已為定妥,幸勿再辭。)
    (良晤非遙,諸祈珍重。)
    (蕭雲舍親附候起居)
    (如弟)
    (陽若頓首)
    (秋鶴接了這信,知子虛將到,又不教他到廣陵,也免得跋涉了。)
    (接著顧府大夫人終七,珩堅喜事夾在裡頭,弄得馬仰人翻。)
    (知三等一無暇晷,秋鶴倒反去幫忙。)
    (十六這一日,珩堅就要動身,送親的男人,士貞請知三、介侯、黽士、伯琴、
    (友梅、仲蔚,女人許夫人請了黽士的夫人謝氏、順唐的夫人洪氏、喜珍、雪貞
    (四位,士貞又送秋鶴四十金旅費,說有暇可以常來談談,總俟舍親到任後,再
    (同妥議。)
    (秋鶴因士貞一片誠心,益覺十分感激。)
    (無禮貌隆重,倒反拘束起來。)
    (又因友梅、介侯幾個熟人都去,客中寂寞,非看書,即睡覺,有時也要到馬路
    (上走走,如今再敘出一個人來,是綺香園的魔星,秋鶴的孽使。)
    (此是何人,暫且不表,請閱下回。)
    (第二十八回 交匪類韓廢訪名姬 獻神威碧霄擒巨盜)
    (上章所述秋鶴到申以後,無所事事,有時一個人在馬路上走走。)
    
    
153**時間: 地點:
    (一日聽得棧中人說起,玉仙茶園新來一個旦角,高媚雲,面孔極好,他費了一
    (百數十元,訂做一件宮衣,專演貴妃醉酒。)
    (秋鶴本來無事,吃了晚飯,獨自一個人到那園裡去看戲。)
    (果然媚雲生得玉貌風流,色藝雙絕。)
    (媚雲演畢,以後的戲,都是些山西粗俗的唱口,秋鶴也不看了,方要出來,只
    (見一個人在樓上招呼作揖)
秋 鶴:秋兄!
    (秋鶴抬頭一望,原來是福建麥子嘉,數年前曾在日本會過的,便也還了一個揖
    (。)
    (子嘉便匆匆的走下樓來。)
    (秋鶴已到扶梯邊,彼此碰頭,重新見禮。)
子 嘉:(子嘉笑道)巧極了!聞得老兄到美洲去遊歷,幾時回來的?
    (說著已出了戲園門。)
秋 鶴:(秋鶴笑道)說來話長。
子 嘉:久別重逢,我們去敘一杯談談罷。
秋 鶴:弟方才吃飯,也不用了,我們立談幾句罷。
子 嘉:數載離情,非立談所能盡,就到小館子裡去也好。
秋 鶴:(秋鶴不能再卻)也好。
    (便跟了子嘉走進一個廣東宵夜館子裡,揀一個座頭坐了。)
    (走堂小二走來,笑道)
小 二:麥二老爺發財,今年沒有來過呢。去年臘底幾次來找你老人家不見。
子 嘉:不用我說,你去到壺中天叫他送二斤花雕竹葉青來,這裡只要一客夠了。
小 二:(小二笑道)兩位一客不好看,多費半客,喚客半罷。
子 嘉:我們通吃子夜飯了,只要一客,不夠再添。
    (小二隻得喚下去。)
    (少頃上來,一盆燒鴨,一盆香腸,居然也是一小盆魚生片,一個小火鍋。)
    (兩人對酌,秋鶴就把以前的蹤跡略略告訴一遍,又問子嘉近況。)
子 嘉:(子嘉笑道)不瞞老哥說,那年同你在日本別後,弟即回來到家叔那裡,謀著一
    個船局館地,■束又少,公事又忙,同事的還算是我優缺,將我妒嫉得了不得,
    鬧了亂子出來。弟也不貪這個館,索性辭了,就托家叔寫了一封薦書薦在輪船局
    裡。幸虧派著出官司事,到認得了許多官場。今日是禮拜,不辦公事,一早出門
    到道台衙門看一位朋友,是這裡的候補知縣,現在極紅,有兩個差使,補缺已快
    了,豈知他到錢觀察那裡去了。這錢觀察榜名可通,弟也認識的,因路遠,弟也
    不去尋了,就到楊司馬局裡去吃了飯,同他這位大少爺出來聽書,他又要看戲,
    兩個人吃了點心,就到這裡來。方才他走了,幸遇老哥,真是意外。
    (秋鶴同子嘉本是初交,也不知道他的脾氣,今看他言語舉止,卑陋鄙吝,實不
    (耐煩,只因客裡初適,不得不與他敷衍。)
    (於是問問上海風景如何,人物如何,然後問到煙花。)
子 嘉:這裡人物盡多,就是貴友、介侯、友梅、知三幾個,也算是一種人物。惟有些狂
    ,人家背後總有些議論他不是。現在是好了,令親停子虛觀察就要到任了,吾兄
    又與芝兄同盟,這是必有照應的,將來還當照拂呢。至於煙花風月,弟於此道久
    已吐棄。一則公事甚煩,二則到了此中,實是揮金如土,我們這些進款,那裡能
    供他需索?
秋 鶴:寒士算計不得不爾,若是遇著好的,要與他聯絡,不忍不為解囊,遇著不知己的
    ,徒費無益,不如不逛為是。
子 嘉:饒這麼著,還有免不得的應酬。若過於一定不易,又恐得罪了人。
秋 鶴:聞得這裡綺香園一位蘇姑娘,別開生面,現今園裡頭姊妹,業已擠滿,聞說通是
    數一數二的幾個人。
子 嘉:這位蘇姑娘究竟不知是那裡人,想出來的主意倒也別緻,可惜人家都說他是假的
    ,他故意做出這個聲價來哄人,未見面先要錢,誰願意呢?至於愛接文人墨客,
    也不能要人做詩。弟去年曾去試過,這時候園裡不過是他一個人,弟做了一首拿
    進去,丫頭重新送還,說姑娘實在有病,不能見客,請改日請來罷。弟氣得手足
    冰冷,至今還沒去過。
秋 鶴:倘然進去以後,他們怎樣局面呢?
子 嘉:這個倒不知道。弟有一位鎮江朋友叫朱獻之,與陳秀蘭極算要好的,這位秀蘭姑
    娘生得標緻,倒還罷了。他的一種性情學問,真是仕女的班頭。《紅樓夢》極熟
    ,同獻之談起情來,終日不倦,又是喜近文人,弟同獻之見過一回,秀蘭與弟也
    相熟的,他上月搬進園中,帶了一個信來,請我拉獻之同去,適值我告假返舍,
    及至來了,把積下來的公事排日就理,便也沒得工夫,幾次要去,力不從心,現
    下獻之已經回去。我上禮拜一個人走過園門,要想進去,因一個人不好,今日打
    諒要找個朋友同去訪訪。吾兄來了,倒是極好,陳姑娘是我認得的,也不似姓蘇
    的自裝幌子,我就說獻之托寄口信,看看他的地方,究竟怎樣。倘秀蘭可以替我
    設法就去見見蘇姑娘,閣下以為如何?
秋 鶴:(秋鶴笑道)我不過問問罷了,何必去呢?就去也未必見的,見了也未必有什麼
    談,不去罷。
子 嘉:兄請放心,弟去了,陳姑娘是必見的。閣下就同陳姑娘談,便知道他好處,真是
    又風雅又纏綿,其一種靜默之氣令人相對忘言呢。
    (秋鶴聽他說得天花亂墜,想道)
秋 鶴:天下難道還有翠梧這樣的人麼?他既然說認識,必定要我去,我且去見識,他們
    是物以類聚,看了這姓陳的,便知道姓蘇的了。
子 嘉:(因笑道)老兄恐怕不甚熟悉,若果熟人,就去見見何妨?但我是已經矢志青樓
    中不再交結了。
子 嘉:這個自然,見秀蘭是極容易的。
秋 鶴:既如此,就去罷。
    (子嘉便把壺裡一看,還有餘酒)
子 嘉:這個酒剩下也是白送他,我們大家一杯喝了去。
秋 鶴:我不喝了。
子 嘉:我來喝。
子 嘉:(於是一起斟了兩杯酒,壺方竭,便一氣飲盡,喚小二上來說)這個東寫在我賬
    上。
小 二:剛才掌櫃的說二老爺上年有一元幾角賬未蒙賜下,請自己同掌櫃說去。
子 嘉:(子嘉把桌子一拍道)放屁,我難道要賴你不成?
秋 鶴:(秋鶴連忙勸道)子嘉兄,不必與他小人計較,我有現錢在這裡,不必記賬了。
    (因問小二多少錢,小二)
小 二:連小賬三百二十六。
秋 鶴:(秋鶴便付了三個角子)這可抵得過麼?
小 二:(小二笑道)角子作不了一百零九,請叨光再加幾個。
秋 鶴:(秋鶴又給十幾個錢)現在好了。
子 嘉:秋兄不用你破鈔,我偏要他記賬,我預備好了,他們不來收,倒說我不還。
子 嘉:(只見掌櫃走了來,笑道)麥二老爺,不要動氣,小二不懂說話。小店實在本小
    利微,不能久欠,你也是明白人,去年的賬我差伙計到府三次,均不曾遇著,現
    在二老爺身邊倘便在這裡,就請賞賜了罷。如實在不便,請示下了一個日期,好
    叫伙計到府來領。
子 嘉:(子嘉■目道)你們小二這麼放肆,要久久來,沒得日期!
秋 鶴:(掌櫃笑道)請勿動氣,小店實在吃不了這個虧。
    (子嘉方欲申斥,秋鶴)
秋 鶴:子嘉兄,不要同他計較了,通共一千餘文,弟來替老兄代了罷,將來我們好算的
    。
秋 鶴:(因便在身邊取出一元付給掌櫃)你勾了賬罷,以後吩咐小二說話總要圓轉些,
    就是付銀錢,也不能見了人就問的。
    (掌櫃笑著答應了幾個是,就去了。)
    (這裡子嘉還在發怒,秋鶴勸著,拉了出門。)
子 嘉:今日沒得老兄破鈔的理,真是不安,這個一元改日就差人送來。
秋 鶴:客裡相逢大家要好,何必計較呢?不過這綺香園還是不去罷。
子 嘉:豈有此理?既然說定了,且去玩一趟,看看局面。況且秀蘭這個人,弟並非不熟
    的,時候還早呢。
    (秋鶴只得相從。)
子 嘉:坐東洋車去罷。
秋 鶴:(便叫道)兩乘東洋車到脫空橋,每輛十二個大錢。
車 夫:(車夫聚了攏來)到彼處足有一里半路,再加二十文。
子 嘉:我們走罷。
    (正在說著,有個老媽子領著一個姑娘從背後走來,把子嘉的帽子一搶,笑說道
    ()
子 嘉:麥卵胞你好!一去十幾天不撞得來,現在要撞到那裡去?
    (子嘉回頭一看,笑道)
子 嘉:阿呀,原來是你,不要如此,你還了我!我要同一個朋友去乾一件公事,回來就
    到那裡來。
    (一面說,一面便去取帽子,姑娘笑道)
姑 娘:你去了可來不來?
子 嘉:必定來的,快還我!給人看見像什麼!
    (姑娘方把帽子還了,笑道)
姑 娘:你若不來,你不要再給我看見。
    (說罷去了。)
秋 鶴:(秋鶴笑道)這就算是野雞麼?
子 嘉:他是住家么二,我也是被一個朋友拉去的,實在沒意思。
車 夫:(那車夫還在那裡催道)你們到底去不去?叫了車又不坐。
秋 鶴:每兩十六個大錢罷。
車 夫:十八文何如?
    (秋鶴就上車,子嘉也只得上車。)
    (不多一回,已到橋堍,子嘉跳下來,付車錢。)
秋 鶴:已給他了。
子 嘉:這麼要緊。
    (便同秋鶴過橋到園門口,見門前點著一盞大電燈,望進裡面去,列著幾許煤氣
    (燈,園門內空地上排著十幾乘轎子,十幾乘馬車,還有東洋包車,二人走到門
    (房。)
    (子嘉搶上前去,同一個傭人說到陳秀蘭那裡去的,那人道傳事的人都在會客廳
    (上,爺們自己去招呼。)
    (子嘉遂引了秋鶴到會客廳,看裡邊坐著六七個人)
子 嘉:誰是陳秀蘭處傳事的?
秋 鶴:(只見一個人走過來說道)爺尊姓?
子 嘉:你不要問,你進去說朱獻之老爺請一個朋友來見,有話說。
秋 鶴:(那人道)請爺裡面坐等等。
    (說著去了。)
    (子嘉同秋鶴到客座,但見一統三間,上頭一張大榻牀,紅呢垫枕,當中十二張
    (大八仙椅,分擺兩面,中隔茶几吐盂,椅上一律紅呢椅垫,靠牆兩邊十幾張小
    (單靠,四隻桌子,壁上也有書畫,地下水磨方磚,當中兩枝煤氣燈。)
    (地方還好,已有四五個人坐在那裡談論,忽見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頭走進來,笑
    (嘻嘻的)
笑嘻嘻:那裡兩位爺來見陳秀蘭姑娘的,姑娘說請進去了。
    (子嘉笑著便拉了秋鶴立起來。)
    (丫頭把子嘉一看,子嘉笑道)
子 嘉:你認得我麼?
丫 頭:(丫頭笑道)好像見過似的,進去罷。
    (於是跟了就走。)
    (過一個內園門,便是向西一條長廊了。)
丫 頭:打浮玉橋從延秋榭謝姑娘那裡廊下走過去近些,過了彩春橋,只得一條短廊便是
    。
子 嘉:你領著走便是了。
    (三人向北走曲折長廊,一路都有煤氣燈照如白晝。)
    (轉過廊門,裡面也是長廊,忽見一片平湖,水光蕩漾,但聽裡邊幾派音樂之聲
    (。)
    (果然有一條白石橋,過橋走到廊下,秋鶴)
秋 鶴:這是何人所居?地方甚好!
丫 頭:是謝姑娘地方。
秋 鶴:他叫什麼名字?
丫 頭:叫珊寶。
秋 鶴:多少年紀?
丫 頭:大約二十歲光景。
子 嘉:姑娘的房子在那裡?
丫 頭:(丫頭指著北首道)對過湖花牆裡面有電氣燈光的地方便是。
    (說著,已走盡沿河的北廊,又上了屋角的一條白石橋,又過了一小廊,上了一
    (條橋,係南北橫界的。)
子 嘉:這是什麼橋?
丫 頭:叫寒碧橋,那西首花障子裡邊的花牆,便是我姑娘的寒碧莊了。
    (三人一路過去走進莊門,有一個約二十來歲的丫頭出來說)
三 人:小碧妹妹,姑娘在綠冰壺裡,領他們進去罷。
    (秋鶴方知道這個丫頭叫小碧。)
    (到了門口,小碧揭了門簾,二人走進去。)
    (只見秀蘭穿著古銅色春風富貴寧綢珠皮襖,紫醬摹本人大方勝寧綢褲,元縐百
    (摺裙,一色家常打扮。)
    (笑著迎了出來,讓坐,向子嘉認了一認,笑道)
出 來:原來是麥爺。
子 嘉:(子嘉笑道)不是麥芽,麥芽是好做糖的,我只好做酸梅醬。
    (秀蘭笑著又問秋鶴尊姓,子嘉)
子 嘉:這位韓老爺,是道台裡的師爺,也與貴相好極熟。
    (秀蘭便不復請教秋鶴的號,因又問子嘉道)
秀 蘭:麥爺好似同獻之來過,大號恰已忘了。
子 嘉:(子嘉笑道)小字夫子之子,嘉慶之嘉。
    (一時丫頭送上熱手巾同茶來,秀蘭)
秀 蘭:適聞麥爺說獻之有什麼話,現在他在家中調理,這個病大約好些。
子 嘉:全愈了,不日還想要來呢。
秀 蘭:可有信帶來?
子 嘉:這倒沒得,他說請姑娘身體保重些,倘有意中人要從良,須等他來了再說。因他
    現在要同一個朋友商量借一宗款項替姑娘贖身,他要想娶姑娘呢。
秀 蘭:(秀蘭笑道)麥爺,恐怕聽差了獻之的話了,我是前年春裡贖身的。
子 嘉:姑娘已經贖了身了?恐怕我是聽差的。
秀 蘭:(秀蘭笑道)麥爺在鎮江是幾時遇著他?
    (子嘉被這一問,倒問住了,假意把指頭輪了幾輪說道)
子 嘉:今日是十八,我是十四回來的,好似十一二的日子會見他的。
秀 蘭:(秀蘭笑道)麥爺是十四回來的嗎?坐什麼船?
子 嘉:十四這日恰遇著野雞輪船,就坐了回來。
秀 蘭:(秀蘭笑道)麥爺恐怕又記差了。
起 身:(於是立起身來說)二位請坐,我還有一個客人在裡面,要來說幾句話兒,恐怕
    還要出局去。
    (說罷,掀著簾子出去了,走到外間,密告紉芳、小碧)
小 碧:這個姓麥的本來綽號叫麥卵胞,不是好人。朱獻之老爺很不歡喜他,兩次尋了來
    ,總給他遇著。本來叫我不要理他,你不記得上年失落一個表麼?我疑心是他偷
    的。這回他言語通通不對,朱老爺一向願我嫁人,說家中已有如夫人,萬萬不能
    娶我,姓麥的又這麼說,可見是誑。朱老爺是十四夜裡走的,他十四從鎮江回來
    已經遇著了,這些話通是不合。他真同這個人要白逛來的,你去找個老媽子陪他
    。不要給他好臉,也不要得罪他,待他走了,就是問起我來,說出局去了,我到
    幼青姑娘那裡看他做生日去。
    (說著進自己房裡換了衣去了。)
    (小碧就去叫谷家媽吩咐幾句話,叫他坐在房裡。)
    (子嘉還不知道他們看輕,有一答沒一答的問。)
    (谷媽或答或不答。)
秋 鶴:這裡一位姓蘇的姑娘說是很好,究竟比你們姑娘如何?
谷 媽:不知道。
子 嘉:這位姓韓的師爺,要想見見,煩你們去說一聲兒。
谷 媽:他近來不甚見客呢!
秋 鶴:無論肯見不肯見,你們打發個人去問問,肯呢,我們去,不肯便罷。
子 嘉:好極!
谷 媽:我們沒人。
子 嘉:(子嘉怒道)豈有此理!我們來開發下腳,你們就有多少人來討賞了,一定要去
    的。
    (谷媽被逼不過,只得叫道)
只 得:紉芳來!
丫 頭:(只見剛才一個大丫頭來說道)可是麥老爺要走麼?姑娘出局去了。
谷 媽:他們要想見蘇姑娘,叫我差人去問一聲見不見。
紉 芳:得罪兩位爺,我們兩個傭人抬轎去了。
子 嘉:你不好去麼?
紉 芳:(紉芳怔了一怔道)我就去。
    (便走了。)
    (秋鶴看這光景,大有冷淡之意,實在沒趣。)
    (子嘉還要叫倒茶,谷媽只得去倒來,都是不熱的,一回子紉芳來回說蘇姑娘因
    (前三日有兩位姑娘進園,幫了忙,身子乏了,不大自在,已經兩日不見客丁,
    (連熟客也通不見。)
秋 鶴:我們走罷,老兄要在這裡,弟只好先走。
紉 芳:二位得罪,慢請。
    (子嘉也只得走了。)
    (紉芳便命谷媽引出內園門,秋鶴在路上氣極,明知子嘉不應說謊,也不便埋怨
    (子嘉,但深悔自己一時游移不該同到這裡,看他們這等勢利,把我們冷淡得有
    (趣,越想越懊悔起來,便向子嘉道)
紉 芳:弟還有別事,請與兄分路罷。
    (子嘉也知秋鶴乏趣,只得假慇懃了一會,說緩日再來奉請,說著,也坐車去了
    (。)
    (秋鶴回到寓中,想子嘉這個人,本來我看他是個小人,這回咎由自取,但我亦
    (當決決烈烈的回絕,不應與他周旋,致受此侮,我在勾欄中從沒受此冷面,一
    (時心軟,竟遭慢侮,從今倒又多一件閱歷了。)
    (又想道:耳聞不如見見,向在家中聽得綺香園的校書,都是有色有藝有情,名
    (下風流,一時無兩,本來打算倘有機會,要見他一見,今日看起來,仍是虛名
    (。)
    (就是方才的冷面冰心,已是夠受了。)
    (他們本來心肥眼大,不名一錢,要去親他,他那裡看得起,恐怕就是揮霍的人
    (,他們見了,也視若平常,眼高於頂呢。)
    (前日介侯、友梅要我去,我幸虧沒去,他們幾個人說蘇姑娘怎樣好怎樣好,想
    (蘇姑娘要哄幾個錢,待他們自然好的。)
    (他們都是有家的人,肯使錢。)
    (我若和在裡頭,不能使錢,必然另有一種面孔待我了。)
    (可見花天酒地,都是重銀錢不重情意,得一可以談談的人,已是萬不可求。)
    (這樣看起來,環姑這個人,真是我秋鶴的知己了。)
    (再想要尋一尋環姑,何處去尋呢?想著不覺歎氣。)
    (又想道:環姑出了家,至今並無一音,大抵死的份兒居多,或者看破了人情,
    (前事不復著想,但閨閣中環姑這樣知己,至今尚且不復想我,再有何人肯憐我
    (這樣末路書生呢?從前還有一個畹根這種慧眼,可以識人,也不知去向,未識
    (煢煢弱質,苦到何如,又未識尚在人間否?我先前曾有信給他,無論地老天荒
    (,今世還須一見。)
    (乃東風無恙,猶吹芳草之魂;而碧玉難逢,徒重落花之怨,長埋孽海,水謝情
    (緣,蒼昊無憑,朱顏已改,蘭香仙去,排碧馭以騰空。)
    (瓊玉煙消,委黃塵而化骨。)
    (蒼天蒼天,何以把我秋鶴的知己剝削得一個不留呢?遂又鳴嗚的痛哭,傷感了
    (一回,無可發洩,因口占一律云:
    (  何時鏟盡沫猴冠)
    (誤國殃民是此官。)
    (遼海羽書驚殺伐)
    (中年身世聚悲歡。)
    (金閨知己金荃杳,(謂畹)
    (玉軫相思玉佩寒。)
    (翠梧)(能琴)
    (安得惜餘春館裡)
    (燈前重把小紅看。)
    (吟畢,時已不早,就解衣偃臥。)
    
    
154**時間: 地點:
    (卻說秀蘭見二人敗興出去,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懊惱,到綠芭蕉館逛了一回,
    (回去韻蘭忽又薦了兩個客人來,秀蘭只得陪了。)
    (一位姓金,一位姓錢。)
    (看他衣服豪華,性情粗俗,見了秀蘭,十分得意,便付給英洋五十元,欲排酒
    (席。)
秀 蘭:(秀蘭笑道)二位爺照指,豈有不願?但時候過晚,小園肴饌已空,就是舖子裡
    也都關閉,如蒙見愛,請明日早來何如?請爺放著個地址在此,明早當打發人來
    請。
    (二人聽他宛轉有理,只得答應寫了住居的客棧,坐了一回,也就去了。)
    
    
155**時間: 地點:
    (明日果來,又帶了三四個人來喧擾一天。)
    (姓金的還要住宿,秀蘭這個人那裡肯從,千方百計的設法,才把他哄了去,其
    (人終是怏快不樂。)
    
    
156**時間: 地點:
    (卻說秀蘭兩日間遇了兩件不得意的事,心中甚悶,來尋韻蘭,恰恰湘君月仙也
    (在那裡。)
    (秀蘭坐了,韻蘭叫小丫頭送了茶。)
    (秀蘭命小碧在那裡裝煙,湘君笑道)
湘 君:秀丫頭帶個兜是那裡做的?倒也別緻。
秀 蘭:是一個客人在別處看見了樣,替我訂做的。
月 仙:樣式很好。
秀 蘭:月仙妹妹搬進園來,何以月紅妹妹不來?
月 仙:學唱不便,故暫住在外邊。
秀 蘭:你的氣色現在似好看。
月 仙:十天病五天,有什麼氣色!
    
    
157**時間: 地點:
    (此時湘君立起身,看秀蘭帶的圍額,韻蘭也去細看。)
    (見這兜把絨底子裡面挖空了蘭葉蘭花蘭莖花樣,裡面用綠綾鑲補成功兩枝小撇
    (蘭,亦舌紅筋,白根黃瓣,維妙維肖。)
湘 君:你明兒給我我也要照樣訂做一隻,裡面用白緞襯成白蘭花。
韻 蘭:你去做,我照秀丫頭的色樣也做一隻,惟把這舌改為素心。
秀 蘭:(秀蘭笑道)你們通不要費心了,我來辦了這個差罷。不知誰家能做不能做,你
    們去亂碰。
韻 蘭:(韻蘭笑道)也好,你這個差辦得好,我就記大功拔委一次,倘有好客人便奉薦
    。
秀 蘭:罷了,你昨兒薦來的客人好粗俗得不堪形狀,把這錢浪使,要來壓伏人。他昨兒
    就要喝酒,你想這個時候還能排酒麼,那裡去找菜來呢?我便回他去了。
湘 君:(湘君笑道)一到喝酒,是好客人呢。
秀 蘭:(秀蘭笑道)你愛這個客,來了我來引進。
韻 蘭:他去了怎麼呢?
秀 蘭:他昨兒強丟了五十元在這裡,到今日一早就來,鬧到此刻才去,最可笑這姓金的
    死也不去,要住在這裡。我只得說今兒有了客了,他還不信,我只得叫陸升假充
    客人,在裡面叫,他方信了去了,恐怕還要來呢。
湘 君:你也清高太過,絕人太甚,可知不能堪,必將甘心與你,非獨無益,適足取禍,
    自今以後,須要隨遇而安些,就是這等也要防他才是。
秀 蘭:(秀蘭笑道)通是韻丫頭不好,薦來的。
韻 蘭:(韻蘭笑道)昨日兩起來了六七個人,倒送了五十元助妝,我那裡來得及應酬,
    我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把他第一起的兩個人送到你那裡來,你該回絕了他,不該
    今天教他喝酒,這回子怨誰呢?就是我那裡五個人也不好,給我通冷淡了,他才
    去。今日就不來了,便是以後再來,也給他個沒趣。然而也要看人呢,暴戾的人
    不好給他生氣,這也是我們待人的要訣。
秀 蘭:我何嘗不是這種想,可奈他實在粗蠢。更可笑的,你這兩人未到以前,也來了兩
    人,一個是姓麥,一個據說姓韓。
韻 蘭:姓韓的那裡人,號叫什麼?
秀 蘭:他冷冷的,我也沒問他,我見了姓麥的就嘔氣,他是與獻之認識的,獻之也說他
    不好。
湘 君:他送你多少錢?
秀 蘭:還好容易,他是一毛不拔的。因說是獻之叫他來,我才見了,豈知並不是獻之差
    來,他一派說荒。你想獻之在上海十四走的,他說這天在鎮江遇著獻之,又說獻
    之要借錢娶我,叫我不要嫁別人。獻之在我那裡一向勸我從良,並沒有要我的話
    ,他不是做夢麼?我也冷淡他走了。
韻 蘭:姓韓的沒話麼?
秀 蘭:姓麥的朋友有什麼好人?我也沒同他答言,我就出來了。紉芳說姓韓的問蘇姑娘
    可否請見,這姓麥的一定要差紉芳來問,給紉芳哄他,說去問過了,說蘇姑娘不
    自在,兩日沒會客了,連熟客也不會,他們知道沒趣也就走了。
湘 君:(湘君笑道)你不該放了姓韓的,他就是秋鶴呢。
秀 蘭:(秀蘭笑道)凡姓韓便是秋鶴,天下姓韓的人,韻丫頭都要搜刮來了。
韻 蘭:(韻蘭笑道)他怎樣面龐兒?穿什麼衣服?
秀 蘭:(秀蘭笑道)年紀輕得很多,到十七八歲,真是翩翩公子,活似秋鶴,他著實說
    起你,只是沒得工夫來。
    (月仙、湘君笑道)
湘 君:你把韻丫頭心上人放走了,明兒罰你去尋還他。
韻 蘭:(韻蘭笑道)你兩個人總是扯淡,人家好好問話,你們說這些玩話。
湘 君:(湘君正色道)誰同你玩?這真是你的秋鶴呢!
秀 蘭:(秀蘭笑道)姓韓的很多,人家說起子,也沒見就問定了是那一個,你真是風聲
    鶴唳,草木皆兵了。
韻 蘭:(韻蘭歎一口氣道)罷了,等他們一班送親的人回來,再打聽罷;
    (話落,只見珊寶笑嘻嘻的拉著佩纕的手進來,這幾個人同韻蘭、碧霄是新近換
    (帕,異常知己,所以並沒客氣,也不讓坐,只命丫頭倒茶而已。)
    (此後書中,但凡韻蘭、碧霄、湘君、秀蘭、珊寶五個人相見,並無別人在內者
    (,凡倒茶讓坐送茶虛文,一概不述,補彔於此,看官須要記牢。)
    
    
158**時間: 地點:
珊 寶:(當時珊寶同佩纕進來笑說道)韻丫頭,你把這個人來鬧死我了。自己不要他,
    叫他來鬧我,也沒見鎮日的跟來跟去。李義山嚇,白樂天嚇,王漁洋嚇,吳梅村
    嚇,不是一個瘋丫頭麼?問這個,講那個,這等癡貨,將來還有男人要他?
    (三人大笑起來。)
秀 蘭:(秀蘭又笑道)非但這種癡,他手裡拿著一枝筆在口裡潤發潤發,寫一回,涂一
    回。你們看他這張嘴上涂得烏黑,人家姑娘唇上點胭脂,他塗了這些墨,而且嘴
    角上也累著些,小姑娘家出了須了,不是笑話麼?
    (眾人把佩纕一看,皆哈哈大笑起來。)
    (佩纕也臊了,連忙走開去擦臉。)
韻 蘭:(韻蘭笑道)我今日教他去鬧秀丫頭的,為何到你那裡?
珊 寶:(珊寶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支使來的。
秀 蘭:(秀蘭笑道)何嘗不來鬧我,他剛才到了我那裡,看見我陪著客人,不好說話兒
    ,他只坐在那裡呆著想。後來我肚子裡急,到小房間裡解手,坐在馬子上,他就
    來了,立在面前,臭也不怕了,拿著一本詩學入門,問看見的看字,平仄可是通
    用麼?黽勉的黽字,為什么二十三梗十一軫十六銑通收的?我說我現在要出恭,
    你吵了我出不來的。他也沒聽准下句,把出恭纏差了一東,說一東裡沒得這個字
    。
    (眾人又大笑起來,韻蘭笑道)
韻 蘭:你們沒看見呢,那一天珊丫頭出了一個題,他回來就做起來,拿著稿子踱來踱去
    ,踱到他們洗衣服的桶子裡去,一隻腳通濕了,還不覺得。明珠笑著,挽了他出
    來,倒把明珠罵小蹄子起來,明珠嘔了氣,走開,不理他,讓他去穿了一隻濕鞋
    。他走到庭心裡,我當他去換鞋去了,豈知他站在那裡對著一枝未開的桃花發怔
    。恰巧下起雨來了,淋得滿頭,還呆著在那裡搖頭。我看不過,喚他,說雨濕了
    ,他說雨字不及露字,涇字不及壓字,我說了不得,佩纕真個要癡了,叫幾個人
    強拉進來,給我罵了一頓子,他才醒了,也笑起來,連忙到裡邊去換鞋,我方看
    他稿上是深巷明朝賣杏花的題,當中有一句『香雨濕春愁』已把雨字改了露字,
    濕字改了壓字了。
    (眾人想了,又笑了一陣。)
珊 寶:這句詩倒也虧他。
    (湘君、月仙)
月 仙:有志竟成,將來他的詩學,恐怕還在我們之上呢。
    
    
159**時間: 地點:
    (正說著,佩纕又笑著走出來,眾人看了他,只是笑。)
佩 纕:(佩纕笑向韻蘭道)好姑娘,你許把國朝別裁給我看,今兒好翻出來了,在那號
    書箱裡或者我自己去找。
秀 蘭:(秀蘭笑道)真個好學。
韻 蘭:(韻蘭笑道)你給我靜一靜,我明兒給你,再不要學賣閬仙了。
    (佩纕笑嘻嘻的坐著。)
韻 蘭:(韻蘭笑道)你替我來裝一袋煙。
    (佩纕便去取了水煙管,同他裝煙。)
    (幾個人又把佩纕說笑一回,方各散去。)
    (到了二十四這日,那姓金的又來寒碧莊。)
    (秀蘭就知道他不懷好意,只得推托不在家中,到觀音山進香去了。)
    (叫紉蘭出來款接,就把這個緣故告訴他。)
秀 蘭:(他那裡肯信)那一天你們同我說緩幾天來,所以我幾天不來,今兒才來。他既
    然要出門,何不當時同我早說,還要約我,這等哄人,誰人肯信?我難道花了錢
    擔個虛名兒麼?快叫他見我!我要問他。
紉 芳:(紉芳笑道)爺不要生氣,姑娘實在出門去了,不信可出去打聽。
秀 蘭:(姓金的道)放屁!我又不是包打聽!你休得同我多話,快叫他來。
紉 芳:(紉芳笑道)我們同爺商量,緩日再來如何?
紉 芳:(姓金的把桌一拍,罵道)搗你媽的娘,還說緩日,上回說緩幾日,今兒又說緩
    日,不知緩到那一日叫我來,我必定要會會他,他的屁這樣尊貴?我不信,人家
    怕你園裡,我姓金的不怕。
    (紉芳也嚇昏了,只得出來,寒碧莊裡有許多人都在外面聽。)
    (秀蘭嚇得沒了主意,叫小碧去把他用的數十元取還他。)
    (小碧只得去取來,是一封現洋。)
    (小碧不敢進去,叫谷媽送還。)
    (谷媽送到裡頭,那姓金的歷聲問道)
谷 媽:去叫麼?
谷 媽:姑娘實不在家,沒得法兒。爺也莫生氣,前日爺賞的五十元,奉還了,請爺到別
    家姑娘那裡去,改日姑娘回來了,再來領罪。
    (姓金的聽了大怒,便把谷媽一記耳刮子,打得一白三碧五黃九紫,把這卷洋錢
    (向地上狠命一撒,只聽豁啷一聲,滿地都是英洋。)
    (外邊急得魂靈兒出竅,谷媽大哭,負痛出來。)
    (秀蘭只得逃到韻蘭那裡,嚇得哭了出來,告訴了他。)
    (韻蘭立即一面去叫巡差,一面去報碧霄。)
    (不多一回,兩個巡差到寒碧莊,姓金的正在動手,把桌子打破,方要打兩口衣
    (櫥,口中嚷罵)
口 中:我姓金的憑你官司不怕的。
口 中:(兩個巡差協同轎夫陸升、王三進去,罵道)不知王法的東西,這個地方你敢在
    此橫行!
    (紉芳、小碧有了巡差,膽也壯了,同谷媽搶進去拾地下的洋元。)
    (守門傳事的人也進來了六七個,要打抱不平。)
    (綠冰壺門外庭心裡,傭婦丫頭也站滿,說幫他起來,姓金的看見巡差進去,倒
    (也不懼,連忙取了一隻打破的紅木桌腳,打出來。)
    (外邊幾個男傭,一齊動手,那裡擋得住,陸升給他打破了頭,王三打傷了臂。
    ()
    (巡差連忙退後,姓金的手中握著桌腳,如生龍活虎打出來。)
    (看的眾人連忙逃走,有跌撲的,有失鞋的,有嚇哭的。)
    (這裡巡差二人,一時不及添來。)
    (那姓金的意欲脫身,且罵且走,方欲出寒碧莊,莊外也有看的人,嚷說快逃罷
    (,客人打出來了。)
    (正在喧嚷,聽後面有人說馮姑娘來了。)
    (韻蘭、珊寶、佩纕及丫頭等都立在莊東花障外柳堤北旁邊聽信。)
碧 霄:(看見碧霄帶著倚虹飛奔而來)怎麼了,不要放他逃走。
韻 蘭:(韻蘭連忙去阻)妹妹不要去,巡差同多少男人,阻擋不住呢。
    (碧霄、倚虹一聲不理,那姓金的已打到寒碧橋,向橋上如飛的一般,向外而走
    (。)
    (碧霄從柳堤北首飛奔向南。)
    (韻蘭等見園中的人通知道了,大半來看。)
    (文玉、燕卿等在鬧紅榭花牆北首看,玉田生、馬利根、金幼青、金素雯等立在
    (彩春橋上看,巡差等反在後面,也不敢追來。)
    (姓金的走下寒碧橋,方到廊口,碧霄從柳堤過去,正打一個照面,罵道)
碧 霄:潑賊,你要逃麼?到那裡去!
    (姓金的見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後邊跟著一個丫頭模樣的人,那裡在他心上,忙
    (把桌腳向胸前點來。)
    (碧霄身子一躍,離地四五尺,避了這個一點。)
    (姓金的知道,方知他有些武藝,把桌腳狠命一掠,碧霄又是一躍,順把纖足向
    (他臉上一撩,點著他的眼眶,又連忙把玉手在他右肩膀一握,那人著痛,不能
    (支持了,桌腳墮在地上,還想奔出,被碧霄一把將他發辮扯住,應手而脫,恰
    (是一個和尚。)
    (這時倚虹已取了桌腳搶前,向他腳下掃去,打傷他的足脛。)
    (碧霄把辮子棄了,又是一把拎著,方把他撲倒。)
    (於是巡差等眾人一齊上前,把他拿住了。)
    (眾人不知道的,說他主婢二人如花朵樣的女子,怎麼有這等本領,於是無不歎
    (服,傳為奇聞。)
    (外邊的人,方知綺香園中不好輕惹的。)
    (閒文少敘,那金和尚被園中拿獲,就被巡差帶回,自然照例審辦。)
    (方知是江湖上一個巨盜,同黨數十人,為首三人,一姓楊,在廣東,一姓錢,
    (就是那日同飲之人,現住客寓,及押往捕拿,早已聞風逃去了。)
    (金和尚口供既實,遂按律懲辦。)
    (那兩名在逃的盜魁,遂結了切齒深仇,常思圖報,後文再表。)
    (綺香園中自把金盜送交後,這個假辮也給他帶去。)
    (韻蘭就命園丁將當夜擊毀的東西收拾起來,一面傳園中長僱的工人,命他次日
    (修補。)
    (碧霄領著眾姊妹均到寒碧莊替秀蘭慰藉勸解。)
    (秀蘭感謝碧霄,謝了韻蘭、倚虹。)
韻 蘭:都是我的不是,怎麼把這個人引到秀姊那裡。
秀 蘭:妹妹也是要好,那裡知道有這等禍事呢?
湘 君:也是定數難回,逃也逃不了的,幸虧有碧霄妹妹作個解神星,否則倒白便宜了他
    。
幼 青:碧姊姊倒是我們園裡的保駕將軍,我從今以後常要跟碧姊了。他到那裡,我也到
    那裡。
    (馬姑娘、玉姑娘笑道)
玉姑娘:只有我們在一處,不怕他們打來了。
湘 君:(湘君笑道)幼青妹子要跟碧丫頭走,倘然碧丫頭到天上去,你怎樣?
幼 青:(幼青笑道)幾見人好到天上去的呢?
素 雯:(素雯笑道)這話倒說不定,恐怕要去也容易快了。
幼 青:姊姊又說謊了!你倒知道麼?
素 雯:(素雯笑道)你去問問這位馬姑娘。
馬利根:(馬利根笑道)我不知道。
素 雯:你自己同我說的。
馬利根:可又來,我何嘗說過呢?
素 雯:不是平空到天上,乘你這氣球去呢。
馬利根:(馬利根笑道)原來這個。
    (燕卿、文玉笑道)
文 玉:你這個氣球倒底幾時可好?
馬利根:(馬利根笑道)那能一兩個月就好呢,料又不齊。我昨兒已寄信到外國去添配薄
    橡皮收氣玻璃管去了。
韻 蘭:我看你這個樣子,還不好,須要想個新法,可以坐三四十個人,帶了幾個月乾糧
    ,可以到天上各處去玩玩才好。
珊 寶:幾個月沒水喝,怎樣?
馬利根:這個法兒,也是我十幾年來想的新法,將來大約可坐三十人,不過幾個月糧難帶
    ,我在化學裡想得一法,合成一種養氣藥水精,並將氫淡氣收些在裡頭,多帶些
    去,將來每日只要吸少許,就不饑不渴了。
佩 纕:(佩纕笑道)姑娘們去,也帶我去玩玩。
玉田生:(玉田生笑道)現在圖樣雖畫好,機器尚未配齊呢,怕明年這時候可能趕得好趕
    不好。
湘 君:(湘君笑道)不要問他,馬姊姊只管趕緊去做就是了。
    (說著,只見紉芳送上點心來,韻蘭笑道)
韻 蘭:你們受了驚,毀了物,還要請我們吃點心,可是雙出脫了。
碧 霄:(碧霄笑道)他是謝我主婢的,我們是帶你們吃呢。
    (於是大家用了點心,漱口擦面畢,喝了茶,又安慰秀蘭一回,大家方一齊散去
    (,請秀蘭勿急,就安處罷。)
    (秀蘭謝了,送眾人出門,方回房到寢處。)
    (未知以後如何,下回再敘。)
    (第二十九回 小書生再訪幽貞館 博學士精談天緯書)
    (秋鶴自同麥子嘉到綺香園被他冷慢之後,深自懊悔不應前去,又怪自己不能識
    (人。)
    (姓麥的這般形同無賴,何必與他周旋呢,總是自己面軟,用情的不好。)
    (從今以後,須要打定主意為是。)
    (二十日上午,子嘉又找他出去游博物院天文台,就在秋鶴寓裡吃了飯。)
子 嘉:(說)昨晚這事,他們實在可惡,我必當要給他們一個厲害,他才知道我麥子嘉
    不是好惹的人呢。
秋 鶴:昨日本來你自己不是,既然沒見姓朱的,為何說起謊來?弟平生最不喜是說謊,
    此後老兄當愛惜自己的聲名品行,小節可以出入,大節斷不可躍閒,禮義廉恥,
    人生是最要緊的。
子 嘉:老兄之言甚是,弟平生亦最喜這等人,所以弟交結的幾位官場朋友,通是有些氣
    骨,辦事也極能乾。弟雖不才,蒙他器重,這也難得的。
秋 鶴:罷罷,老兄說這些人的氣骨,弟雖不敢說必無好人,然亦不能全信。不過卑鄙的
    多,風稜的少。他們看老兄有做道台的族中,就也不敢輕慢,若並無假借,豈肯
    這樣親近?兄只要冷眼看他待上司如何,待屬下如何,待百姓如何,就有定評了
    。
子 嘉:這個也難怪他,他出來做官,功名是要緊的,就是當一個局員,也非容易。不去
    巴結,怎好辦事?
秋 鶴:(秋鶴正色道)你還說這等人知道巴結,便不知道忠愛,你不見日報上記的北邊
    軍務麼?這些統兵大帥從政局員,平日養尊處優,位高望重,國家的民脂民膏,
    不知被他消耗了幾許,他們平日專媚上台,不恤國本,其存心已可概見。果然到
    了敵人壓境之際,不戰潛逃,喪師辱國,反在青樓中遊玩,這等人尚有人心麼?
    你說氣骨,氣骨在那裡?幸虧聖恩寬大,不即誅戮,據情理論之,立時碎剮,罪
    及全家,亦不為過。
子 嘉:他們目下稽誅,聞得暗使了多少銀錢,這個信確麼?
秋 鶴:無論確與不確,身雖不死,眾心已共誅之。老兄這人,弟係初交,不敢說定。此
    番交淺言深,不得不忠告一番,若照昨日這等所為,將來有了威權,就是若輩一
    流。現在人微言輕,無可施展,不過跡近無賴,弟真心奉勸,總要痛改前非,就
    是貧窮也要做一個清品。
子 嘉:(子嘉冷笑道)兄的說話,果然懇切,但弟從不才,無賴二字,也當不起。至於
    他日得志,自知福分才具,皆不能赴。但流入奸黨,足下如何看得定呢?
秋 鶴:這話弟推其所極,全身軀以保妻子,災百姓而負朝廷,恐或不免此弊。為是要好
    ,說出這些直言,要求閣下痛改,不負交好一場。
子 嘉:(子嘉冷笑道)弟與君總是朋友,弟苟不德,君亦未必可算純人。今日這番議論
    ,真所謂躬自薄,而厚責於人了。
秋 鶴:(秋鶴正色道)弟剖肝瀝膽之言,已盡寸心,怪不怪由你。朋友之交,可疏可密
    不過我韓秋鶴不識時務,你能信便往來往來,不信也就罷了。
子 嘉:(子嘉冷笑道)閣下景星慶雲,雖封疆大員,亦仰如山鬥,弟安敢不附末光?冀
    將來照應照應,但既自稱巨擘,何以所如輒阻,到這回子還是諸生呢?
秋 鶴:(這句話把秋鶴說得怄了氣)井底之蛙,藩籬之■,真是不可救藥。我今日還有
    要事,你也休來絮聒,我也不爭這種猥鄙朋友,就此絕交罷。
    (說著把東西歸了一歸,走出來,喚伙計說)
出 來:吾要出去,你在裡頭看好,等他去了,你把門鎖好了罷。
    (於是一逕走了。)
    (把麥卵胞氣得發昏,自思不過昨日的洋元未曾還他,把我這等奚落,可恨可惱
    (。)
    (這時候也只得出來,愈想愈恨,我好意今日告了假,要同他逛逛,他竟仗著陽
    (家的勢,這等無禮,我將來必定要報他一報,才消得我胸中的惡氣。)
    (又想道,昨日受了娼婦的瘟氣,今朝又受他的侮辱,我若饒了他們,不算好漢
    (。)
    
    
160**時間: 地點:
    (自此處心積慮,懷恨難忘。)
    (這且慢表,那秋鶴出了棧門,方到馬路,當面恰正碰著了介侯、友梅)
秋 鶴:你們送親去了,幾時來的?
友 梅:我們送到了,同知三三個人先就回來,昨晚到的。他們還要到寶應去接冶秋的家
    眷呢。老兄來了十多日,弟等實在公私碌碌,不能暢談,今可以清閒了,昨日我
    們三人約好今日要屈駕敘敘,知三在萬蓮閣等呢,我們特到你寓中來,幸喜途遇
    ,否則相見參差,沒地親熱。上年伯琴那裡湯餅會,他要想巴結,前來賀喜。仲
    蔚這人是和氣的,還去應酬他,我們是通通不理。他沒法,只得推托說不愛文班
    戲,就走了,後來也沒同他往來。他專喜偷雞走狗,上年春裡在野雞窠裡染了一
    身楊梅毒,幸虧一個外國醫生同他看好,我寫了幾對信同他說情,才不費一文呢
    。
秋 鶴:(秋鶴又把隔夜的事說了一遍)我向以為綺香園的人物,必是高品,豈知是自己
    裝出來高品,其實是極勢利的俗品。
友 梅:你還不知道他們呢,同了姓麥的去,本來有什麼好場面?
秋 鶴:也並不在這上頭,我看他們地方人物雖好,而一種習氣,實在可厭,那有你同我
    玩的金翠梧萬分之一呢?
友 梅: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做了幾日魚,便知水中的好處。我們今日特為這事請你
    到華■仙捨去玩玩真是好地方呢。這個園主人蘇姑娘,芳名叫韻蘭,說道與你有
    些瓜葛。正月裡就要叫我們寄信你,請你來。我們說秋鶴快來了,一來便拉他來
    。
秋 鶴:(秋鶴笑道)可又是你們說謊,我何嘗認得蘇韻蘭呢?況且幾年從戰交南,奔馳
    外國,中國姑娘也不曾見過一面,那裡有姓蘇的熟識,大約他無非是勢利之見,
    聞我虛名,知道你們與我熟識,他就隨口說說而已。
介 侯:你們且莫爭論,到樓上再說。
    (於是一逕到萬蓮閣樓上來,會丁知三,略問了數日來別後的事,然後再談這節
    (。)
秋 鶴:(秋鶴歎道)他們的滋味我前晚已經領略過了,至於訪豔尋芳,本是風流雅事,
    弟亦平生最喜歡的。但我所以卻情,其中有個緣故。弟今年三十二矣,親老家寒
    ,身名墮廢,桑榆未晚,蒲柳將零,風月場中,司空見慣,悲歡離合,經歷也算
    不少於。財力兩耗,只益窮愁,回想前游,味如嚼蠟。中年將過的人,還乾這些
    少年的事,他人即不說我荒唐,我終無以對自己,倘使有錢揮霍,尚可解嘲,乃
    以一家待命之身,為此挖肉補瘡之計,苟入其中,不用則徒為所輕,用則殊形勉
    強。我年來在這個上頭,仔細打算,毫無趣味。青樓中如金翠梧的能有幾人?翠
    梧這個人,我費了多少心思,尚且失去,何況其他。章台中本為尋樂,我有這種
    性情,還有什麼樂處呢?便是你們也不必勉強勸我,不過我有一句說話要問介侯
    ,前回你動身的時候給我冶秋的信,他說就要搬到申江,叫你們找尋房屋,我想
    就在顧府上吧,又是親戚,房屋又多。你們剛才說黽士、伯樂、仲蔚要到寶應接
    他家眷去,這樣說起來,似乎房屋已經看定了?
友 梅:就是你不願去的地方。
秋 鶴:胡說,斷沒有住到綺香園的道理。
知 三:園中可以另行閉斷,在北便門出入,而且韻蘭還不要他的房金。
秋 鶴:這也奇了,他們有什麼淵源呢?
友 梅:大約當時在天津認得,或者別有緣故,他也未肯說明。我們問他,也不說。
秋 鶴:老伯母願意麼?
知 三:我們自有法兒。
秋 鶴:(秋鶴笑道)你們真是西法,把良家的眷屬搬到這個所在,我就不依。
知 三:(知三正色道)你不要這種疑心,他住的房屋,須數十間,人家總沒這等寬展。
    況且另門出入,楚漢相分,稍有不妥,我們同冶秋又是至親,又是好友,也不至
    於荒唐至此。
秋 鶴:(秋鶴笑道)玩話呢,就面上的筋急得都暴出來,但不知幾時進屋,到必須要去
    一趟的。
知 三:(知三笑道)你的話實在怄人,我們不同你去。
秋 鶴:(秋鶴笑道)我也不用你們領,我就同麥卵胞的樣兒撞進去就是了。
    (說得三人皆笑了,友梅)
友 梅:現在綺香園究竟去不去?
秋 鶴:冶秋嫂子幾時進屋,你還沒同我說。
知 三:他要廿七才進屋呢。
秋 鶴:我便廿七去好不好?得空就去望望這位蘇姑娘,你看到底認得不認得,不過有一
    件事要問問介侯,美國的馬利根要來上海,我曾給他信,叫他來尋你。
    (介侯不等說完,便把桌子一拍,跳起來說)
介 侯:啊呀!我可昏了,把這件事渾忘了,怎麼倒沒說起。
    (三人倒嚇了一跳。)
    (介侯笑著便把這件事細細的告訴秋鶴,並玉田生的事也一並告訴,說)
介 侯:這回子你好去了,他們都是你的海外同心,你不去就是矯情了。
秋 鶴:(秋鶴就高興起來說道)我何嘗矯情,不過我已經認得的人,也不必丟去,不認
    得的,何必再去自尋煩惱?這是我近來的主意。既他兩人在園中,倒必須去看他
    一看,我們這回就去罷。
友 梅:(友梅笑道)現在你願意去了?
知 三:(知三笑道)不要同他去,他說情願自己去撞,給他撞在釘子上!
秋 鶴:他住在那裡?
介 侯:名彩虹樓,好大洋房呢,同居的名馮碧霄,就是冶秋的相好,你也可以見見。
秋 鶴:(秋鶴愈加高興)碧霄我雖不認識,冶秋時常同我說起,劍術極精,冶秋還是他
    指授的呢,原來也在這裡,倒不可不去。
    (一面說,一面大家出來。)
知 三:(知三同介侯在背後私語)說來呢。那邊馮姑娘、謝姑娘、珊寶姑娘三個人,兩
    乘馬車才走呢。
知 三:姑娘回來,你同他說一聲兒,這位韓老爺在巢雲棧。
    (秋鶴等不耐,已經走了出來,三個人也只得出來。)
秋 鶴:(秋鶴怪三人多事)通是你們搗鬼,我那裡見過姓蘇的姑娘?
知 三:回來你總要知道,這回子且到彩虹樓去。
    (於是又同到彩虹樓來。)
    (只見樓閣凌空,瓊窗窈窕,走到下邊,有兩個侍者在那裡擦窗子上的玻璃,便
    (令通報。)
    (進去一回,馬利根笑嘻嘻的出來,看見秋鶴,便與握手抱腰,親熱了一回,便
    (喊道)
馬利根:密賽司玉,哀司蒯哀而韓,康姆。
    (知三不懂這話,問友梅道)
知 三:他講的密賽司玉哀司蒯哀而韓康姆是什麼?
友 梅:密賽司是小姐,玉就是玉田生,哀司蒯哀而是老爺,韓就是秋鶴,康姆是來,猶
    言玉小姐韓老爺來了。
知 三:(知三笑道)這些說話,非舌人不可。
    (忽見玉田生從樓上下來,見了秋鶴,也行了泰西握手之禮。)
    (馬姑娘便請四人坐下,因笑向秋鶴道)
馬姑娘:好度尤度。
    (玉田生也問了好度尤度,秋鶴笑道)
秋 鶴:散烏克尤。
馬姑娘:(因也向二人說道)好度尤度。
秋 鶴:(二人也笑道)散烏克尤。
知 三:(知三笑道)好度尤度又是說的什麼呢?
玉姑娘:(玉姑娘笑道)問問你一向可好?大家謝謝你。
知 三:(知三笑道)我不知道這咭咭咯咯,你們既懂中國官話的,大家說中國話,不許
    說洋話了。
    (秋鶴也笑了。)
    (馬姑娘先謝了秋鶴的信,問了一番別後的蹤跡。)
    (秋鶴也細問二人近況,玉田生便留他四人吃飯,不過牛肉豬肉,西洋肴饌,不
    (必細述。)
    (介侯也問他近日生意,玉姑娘、馬姑娘)
馬姑娘:還好。
    (二個人每禮拜八九十元,開銷之餘,尚可存積,並將氣球圖樣給秋鶴看。)
    (秋鶴替他畫了一個挽氣管樣,說氣球在空氣之中,最怕脫氣,氣脫便墜,若到
    (空氣之上,則壓力全無,又必四空飛去,愈行愈上,任其所之,且一經急行,
    (必生電氣,勢必化為烏有,危險異常。)
    (我前曾思得此法,在空氣中可以常收氫氣,永遠不墜,在空氣之外,可以把空
    (氣收到球中,源源不絕,管端另開一孔,通以可以屈曲的軟玻璃管兩條,其粗
    (盈握,逕七寸二分,一壓氣使下,一通氣使上。)
    (兩管相接,先收空中各氣,置大皮囊,直通管內,俾得循環相接,一有定氣,
    (其球不能飛越。)
    (球中另用移氣機,以便行走球中空氣,即可以隨放隨收。)
    (人得此氣,亦不至於受病。)
    (然後任他四處飛行,即欲到各星中一遊,亦可以把握矣。)
馬姑娘:我的氣球,正為此用,將來制好之後,須先試試。果能在空氣之外,行動自如,
    便可泄造化之秘了。
知 三:用這個窺察天文,自是妙法,但恐不能成功。
秋 鶴:我前在紐約天文台,遇一個天文博士,名南麻高,也要想做窺星的氣球,與這個
    樣大同小異。
馬姑娘:(馬姑娘笑道)這是我的親戚,已經用過一回了,據說比遠鏡窺的可好萬倍。現
    在南公於上月到申,被馬各教堂請去管理天文,你要去會會麼?
秋 鶴:(秋鶴驚喜道)他果然到了中國了!我倒不可不去望望。
馬姑娘:你要去,明日早去,是瞻禮日期,上半天還可以同他談談。
秋 鶴:也好。
友 梅:我那裡從未逛過,我明兒與你同去。一早我僱馬車來,你在棧裡等我。
知 三:我明兒午前有事,不能奉陪。
介 侯:你干你的事,我們晚上仍在萬蓮閣相會,好不好?
知 三:到壺中天等罷,會聚了再到韻蘭那裡來看他。
介 侯:(介侯笑道)秋鶴如何?
秋 鶴:算了,你們盡管來逛,我是已經兩顧不見了,你們說他怎麼好,我只不信。
友 梅:明日兒再說,我們來了長久,這裡怕就有客來,大家去罷。
秋 鶴:才一點鐘,到那裡去呢?
友 梅:(友梅笑道)你要觀天文台,何不現在就去?省得明兒再僱馬車。
馬利根:倒也使得,今兒午後他也沒事,你等須就走,恐怕他要出門,遇不著。
介 侯:不差,快走罷。
    (於是大家起身。)
秋 鶴:(秋鶴向二位姑娘笑道)我改日再來看你們。
玉姑娘:這裡禮拜二四兩日,可以住得,你住在這裡也好。
    (秋鶴笑著就走了,兩人送出門口,看四人上了車,介侯)
介 侯:馮姑娘回來,替我們說一聲兒。
    (玉姑娘答應了,看著四人開車,忽忽逕去。)
    (原來馬各堂就在西南六七里,不多一回到了。)
    (只見一座天文台,高可七八丈,寬各三四丈,縱橫見方。)
    (上有風平風頁,風平如扇,驗風之欹斜平側上下,風頁梗縱橫如十字,粗類手
    (指,長可尺五,端有圓杓,大如五寸碟,均以鐵為之,台中豎直鐵桿三。)
    (一套風平,一套風頁,風頁晝夜轉動,風大則快,風小則緩,一套風針以測風
    (之方向。)
    (檯面平坦,圍以欄杆,旁有極大自鳴鐘,聲聞數裡。)
    (其下置著多少驗風儀器,及風雨寒暑表之類,即是辦公之所。)
    (牆有德偉風,四通八達。)
    (台旁一鏤空高鐵台,約十四五丈,下豐上銳,銳處南北寬約一丈,東西亦如之
    (。)
    (上有遠鏡,亦有驗風頁,用紫銅絲係於其端,直通儀器之上。)
    (儀器上有板,板有紙,縱橫細格,用鉛筆嵌儀器之上。)
    (風動則筆亦動,繪於紙上,曲折甚清。)
    (原來這個天文台,各輪船公司所創,怕海上風波,請南麻高時時報告,何時大
    (風,風自何處起,經過何處,到何處,以便預避。)
    (四人既到那裡,秋鶴見了南麻高,彼此分賓主坐下。)
    (秋鶴又同三人通了姓名,那位南博士,也一口京話,操中國音,與秋鶴問好,
    (彼此敘舊。)
南 公:(南公笑道)你們來得還巧,我再停三天要回國去辦儀器。
秋 鶴:幾時再來?
南 公:少至半年,多至一年,今兒還空,我領你們去逛逛去。
    (於是領著四人在各處走了一通,遇了機器,便口講手指告訴他們,說這個是量
    (天坪,這個是窺天遠鏡,這個是測風高下斜正的,這兩根銅絲通在風平上,這
    (個是看風大小緩疾的,這個是看風多少久暫的,這個是測晴雨的,這個是看風
    (方向的,凡有所見,無不一一指明。)
知 三:幾時雨,幾時風,可以預知麼?
南 公:這在空氣中測出的,久雨而地方普遍的,在前三四日可測,暴雨僅在一處的,則
    不能早知,然大約預先七八點鐘,也可知道。測風亦是如此,惟颶風之起甚速,
    變幻不測最速者,從起風三四點鐘以前,方能知道,惟下雪最易測算。
    (說完後回客座,侍者送上香茶果點來,知三)
知 三:請問博士,地上到天上究竟多少路?
南 公:(南公笑道)你們中國皆說天上,其實但有天空,並沒有天上。太陽我西人謂之
    日球,一個日球是定的,分統眾行星為一個世界。然日球本身亦是旋轉的,我們
    人居的地,也是一球,在行星之列,現在我們已經察出之行星,除地球之外,共
    有八顆。第一層與日球最近者,為水星,二為金星,三即地球,四為火星,五為
    木星,六為土星,七為天王星,八為海王星,其餘小行星五十四顆。各層相離,
    遠近不一,此皆已經測得,信而可征的,其不能測明之星,更不知有幾。
友 梅:我看空中的星甚多,何以只知道這幾顆?
南 公:你們看見的,大都恒星,或謂恒星也另是一個太陽,也有行星圍繞,另是一個世
    界。天空中恒星已經查得者,約一百五十兆有奇。有大小遠近,據學士猜算,最
    為當中,有造天地的寶座,真是不動的了,恒星亦繞寶座而行,太陽乃恒星中之
    一星,也環寶座。特人的智慧有限,測不出來,故此說終不深信。
知 三:彗星是行星是恒星呢?
南 公:也是行星,惟所走天空中的路,與行星有異。行星皆繞著日球軌道為圓,有一定
    的,彗星軌道無定,其路長圓,一向日球,一向仁球之外,穿透各星軌道。來時
    頭向日球,尾向後,近日則尾光大而長,離日則尾光短小,體為薄氣所成,能透
    光亮,其數甚多,有時與行星相值,便撞破化為烏有。中國向以彗星為不祥,其
    實無關休咎,某有戈伯尼的星道圖,你看了便知道了。
    (說著便取來放在桌上,眾人看時,知三)
知 三:原來地球也是一個星,但凡九層,不知每層相隔多少路,還是一定的呢,還是無
    定的呢?
南 公:也不一定,統是以太陽作主,水星離日一萬一千一百萬里,比地小十九倍,向日
    行走一圈,須八十八天。金星離日二萬七百萬里,比地小十分之一分,行一圈須
    二百二十五天。中國所謂長庚星、啟明星俗名黃昏星、曉星,就是這星,本星自
    轉一周,行六個時辰。所說金星過度,因其恰在地球日球當中,本星遮蔽無光,
    遠看像有黑丸似的,故有此說,約一百零五年半過度一回,再歇八年又過度一回
    ,再歇一百二十八年半又過度一回,再歇八年又過度一回,以後仍舊是一百零五
    年半過度。地球南北兩頭,名兩極,永遠不動。東西當中的徑路二萬二乾九百八
    十里,南北當中的徑路二萬二千八百四十一里,向日行走一圈,計三百六十五天
    五時四十八分,本身自轉一周,計二十三點鐘五十六分四秒,皆自右向左,他向
    著太陽在旁邊走得極快,每天走一千一百七十兆里。今天文士把他南北的地方分
    作三百六十經線度,東西分三百六十緯線度,南北居中名為赤道線,通體共有一
    千三百三十七兆八十三萬零一百見方裡,每方里計六百零四畝二分有餘,火星離
    日四萬三千五百萬里,比地小七倍,向日行走一圈,須一年三百二十二天。外面
    的小星層的星,也是向著太陽走的。木星離日十四萬八千八百萬里,他的星比別
    個是更大,比地球還大一千四百倍,向日行走一圈,須十一年三百十七天,本星
    自轉一周,計四十二點鐘零二十八分三十二秒。土星離日二百六十一千六百萬里
    ,這個星與別的星不同,他的形狀,星藏在正中,外邊有環帶的樣子包裹著,共
    有三層,也是透亮的,外環的直徑五十五萬里,闊十八萬里厚五百里。土星本身
    東西直徑約二十三萬里,南北約二十一萬里,自轉一周,計十點鐘十五分,向日
    行走一圈,須二十九年一百七十五天。他的小行星,最遠的名約比脫,離土星七
    兆六十三萬里,最近的密買司,離土星三十九萬里。天王星在乾隆四十八年方行
    驗確,離日五十四萬萬里,比地球大九十倍,向日行走一周,須八十四年零二十
    七天。海王星在道光二十八年查確,離日約八十五萬萬八千六百萬里,因遠得厲
    害,須在半夜天上沒得雲,又沒星月的時候,可以測看。他向日行走一圈,須一
    百六十四年二百二十六天。
知 三:(知三笑道)真是虛空無稽的話了。
秋 鶴:(秋鶴正色道)並非虛空,外國人通是實事求真,不肯說謊的。
知 三:太陽大小若干呢?
秋 鶴:我記得當中國直徑計二百五十萬里,比地球逕長一百十二倍,周圍八百萬里,通
    體比地球大一百四十萬倍,離地球約二萬八千五百萬里,他也自己轉動,每一周
    計二十五天零四個時辰。
知 三:月亮有若干大呢?
秋 鶴:他是跟著地球走的行星,當中的直徑約六千四百八十里,比日逕小四百倍,比地
    球逕小三倍半,通體比地球小四十九倍,離地球七十二萬里。不能生光,須借日
    光以為光,好比鏡子似的,須外邊有了光,方照得出來。
知 三:何以分朔望呢?
秋 鶴:地上的人望著,不能常見光明,因月球向日這面有光,不向日這面便沒光。三十
    初一數日,這月球夾在日球地球中間,恰正相對,故這個光全然不見,因他受光
    的地方對著日,不對著地,譬如照鏡的人在鏡背後似的。到初三四,這個月球又
    換了地方,這個光微微的側到地上來,看見他平面上的側首光,所以同鉤兒一般
    。到初八九,平面上的光測到地上更多,所以鉤兒漸大。到十四五六這幾天,日
    在地的背後,月在地的門前,如照鏡的人正對著鏡的正面,通體都看見了,所以
    圓的。以後下弦,便將上頭的說法顛倒轉來,所以愈收愈小了。
友 梅:日食月食又是怎講呢?
秋 鶴:(秋鶴笑道)你請教南博士罷,我恐怕說差。
南 公:(南公笑道)很是呢!你也考究過的,那裡能差?所說日月虧食的說法,中國有
    一等愚人,說道是計都星,又道是羅計星的緣故,真是可笑。這個道理也很容易
    明白,大抵日球比地球更大的球,不能遮滿日球,所以日球的亮光能包越了地球
    ,照到月球上來。但須稍偏一度或半度,便可不見了。月食的緣故,因月球行到
    地球的後面,日光正包越了地球,照到月球上,就有地球全身的黑影兒照到月裡
    ,便是月食。至於日食緣故,因月球在日球地球的正中,地上的人望著日球,被
    這個月球遮在門前,然而月球小,究竟不能全遮。不過遠遠的望去,似乎有一黑
    影兒在日中,這便是日食。所以月食每在十五,日食每在初一,每年日食多於月
    食,日食最少二次,多至五次,月食只有二次,也有不食的年期。因日地月所走
    的路,不能三件正對,就不食了。
知 三:博士剛才說的恒星一百五十兆,是通通考得不差的麼?
南 公:(南公笑道)那裡能這樣的確切?也並沒名兒,不過知道幾個有名的。有人說恒
    星都自己發的光,恐怕也是與太陽一個樣子,因相去過遠,有光而無熱氣了。西
    國天文博士都說離地最近的恒星,名南門,相隔七千萬萬里,他的光到地上須三
    年。有丹馬國的光學先生說,光行之速,每一秒時可行四十八萬七千二百里,今
    南門星的光到地上這般長久,也算遠的很了。
秋 鶴:據這個光行速率計算,他三年秒刻,應該相離四十五兆四千六百六十六億零六百
    四十萬里,只是萬萬為一億的算法,何以與七千萬萬里的說話不同呢?
南 公:這個本來過於渺茫,吾泰西人也多駁他,況且光行速率,有三個說法不同,所以
    必須親測有憑,方能傳信呢。
知 三:請問風雨從何處而來的?
南 公:風為空中的氣鼓動而成。地球之上,無非是氣,天時炎熱,海中的熱風上升,熱
    氣去了,就有寒氣補入,寒氣一鬆,熱氣又到寒氣相讓的地方,彼此相讓相補,
    激動成風。假如東方熱氣升空,西方的寒氣補來,就是西風。或下層的氣向東,
    而上層的氣向西,這便上邊是東風,下邊是西風,你不見下邊西風,天上的行雲
    反向西的麼?若說下的雨,便是雲中的汽水。這個汽都是蒸騰上去的水氣。體積
    極輕,透到空氣裡頭,通佈滿了,這便是云。上邊愈冷,那個雲愈加凝結,凝結
    得愈密,這空當中漸漸的藏不住起來,到後來因重墜下,數千百丈一縷的下來,
    微積相迸,成了點滴,那就是雨。雨的大小,看空氣的稀密濃薄,倘雨點已到空
    中,忽遇奇冷,就變成冰雹雪珠,其空中的汽水將並時,尚未成點,忽為冷氣所
    結,則成為雪。他這個粒子甚細,形狀甚奇,各種各樣,皆成六角,所以有六出
    的名兒。
友 梅:霜露兩種,又是何說呢?
南 公:露水多在寒暖相交的時候,前七八十年,英國人名依勒,平生專誠考究降露的緣
    故。始知因這個時候,太陽的熱氣曬在地上,使地上泥土草木各樣東西都受了這
    個熱氣。一到夜間日沒,各樣東西不受熱氣,霎時間減了熱度,在空氣熱度之下
    ,到這個時候,氣因物熱度減,他亦減了。於是在甚高的空處凝為細珠,這便是
    露水的講究。但是各物所有散熱的力量,多少不同。散熱的力量多,自然露水也
    多,散熱的力量少,自然露水也少,總而言之,陰霾潮濕,地上熱氣難散,必無
    多露的道理。霜也是露,惟地上的各樣東西所受寒氣,須在初度以下,他這個汽
    方能凝結成霜。你們中國人再有一等不明道理的人,說虹是活的,至有白虹精的
    說法,穿鑿愚昧,至此真覺可笑。豈知這個是日中的七色光,因大雨初霽,雨滴
    多作稜角漾在天空當中,日光隔著雨點,照將出來,遠遠的七樣顏色,環在空中
    ,這便是虹。
友 梅:(友梅笑道)七樣顏色何處來的呢?
南 公:都在日光裡頭來的,各物本無一色,一受日光,顏色便到物上來。這件東西應受
    藍的,便受藍色,應受紅的,便受紅色,應受黃的,便受黃色,若應受黃色的物
    質,有紅顏色來,也受不進的。
知 三:(知三笑道)恐也不確,為什麼黃紙上好寫殊筆呢?
南 公:這不是原質上受的紅,乃是物上受的紅。他受黃的原質,仍舊在裡面,不過紅的
    原質盡在上面,人看不見黃的罷了。
知 三:顏色的說法,並不關係天文,我現在要請問貴國何以並無閏月,且元旦亦不與我
    國相同,這是何說?
南 公:西曆將地球作主,每向日行走一圈為一日,不以月球作主,向地行走一圈為一月
    。中國因以月球的出沒為主,故有閏月。吾國但有閏日,就把這閏月的日期分派
    在每月裡頭,所以一月往往有三十一日的。
知 三:這個也有一定的麼?
南 公:(南公笑道)沒有一定,還成曆法麼?不過西曆的分閏,大旨每年四月、六月、
    九月、十一月,這四個月每月得三十日;正月、三月、五月、七月、八月、十月
    、十二月,這七個月每月得三十一日,二月這個月只有二十八日。到四年,二月
    多閏一日,得二十九日。至於元旦之說,則埃及、波斯、土耳其、俄羅斯各有不
    同,不獨中國與泰西異也。
知 三:流星的說法,我中國以為不祥,到底若何?
南 公:曾考得這個緣故,與隕石不同。隕石乃星球相擊,石破而墜,空中電火不能燒盡
    ,故墜於地上。流星形如石屑,自然生成的,倘近地球,則被地球裡面的吸力吸
    下,在空中磨熱,發電焚燒,遂生光亮。中國愚人所說火球墜地,便是這個說法
    。且天空中另有一處流星最多,地球行到流星最多的地方,須在立冬之後,冬至
    之交。但見東移西向,各成長條,然也有時不多。但每過三十三年,地球必到流
    星多的地方一次。
知 三:天河的說頭,我中國向來說是牛郎織女,且有張騫到天河之說,究竟是河不是河
    ?
南 公:並非是河,乃無數的小恒星密密排聚,極深極遠。好比人在此地,遠望野外的樹
    木,如在一處似的,圍在那裡,其實仍是稀稀散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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