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且說靈妃遭禍玉敕催令出宮,立刻降生。)
    
    
12**時間: 地點:
    (此時鶴仙已在世上了,靈妃只得先去辭別太君,並與各花仙告別,所有同謫各
    (仙相聚而泣。)
    (太君親來相送,愁容慘黛,黯黯魂銷。)
    (太君率同各花神預備仙筵在色空分界之外長亭之中餞送。)
    (靈妃泣別所種之蘭,囑太君代為培養,勿令憔悴。)
太 君:愚姊都體會了,賢妹勿過傷心,此去善自保重,倘謫期已滿,愚姊當設法來救,
    不至沉淪的。況還有同去的二十餘人,在世上也不寂寞了。
靈 妃:(靈妃泣道)此去墮落,恐不比從前。小妹的元功要傷剝殆盡了,望姊姊可憐我
    相聚一場,時來提醒提醒。
太 君:(又謂諸花神曰)各位妹妹情重送我,自問涼德愧不敢當,願此後賢妹等善事太
    君,千金珍重,勿效我之被罪。則我雖然下謫,亦安心矣。
    (太君及眾仙女皆泣下,忽見梅花仙子振臂而前)
太 君:妃主下謫,臣妹苟有綿力,當一力保護,不必過傷。
    (太君把下謫之二十六人看了一遍,指著水仙、茶縻兩個花神,向靈妃道)
太 君:看這兩位賢妹,道行頗堅,必能替妹妹始終指點。即使後來或有暫離之日,賢妹
    也自不妨。
    (忽見萱花仙子佩纕出來,向靈妃道)
佩 纕:臣婢願相隨伏侍。
俊 官:(珠蘭仙子俊官也說)臣婢願與萱仙一共追隨靈妃。
佩 纕:(顧向秋海棠花神道)這位賢妹柔弱,你去伏侍他罷。
太 君:(太君看梔子花神向著水仙花神依依執手)你兩人如此契合,降生之後,須聚在
    一處。
佩 纕:(梔子花神道)可惜不能自主,若能同聚,我就做了婢子,或姊妹也所甘心。
太 君:(忽玫瑰仙子執著梅花仙子的手道)我也做姊姊的使婢。
靈 妃:(靈妃泣道)眾卿情義,屈己忘尊都是我一人累的。只怕我降生之後,不能與諸
    妹相聚呢。
    (只見荷花、芍藥、芙蓉、牡丹、木香、繡球、凌霄、碧桃、素馨、罌粟、桂花
    (、山茶、辛夷、杜鵑、石榴、玉蕊、蓼花各仙子等大家矢誓)
凌 霄:願同聚一處。
太 君:好好好。我想著一件功德,大家既願同聚,你們就在下方立一個花神廟罷。此事
    成功,把天上真跡,留表世間,也可消釋些罪戾。
靈 妃:事固甚好,深恐為難。
太 君:事在人為,只要心精力果,到時我來助賢妹一臂。更有一事,下界中國地方,看
    得我們女子太輕,不令讀書但令裹足且一妻數妾,最是不好。你下去可立一個女
    塾,教導國中,男女並重。且女子讀書明理,所教的孩子也易開風氣的。
靈 妃:賢姊所言甚好,只恐經費難籌,起初沒有提及。
太 君:經費最是容易,若無人提起,倒也為難。
靈 妃:(因向茶縻仙子道)賢妹看破世情最早,倘能悟道,我便來給賢妹一信,就主張
    其事罷。
    (正在議論,忽紅光滿天。)
    (未知如何紅光,下章再表。)
    (第二回 參慧果老佛說情禪 費清才書生逢幻境)
    (眾人正在議論,忽紅光燭漢,仙女進來報准提佛至。)
    (太君靈妃率領眾花仙一齊出迎,准提千手千眼足踏祥雲冉冉而至。)
    (護法伽藍手捧寶扇,擁入內殿坐下。)
    (眾人膜拜訖,准提道)
太 君:某聞杜蘭香為精衛一事,同眾仙獲罪降生,此也前定之數。深恐悲傷太過,特來
    勸慰一番。
靈 妃:(靈妃率領二十六人叩頭道)小仙等草木之精,上勞慈眷,有何恩諭,乞啟顓蒙
    。
    (准提默坐運神,忽然神光四射,把跪著的二十七人審視一周,點首微笑,命他
    (起來,先向玉蕊、碧桃兩花神道)
忽 然:你們先去罷,不妨事的。
    (便命伽藍把淨瓶裡的楊枝露各滴一滴,二人昏昏沉沉先後忽失所在,眾仙等知
    (佛法無窮靡不驚異。)
忽 然:(准提又向牡丹、萱花、素馨三位仙子道)你們降生,須稍遲一刻。我有甘露在
    此,你們各飲一滴,後日自有效驗。
    (伽藍就把瓶裡的露倒些出來各人分飲,訖覺得心地清涼,便再叩降生以後的事
    (,准提點頭微笑道)
出 來:天聽無聰,名花歷劫,楊枝漱齒,薇露澄懷,誰埋火宅之蓮?終■冰宮之絮,綠
    窗風靜,本無臣妾之嫌。紫塞雲深,望斷良人之影。強奪紅綃於蓮座,驚逃翠袖
    於蒲團。任他弱水三千,波回瀛海,還汝春風第一路。走天山,彼夫會晤參商。
    恩情阻絕,夜雨思君之操,秋江遣婢之書,鏡閣胭脂。碧玉居然絕命,經壇梵唄
    ,黃衫何處相逢。疑傳海外而捐生,苦厄波中而喪魄。愛我偏能殺我,多情卻是
    無情。落落秋娘,還種相思紅豆。寥寥春夢,猶期貫寵朱門。豈知白水空盟?黃
    粱易醒,不若湘靈隨遇,更輸秀玉同貞。貞至若網密羅珊,珩圓結佩,瘴雨蠻雲
    之地。富貴華榮,金戈鐵馬之場,和平樂奏。然而期愆嫁杏,夢不征蘭。縱或快
    心,終嫌短氣,更有幾生修到,並無片刻綢繆,販錦年年,題紅處處。
    (靈妃等聽了滿面愁容,相顧失色)
靈 妃:如此說來我等皆無收結,奈何呢?
出 來:(准提道)汝等勿悲,聽我再說好處:所幸玉郎情重,珠母光圓,醉鄉之日月方
    長。畫圖八駿,香海之因緣盡固。寫韻三秋,雖非同命之鴛鴦,肯作憐香之牛馬
    ,一顰一笑,便教韓壽思量。雙宿雙飛,定有王昌顛倒。洎乎悲歡閱歷,煩惱蠲
    除。留炯炯之元燈,悟如如之正覺,落花去也,好尋出夢之謎,流水悠然,未誤
    生天之約。
    (靈妃等二十二人不覺破涕為笑,太君亦為霽顏,大家)
大 家:幸虧有後來一節,否則不知苦到如何呢!
太 君:但願眾位賢妹不失本來,雖如此遷謫,還可望後日歸真時,眾仙子有眼紅者,有
    默默者,有竊語者,有傷心者,還要請問准提。
    (時准提默坐不語,入定參禪,眾人皆不敢作聲。)
太 君:(良久,准提舉目四顧,歎息道)緣以情生,孽由幻至。茫茫劫海,同是可憐。
    我上回已經說明汝等但守本來,不必再慮。
    (靈妃因請贈言,准提道)
靈 妃:汝去果然不易,我有古曲一支贈你,可驗將來,你須牢牢記得。
靈 妃:(靈妃垂淚道)我佛多情垂憐薄植,請示其詳,弟子苟有出頭,不忘訓誨。
太 君:(准提道)汝此番降劫,果與唐朝不同。然也有許多好處,也有許多不好處,且
    聽我道來。
靈 妃:富貴繁華幻,聰明翰墨工。怨平生愁緒重重,溯家世汪倫情重。皖公山遠,廿四
    橋邊,蔗挺旁生種,傷藕腕。孝烏淚湧,誤風塵。麼鳳才豐,不習笙歌,不求標
    榜,文學為卿侍從。回丈同織錦,憔悴可憐儂。獨佔花魁,儲養閨賢為國用,幽
    貞芳草碧,春影落花紅。鴛偶誰諧,謝湘靈催醒了塵天夢。
    (靈妃雖知曲中之意,然佛機渾括,尚在游移,遂也不便多問,准提道)
靈 妃:眾仙女皆風塵情海中人,去了當享人間豔福,各有虛名各有好處。我方才所說,
    還有未盡,亦有菩薩■曲一支,願聞之乎?
仙 女:(眾仙女稽首道)弟子愚蒙,請我佛指示。
    (准提道:大家聽著:
    (  窮通貴賤皆前定,綠窗朱戶分殊等。)
    (同是斷腸人,芳園通素心。)
    (罡風吹太惡,命比桃花薄。)
    (夢醒渺如煙,修成天上天。)
    (眾仙女尚欲再問,准提已化了金身離座告別,向太君、靈妃、眾仙女笑道)
仙 女:方外何知,妄來饒舌。此時已覺不早,尚須到碧游宮看通天道友去。眾仙後會有
    期,前程保重。
    (說畢同從者駕坐祥雲冉冉而去。)
    (眾人叩送畢,相顧議論。)
    (靈妃也即告別,至不週山長亭中,酒筵已設,自太君起,一一替他把盞,靈妃
    (淚下如縻)
靈 妃:太古情天,不知何時再到?瓊漿玉液,那裡咽得下喉。
太 君:賢妹此去廣歷紅塵,姊妹之情,盡此一舉,請再盡此一杯!
靈 妃:(靈妃嗚咽道)相聚一場,從此久別餘無多囑,惟求把九畹亭蘭花護惜,勿令摧
    傷。
太 君:(又向眾人道)平昔同居,親如一體。今日人天分隔,再晤為難,請賢妹等各自
    努力,勿效愚姊之獲遣紅塵也。
    (各花仙無不吞聲,其同貶之各仙女,亦與太君及各姊妹告別,說不盡的情腸百
    (結,愁緒千端。)
    (時候已到只得啟行,這場悲苦哭泣之聲,雖鐵石心腸也應下淚。)
    (正是:
    (  天上不將情種謫)
    (人間何處散相思。)
    (按神仙記,原來此等仙靈,不入冥王轉輪,另有罡風司將靈魂吹散,那罡風司
    (姓封,名夷。)
    (本來與花神不合,這回當了這個差使,心中非常得意,遂駕起機輪,在空中預
    (待。)
    (一面命黃巾力士,把各花靈捉上輪中。)
    (他便搖動機關,一陣冷風,透心刺骨。)
    (霎時間眾靈一齊散去,分到人間。)
    (太君等看了歎息而回,封夷吹送各魂。)
    (豈知靈妃道行甚堅,一時不散。)
    (封夷竭力簸弄,把靈妃的魂冰作一團,這回的難過也說不出了,封夷正在使運
    (神風,忽那邊來了癩首頭陀,向封使君搖手道)
靈 妃:貴仙勿再摧折,此仙顱有根柢,待我攜去發落。
    (封夷卻認得是護守天神的化身,名自在頭陀)
頭 陀:小仙奉有玉敕,職分當為。老師攜去,小仙恐不能復旨。
頭 陀:他是空山耐寒慣的,你的力量,吹一萬年也不中用,還是給我攜去了發落吧。
靈 妃:(封夷道)吾師既要此魂,請賜一憑,以便復奏。
    (頭陀便裂袈裟一方,以指蘸唾味書符,給與封夷。)
    (封夷把靈魂交了駕輪自去。)
    (時妃主的靈魂僵透,不識不知,頭陀吹氣一口,變作極小的蘭花一枝,忽然靈
    (動起來,頭陀托在手中歎道)
頭 陀:觀汝雖是草木之靈,倒是一個情種。現在世界上有許多人等你,我且攜你到下界
    一行,送到詩書破落之家,風月荒唐之藪,苦惱繁華地,風塵飄泊鄉,經歷經歷
    人世間溫柔滋味,醉夢光陰,曉得鶯花風趣,如此如此。還有一個人與你有緣無
    緣,由你自主。但他心中十分感激你,你就享享他的侍奉之樂。只不要把女媧所
    說的事忘卻了,便算功過相抵。
    (那蘭花雖不能言,忽然發出一縷奇香,枝葉動搖,若作點頭領悟之狀,頭陀笑
    (道)
頭 陀:末昧本原,尚可救藥。此後須牢牢記得。
    (說畢,取戒刀把刀尖在枝葉上畫了一個蘭字,也攜入神中,竟向下方而去。)
    (投生何處落在何家,所遇何人,經歷何事,因天機秘密無從稽考。)
    (迨靈妃、鶴仙、眾花神等復職,重到離恨天,太君已將他們平生事跡,刻在斷
    (腸碑四週石上。)
    (石碑陽面鎸了二十七花神下界姓名,上面寫斷腸碑三字。)
    (又不知歇了若干年,上帝換了別人,恨海的缺陷也平了。)
    (這塊斷腸正碑便移建在花神祠前,夜夜發光。)
    (靈妃知他不肯終秘,便把碑文恭揩抄彔下來,請自在頭陀攜到西天印了佛光,
    (呈送王府,方得傳至人間編成一書,這便是《斷腸碑》的來歷。)
    (後來有一個人看見了,說這事抄彔《紅樓夢》的影子,不足為奇。)
    (作書的人遂把此書秘了好久,竟被人竊去了。)
    (幸虧別人留有抄本,卻已少了數十章,又不能憑空接續,只得將最後一章,改
    (竄幾頁,就算收結。)
    (一時索看的多,遂印出以公同好云。)
    (詩曰:
    (  珠啼玉暈情根種,鐵鑄愁腸寫悲痛。)
    (瑤華銷損益相思,天風吹冷歌樓夢。)
    (夢中何處訪情天,恨海波皺碎玉填。)
    (一掬柔魂搖脆弱,三生慧業種纏綿。)
    (蘭芬底事籠孤鶴,誤卻瓊宮傷墜落。)
    (蕊府年年秋月心,萍蹤處處春風約。)
    (仙曹姊妹悵離魂,淪落誰知女子尊。)
    (嬌現鴻波驚顧影,閒揩鳳帕展啼痕。)
    (悲歡離合催人老,電石塵駒真草草。)
    (怨女癡男色相空,紅顏黃土優曇小。)
    (春消花落最堪傷,回首繁華黯斷腸。)
    (三尺孤墳埋紫玉,一牀幻夢醒黃粱。)
    (才人壇坫新詞筆,萬劫癡情不厭滅。)
    (影事從頭數別離,商聲滿紙流嗚咽。)
    (惜玉憐香點點心,情山片碣渺難尋。)
    (淚珠慘化萇宏血,愧繼紅樓嗣正音。)
    (《斷腸碑》緣由既敘,但究竟如何流傳人間,恐事涉離奇,未能作為信史。)
    (客閒似水,日永如年,且為細細表明。)
    (此書本缺陷之書,風塵如海,運化不齊,屈宋而作衙官,邯鄲而辱廝養,覆草
    (元於醬瓿,厄終買於青年。)
    (天道昏迷,人心顛倒,有一等媚狐奸鬼,本非情種,裝出多情,本非正人,裝
    (出正派。)
    (彼只博大人先生富貴人的歡喜,使自己可以得志。)
    (譬如一行作吏,巴結上司,作幕作伙,巴結東家,苟本分應該巴結的,還是正
    (理。)
    (無如他傾軋同事,讒害同僚,伺隙乘機,無事生事。)
    (遇著多疑易惑的上司東家,便生出是非來。)
    (此等人設心陰險,看他似鋒芒不露,實則意思深沉,毒甚毒蠍,所以邪毒流行
    (。)
    (正直者觸之,非死即病,小人道長,君子道消,駿骨牽鹽,東施蔽錦。)
    (世道如此,可為寒心。)
    (更有一等偽人,假充道學,動不動裝模作勢,自命衣冠中人,以為身分體面有
    (關大庭廣眾。)
    (浮丈交接之間,非不彬彬有禮,退讓謙和,若到財利生死關頭,則小人之心,
    (和盤托出矣。)
    (夫習虛拘無益之恭敬,而實蹈攘竊牟利之心思。)
    (文在質亡,天生此人,不知何故。)
    
    
13**時間: 地點:
    (如今且述一窮途失志之人,平生小有才名,因以質勝長,不知矜飾、檢束,遂
    (為世人所輕侮。)
    (且命宮偃蹇,文字無靈,兩鬢秋霜,催人老大,此人何姓何名,姑且慢考。)
    (惟酷好《紅樓夢》一書,傾心林顰卿,至甘為瀟湘館服役而不辭,甚至設位以
    (祀之。)
    (其性情乖僻,可以想見。)
    (他的別號甚多,性嗜酒,不能長得。)
    (每覓幾個知己友人索飲,遂號酒丐。)
    (又喜漁色,愛美人如性命,故既號瀟湘館侍者,又號司香舊尉。)
    
    
14**時間: 地點:
    (一日將有他行,同問梅居士,在上海同安裡一位校書家,持螯薄醉,被校書勸
    (了許多說話。)
    (歸寓想起這位校書叮囑的話,觸動心事,輾轉不眠。)
    (自念抱怪僻之性,與世周旋,棘地荊天容身無所,空懷赤抱,難益蒼生。)
    (行年已在無聞,身世艱難,風塵項洞,感椿萱之遠隔,傷蒲柳之先凋,事業無
    (成,室家多累。)
    (茫茫青眼,功名已誤中年。)
    (落落天涯,文字難增高價。)
    (孤燈瘦影,纏綿舊雨之愁。)
    (破帽殘衫憔悴西風之色。)
    (如此一想,心事萬千,因作寄懷詩云:
    (  功名何日到蓬萊,橐筆依劉燕雀猜。)
    (不解趨時非俊傑,偶傷失勢即塵埃。)
    (南轅北轍虛真賞,萍海花天老異才。)
    (王謝雕樑巢燕子,癡心還望蹇■來。)
    (千山木落洞庭寒,作客江湖涕淚酸。)
    (倦鳥搴雲天蓋窄,飛鯨跋浪海門寬。)
    (長揚賣賦輸金少,北海憐才薦士難。)
    (昨日家書新寄到,斷炊尚為遠人瞞。)
    (不嫁蕭郎也之游,風塵牢落鬢絲秋。)
    (五更殘夢孤燈死,萬里雄心一劍酬。)
    (故裡鶯花長憶舊,他鄉風影易生愁。)
    (依紅泛綠緣何事,贏得泥鴻爪印留。)
    (龍門遙望碧雲高,李泌清華一代豪。)
    (敢向雷門撾布鼓,應憐范叔贈綈袍。)
    (文章骯髒埋奇氣,塊壘消除借濁醪。)
    (倘有春溫回黍谷,可容鄒律入鈞陶。)
    (吟畢愁懷稍解,安枕而臥。)
    (原來侍者在申江有幾個投契的人,心地純厚,樸實耐久。)
    (其中每每托侍者把這些經歷過的事記彔,無如每日自朝至暮,絕少空閒。)
    (今見侍者客中無事,遂請他撰幾十回小說,把這些事編入書中。)
    (侍者是不近人情的人,偏偏不肯。)
    (事也湊巧,恰好侍者遠行,為這位校書別語感觸,要編一書,遂唯唯應命,友
    (人又說)
侍 者:你要著章回長書,須把各人姓名年貌性情先立一表,然後下筆。自始至終、各人
    性情,不至兩樣。且章回書不比段說容易立局,須將全書意思貫串,起伏呼應,
    靈變生動,既不可太即,又不可太離。起頭雖難,做了一二回,便容易了。但書
    中言語要蘊藉生新,各人各種口氣,所述一切,要與各人暗合,又不可露出實在
    事跡來。
侍 者:(侍者聽了甚不喜歡)只管嘈嘈切切,討厭極了。我既已允了,本來要把一腔心
    事,編作美談,難道不知作書的法則麼?
    (便賭氣走了也不告別,他竟出門遠去。)
    (到了別處,又想起作書的格局來,先定了數種書名,請人揀選。)
    (有一個知己朋友,姓朱的,替他揀了斷腸碑、塵天影兩題。)
    (侍者大喜,與心中暗合。)
    (於是左思右想,那裡想得什麼意思,侍者的才思也盡了。)
    (這晚節交冬至,搜索枯腸,依舊不能下筆。)
    (聽麗譙已打四更,看時表上已四點三刻了,精神已倦,脫衣登牀,假寐。)
    (臥倒便即睡去。)
    (自己不覺夢至一處,但見高山環郭,風日清和。)
    (郭內隱隱,玉宇瓊樓,沉博絕麗,轉過山坡,遠遠見粉牆一帶,高入雲表。)
    (隔以清溪,流水潺潺,如鳴天籟。)
    (自念此地並未到過,若在此結屋讀書,倒也有趣。)
    (於是又信步行來,將近粉牆,有八角亭一隻在高坡上。)
    (細看粉牆卻不是粉牆,非石非玉,高與天接。)
    (東南缺了一角,缺處之牆,也高數十丈。)
    (牆上一門,深深閉著,上有四字,曰色空分界。)
    (侍者想;什麼所在呢?足力正餒,要到亭子上坐坐。)
    (忽牆東轉出一個和尚,高叫司香舊尉。)
    (侍者聽了,便發怔起來。)
    (心中自想:他那裡知道我的別號,只得立定看,和尚背上好似負了一個黃布小
    (包。)
    (等他行得近來,看穿著黃布破衲,多耳麻鞋並不穿襪。)
    (細看縐痕滿面,眉長三四寸,把雙眼掩著,並無鬍鬚,卻是一個癩頭和尚。)
    (背上卻是黃緞錦袱,既近身邊,遂向前稽首笑道)
和 尚:老師卓錫何山?是何法號?何處識得鄙人?此處又為何地?
    (和尚一面解背上的包,笑道)
和 尚:小僧自在頭陀,奉祖師之命,在下界濟度風流情種,目下大功早成,這班情仙都
    復職了。此名不週山,牆裡面便是離恨天,這牆是情膠黏成的。裡面有太古情天
    、離恨天宮、百花宮、畹香宮。離恨天宮是元女女媧太君住的,百花宮萬花總主
    本是杜蘭香,因歷了世劫,又姓了汪,名瑗,就是畹香幽夢靈妃,現封了妙上花
    王。
侍 者:為何有許多情節,某實在模糊死了。
頭 陀:(頭陀笑道)情節多得很呢,都在我這錦包裡面。我也記不清許多,難怪你不知
    道了。
侍 者:袱裡的可以看看麼?
頭 陀:居士來此非易,也算有緣。既要看,我們到亭子上去坐了長談。現在我把這錦袱
    裡的碑記冊子到師祖處蓋了佛光,又到這裡來給他們看了,再要送到玉府。忙倦
    之至,也要歇歇。
侍 者:(侍者笑道)甚好。
    (便同上亭來。)
    (頭陀坐在一張石牀之上,把錦袱放在旁邊。)
    (侍者坐在對面石凳上,靠著一張石桌,因向自在頭陀道)
侍 者:女媧元女,世上皆知。就是杜蘭香,我也知道的。為何又有幽夢靈妃妙上花王之
    說呢?
頭 陀:說也話長,都載在斷腸碑冊之上。
侍 者:畹香宮去此多遠?老師可以挈往一遊乎?
頭 陀:(頭陀掩耳道)這是真靈仙界,在離恨天中,居土濁世凡夫。小僧豈敢私相引帶
    致污仙居?且也沒得閒工夫。居士來此,已屬僥倖。得隴望蜀,罪過不淺。
    (侍者心中不覺悶極,看頭陀打了幾個哈欠)
侍 者:既如此請老師就把這斷腸碑冊賜某一閱,倘能記得一二,也好到世上傳誦傳誦。
頭 陀:(頭陀笑道)此冊與你有緣,你要傳留世上那是更好。但文字冗長,不能記得許
    多。我有丹藥一粒,你且吃著便一目十行容易記了。
    (說著身邊真個取出一粒紅丸交與侍者,送入口中。)
    (一面把袱中碑冊取出交給侍備者,頭陀又看了看日影道)
一 面:為時尚早,居士且看著,小僧頗倦,欲稍臥片時,再攜送玉府。
    (說著,向石牀上倒頭而臥,鼻息如雷。)
    (侍者把碑冊放在石桌上,看厚可尺許,寬五寸,長八九寸。)
    (雲錦冊面上書「斷腸碑」三字,遂不覺吃驚道)
侍 者:為何同我的書名一樣呢?恐怕也真個要我將這件事傳在人間麼?
    (遂把冊面展開,封面又大書「斷腸碑」三字。)
    (第一頁斷腸碑的圖式,鎸著總花神及散花神的姓名;第二頁方是斷腸碑記。)
    (先有玉敕一道云)
    (據離恨天太主女媧奏稱:花神劫滿,請旨定奪一摺。)
    (前萬花總主畹香宮幽夢靈妃杜蘭香,因鶴仙填海,私借仙寶致被墜落,改名汪
    (瑗。)
    (朕御極以來,查閱卷宗,該仙雖屬多事,亦是婆心,罰謫人間,未免過當。)
    (今閱女媧所奏,該仙等流離顛沛,備極艱辛,殊堪憫惻。)
    (且在人間創行女童義塾,建立花祠,體察天心,實屬前因不昧。)
    (汪瑗著仍授百花宮中萬花總主畹香宮幽夢靈妃,加封香國妙上花王總攝情天事
    (務。)
    (所有同貶之馮碧霄、謝湘君等二十六人,一體復職,各加封輔妙真君。)
    (精衛生成情種,不忘故主,其志可嘉,著賜固力金丹一粒,仍交汪瑗彔用,以
    (速飛騰。)
    (其二十七人之聯名斷腸碑,准其建亭獨樹,以留故跡。)
    (而示仙曹。)
    (欽此。)
    (這些字都燦爛生光,下面方是降生以後的事跡。)
    (侍者便逐頁的翻閱,見瑣瑣屑屑,述閨閣之多才,青樓之薄命,風塵飄泊,泥
    (絮沾濡。)
    (少年豪俠之場,名士窮途之感。)
    (或有遇人不淑的,或有中道分離的,或有萬死千生以報知己的,或有多疑忍屏
    (以誤終身的,一切人物,中年之時,均聚一處。)
    (其後悲歡離合,境過不同,類多生死纏綿,憂愁住傺,忠孝義烈,百折不回。
    ()
    (更有才子之才,俠客之俠,富兒之富,淫婦之淫,以及僧尼官宰,廝養輿台。
    ()
    (奸佞卑鄙勢利,一笑一言靡不形容盡致。)
    (更有詩文詞曲,酒令牙籌,燈迷謝覆,雅謔莊言,無一不備,無備不詳。)
    (侍者本是天分聰明,又吃了頭陀的丹藥,一日何止十行。)
    (他本要著書,名字又與巧合,遂不覺點頭忘倦,恰中下懷,一路看下,十分有
    (趣。)
    (想我正要著書,若將此事編入,既免設想之勞,又是另開一逕。)
    (本來實事,不等空言,還可以引人入勝呢。)
    (正在轉念,還有數十頁未經看完。)
    (頭陀忽然醒來一翻身坐起,向天一望,驚立起來道)
頭 陀:完了完了,貪睡一至於此。
忽 然:(便把桌上的碑冊搶去包好說)居士得罪,再會罷。
    (侍者未能看完,心中殊多缺憾,也只得任其取去。)
    (那頭陀背了錦包,匆匆便走,向侍者道)
頭 陀:居士此處不能久游,退後一步,便是穩路,快去罷。
    (說罷如飛而去。)
    (侍者看他倉猝之狀,一聲不言,等他去了,回想片刻,歷歷在心,於是從他的
    (話,信步下山卻已不是來時的路了。)
    (前面橫阻一山,路逕叢雜,不得正道。)
    (日將沉西,路逕愈雜,正在徘徊,忽聞仙樂盈盈,非■敖非管,非石非絲,俄
    (而光明煥發,晴天裡面紅雲數朵,冉冉而來。)
    (侍女十餘,手持旌幢幡蓋,顏色都麗。)
    (駕著紅雲,引一位仙妹,身跨白鶴,彷彿霞裳珠佩,貌若天人,翩翩而至。)
    (行既漸近,不過僅在頂上隔高數丈。)
    (這位仙妹滿體旃檀之香。)
    (容貌之佳,真是福德莊嚴,不敢逼視。)
    (那仙姝侍女,並不瞻顧下面的人,一逕前行去了。)
    (侍者目送去遠,意想神摹,癡癡的呆立,不知作何舉動。)
    (正在揣想,忽鏗然之聲,山石開裂,一道神光,走出一位紅須金臉的金甲神來
    (,手執鋼鞭叱道)
侍 者:何處遊魂,在此窺探?
    (因執鞭打來,忽然手起鞭落,侍者大驚,急汗盈身,蘧然而醒,則身臥寓牀,
    (乃是一夢。)
    (把兩眼一揩,見窗外紅日冉冉,已是午後了。)
    (心中甚訝,念這個夢真是希奇,從四更竟夢到午後,因將夢境同看的碑記細想
    (一遍,雖似開發聰明,卻十分中已忘了兩三分,惟念後來如何收場,尚是未窺
    (全豹,只得後來自己杜撰了。)
    (因急急起來盥漱吃飯畢,把這事粗記一通,幸姓名事跡及詩詞酒令聯對都還約
    (略記得。)
    (竭三四日的工夫,方將大略默寫完畢。)
    (念友人囑我撰編小說,今後可以報命了。)
    (我看這《斷腸碑》的事跡,雖不脫《紅樓夢》《花月痕》窠臼,然其事不盡虛
    (誣,倒也新鮮可喜,但接貫處小半遺忘,如何說法呢?轉念一想道:我太拘了
    (,原文既不盡可記何不也稍參己意,串接過去,但求無斧鑿之痕,所有太褻的
    (地方,另編一冊外彔。)
    (這便是《斷腸碑》之正史,汪畹香之功臣了。)
    (主意已定,乃將彔出的重閱一遍,心花怒髮。)
    
    
15**時間: 地點:
    (自此以後,便將斷腸碑照著原意編撰起來。)
    (構想晨興,拈毫晚臥。)
    (凡三年,全書告成。)
    (鈔彔出來,看全部嬉笑怒罵,意思倒也一氣呵成。)
    (交遊中知道他編了這部書,都來就看,卻不肯借出去。)
韻 蘭:(迨汪韻蘭校書見了說)他尚當把真姓名隱去,刪增纂改。
    (於是此書又秘了半年,被人竊去,上文業已交代。)
    (今三借廬的刻本已非原本了,正是:
    (  空中樓閣本虛成,偏向虛空紀實情。)
    (滿腹纏綿無寄處,獨從紙上演三生。)
    (《斷腸碑》記中從何處何年說起,那年代因不曾看得碑記後面數十頁,是以不
    (能知道。)
    (就是前頭記的年號,也僅有干支月日並不載是何朝代。)
    (大約非有道之朝,即聖明之世,此事關係氣運,作者不能妄造。)
    (惟地名緣始,則歷歷可表。)
    (當承平之際繁華藪澤,首推揚州。)
    (螢苑簫聲,虹橋月色,銷金窩大,種玉田寬,該處為南北要衝,大賈富商均集
    (於此,南朝金粉,北裡胭脂,饜珍錯於瓊延。)
    (沸笙歌於瑤,夕畫船蕩豔。)
    (珠箔圍花真個是明月三分。)
    (春風十里,李青蓮所說安得腰纏十萬貫,月明騎鶴上揚州,鄭板橋所說千家養
    (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當種田。)
    (如此極口稱贊,你道熱鬧不熱鬧?兵燹之後雖就凋零,然二十四橋,風流未歇
    (。)
    (申江商埠大開,終不如揚州之雅。)
    (惟風會遷流,人心更變,漸漸的歡喜上海起來。)
    (揚州煙花,竟成強弩之末。)
    (丁亥冬,司香舊尉游泰山回,道出廣陵,登平山堂,竭史公墓,訪六朝遺蹟,
    (選樂府名妹,見歌舞規模,老成未改,但覺氣象蕭索,只可供雅客清游。)
    (此亦天運循環之理也。)
    (緣起既述,未知從何地何人說來,且稍遲再述。)
    (夷考當時,揚州府城中有地方名秀玉街,流馨裡。)
    (裡中有一位富商,姓顧,名莊號士貞,本松江上海係人。)
    (因士貞之祖在揚州做鹽商,家貲巨富,便家於揚州。)
    (到顧莊進學時節,揚州鹽務久已一蹷不振,又值賊匪在山東起事。)
    (滋亂到江蘇省來,揚州先當其厄。)
    (官商百姓,逃走一空。)
    (各處鹽禁皆弛,私販充斥,鹽務益不可問。)
    (顧家鹽引極多,賠折了數百萬,一敗塗地。)
    (士貞的父親,因此氣死,士貞孝滿,決計改換局面,也不讀書,把所勝的餘產
    (,一律賣去。)
    (收拾餘燼,學習洋商。)
    (初次兩年,學習日本西洋言語,考究商務書籍。)
    (學成之後,先在香港開設小小行棧,頗有利息。)
    (四五年後,便分設新加坡、日本橫濱、巴黎斯、舊金山各處。)
    (或合公司,或自己獨開,洋人皆信其誠,稱他為顧老實。)
    (於是生意漸好,約二十年的經營長起家貲,幾及百萬。)
    (雖不如祖上的富厚,也算虧他了。)
    (士貞的夫人許氏,生了一位乾金,名貞字珩堅,年十六歲。)
    (幼時請了一位先生,專教讀書,珩堅性又聰明,所以詩賦文詞寫算,無不精通
    (。)
    (連八股時文,雖老師宿儒都不及他。)
    (士貞得子甚遲,許夫人數胎不育,當士貞三十九歲,生了珩堅。)
    (尚無子嗣,許夫人望子甚切,遂勸士貞納妾,娶了一位日本女子,名吉田生。
    ()
    (過了兩年,四月十四,生出一位公子,愛如珍寶。)
    (遂名曰珍,因初生時,室中聞蘭花香味,故號蘭生。)
    (時吉田夫人在長崎,士貞在橫濱,他的母親舒太夫人在揚州。)
    (兩處得了電報,歡喜自不必說。)
    (蘭生生而穎異,面目如畫,美秀而文。)
    (到四歲便請先生教讀,聰明雖不及阿姊,然較中材以下之資,則有霄壤。)
    (到七歲上,已把四書讀畢。)
    (十歲讀完五經,十一歲便作詩作文,十二歲兼習英國文字。)
    (士貞真是著力栽培,到十三歲,已是中西一貫了。)
    (蘭生幼而嬌養,文弱同好女子一般。)
    (又氣性溫柔,姊妹行中,嘻嘻憨笑,一片童心。)
    (太夫人不欲蘭生在外,故接回家,敦請一個姓楊的先生教讀,惟吉田氏留在日
    (本。)
    (蘭生在家讀書,只愛詞章,於時文經詁之學,不甚歡喜。)
    (每說馬鄭孔許,皆是傖父。)
    (有心割裂經義,穿鑿附會,即使解得不差,仍與治國之道無涉,徒費心力,以
    (誤後人。)
    
    
16**時間: 地點:
    (如今天下皆是此輩所誤,不如把史冊時務富強實用之學講究講究,上可治國,
    (下可安民。)
    (更有一等金石好古家,收買金玉、古董、碑帖、字畫,消磨歲月。)
    (費盡心思,試問與君民何益?豈寒可為衣,饑可為食麼?倘槍炮來轟,戈刀來
    (殺,碑帖字畫,可以抵當麼?他往往如此議論。)
    (眾人皆笑他奇辟,十幾歲的孩子,有此議論,真也少見。)
    (若有人同蘭生論鶯花風月,惜玉憐香,仗義輕財,則蘭生便一往情深,纏綿悱
    (側。)
    (有許多小朋友及親戚人家子弟,見他風流旖旎,游俠輕財,有慕其情的,有貪
    (其利的,無不願同他結識。)
    (蘭生年幼,雖然不大出門,然來者不拒。)
    (在君子之流,果然投契要好。)
    (就是性情不合的,蘭生不過稍微疏遠,未曾當面議評,說他不是。)
    (所以無上無下的,都說蘭生是好官人。)
    (也有人說他憨小官的,但祖母鐘愛過深,因見其生得嬌弱,動不動便請醫生。
    ()
    (讀書上頭,倒不甚苛求、管束。)
    (士貞寄信來考問功課,祖母護在裡頭)
士 貞:吾等人家又不少吃,又不少穿,讀書不過明理。現在小孩子年紀只得十幾歲,學
    問上也盡過得去,道理上也盡能明白。但望他做人的大綱節目,問心無差便是要
    好的官人,何必定要刻意功名?便是僥倖進學,中舉人,中進士,點翰林,也算
    得什麼?現在世界上做官的都有習氣,縱是好人,即然混進仕途,也不怕你不學
    壞處。有了才乾,給上司壓著,也放不出來,你要獨行其是,若不多帶了銀子出
    去,便要參壞官,那裡一樁可以自主呢?況小孩子身弱,倘然逼出病來,豈不是
    祖宗三代的命根麼?若要他格外的好,等他年紀大了,交幾個益友化導,我們做
    長輩的行行善事,施衣施食替他栽培,積些福,子弟自然會變好的。此時尚在幼
    齡,少年老成,一時也來不及學習。就是讀書一節,珩丫頭說他做的什麼橄欖詩
    很好。楊先生前日也說他詩賦好得了不得,文章也有力氣,比別人的不同。別人
    家的學生,三年一本老大學,出了學堂一個月,又忘了。若照他老子這樣管法,
    不要打死麼?
    (因此一節,蘭生有恃無恐,把不喜歡的學問,未免一暴十寒。)
    (而潮風弄月,裁紅刻翠之詩,還肯做做。)
    (至於經濟掌故時務,也有時與先生討論,有此數端,你想老子遠客重洋,那裡
    (再能管束呢?)
    
    
17**時間: 地點:
    (此時珩堅刻意學習針線,間時與兄弟講講學問,誦吟詩詞,有時陪著祖母頑笑
    (,講講閒書小說,祖母十分歡喜。)
    (珩堅十四歲,業已受聘許字廣東姓陽的小官人,名石,號芝仙。)
    (長珩堅四歲,父親名楨,號子虛,也是一個古道人物。)
    (兩家本遠房老親,久不往來。)
    (子虛初起頭,也挈眷在外國,遇著了士貞,說起來,大家寄寓揚州,追述前頭
    (方認了親,彼此情意相合。)
    (士貞把蘭生寄名給與子虛,拜了義父,因此兩家又聯了兒女親家走動起來。)
    (子虛的祖先時也在揚州開一家綢緞顧繡莊,專辦貢物獲利頗豐,遂住在揚州。
    ()
    (娶杭州莊述祖之妹,述祖與顧氏有親,故彼此皆為遠。)
    (表兄弟只因子虛之父性氣方剛,曾得罪一個採辦貢貨的官員,這官員便有心尋
    (事,在貢貨上挑剔,定一個小小罪名,竟至抄家籍產。)
    (時子虛早已入學,中了一個副榜舉人,尚未娶妻,畏罪逃至上海。)
    (習學西文及日本言語文字,正值日本開設博覽會,中國官場,帶子中國土物,
    (前去比賽,欲通使一人,須兼精華文之人,子虛費了許多心思曲折,薦了過去
    (,隨至日本。)
    (賽會事畢,保舉子知縣,薄有餘資,不願回國,與安徽友人程致和到美國舊金
    (山販運金砂,獲利倍徙,遂於客中娶致和之妹。)
    (成親後,當年即生芝仙。)
    (過了兩年,又生一女,名鈺字雙瓊。)
    (時美國議院新定律例不准華傭作工,子虛恐遭不測,挈眷回華,仍到揚州賃居
    (人和巷,與顧家所住之流馨裡相去極近。)
    (子虛遊興尚濃,孤身出洋,遊歷南洋各島,赴意大利、法蘭西、英吉利、德意
    (志,回到日本。)
    (子虛人既幹練,辦事勤能。)
    (兩次華官聘他不赴,後來有一個出使德國採辦大臣聘為通使隨員,捐了候選,
    (同知四品職銜。)
    (事竣,保舉三品頂戴知府,即有出使日本保亞觀風欽差,聘子虛為二等參贊,
    (駐紮東京,始與士貞相識。)
    (子虛因將家眷移居長崎,此一千五六百年事也。)
    (程夫人見蘭生美秀溫文,撫恤備至。)
    (時芝仙一十六歲,雙瓊、蘭生皆十歲,子虛、士貞公請了一位先生,三個人一
    (同讀書。)
    (又請了一個西學先生,黃姓教習英文英語兼學他國語言,有一個姓諸的學生前
    (來附讀。)
    (九月裡,蘭生回申,明年春,先生去世。)
    (芝仙十七歲,在國中公塾讀書。)
    (欽差交卸,子虛為後任所留,保舉以官道記名,升頭等參贊。)
    (適有韓秋鶴出洋,子虛聘他為專教雙瓊,時雙瓊十二歲了。)
    (以後如何,下章再表。)
    (第三回 苦巴巴重洋欣滿載 情蜜蜜兩小喜相逢)
    (上章說韓秋鶴教導雙瓊,頗有進益。)
    (迨到雙瓊小姐十四歲上,程夫人的姪兒蕭雲,在安徽原籍成親。)
    (因內室並無長輩親族,遂將姑母強接回家。)
    (雙瓊正在讀書學針線,子虛恐他拋荒功課不放回去。)
    (不過程夫人獨到安徽喜事已畢,得子虛之信,說七月任滿交卸,亦將回華,家
    (眷不必到東徒勞跋涉。)
    (程夫人遂仍居揚州舊宅,此時蘭生在家讀書,雖祖母鐘愛,然究竟在館日多,
    (廢讀日少。)
    
    
18**時間: 地點:
    (一日先生到館後,出外考課,出了詩文題各一個,文題日月星辰擊焉。)
    (他把泰西天文新說七星軌道、經緯度數、地球、日球、星球大小均考據出來,
    (又說一年節氣二十四,每月有氣為本,月有節不算本月。)
    (如正月、立春、雨水,立春為節,雨水為氣。)
    (二月驚蟄、春分,驚蟄為節,春分為氣。)
    (正月一交雨水,方算正月。)
    (二月一交春分,方算二月,是以閏月必有無氣。)
    (中國用西法定時此等處最難安置。)
    (他雖不宗作文理法,然而議論頗為透辟。)
    (詩題是忽見陌頭楊柳色,中有數聯云:細葉抽金嫩,長條宛地柔。)
    (絲牽游子夢,縷綰美人愁。)
    (意外驚春到,天涯恨客留。)
    (可憐十四歲的孩子,童心未改,有此妙才,也算是難為他的了。)
    (方將詩文彔就,忽見跟他的小廝名水月的,笑嘻嘻上來說)
韻 蘭:老太太請爺呢。
蘭 生:你又來搗鬼了,恐怕你又受了麥卵脬的賄,囑誑我去做東道呢。
水 月:爺好多心,小的前回不曉得姓麥的是誑,所以爺上了當。今兒老太太叫雲錦姐姐
    出來說好似有親戚新來,叫爺前去請安。先到裡頭去換衣服去,不去小的不敢做
    主。小的已經算來請過,不去也罷。小的替爺到裡頭回去。
    (說著賭氣走了,蘭生看他形象滿腹猜疑,把水月叫了轉來,罵道)
蘭 生:小囚頭你賭氣給誰看呢?也不說一個明白!
水 月:雲錦姐姐不同小的說是誰,小的又不是仙人,那裡知道呢?
蘭 生:你等著,等我點好了句就去。
    (於是一面說一面已把文章點完,方出了書房。)
    (從花廳側門口轉彎,走小穿廊,經過母親許夫人房外,聽得裡頭嘈雜之聲,見
    (祖母的兩個大丫頭,一個叫霞裳,一個叫雲錦的,正等在母親房門口。)
    (原來霞裳姓秋,年十六歲。)
    (小方臉兒,五短身材,家中尚有父母,因年荒投靠顧府。)
    (雖不取身價,老太太特賞他父母銀五十兩。)
    (又賣了幾石米、幾疋布、幾件衣服,也不啻顧府的人了。)
    (他服侍老太太最勤,與蘭生也好。)
    (雲錦姓文,十七歲。)
    (長方臉兒,是顧府買來的,侍奉老太太也有忠心,兩人見蘭生笑道)
太 太:老太太等得好久了,太太已經吩咐月佩姐姐把衣服冠履取出,老太太的那裡不必
    去了。你到房裡去換了,好去見客。馬也命松風預備了。
    (說著去了,蘭生一面走進母親房中,大丫頭風環揭起棗花簾,只見許夫人正坐
    (在榻上,命月佩拿軟毛刷子刷插袋荷包呢。)
    (桌子上擺著許多東洋東西,地上一隻白木貨箱。)
    (小丫頭在箱裡亂亂的搬東西出來,許夫人)
許夫人:今日文期麼?
蘭 生:是,已經做完了。
許夫人:前晚你寄父從東洋回來,今早送了許多東西來。你芝仙哥哥、雙瓊妹妹也到了,
    你可到他家裡去請安,替我們問好。你看他有工夫,就請他後日帶了芝仙哥哥和
    雙瓊妹妹,到我家來慶重九賞菊花,就算接風。帖子我再送去,他們官場見慣了
    。你須放出些讀書官人樣子,不要還是孩氣,給人家看了笑話。
    (蘭生聽得別人還可,聽得雙瓊回來,他幼年同學兄妹廝熟慣的,別後本來無日
    (不想,這回子有什麼不快活的?直喜歡得無可不可。)
    (又見寄父所送的八音琴、漆器各物,也不要看了,急忙忙脫帽寬衣。)
許夫人:你看還是這樣急莽,孩子氣要緊,便如此要緊,你看後面有誰趕著麼?
    
    
19**時間: 地點:
    (此時珩堅小姐從內房出來,看了笑道)
看 了:今早你發辮未編,毛茸茸的,防你雙妹妹看見了笑話。
蘭 生:阿呀,真個不好,姊姊快替我梳。
珩 堅:(珩堅笑道)你莫忙,坐在那裡。
    (珩堅遂向奩匣中取出牙梳,先替他拆鬆了發,然後和他篦,篦了再從新打辮。
    ()
    (蘭生再三催促,好容易結好發辮。)
    (月佩伺候換了衣服,穿著一件竹根青小圍龍寧綢夾袍,係著玫瑰紅廣縐灑花束
    (帶,兩根帶頭,長長的拖在後面。)
    (拴著蘋果綠京式小表帕,京式檳榔小荷包。)
    (緙錦扇袋,秋香色織元緞邊背心,棗紅大字翦絨品藍緞窄鑲邊缺襟小軍機短褂
    (,廣式紙底白灰寧綢鑲花鞋,元緞禿邊珊瑚一品紅結小帽。)
    (前面釘了一塊碧玉佩,執著一柄全牙泥金二十方的聚頭扇。)
    (一塊荷色雞嘴邊鬥方帕,灑了些珠蘭香水,越顯得齒白唇紅,翩翩年少。)
    (換畢,到二廳上,松風帶馬伺候,蘭生)
蘭 生:這些路不用馬,你跟著我去就是了。
    (於是命小廝把馬帶去,自己挈著松風出門去了。)
    (一逕到陽府上來,一直進門,見有官轎數乘在裡頭出來,知是拜子虛的。)
    (門上陸升見了蘭生,便笑嘻嘻走來道)
見 了:我說大爺三日不到,必要來了,快進去罷。
蘭 生:(蘭生笑道)我才知道呢,否則早已來了。
    (陸升點頭,領了蘭生進去,有許多小子見了,都起身垂手站在旁邊。)
    (陸升一面問好,又請老太太、太太的安。)
蘭 生:多謝你老人家,都好的,你也好。
蘭 生:(陸生咳著嗽,笑說)托大爺的福,老奴還康健,前月癆傷發,睡了三天就好的
    。老爺同吉太太在日本有信沒信?
蘭 生:常常有信的。那天費了你心,你為什麼不頑頑就走了?老太太還恐怕你費力,你
    倒好麼?
見 了:(陸升道)這有什麼費力?不瞞大爺說,老奴前三十年,什麼事都不知道辛苦。
    現在有些年紀,都不似先前了。前晚老爺回來昨日上行李,老奴幫他們抬了幾個
    箱子,腰肋便痛,正是人老珠黃不值錢了。
    (說著,已進內堂。)
    (有出入的家人,亦都站著,只見三間小客堂,都堆著箱籠等物。)
    (箱子有開的,有未開的。)
    (木花柴草堆著一地,陸升領蘭生到東首兩間大書房,進來通報了,揭著簾子,
    (讓蘭生入內,方才出去,蘭生跨進,芝仙已笑著迎了出來。)
    (穿著淺藍摹本緞時花夾袍,竹根青寧綢背心,彼此先連忙請安問好。)
    (蘭生看寄父穿著鼻煙色夾呢袍,天緞夾馬褂,督著家人在箱裡翻搬東西呢。)
    (地上桌上都擺滿了,無非漆器、銅鐵器、鐘錶、傘扇、玻璃之類。)
    (又有大八音匣,丁丁鼕鼕在桌上打。)
    (子虛一見蘭生,便笑道)
子 虛:蘭兒,你來了麼?來看這些東西。你芝哥替我寫賬呢。
    (蘭生連忙上去請安,替祖母問好。)
    (子虛也請老太太的安,蘭生又執著芝仙的手親熱了一回,走到窗下,見馬鞍桌
    (上展著一本賬冊、筆硯之類。)
    (芝仙請蘭生坐了,自己就坐在桌邊,好似要記賬的樣子。)
蘭 生:你快做你的事,完了我們再談。
    (芝仙就去寫,命跟他的小廝倒上茶來。)
子 虛:(子虛笑道)我今早送來的一份東西,你見過麼?
蘭 生:(蘭生立起身來謝了)家父想必碰見,現下身體可好?母親不知好不好?
子 虛:都好。我回來經過你家洋行,尚會見你父親。有一封信托我面交,我打諒親自送
    來。現在房裡文具箱裡,和你寄母說過了,你自己去取了帶去罷。你雙妹妹也回
    來了,你也去見了再出來,不要淘氣。在這裡吃了晚飯,送你回去。
    (因略問問近日讀書功課和家事,蘭生見芝仙空了,又略談談別後的事。)
    (子虛遂命蘭生進去,蘭生出了書房,從小客堂走過穿堂,就是程夫人的上房。
    ()
    (雙瓊的房在西首過了小廂門便是。)
    (只見程夫人的大丫頭嬌紅出來見了蘭生,便笑搶上來執手問好,又請了老太太
    (的安。)
一 面:太太、小姐快些,蘭大爺來了。
    (裡頭聽見了,忽然又有一個丫頭出來,就是伏侍雙瓊的叫明珠。)
    (蘭生向來認識的,也就執手請安問好。)
    (嬌紅去了,蘭生執著明珠的手來到房門口,雙瓊已揭簾子出來。)
    (彼此看見了,只是笑。)
    (雙瓊把手巾按著嘴,蘭生看他穿著赤銀爐紅寧綢品藍滿繡大八結青蓮洋繡緞邊
    (半新舊的緊身夾襖,西湖色五絲羅品藍緞邊金帶散管褲,品月貢緞滿金嵌繡小
    (弓鞋,門前長長的垂著兩條綠羅梅蘭竹菊繡花褲帶。)
    (梳著兩個雙丫元寶髻,簪著兩排絲穿菊蕊,及幾翦秋蘭幾枝金簪。)
    (耳上掛著珠翠寶石墜子。)
    (蘭生笑著要上前問好,他一閃又走進簾子裡去了,只聽得程夫人道)
蘭 生:你來接哥哥為何又進來了?
    (蘭生一面進去,只見寄母迎了出來,挽手並入。)
    (見房裡也有許多日本東西,牆上掛著玻璃屏同油畫,蘭生忙向寄母請安,替祖
    (母、母親問好。)
    (程夫人也請了老太太的安,問了許夫人的好。)
    (雙瓊只立在母親背後笑,一回坐到牀上,程夫人拉他過去。)
    (蘭生也只是笑著,心裡不知什麼似的樂。)
    (於是兩人勉強問好,程夫人笑道)
程夫人:你看你妹妹二年多沒見,可長了好多?這回只怕生分了。
    (蘭生便去執了雙瓊的手,笑道)
蘭 生:妹妹倒長了好多,妹妹看我長不長?
    (雙瓊笑著,點點頭,因向母親笑道)
雙 瓊:蘭哥哥又長了一尺了。
    (說得大家笑起來,程夫人笑道)
程夫人:好好好,你兩人仍要和氣,可不要生分了。先前你兩人聚在一處好的時候說一回
    笑一回,不好的時候吵一回哭一回,今後大家大些了,再不好這樣,須長久和和
    氣氣。你們坐到那邊榻上說話去。
    (二人便攙手坐到榻上,講些別後的事情。)
    (程夫人叫人去沏茶。)
    (一回子,只見門簾響處,雙瓊的丫頭仙露,笑嬉嘻托著茶盤進來。)
    (仙露生得眼秀神清。)
    (笑時瓠犀微露,與明珠兩個為雙瓊得意之人。)
    (待如姊妹、仙露、明珠伏侍雙瓊,也十分忠懇。)
    (蘭生向來都廝熱的。)
    (仙露送了茶,便向蘭生問好,請老太太的安。)
    (蘭生立起來謝了,也問了仙露的好。)
程夫人:(程夫人笑道)丫頭門前也這般規矩,禮數也太多了。
仙 露:(仙露笑道)大爺向來同我們這般客氣,不知道那裡學來的。恐怕也是先生教他
    的呢。
    (說得眾人又笑了。)
    (程夫人因問蘭生現在如何用功,外國文理溫習不溫習。)
蘭 生:外國文字少同伴,久不學了。只讀讀文選,家父寄信回來叫我讀漢書,我想現在
    洋務當行這些書要他何用,所以不過看看。
程夫人:你老爺有一封信在這裡,你回去時帶了去。
    (便命仙露在文具箱裡把顧太爺的信取來,雙瓊)
雙 瓊:我去取。
    (便走到內房,去取了來,笑嘻嘻交給蘭生。)
    (蘭生看信面上寫著:安稟敬懇面交家慈大人安啟,顧莊拜懇。)
    (蘭生把信揣在懷裡,仍請雙瓊坐著,問長問短。)
雙 瓊:(雙瓊笑道)聽得爺爺說,現在哥哥做得好詩,給我看看。
蘭 生:(蘭生笑道)不過胡謅罷了,算得什麼詩。妹妹你用什麼功,肝氣病沒發過麼?
程夫人:(程夫人接口道)發過了一回,後來吃了魚肝油,便好了。
雙 瓊:吃了魚油以後,又發過一回,不過輕些。
蘭 生:阿彌陀佛,這麼著快些天天吃。
程夫人:(程夫人笑道)他那裡肯聽人?只是不吃。
雙 瓊:你不知道這個油實在腥惡難吃呢。
蘭 生:少費些心也好。
程夫人:他那裡肯,不用心,天天頑。這個機器、電氣、後房都堆著玻璃瓶、銅鐵器具,
    那裡還像小姑娘的繡房,空了還要看書。
蘭 生:(蘭生笑道)妹妹果然學成功這個了,這也可喜,近來新造得什麼?請教請教。
雙 瓊:(雙瓊笑道)也不過是頑意兒,我也沒到機器學堂讀過書,那裡有大本領,不過
    從吾所好而已。
仙 露:(仙露接口道)姑娘造一個小傀儡戲,實在好看得很。看他小小人兒,倒會裝出
    架子,同真的一般。不知道的算他是活的呢,還有小氣球也好看。
蘭 生:(蘭生大喜道)好妹妹,給我看看。
雙 瓊:(雙瓊笑道)現在箱子都堆著一處,沒打開。
程夫人:好孩子,不要性急,你停幾天來等他取了出來,你盡管看。
蘭 生:明天怕不從容,後天來看,橫豎這裡我走慣了的。
程夫人:(程夫人笑道)真個虧他,讀書得空便溜到這裡來望望我。我也常到他家逛逛,
    同老太太、親家太太頑頑牌。他來了,便問起寄父有信沒信,哥哥、妹妹好不好
    ,虧他小孩子,年紀雖小,倒有良心。
蘭 生:(又向蘭生道)這三天你為何不來?
蘭 生:老太太叫姊姊畫上海的新屋稿子,要我一同商量。那裡是廊那裡欄杆,連門窗的
    花樣都要配好畫出來的,還有花園的地方曲曲折折,好費事,幸虧兩天楊先生放
    學,昨兒方畫好了。今兒先生為會課,又解館了,出了題才去。我做完了,本來
    要來,這兩三天真好記掛。
程夫人:(程夫人笑道)這也是你來慣了,所以記著。
雙 瓊:上海的房子到底好多錢買來?
蘭 生:我姊姊同霞裳姊姊知道的,我不仔細,也不去管他。
明 珠:(明珠接口笑道)說起牽記來,我姑娘何嘗不這樣?太太回來了,姑娘成日家也
    常想回華望望親戚,聽得老爺回華,好似泥金捷報似的,連忙收撿東西。一回兒
    說日子長,一回兒愁道路遠,好容易等了半個月,才得動身。
程夫人:(程夫人笑道)那是孩子氣。
明 珠:(明珠笑道)所以買了些孩子東西。
程夫人:(因又向蘭生笑道)現在你妹妹有一件極新極好的東西要送你呢。
    (蘭生不聽則已,一聽這話,立刻黏住程夫人、雙瓊要這件東西。)
程夫人:(程夫人笑道)沒有呢,明珠哄你,你理他什麼?你要我給你一件。
    (明珠笑著,雙瓊笑道)
雙 瓊:有是有一件,不知道你要不要?
程夫人:(程夫人瞅了雙瓊一眼道)你也哄他,人家小官兒直心,說了便要,你何苦引他
    呢?
蘭 生:寄娘你不知道,妹妹巴巴的遠路回來,必定有人事送給人家。
程夫人:果真沒有,他買的東西,我都見過了。
雙 瓊:(雙瓊笑道)這件東西是安南山上花梨木做的。
程夫人:(程夫人也信了)究竟是什麼東西?
蘭 生:必定是文具,快請賜給我罷。
    (明珠等也不懂了,雙瓊吱吱的笑道)
雙 瓊:果然是文具,但是一支打手心的戒尺,要給楊先生打你的手心。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蘭生方知是頑話,只得訕訕的罷了。)
只 得:(因又問程夫人道)寄父回來,可要進京?幾時可以簡放?
程夫人:大約就要進京,簡放不簡放,那裡說得定?看他運氣罷了。
    (蘭生看程夫人房裡兩個牀,旁一間又有一牀)
蘭 生:妹妹也住寄娘房裡麼?
程夫人:他的房收拾在西廂間裡,現在東西雜亂,暫住在此處,便要搬去。
    (蘭生便起身到牀上覓東西,雙瓊連忙走去把蘭生拉回,笑說道)
蘭 生:人家給你臉,你又這樣了,你請坐著,要東西我回來給你。
    (時已上燈,只見芝仙進來。)
    (蘭生立了起來,讓座。)
雙 瓊:(雙瓊笑道)蘭哥只是嚷要東西,體己箱子沒有開,送禮的箱子又鬧不清。
芝 仙:(芝仙笑道)真正受累,物件也多,一件一處的分配,昨晚敘了大半夜,今兒又
    是一天。父親必須親自檢點,又要會客,今早拜了一早的客。至親戚家還沒到,
    賬房又回去了。我又要分派又要寫禮單,又要登賬,竟忙得不能脫身,這回子脖
    項手腕怪酸的。
程夫人:(程夫人翻了東西便接口道)可要叫嬌紅捶捶?
芝 仙:不必。
程夫人:(因看著仙露道)可有熱茶?
仙 露:有。
    (便去倒了兩杯,一杯送給蘭生,一杯給芝仙。)
芝 仙:(芝仙一面喝一面笑)我送兄弟的東西,尚未檢出來,改日再送罷。
一 面:我初次回來,諸事栗六,尚未到府。
蘭 生:(蘭生唯唯不敢)皆是至親,客氣什麼?我連日同姊姊定房屋的裝修圖樣,今兒
    方知寄父、哥哥、妹妹回來,便趕來。哥哥可曉得諸又人中了,我昨兒晚上和他
    道喜。
程夫人:諸世兄中了舉人麼?倒得法了,你們大家都要用功。
雙 瓊:他小我哥哥兩歲。
芝 仙:今早他來過了,我過浦江,看見日報上第二十名舉人諸世淑,上元縣人,我已知
    道了。本來看他相貌,是不止一衿的,但下頦太促,恐非長壽。
程夫人:你又多嘴了,你又不是袁柳莊。還是這麼嘴直,人家聽見了不忌諱麼?
芝 仙:這裡說話他聽得是梅山七怪了。
程夫人:(因向蘭生道)近來怎麼用功?今年恐怕要縣考,明年必定要喝喜酒呢。
蘭 生:那裡用功?倒是哥哥在外見識廣遠,交幾個好朋友。
    (說著只見小丫子送進幾個請帖來,就是許夫人差人送來請陽府全家去賞菊花的
    (。)
    (程夫人、雙瓊、芝仙都看了,蘭生)
蘭 生:本來我要和寄娘、哥哥、妹妹說,請重陽日到舍下賞菊花。
芝 仙:(芝仙輪指一算道)重陽日剛剛運台請賞菊,晚上又是徐軍門賞菊,早已邀定了
    ,恐怕家父不能來,只得心領。我倒要來擾擾,不知母親去不去?
雙 瓊:我要去的。
程夫人:你們都去了,我這日吃淡齋,你兄妹兩人去罷。
    (蘭生大喜,訂定,忽小丫頭領了祿兒進來說)
小丫頭:今兒江老爺來請老爺吃夜飯。
程夫人:是什麼人?
小丫頭:(祿兒道)十餘年前有一個姓汪的吃了官司抄家,老爺也遭過這風波的,所以托
    一個朋友說了情,姓汪的托姓江的謝老爺。姓江的遂和老爺相識,今日特來請老
    爺。還有一個姓麥的,也和在裡頭合請。老爺知道姓麥的不走正路,辭了不去。
    豈知姓江的親自來了,等在書房裡,要一同去的,老爺只得去了。所以叫小的回
    來請顧家大爺在裡頭吃夜飯罷,就請自家大爺陪著。
    (芝仙、蘭生答應了,程夫人)
程夫人:今日同是一家,芝仙、蘭生都合我一桌吃罷,可以說說話兒,熱鬧些。
    (少頃,丫頭搬上晚飯,程夫人上坐,東首朝西,蘭生西首朝東,雙瓊下首是芝
    (仙,八碟四小碗四大碗。)
    (小碗一碗是麻菇醬炒蝦仁,一碗是蝦子炒玉蘭片,一碗是火腿燉鴿湯,一碗是
    (湯胞肚。)
    (大碗兩葷兩素,碟子是臘腸、油雞、海蜇、火腿、紅菱、秋梨、瓜子、青豆。
    ()
    (一壺絕好的女兒紅酒。)
    (程夫人、雙瓊並不多喝,只飲了小半杯,便吃了半碗飯。)
    (一碗香稻米、百合粥,便散坐,蘭生、芝仙飲了數杯,方才吃飯。)
    (漱口盥洗畢,散坐喝茶。)
雙 瓊:你方才說畫新屋圖樣,可有好多房子?前聞要買上海綺香園,改作住房,究竟成
    不成?
蘭 生:我也聽得阿姊說要買一個花園,後來聽得說已被一個武官買去了。
芝 仙:我也聞府上新買住宅,說在靜安寺,價錢好便宜。
蘭 生:房子坐落在那裡,我卻不曉得。大約秋初已經買定了,前日畫圖修理,方知道共
    有五六十間,後面還有一個小花園。
程夫人:聽得你母親說不過費了三萬三千金,都是胡先生同莊姑爺弟兄的力。
雙 瓊:我倒回來了,可惜你們便要搬去,將來看見很不容易呢。
    (說著不覺眼圈兒紅起來,蘭生)
蘭 生:寄爺便要做官了,妹妹也叫寄爺搬到上海去,又便當,我們又常常相見。上海為
    五方薈萃之地,便是芝仙哥哥的朋友也好多交幾個。
程夫人:你們年紀大些了,哥哥弟弟的稱呼,在人前不好聽,以後大家稱號罷。若在裡頭
    ,哥哥、妹妹還不要緊。
芝 仙:你回來了,有新朋友麼?
蘭 生:都是酒肉勢利之交,知己的仍不過知三、黽士、伯琴、仲蔚、又人,不是親戚,
    即是舊交。你有新的朋友麼?
芝 仙:(芝仙歎道)友道日衰,人心越發不是了。我輩天真爛漫,口直性直的人,斷斷
    不能結納。若要涵養,又學不來。上年識了一個美國的女朋友叫馬利根,他頗精
    機器之學,後來打聽他不是良家,從中華回國,到日本來遊歷的,也就回去了。
    後來程蕭雲表兄替妹妹薦一個教習先生來,這個人真是奇人,我十分傾佩,傾心
    結納,可惜不上一年就去了。
蘭 生:也是外國人麼?
芝 仙:是中國蓉湖人,他的學問,都是有根底,有實用的,也略能說幾句西話,人也聰
    明懇摯,真了不得。
蘭 生:他治什麼一種呢?
芝 仙:他時務精熟,凡天文、地輿、軍政、兵法、歷算、格致、製造、化學,無不源源
    本本。而地輿、兵法更精,真有經天緯地之才,富國強兵之略。且性情真率,又
    俠烈又纏綿,他的圖章刻的英雄肝膽、兒女心腸八字。真是名副其實,惟傲上不
    傲下,非但孤介絕俗,就是一種怪僻脾氣,也就不合時宜。所以人皆欲殺,這時
    候還是窮秀才呢。
蘭 生:他叫什麼姓名?
芝 仙:他姓韓,字頹夫,號秋鶴,單名一個廢字。
蘭 生:我也恍惚聽見過這人,很有才乾,上過破敵方略二十四條,喬經略很賞他,現在
    在交南大營裡。
芝 仙:他早已出營了,經略一死,他便出來,說世無知己,不能用我。後來有一個統兵
    大臣,再三聘他,他去一看,大臣手下都是親戚私黨,專喜金石書畫碑帖。秋鶴
    苦諫,叫他把心思精力放在君國百姓身上,便是夜繳聘而走。他是具慶下,父母
    之外,一妻二子。因性好遊歷,回家小住數日,便出門遊歷。美英德法意各國,
    他從美國回來羈留日本,家嚴特請他教妹子,我打諒他必是不近人情。豈知廝熟
    了最好說話的。不過性喜揮霍,花天酒地,不較錙銖,極肯周濟朋友。人家的錢
    也就是他的,酒量又宏,工愁善哭,常常狂發牢騷。
蘭 生:此等人物本來是今之傷心人,見這世界上機險卑污,所以他不稱心了。只要有一
    個人用他,善於駕馭,信任專一,他必定有些驚世絕俗的事做出來。
芝 仙:我也這麼說。
雙 瓊:他講書的法子,又是一樣的。
程夫人:不過常要出去。
蘭 生:他本來是不羈的材料,豈容易籠得他住?
芝 仙:本來如此,他說前幾年頑得還要利害,惠山去他家裡甚近,他眷一個帶著發的女
    道士,叫金翠梧,名環,大家稱他環姑的,是一個出色的妓女。訂了嫁娶私約,
    因鴇兒名叫愛林的,要身價三千,竟被山西姓袁的富商娶去。秋鶴信也不知,便
    灰了心。以後依紅偎綠之心,便都是皮毛了。這個人我實在佩服,可惜他去了,
    不來,我十分記掛呢。
蘭 生:為何不別呢?
雙 瓊:韓先生一向要游俄羅斯,沒得資斧,所以聽得有人聘他便十分要走,又恐我們留
    他,故不別而行。
芝 仙:他留著一封信,一闋金縷曲詞,英洋六百元。
蘭 生:信上怎樣說呢?
芝 仙:他說欠蕭雲六百元,就把這節省下來的薪水,托我們還他。此番不別,深恐分袂
    時大家不歡,後會有期,各自努力。我也記不盡許多。
蘭 生:金縷曲還記得麼?
程夫人:你妹妹當時贊他好,讀了又讀,現在恐怕忘了。
雙 瓊:我來寫了給你看。
    (因就桌上燈下取了一張紙,寫出來,交給蘭生。)
    (蘭生念道:
    (  蹤跡傷窮鳥,泛萍根,南轅北轍。)
    (長亭古道,流水高山感遲暮,誰是琴心同調?莫怪我眼空塵表,熱血盈腔灑何
    (處?恨行屍走肉居清,要忠義氣,總難報。)
蘭 生:這上半闋倒寫得憤激感慨,可見是不合時宜了。
    (程夫人等並不懂得字義,因蘭生念得抑揚宛轉,便也聽住了。)
芝 仙:他的詞細膩,風光起來,真是一往情深。這是粗厲的呢。
蘭 生:小令可以細膩,長調粗厲的多。
    (因又念道:
    (  年來寰海交遊少,幸冬郎。)
    (芝蘭臭味,深鎸懷抱。)
    (難得相逢又言別,爭忍歌驪草草,怕分手徒增懊惱。)
    (淚眼噙波束裝去,向天涯浪賦思君操,一任卻閒鷗笑。)
蘭 生:好詞。這個人你結識也不枉了,怎麼也替我寫封信去,倘招得他來,我倒也認識
    認識。
芝 仙:你又呆了,他天南地北蹤跡無常,那裡去招呢?
雙 瓊:我記得韓先生信裡還有幾句,說道:碧海雖深,青山不改,春風無恙,待相逢於
    花天萍海中乎。如此看來或有見面的日子。
程夫人:這也不難,寄信到他家裡去便好招了。
    (芝仙方欲接口,只見小丫頭子子進來回松風說)
芝 仙:顧大爺府上差水月來,請大爺早早回去,時候不早了。
    (蘭生遂起身,約定芝仙、雙瓊重陽日來家賞菊,方別了寄母眾人出來。)
    (松風、水月已點燈伺候,程夫人不放心,備了一乘轎子送他回去。)
    (蘭生先到祖母處,談了好一回,方到母親房裡來換了衣服。)
    (許夫人問他相見的話,蘭生稟明了說)
蘭 生:初九日寄父有人請定了,寄母淡齋,芝哥雙妹一定來的。
    (月佩在那裡摺疊衣服,摸著衣袋裡的信問道)
月 佩:什麼東西,硬殼殼的?
蘭 生:阿嚇,忘了父親有一封信,不曾交給老太太。
許夫人:取來,本來是家信,就在這裡拆開丁看了,明兒再送老太太看罷。
    
    
20**時間: 地點:
    (此時珩堅已向嬌紅取了信,便在燈下展開,只見霞裳也走了過來,同蘭生擠在
    (桌邊看珩堅讀云:
    (  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竊男)
    (遠商瀛海,色笑久違,愛日光陰,時時夢想。)
    (敬維母親太和頤養,玉體康娛不勝慰望,七月二個,在濱店接到本年七月初九
    (第十四號家信,知家中均各安康。)
    (珍兒尚肯讀書,文筆發皇,詩筆清秀。)
    (顧家龍山一枝。)
    (自又康公鼎甲後,傳至於今,七代書香,均終以青衿,未曾發榜。)
    (至男棄儒學賈上愧祖宗,現幸衣食粗安,兒輩必當培植。)
    (吟詠一道,固能疏瀹性靈,然僅可偶爾為之,不可當做正課。)
    (其奪科通籍,究以帖括為先。)
    (請楊敬齋夫子,將時文試帖,嚴加督課。)
    (間日一篇,字亦每日書寫。)
    (令冬縣試,必須入場。)
    (靜安寺房屋接申寓順唐之信,並圖樣一張。)
    (既然後有小園,更為佳妙。)
    (男已函囑趕緊修理,黽士在彼監工。)
    (渠經造房屋花園甚多,諒能指揮如意。)
    (惟何處開門,何處通達,以及門窗欄杆,位置花樣,請母親自定。)
    (即與珩兒妥商,畫圖趕寄上海,以便加工。)
    (男前信已經提及,未知照辦否。)
    (最好年內修理工竣,明年正月男回來移遷至妥至當。)
    (若今年要遷,未免過促。)
    (揚州典屋,雖未滿年也只得交割。)
    (即托子虛親家,或請順唐到揚,與房主說明,必無誤事。)
    (珩兒親事……)
    (珩堅讀到這裡,便紅了臉不念了,把信向桌上擲說)
珩 堅:混賬信。
    (說著走開了。)
    (蘭生等大家笑起來,許夫人笑道)
許夫人:都是家裡人,有什麼臊?你看歡喜了他,讀書識字,把老子都要罵混賬了。
蘭 生:(蘭生笑道)我來念。
許夫人:(因又念道)珩兒親事,可以稍緩一年最好。男已知照原媒,與陽親家妥酌,如
    其不能,也只得從命辦理。新加坡店今年虧折五萬,業已收回。惟香港上半年贏
    餘六萬七千金,濱店亦多五萬有奇,茲托匯豐信記莊匯來關平銀十萬兩,由申江
    匯寄揚州,不日定可匯到。須記一收到回信,並先發電音以免懸念。蕭雲報館,
    勢局甚危,恐不能久。專肅寸稟敬啟金安,男謹稟。吉田妾侍叩。
    (蘭生看畢,許夫人便命霞裳將信帶去,明兒念給老太太聽,如何回復。)
    (霞裳答應了,取了信去了。)
    (這裡蘭生睡後,想起遷居一節,上海是好玩地方,不知如何快樂。)
    (忽又想起雙瓊妹不能同去,心口又納悶起來,到四更方才睡穩。)
    (次早起身到祖母處去略訴隔夜一切的事,又說起信裡的話。)
    (顧母命蘭生再把信講了一遍,就寫了回書。)
    (說今年最好遷移到新屋裡去過年,珩堅親事等仲蔚、知三來,自可商議。)
    (退屋一事早已同房主當面說過,等順唐來揚和他交割。)
    (我年已就衰怕當家事,此後來信,可統交珩堅孫女替我辦理。)
    (媳婦心地忠厚,且既有兒女可以當家,也應優游自在云云。)
    (寫信畢,已是午刻,遂命人把信去寄了。)
    (蘭生便在祖母處吃了飯,方到學堂不題。)
    (過了兩天正是九月初七,吃了晚飯,珩堅喚了自己的丫頭暗香、祖母的丫頭霞
    (裳,督著幾個小廝在內堂堆設菊花山。)
    (楊先生重陽節解館回去了,顧母許夫人都坐在旁邊看。)
    (蘭生東張西走,竟玩得忙極了。)
    (口裡說這旁要放御衣黃的,這裡要放銀壽帶的。)
顧 母:(顧母叫蘭生道)好心肝,這裡來,坐著看,不要礙著別人做事。這麼跑,仔細
    栽倒了。
    (蘭生那裡肯聽,爬在假山子上,顧母看見了,便叫他下來,外邊綢子裝的不結
    (實,一言未畢,豁喇一聲,果然一個中峰,隨蘭生身子倒下來。)
    (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四回 賢主賓私室聚家常 癡兒女香房留表記)
    (按當日蘭生隨假山峰倒後,嚇得眾人一跳。)
    (許夫人連忙同霞裳、月佩上去攙,這一個盆在蘭生頭上滾過,顧母嚇得喚阿呀
    (。)
    (罵小廝堆得不堅牢,又罵還不去救,蘭哥不知怎樣了,一面連忙過來看,口裡
    (叫心肝。)
    (霞裳等已把蘭生扶起,顧母)
顧 母:到底怎麼?
許夫人:不相干,不過額上擦傷了油皮,老太太不要急壞了。
    (顧母念阿彌陀佛,又叫心肝不要嚇。)
    (霞裳、月佩扶蘭生坐在一隻藤椅上,雲錦替蘭生輕輕拍著心口。)
    (許夫人已命人取了熱手巾來,在蘭生臉上輕按。)
    (珩堅忙去取了止血藥水,絲綿浸了,用青色的洋巾替他包好,便向祖母、母親
    (道)
珩 堅:不妨事的,還算好。
    (遂七手八腳的把蘭生攙扶到房裡,大家跟了進來。)
    (顧母問他怎樣、蘭生面色微白說)
蘭 生:不怎樣,敷了藥水略有暈痛。
珩 堅:本來太得意了,奔來奔去,我知道必定要弄些事出來,這回子樂極生悲。
    (霞裳已去熬得參湯一大杯,蘭生喝了。)
    (覺得頭暈略好,催顧母)
顧 母:去睡罷。母親姊姊也去睡,我並無什麼。睡了一夜,明日便好了。
    (顧母不肯便走,等蘭生睡著方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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