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卻說雪婆走到吳衙,一徑進小姐繡房中去。)
    (祇見小姐穿著白紗衫兒,倚著欄杆,凝眸不語。)
    (雪婆近身,小姐驚道)
小 姐:你來了麼?可曾見江家哥哥,說些甚麼?
雪 婆:怎的不見?那江相公的相思病索害了也!我述了小姐的言語,他一字也回答不出
    ,淚如泉涌,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住,但不敢放聲。老身祇得把好言勸解,他方纔
    收淚。懇求我寄書與小姐,是老身不肯,不曾與他帶來。
小 姐:兄妹之稱,寄書諒也不妨,可惜不曾帶到。
雪 婆:老身祇恐小姐嗔責,書是未曾帶來,止有江相公的庚帖叫我送與小姐。他說,江
    潮有何德能,敢蒙小姐眷愛至此!江潮此生,若不得與吳小姐為夫婦,有死而已
    ,決不另娶的了!送去紫金釧兒,江相公已收為秘玩,這白玉螭盤一枚,也是江
    相公幼年所綴的,叫我奉答小姐,金簪他不肯收,仍叫我帶來,以見兩念不絕之
    意。
    (吳小姐聞之,玉容淒慘,將簪兒插在鬢邊,把玉結細玩,藏在懷中。)
    (雪婆方纔拿出簡帖,雙手遞與小姐。)
    (原來把彩箋疊個精巧方勝,顛倒寫著鴛鴦兩字。)
小 姐:(小姐拆開道)呀,原來是封書兒!
雪 婆:(雪婆怪道)他說是他的生年月日,囑我奉上小姐。若是情書,老身焉肯替他送
    來?小姐,你休看罷!待我原拿去嗔作他。不然拿來首與夫人,但憑夫人處置了
    他罷!
    (奪了書兒望外就走。)
小 姐:(小姐笑道)雪婆婆,是你帶來的,卻要去首誰來?你在我跟前,何必恁般做作
    !
    (雪婆轉身,笑道)
雪 婆:老身唯恐小姐見責,故此假意裝憨。今小姐既發慈心,不但江郎之幸,亦老身之
    幸也。
    (小姐接來看時,上寫道:
    (    江潮頓首,頓首,奉書於吳小姐逸姝玉人妝次。)
    (緬自支硎邂逅,匆匆數語,遂成契闊。)
    (潮雖兀坐書齋,無寸刻不神馳左右也,昔者新覿仙姿,迄今惟存寤寐。)
    (聞蕙氣之襲人,尤存衣裙,恨春光之不再,徒廑予懷。)
    (竊訝卑人才非子建,貌愧安容,何幸多嬌,漫垂奇盼。)
    (當日雁行釵誼,今復伉儷相期,卑潮荷恩難報,頂踵以之。)
    (竊欲仰仗冰人,締為偕老。)
    (既承夫人之雅愛,口許無異婚書;奈今尊嚴之未歸,心期尚遲鳳小。)
    (承惠紫金龍釧,乃小姐幼年所佩之珍;敬奉白玉螭盤,亦卑人兒時所綴之物。
    ()
    (金簪敬歸妝左,原珍什襲於懷。)
    (若夫姻之不偕,夫復奚恨;而疾之永痼,赴愬無從,聊呈俚句,以見鄙情:
    (  愁為青娥夢不成,秋風侵竹夜寒生。)
    (語成無限相思淚,化作西川杜宇聲。)
    (其二:
    (  今夕銀河有鵲橋,輕雲爭擁楚宮腰。)
    (牛郎直是偏多幸,何事人間路途遙。)
    (其三:
    (  夢作寒塘戲小鴛,廣寒無路□□□。)
    (枕□不是湘江竹,一夜□□□□□。)
    (其四:
    (  吩咐姮娥勿復哀,豈將仙□配庸才。)
    (廣寒疑是無消息,終古斷腸未肯滅。)
    (其五:
    (  願為杜宇泣花枝,血冷凝霜也不辭。)
    (□□月娥清□□,彩去深遠不堪期。)
    (小姐凝眸細看,珠淚盈腮,隨將衣袖拭去,頻拭頻流,竟不能止。)
    (雪婆看了,也陪了多少眼淚。)
    (小姐將書藏好,對雪婆)
對雪婆:不知此事如何是好?
雪 婆:老身看你們兩個不但是一對絕世無雙的美人,真是一對絕世無雙的情種!他如今
    佇待佳音,你趁無人在此,寫一封回書,待老身拿去,安慰他一番也好。
小 姐:(小姐害羞道)怎麼好寫字與他?
雪 婆:你把這小官人害得這般光景,難道要求你一個字跡兒就不值得了?
    (小姐祇得展開春箋,雪婆早已磨濃了墨。)
    (小姐寫就了書,纔做得半首詩,祇聽得扣門之聲,卻是夫人聲氣。)
    (小姐連忙收拾,草草封了,雪婆把來藏在身邊錦囊之內,開了房門,出接夫人
    (。)
    (夫人進房坐了,對小姐道)
向夫人:有便人到京中去,我要寫一封家書,寄與你爹爹。聞得你爹爹要邊塞上去,如今
    勸他上疏辭歸。我已寫就了書,你試展看一遍。
    (上寫道:
    (  拙妻李氏謹奉書於老相公尊前:氏從十七結褵,奉侍箕帚。)
    (不幸無子,深切伯道之憂;而掌上明珠,幸作閨中之秀。)
    (但老相公桑榆暮景,奚堪北走塞上?女孩兒青春漸長,亦宜早偕秦晉,豈可耽
    (誤芳年?聞都中求親者眾,此事最宜慎擇!若距在異鄉,甚多不便;不如即嫁
    (本地,朝呼夕至,暮年方不寂寞也。)
    (幸老相公裁之!家中祖業無人可託;委之臧獲,必有弊端。)
    (勸老相公即上疏辭歸,庶使老妾母女有所依倚。)
    (近有江生潮名者,倩媒與女執柯,即老相公日前所讚羨之兒,因老相公遠宦燕
    (都,老妾未便擅允,庚帖尚未敢發。)
    (此系大事,求老相公速歸定奪。)
    (萬囑!萬囑!)
    (雪婆聞說江潮親事,喜不自勝,對夫人說道)
雪 婆:小姐是夫人所生,難道夫人作不得一分主的?庚帖既不欲出,祇求夫人在家書上
    改一個字,便見夫人俯允之意了,此老婦人本為夫人,非敢自為。夫人若說未便
    擅允江宅,則老爺必允北京,小姐遠嫁幾千里之外,必得數年方能一見,夫人老
    年暮景,舉眼誰親?不如說已允了江宅,老相公自無他說,夫人、小姐日後可以
    相傍,豈不美哉!祇求改這『未』字作『已』字,妙之不已。
向夫人:我豈敢說已允女兒大事?道不得個妻奪夫權麼!
    (雪婆拿了筆,扯了夫人的手去改,大人道)
雪 婆:這等大事,老婆子不知就理,祇管苦纏。
    (雪婆情急了,跪了下去,叩頭不已)
雪 婆:夫人改了這個字,我雪婆方敢起來。
    (夫人把筆虛畫了兩畫,騙他)
騙 他:改了,改了。
雪 婆:(雪婆又叩了兩個頭)多謝夫人!
    (方纔立起,奪簡帖來一看,原不曾改。)
    (夫人祇道他是不識字的,故讓與他看,原來雪婆甚是蹺蹊乖覺,見字不曾改,
    (祇不說出。)
    (小姐也要附字幾行與父親,勸他莫往邊庭,強加餐飯,以此未封。)
    (夫人偶然如廁,雪婆見夫人不在,自己悄悄把筆來改了,書上的『未』字做了
    (『已』字,但字體粗大,略覺不稱,連忙藏好。)
    (小姐的字尚未寫完,雪婆劈手奪去封好,比及夫人走來,小姐含著笑兒在那裏
    (印圖書了。)
向夫人:為何恁快?
    (小姐紅了面孔,不說其的。)
    (曉煙在小姐背後笑嘻嘻的剛說『雪娘娘』三字,小姐低低道)
小 姐:禁聲!
    (曉煙不敢說了。)
    (夫人正在疑惑間,祇見婦人傳說)
向夫人:催書的在門首了。
    (夫人祇得寫了「平安」兩字,交付來人,又賞他三兩盤纏去了。)
    (雪婆陪小姐夜膳,就在小姐房中與曉煙同睡。)
    (小姐花容添喜,雪婆也甚歡欣。)
    (有詩為證)
    (氤氳殿畔有良柯,惜玉憐珠計甚多。)
    (世上有情宜感念,家家應祀雪媒婆。)
    (第十回 江潮看情書 弄兒施巧計)
    (秋容明遠,漸染遍楓林,叫殘征雁。)
    (宋玉傷情,莫訴月娥清怨。)
    (淒涼寒影依蟾殿,恐難禁愁容不慣。)
    (繡房深處,相思一緘,寄與喬纔見。)
    (甫得見佳人香翰,洵才華可喜,貞心堪羨,身許寒儒,情致令人淒惋。)
    (梨花夢怯三更雨,冷芙蓉霜侵風戰,雪婆忠盡,柳婆怨結,弄兒偷算。)
    (右調《疏帘淡月》)
    
    
32**時間: 地點:
    (話說江潮佇候佳音,初八早在門首望起,直至近午,祇見雪婆遠遠的來了。)
江 潮:(江潮奔到近身)雪婆婆,小姐有回書否?
雪 婆:(雪婆笑嘻嘻地道)原到尼庵中去說。
    (江潮扯了雪婆,走到尼庵,將前事細說了一遍。)
    (江潮聞知雪婆叩頭求改家書的真情,不覺下拜起來。)
雪 婆:有人瞧見反為不美。
    (將小姐的回書遞與江潮,江潮就要拆開,雪婆)
雪 婆:此書不可輕拆。且到相公書房中去,方可細細觀之。
    (江潮一同奔至家中。)
    (雪婆先進去與陸氏說話,江潮在書房拆開書來,祇見墨花清艷,字跡端妍。)
    (上寫道:
    (    薄命妾吳姝字答江兄:別來魂夢縈愁,淚絲不斷。)
    (妾以菲質,謬辱垂情,咫尺天涯,豐儀難見,妾惟仰慕君子,矢志相從,所恨
    (不能自主,徒傷寸腸。)
    (薄命此心有死無二,至於離合之故,總屬於天。)
    (承賜貴庚,銘之心骨,倘姻緣不就,妾身必無永年。)
    (當為殉葬之榮,以表來生,不負君子。)
    (臨箋涕泣,不知所云。)
    (菲言之首,聊紀相思之況。)
    (詩云:
    (  楊柳空餘萬縷絲,人前渾如不相知。)
    (夢回無限相思淚,盡日憑欄獨鎖眉。)
    (其二:
    (  對鏡青鸞舞不休,斷腸原是為牽牛。)
    (江郎若問容顏好,近日容顏盡帶愁。)
    (其三:
    (  秋風侵竹落桐花,青節亭亭不稍斜。)
    (江生見後邊少了二句,正在沉吟之際,早見雪婆出來。)
    (問其緣故,雪婆)
雪 婆:小姐寫未完,見夫人來到,愴惶急遽就封好了。
江 潮:(江潮拭淚道)可惜!可惜!
雪 婆:娘娘又眠在床上,老身不敢驚動,且去再來罷。
    (江潮感雪婆加意出力,又取白銀二兩送他,雪婆假遜了一回,收了。)
江 潮:今日甚是虧你,停幾日就來走走。
    (雪婆應允而去。)
    (江潮把小姐的書重新展看,藏在懷中,如至寶一般。)
    (誰知雪婆一去,過了一月杳不見至。)
    (江潮常走到氤氳廟前,祇是鎖門在那裏,訪問鄰人,都說不知。)
    (祇得走到洛神橋,又不好進吳衙動問。)
    (在右觀望,祇見有管家出來,江潮面重,一溜煙的走歸。)
    
    
33**時間: 地點:
    (自此相思越重,寢食都忘,又不好與人商量,左思右想,再無計策。)
    (看官,你道雪婆為甚絕影不來?原來有個緣故,被人暗算,在吳衙跌壞了腰,
    (回來不得,睡在小姐外房。)
    (曉煙日奉湯藥,小姐也時常看他。)
    (暗算的人你道是誰?原來小姐的乳母柳婆,就是那丘先生與那丘石公的嫡親姑
    (娘。)
    (幼年嫁與柳莊人家,其夫是殺豬的,渾名叫做柳千刀。)
    (柳婆三十四歲上生了一女,叫做弄兒,就進吳衙做了阿奶,領這小姐大的。)
    (因柳婆為人循謹,小姐愛他,且其夫已死,就住牢在小姐家了。)
    (其女弄兒幼時過繼與人,後來長大,就嫁在丘石公的堂兄為妻。)
    (那堂兄不久病死。)
    (有些薄產,且有了個孩子,倒守了七八年寡。)
    (這丘石公年雖二十,並無妻子,與寡嫂貼壁居住,行奸賣俏,遂有陳平之行。
    ()
    (石公貌雖不揚,其實倒有本事,與弄兒竟似夫婦一般,那裏管傷著天倫,難逃
    (皇法?真正是衣冠禽獸!這些外人做了一支《油兒》嘲得好:
    (  守節勵冰操,數年來,淚暗拋。)
    (可憐冷落芙蓉貌,陰中似燒,今番怎熬?暫將叔叔通宵抱。)
    (莫相嘲,牌樓休造,就死也風騷。)
    (閑話休提,單道這弄兒,一日到吳衙來看母親。)
    (柳婆患病在床,見女兒來,悲啼不止。)
弄 兒:母親時常歡歡喜喜,為何今日如此悲酸?
柳 婆:我因受了鬱氣,教娘日夜熬煎,你兀自不曉得哩!
    (說罷,又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住,弄兒再三撫摩道)
弄 兒:娘有甚氣,說與做女兒的知道。
    (柳婆教他關了房門,坐在床上)
柳 婆:我兒,我因吳小姐心偏,厚待那穿珠點翠的雪婆,把我放在一邊,故此氣出這病
    來。
弄 兒:娘,吳小姐稟性溫淑,做女兒的極心服他,今雖把雪婆待得好,自然不忘你的乳
    哺之恩。娘不要氣惱。
柳 婆:女兒,你不曉得,說與你知,你也著惱哩!
弄 兒:娘,你且說來。
柳 婆:前初八日,我見那賣舊衣的婆子來,我要買一副裙衫。與小姐說,要一兩五錢。
    他說,『爹爹不在家,銀子那裏有?』我也就不敢開口了。誰想歇不多幾日,特
    特將白銀一錠,送與雪婆做衣服。教老娘怎地不氣?
    (弄兒見說,也恨他厚薄不均。)
柳 婆:我今日不恨小姐,祇恨那老乞婆,若可逐得他去,我就死也甘心。
弄 兒:小姐愛他,如何擺布?祇好暗算他,方是現在功德。
柳 婆:怎生暗算?
弄 兒:(弄兒附耳道)如此,如此!
柳 婆:妙甚!明日早為之計。我的臥房與小姐的臥房祇隔得一重牆垣。不要說了,明日
    依計而行。
    (當夜,母子同睡不言。)
    (有詩為證:
    (  雪婆竭智為鸞儔,誰料風波又起頭。)
    (今夜弄兒施巧計,教人暗裏卻自愁。)
    (柳婆懷恨雪婆,與女兒弄兒設計,明日起來,柳婆母女祇說來看小姐,扯了雪
    (婆)
柳 婆:今日無雨,我母女同你到花園涼亭上吃三杯,如何?
雪 婆:(雪婆不知是計)多謝你母女這般好心。
    (到了亭子上,擺上酒菜,將雪婆灌得爛醉,然後回來,中有一條小橋,兩旁都
    (是欄杆,柳婆扶了雪婆走去。)
    (他母女久知北邊欄杆是不牢的,柳婆靠著南邊,用力將雪婆向邊祇一推,弄兒
    (在後面,又乘勢將朽欄杆一拉。)
    (雪婆要跌將下去,一手挽住柳婆臂膊,兩人都滾下水裏去了。)
    (雪婆跌在石樁上,傷了腰;柳婆跌在雪婆身上。)
    (雖然不致大害,兩個人都在水中咕嘟嘟的吃水,幸有園丁看見,慌忙救起來。
    ()
    (雪婆行走不動,扛了進去。)
    (柳婆女兒扶了,各換衣服。)
    (正是:
    (  害人害己,害己害人。)
    (皇天有眼,莫謂無神。)
    (自後雪婆臥病。)
    (小姐也有些知覺,甚是憐愛雪婆。)
    (過了幾日,弄兒接母親同回家去散心解悶。)
    (這是七月十三夜,適值丘石公夜夜戀著弄兒,見他同了老厭物回來,有些礙眼
    (,也免不得也走來假殷勤一番。)
騙 他:姑娘一向納福?
柳 婆:我的兒,你做姑娘的不死,在這現世,有甚納福!
丘石公:(丘石公驚訝道)姑娘,你在吳衙有甚不好,出此怨言?
    (柳婆將衷由細細說了一遍。)
    (丘石公未及聽完,咬牙恨道)
丘石公:嗄!是了,原來就是江潮這小畜生,躲在陰溝洞裏,思想天鵝肉吃。有此緣故!
    侄兒時常要尋這小畜生的破綻。我在洛神橋、柏梁橋一條路上,穿珠點翠的雪老
    乞婆那裏,撞著他十餘次,原來如此!
柳 婆:大侄兒在江家處館,我也曉得,不想就是雪婆所說小姐的對頭。我且問你,他有
    何得罪於你,你這等恨他?
丘石公:(丘石公將前日慢待他的情由細說一遍)這小畜生!待侄兒處置他一番,連雪婆
    與吳小姐也自出丑。姑娘不要氣。
    (柳婆方纔歡喜,那丘石公候柳婆睡熟,仍與嫂子諧其舊好,這正是:
    (  賈氏春魂頻化蝶,韓椽行止慣偷香。)
    
    (第十一回 丘石公巧騙分金 江信生透知奸計)
    (塵世錢為命本,仙家銀作真丹,西天活佛坐金蓮,冥界也須錠緞。)
    (有寶強徒也喜,無財妻子憎嫌。)
    (友硎今日僅為歡,莫笑貪心無厭。)
    (右調《西江月》)
    
    
34**時間: 地點:
    (再說丘石公千思萬想,要擺布江潮,心中定計,不如原去與他拉了分金,請一
    (妓女,令他同睡。)
    (就把酗酒宿娼先弄落他的秀才,然後處他一個盡情。)
    (計議定了,即到姬賢家來,對姬賢說道)
姬 賢:前日拉分金之說,江信生原說秋間方可,如今姬兄怎麼反不說起了?後日八月十
    五中秋之夜,姬兄同小弟去拉齊眾友,即日去請了王妙娘,喚隻大游船,不怕江
    信生不去。
姬 賢:小弟正在此要完這段公案。丘兄且在家下用些現成朝飯,同到各家去走一遭。
    (丘石公也不推辭。)
    (祇見酒餚齊至,大酌一番,吃得半醉。)
    (乘了酒興,先到路玉貞家。)
    (拉了玉貞,到李宵家。)
    (李宵不在家裏,管門的)
管門的:我家大相公出去赴宴,晚間就回來的。
丘石公:煩你說一聲,白蝠巷丘相公來拉分金,請江信生相公游虎丘的。明早千萬送至姬
    相公府上。
管門的:曉得了。
    (三人又去拉丁沈彬。)
    (一齊又走了數家,都推託不與。)
丘石公:祇是李兄不在家,我們就此四分,大家增出一兩,江信生也要他出一分,小弟也
    出半分,就是十五兩五錢了。何優不成勝會!
姬 賢:丘兄是個分頭,決不要你出的。江信生兄他雖肯出,我們也難要他的。
丘石公:學生是極肯出錢的,祇因近日偶然乏鈔;那江信生豈有不出分金之理?學生自有
    說法,不怕他不從。
    (說罷,各人作別,散歸。)
    (明晨,丘石公又到姬家,坐未定時,祇見李叔夜先來。)
    (一個美童跟了,手中拿一拜匣。)
李 宵:(李宵與二人揖罷)昨日失迎,得罪!得罪!
    (遂即開了拜匣,拿出分金一封,上寫二兩,又紅單帖一張,上寫盟弟李宵拜。
    ()
丘石公:兄不曉得,與分者少,各人要加一兩。
李 宵:教小價回去再取一兩就是。
丘石公:妙!妙!姬兄,你也稱了出來。
姬 賢:我昨夜已稱在此。
    (即在書櫥內取出,遞將過來。)
    (開包一看,見是足色紋銀,共十餘件。)
    (他捏在手中,又叫姬賢取厘等出來,各要面稱。)
    (姬賢去取厘等,丘石公藏起一塊,又拆那李宵的一封來看,卻是大小三件,不
    (好偷捵。)
    (姬賢拿等子到了,將他的銀子,與姬賢面數件數)
姬 賢:財上分明,你看一看。
    (故意手忙腳亂的,把銀子都潑在地下。)
    (姬賢拾起,祇稱得二兩七錢。)
丘石公:不作折的呢。為何祇得二兩七錢?
姬 賢:小弟昨夜原是這等稱的。
丘石公:難道學生手熱,拿得一拿,就沒有了三錢不成?
李 宵:看地上,祇怕還有一塊來。
    (姬賢數一數,果然少了一件,明知丘石公偷了,祇得又加了三錢。)
    (李家的童子也取了一兩頭來了。)
    (路玉貞,沈彬分銀齊到。)
    (丘石公借口代勞,意欲盡入私囊,虧那沈文全)
沈文全:丘兄做了分頭,也過勞重了。如今竟該安樂吃酒,將分金付與小弟,一應使費,
    俱是小弟料理。
    (在他手裏將銀包奪去。)
丘石公:(丘石公怒道)這明明是不託小弟了。
沈 彬:丘兄說那裏話?
    (口裏雖如此說,將銀包緊緊捏在手中,不授與他。)
    (丘石公心中恨極,敢怒而不敢言。)
沈文全:就此同到江兄家去。
    (丘石公祇得同行。)
    (到了江家,江潮害了相思,雪婆杳無音信,坐臥不安,飲食俱廢。)
    (是日向午尚臥榻中。)
    (見眾友來,祇得勉強起來。)
    (姬仲親附耳說其詳細,江潮對眾友道)
江 潮:小弟近來身體憊甚,承諸兄長殷殷美意,小弟怎敢推託?祇是羸弱之軀不堪跋涉
    ,祇求略緩數日,待賤恙稍痊,方可奉領諸兄長雅意。
沈文全:(眾人道)小弟輩因兄有恙,故拉分與兄遣病,兄若再辭,小弟輩太覺沒趣了。
    (江潮見推辭不得,祇得允從。)
    (丘石公假作殷勤諂媚之態,趨奉信生)
丘石公:今日弟輩回去。喚了游船,請了妙娘。明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盛會,諸兄必須晨
    刻登舟,往虎丘為竟日之樂。
    (相別出門。)
    (沈彬到了家中,即吩咐家童定船請妓。)
    (明早,眾友果然侵早到沈文全家。)
    (早已備下早飯,專等江信生到來。)
李叔夜:今日是我們做主人,專為請著信生,也該寫一聯名帖請他纔是。
眾 友:有理。
沈文全:(沈文全即將紅吉帖遣家人去請)各位相公俱到了,立候江相公登舟。
沈文全:(誰知丘石公又生奸騙之心,即同沈使來到江家,故意打發沈使先回,遂私對信
    (生道)眾位美情,各出分金三兩。他們意思,道是用不來,也要江兄出了一分
    (,但不好說。學生的意思,兄不若出一分,日後免得還席。
信 生:有理。
    (就在書箱裏取出一封銀子,上寫著「小弟江潮具分金三兩」。)
    (丘石公雙手去接在手裏。)
信 生:(江信生是個乖覺的人)丘兄,小弟在燈下稱的,因不湊手,尚缺二錢三分,祇
    恐眾友面上不好看,待我補了何如?
丘石公:(丘石公是個貪心最重的)正是!正是!兄快補湊了。
    (信生接了信筒,到裏邊去躲了一會,走出來道)
信 生:家父說道,你先同丘先生去,我自著家童送來。
丘石公:(丘石公變色道)嗄!令尊若是這等說,明明是不要他們受了。學生是兄好友,
    一片為兄之念,故此算計吾兄出了一分,免得日後還席。待小弟袖了去,不要聲
    張。若今日吃了他們的酒,日後也得十兩銀子使費。難道學生就頂了你的不成?
信 生:小弟豈有疑兄之理?適纔家父道是小弟病軀,再三不要小弟去,是家母勉強放小
    弟出來的。若再去說,家父必不放小弟去了。分金自然著小價送來,待小弟進了
    門,再走到門首候小價送來,悄悄的袖來,付與吾兄,轉送諸兄就是了。
丘石公:吾兄究意不肯相託,也祇得罷了,何必如此支吾!
信 生:(信生笑道)丘兄不要說這樣話,小弟少頃付兄便了。
    (到了沈府,信生與各位奉揖。)
    (丘石公拘定了信生,要他門首去,望那分金入手。)
信 生:(信生與沈文全略丟眼色)沈兄,小弟病餘,不知龐兒消瘦得怎麼樣了?頃因丘
    兄立待,不曾照鏡,弟要到兄書房中去,借鏡兒照照。
    (文全攜了信生的手進去,丘石公著急了,忙扯住信生)
文 全:你倒忘了?
信 生:就出來的。
    (丘石公卻要隨他進去,沈文全)
沈文全:此緊貼內室,江兄可以進去,丘兄不當穩便,請留尊步。
    (丘石公沒趣而出。)
    (信生與文全略言其故,叫沈文全從後門抄出,信生急忙出來,與丘石公同在外
    (面去望家人。)
    (祇見沈文全在前巷走將來,江宅家僮拿拜匣隨著沈生,沈生)
沈 生:今日之約,是弟輩請兄,為何江兄也出分金?本是不該收的,祇因今日用不來,
    祇得領了。
    (丘石公見走了爐,登時氣得手抖足麻,反恨江生巧計。)
    (原來,江生分金自己袖來的,見丘石公巧騙,若不與他,自己公然拿出,他必
    (然大怒,祇說照鏡,付與文全。)
    (文全教家人同在後門出去,家人到江宅,叫江使捧盒而來的。)
    (江信生自己同石公出門而望,祇說沈生偶然撞見江使,收了分金,使丘石公不
    (好怪他。)
丘石公:(丘石公亂嚷道)這個再不該收的!沈兄還是回他轉去的是。
    (他指望回轉去,自己又好騙他的。)
沈文全:何勞丘兄如此過遜。
    (竟自拿了封兒進去。)
    (石公好生難過。)
    (眾人吃過早膳,沈家人稟道)
家 人:酒船酒席俱已停留,王妙娘將次到舟中了,請眾相公下船。
家 人:(眾人大喜,走到舟中,看那船時,是第一號的大船,不特寬轉,更加精潔,眾
    (人道)叫了這樣大船,祇恐用不來了。
沈 彬:如用不足,都是小弟罷了。
    (沈文全在袖中取出帳目來看,上寫:
    (  舟金,白銀二兩足)
    (王妙娘,白銀十二兩足)
    (包備酒盒,白銀六兩足。)
    (酒米在外。)
眾 友:這樣說,兄又多出了一分了。
沈 生: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35**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祇見一乘暖轎抬了王妙娘來了。)
    (眾人看他下了轎,落了船,從從容容,依次相見,真是無限嫵妍,嫣然凝媚。
    ()
    (怎見得?但見:
    (  新月為眉,輕雲作態,玉容清冷花難賽。)
    (嫩龐吹落粉痕香,秋波轉處人無賴。)
    (一朵餘春,萬種情緒,可憐償盡煙花債,芳心夜夜度新郎,櫻桃下面疑如海。
    ()
    (右調《踏莎行》)
    (眾人見了,盡覺銷魂,惟有江生淡然不顧。)
    (那妙娘細看少年:見丘石公丑陋異常;沈生面如冠玉:路玉貞清雅可人;李宵
    (精神發越;姬賢如婦人處子,秀色可餐;兼眾美的恰是江潮一個,卻倒不來親
    (近,若有所思。)
    (妙娘各問姓名居址,反來偎傍江潮。)
    (誰知江潮心裏憶著吳小姐,那裏看得妙娘入眼?江潮暗將吳小姐與妙娘相較:
    (那妙娘雖美,果然萬不及一,吳小姐亭亭玉質,端重天成;王妙娘裊裊柳姿,
    (風流人賦。)
    (一則真色凝香,深毓閨中之秀;一則春魂流媚,慣呈牆外之嬌。)
    (捧明月之珠,難為魚目;親海棠之艷,固賤桃花。)
    (月殿仙姿,夢託青峰湘瑟怨;章臺春色,心嫌舞絮曳枝長。)
    (意懸碧漢星輝,厭殺青蕪螢火。)
    (沈文全見王妙娘有意,江信生無情)
沈文全:江兄,人孰無情,又復誰能遣此?王妙娘這般有心,你卻無情無緒,卻是為何?
丘石公:(丘石公與眾人都說道)今夕佳期,必不放信生過的。
    (信生心中憂恨,不好回言。)
    (有詩為證:
    (  才子佳人自有儔,相思無限倍添憂。)
    (風流不染閑花草,贏得箏聲也帶愁。)
    (第十二回 巫女有心荐枕 楚襄無意為雲)
    (情苗自古鐘才子,況是風流美如此。)
    (多情今反是無情,卻使多情腸斷耳。)
    (春心難系相思字,蜀帝春魂今未死。)
    (巫山神女總銷魂,楚襄心系深宮裏。)
    (右調《玉樓春》)
    
    
36**時間: 地點:
妙 娘:(且說妙娘注意信生)江相公,你青春幾歲了?
信 生:一十六歲。
妙 娘:正與賤妾同庚。不知相公是幾月生的?
信 生:十二月。
妙 娘:賤妾也是十二月生的。不知相公是幾日?
    (信生笑而不答,妙娘嗟嘆。)
    (以次坐席,眾友命妙娘與信生同坐。)
    (先奉信生的酒,令妙娘歌曲侑觴。)
    (妙娘輕轉香喉,歌道:
    (  盡是風流年少,見江郎如玉,使妾魂銷。)
    (巫峰清夢已相招,煙花敢擬稱同調?瓊漿滿從,雲英意饒。)
    (裴生玉杵,殷勤訂交。)
    (殘紅何幸親蘭草。)
    (右調《皂羅袍》)
    (眾友俱讚妙娘捷才,有意江郎,就制新曲歌來奉酒,誰知信生略沾一滴就不飲
    (了。)
    (妙娘各唱一曲奉勸各位。)
    (信生決意不飲;路玉貞天性不吃;李宵是見酒便醉的;姬生量窄,因美人相勸
    (,勉飲幾杯;沈文全生平豪舉,歡呼暢飲;惟有丘石公飲了幾十大觥,發狂起
    (來,挨著妙娘肉麻綽趣,無所不至。)
    (妙娘雖是個妓女,祇好斯文調笑,見他如此光景,也自怕他。)
    (正飲酒間,不覺已到虎丘了。)
    (眾人起來,各處游玩了一番,風景自不必說。)
    (閑玩多時,日纔西轉,家人帶著水火爐並茶具。)
    (明月初升,盡坐在千人石上。)
    (四個侍女,吹簫彈瑟,品竹鼓簧,妙娘歌出繞梁之聲,真正莫愁復出,其實動
    (人。)
    (唱道:     吹遍東風春光好,柳陌鶯簧巧。)
    (深閨競細腰,薄倖王孫,芳草天涯道。)
    (鏡裏玉容消,被他誤了傾城貌。)
    (青鸞影,妝合寂寥。)
    (香羅帶,襤衫不牢。)
    (夢尋他悠悠路杳。)
    (倚珊枕,淚痕交。)
    (倚珊枕,淚痕交。)
    (起觀雙飛燕,淚暗拋,朱顏竟付空閨老。)
    (春色飄零情猶惱,痴心還憶郎年少。)
    (可愛豐姿玉貌,何事無情,暗把琴彈別調。)
    (絕無音耗,羨弄玉秦樓,跨鳳吹簫。)
    (教人空想著,昔日始相交,誓同逑好,這冤家風流俊俏。)
    (今日空餘恨,何處笑相邀。)
    (短行狂且,負奴不小。)
    (青春過了,這愆期非是一遭,擲錢卜課都虛渺,想著他,別戀多嬌。)
    (教奴花鈿慵貼,恨怎消?雲鬟零亂憂心悄。)
    (最難禁,孤燈良宵。)
    (最堪戀,衾夜迢。)
    (真堪惱,負心的念已拋。)
    (要重諧,說也徒勞。)
    (要重諧,說也徒勞。)
    (書寄去反貽嘲笑,豈無人祇敝貂,這相思沒下梢,趁今日鶯花事來凋,猶喜得
    (傾城貌尚嬌。)
    (步邯鄲無不魂銷。)
    (步邯鄲無不魂銷。)
    (我祇得別尋俊俏,且羞他這一遭。)
    (且羞他這一遭。)
    (風流何事情偏少,空有這子都容貌。)
    (不知你今夜幽琴向何處調。)
    (妙娘歌一曲,奉各位一杯。)
    (江生不飲,眾人苦苦相勸,他反愁容滿面,淚下沾巾。)
眾 友:(眾友失驚道)今夕之樂可謂暢矣!西子在座,兄反向隅,是何緣故?
    (丘石公雖醉,心性極奸,挨近江潮,撫了他的背)
丘石公:江兄心中有事,何不直向我說?我有崑崙手段。
江 潮:(江潮拭淚道)其實並無他故,兄何苦苦猜疑!
妙 娘:(妙娘偎著江潮道)江相公似有所思,故此奚落賤妾。
丘石公:(丘石公不覺道)江相公自有洛神橋的好好在心,那裏有情於你?你枉有心!
江 生:(江生心裏吃驚道)他如何得知消息?
    (心下如芒刺一般,也竟不曾出口。)
    (妙娘復唱幾支清音,眾友極其酣暢。)
    (已是二更天氣,涼風襲人,明月皎潔。)
    (路玉貞酒又不飲,嗽將起來。)
路玉貞:(眾人齊聲道)下了船罷。
    (童僕收拾酒餚,各位下船就寢。)
    (原來沈文全原打點在舟中住夜的,收拾五副鋪蓋,極其華麗,分作五處。)
    (惟有江信生、路玉貞毫無酒意,丘石公狂態可憎,沈文全豪放可羨,李叔夜、
    (姬仲親俱已半醉。)
    (妙娘也是醉的,對眾客說道)
妙 娘:賤妾有一句話,未知眾相公可聽否?今日東道,聞得各位相公特為江相公而設,
    江相公童年美麗,又是這般庄重老成,賤妾羨慕之甚!妾煙花賤質,零落殘枝,
    雖不敢自荐枕席,若得親傍江相公豐膚,道得個蒹葭倚玉,則賤妾死且不朽。
眾 友:妙!妙!
江 潮:雖承妙娘美意,這事斷然不可。
    (妙娘再四懇求,江生立志不許。)
沈文全:江兄如此正經,也是難得。小弟若再強他,也是得罪多矣。妙娘是小弟舊識,在
    後艙伴我如何?
    (妙娘口雖應允,不覺珠淚雙流,執著江生的手道)
妙 娘:江相公既是這等,我先去睡了。
    (妙娘與沈文全先去後艙大幹。)
    (那丘石公祇因懼怕沈生,不敢放肆,見沈生同妙娘去了,心癢難熬,一腔之火
    (,恨那自己的嫂子又不在,尋這妙娘隨來的四個女侍們,都在後艙去了,正在
    (沒法之際,撫著江潮,做許多丑態。)
    (江潮是不醉的,也不睬他,自己去和衣睡了。)
    (那姬生年止十七歲,容貌如處子一般,醉倒舡中。)
    (丘石公去抱他親嘴,把他打攪了,驚動江潮,喊將起來。)
    (眾人驚醒,盡知石公作祟。)
    (石公見燈未滅,眾人都來,也覺沒趣,祇得去了。)
    (左思右算,一夜不曾合眼。)
    (眾友睡了一覺,已是紅日初升,起來各人梳洗,鼓棹而歸。)
    (到了河頭,那請妙娘的已有四五家大來頭,在沈府門前候久了。)
    (妙娘祇得別去。)
    (秋波一轉,猶有系戀江郎之意。)
    (有詩為證:
    (  靈妃湘瑟怨無窮,一點幽情未可通。)
    (宋玉傷秋原有為,肯憐牆外一枝紅?)
    (第十三回 柳婆子歸家設計 丘石公偽寫情書)
    (神鬼千般奸計,變態渾如魑魅,何處可提防?早是深閨聰慧。)
    (聰慧,聰慧,玉碗金瓶幾碎。)
    (右調《如夢令》)
    
    
37**時間: 地點:
    (不說江潮回去日夜相思,且說丘石公思量要害江潮,祇是不得其便;要把那飲
    (酒宿娼的事情申向學院,又是眾友同知證見,說他不上。)
    (當日歸家,見了嫂子,妖妖嬈嬈,先向嫂子道)
眾 友:姑娘吳衙去了麼?
弄 兒:今早拉了潘娘娘,同到玄妙觀北寺裏燒香去了。
丘石公:如此正好了我們心事。
    (乃閂上了房門,與弄兒做了一篇文章。)
    (剛了大結,柳婆已回來叩門。)
    (二人忙整衣裳,開了房門。)
    (柳婆久知此事,也是司空見慣,竟不問起。)
丘石公:姑娘出去燒香,曾會那張和尚、李道士麼?
柳 婆:(柳婆笑道)兒嗄,我是老人家了,怎比得你們後生家,來說這樣風流的話。
丘石公:(丘石公笑道)卻不道女人入上方休哩!
柳 婆:聞你做分頭,拉分子與江家小官人虎丘遣病,可有這事麼?
丘石公:正是有的呢!
柳 婆:那小官人雪婆說他十分標致,果然生得如何?
丘石公:美是美的,祇是心地不端,他祇指望天鵝肉吃,昨夜席間,王妙娘要與他睡,他
    祇是不肯,暗自流淚。像是與吳小姐有帳的一般,不然怎麼這等相思得緊?
柳 婆:(柳婆罵道)天殺的,說這樣話!我家小姐住在深閨,也是我們這樣人家詐眼詐
    瞎,胡亂說得的?
丘石公:姑娘,你且細細尋思,有雪婆這個歪貨,或者牽引見面也未可知。雖未曾真個雲
    雲,風情卻是有的。
    (柳婆一聞「雪婆」二字,不覺咬牙切齒,連小姐也怪將起來)
柳 婆:兒,我做姑娘的活了許多年紀,並不曾受這樣毆氣。你說與我出氣,怎麼今日倒
    不題起了?
丘石公:我千般算計,那江小畜生十分乖覺,用盡心機,弄他不得,正在這裏要與姑娘計
    算。
柳 婆:我祇恨那雪婆,與江家小官人又無宿怨。你是有讎,與我何乾?
丘石公:(丘石公焦躁道)姑娘,你也是這樣不伶俐的!祇因雪老乞婆與他兩個通情,吳
    小姐為著他把雪婆好。姑娘,你不要出氣也罷了,若要出氣,不要說江小畜生,
    姑娘,你別怪我說,連吳小姐也不得乾淨哩!
柳 婆:罪過!罪過!我這吳小姐,冰清玉潔,怎麼好說壞他!也不怕天理不容的麼?
丘石公:姑娘,大凡男女大了,自諳風情。必竟吳小姐曾與江小畜生在那裏會過,故此兩
    下有情。姑娘,你再去仔細想一想來。
柳 婆:小姐自出娘胎,祇有三月十六日支硎山去燒香,也是雪婆撩撥他去的。這日我也
    同在那裏,祇因人多擠散曉煙、非霧,他伴著小姐在東邊淨室中坐了半晌。難道
    此時有甚緣故?
丘石公:(丘石公拍手道)是了!是了!江潮也是那日去支硎山還願的。我在你大侄館中
    ,要同他去,他有些卻我之意,我不曾去得。你再記一記,可曾見一個標致學生
    子麼?
柳 婆:(柳婆凝想了一刻)我記得了!我同雪婆扶了小姐的轎,未進山門,在沿江大堤
    上。前面人煙簇擁著一個醉漢,那醉人舞將上來,剛值小姐的轎子與前面一肩轎
    子,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官人,生得標致得緊,兩肩橋子交肩過去,擠了那醉
    人下水。小姐與那小官人劈面這樣一撞。
丘石公:原來如此。
柳 婆:這小官人好心,拔金簪一枝,付與雪婆道:『我與府上轎兒擠下醉人,各出些鈔
    ,僱人撈救起來方好。』雪婆也拔小姐金簪付他。因這醉人是別船上撈起來了,
    故此各換金簪,說姓名居址。也是雪婆穿珠點翠的主顧。是我不在心上,忘了他
    的姓名。這小官人雖然生得標致,卻是小小的童兒,祇恐不是吳家的對頭哩!
丘石公:怎麼不是!他與吳小姐曾說話否?
柳 婆:小姐害羞得緊的,低著頭兒,氣也不出,祇覺臉上通紅,怎肯說話?比及到殿,
    又是虧這小官人來擠開一條路,小姐方得上前。霎時人來得猛,將我擠散了,後
    來尋著小姐,祇見小姐與雪婆閂著門兒,清清坐下,並沒有一個人影兒。
丘石公:是了!是了!可惜小姐千金的身子,被那江小殺纔著了手也。
柳 婆:難道江小官人是這般一個鈸小的?
丘石公:十五足歲的童子也不為短短了。就是吳小姐的身材難道倒長似他麼?
柳 婆:一般長短,果是一對好夫妻!
丘石公:我卻氣他不過!如今要算他已有題目了。
柳 婆:不可造次,待我去訪,設果真有此情,也不可壞了吳小姐名節。
丘石公:待我設計,試他一試,自有無窮妙處。
    (說完,竟走出門,定計去了。)
    (原來弄兒與丘石公弄了半日,弄得辛苦了,睡在床上。)
    (柳婆當時喚女兒起來,叫他關上門兒,徑往吳衙去了。)
    (丘石公適值還在門前,隨了他一路叮嚀道)
丘石公:我明日到來,你祇說不認得的。如此,如此。
    (柳婆應允而去,丘石公回來,仍與嫂子綢繆。)
    (有祇曲兒單道丘石公與嫂子綢繆之妙:
    (  時刻不曾饒,恨當年,枉打熬,昔時拋擲青春好。)
    (今日呵,芳心似膠,芳魂暗銷。)
    (巫峰痴夢知多少?陣雲高,將軍戰馬,幾斷小蠻腰。)
    (曲名《黃鶯兒》)
    (丘石公明日起身,已是日高三丈,弄兒整些朝飯與他吃了。)
    (買了一張箋紙,又把紙兒起草,吟哦了半日。)
    (弄兒正要弄弄兒,祇見他吟哦不已,弄兒)
弄 兒:叔叔今日做文章麼?
丘石公:不是,我是在這裏寫情書。
弄 兒:(弄兒罵道)短命的,寫與那個?
丘石公:(丘石公笑道)從不曾見叔子偷婆娘,要嫂子吃醋。我喊起來,看你如何?
弄 兒:(弄兒打他道)你喊我便打。
丘石公:你打我,我撞你一個頭拳。
弄 兒:撞了進去怎好?
丘石公:撞進去你倒快活,祇是我要被人罵夾頭烏龜哩!
弄 兒:(弄兒憋氣道)可知你有了別人,今日故意冷落我了。
丘石公:嫂嫂,你是個乖人,怎麼相疑至此。料你叔叔身畔並無財物,相貌又不十分,祇
    有這陽王在此。用盡痴心,那個肯來上鉤?
弄 兒:甚麼叫陽王?
丘石公:眾人裏邊祇有你叔子的物偉,故此進爵為王。
    (弄兒笑而不疑。)
    (丘石公假江潮與吳小姐的書已草就了,祇說江潮相思病重,命在旦夕,他是江
    (潮好友,央他去通信的。)
    (求得回書,便是把臂了。)
    (那丘石公心雖狠毒,設計雖巧,爭奈掙不出那兔穎上邊的靈事;就是偷得個秀
    (才,不過將就支吾幾篇極爛時文,都是時人放的香屁,他便咿咿唔唔吃了幾千
    (百個在肚裏。)
    (得了題目,便依草附木的慢慢撒將出來,他自己便認為筆彩驚天,萬言立就,
    (別人看來,還要笑破了口哩。)
    (閑話住著,如今且說丘石公,假了情書,念與嫂子聽,真是不通。)
    (書上道:
    (    薄命小丈夫江潮大病中拜與吳小姐嬌妻妝臺之上。)
    (為了支硎山擦轎子,扑著嬌妻的時節,小丈夫之此物登時的過意不去,思量要
    (放在嬌妻香陰之內。)
    (慌忙趕到佛殿來,與嬌妻推開眾人,親近一時。)
    (已後要弄嬌妻,如隔萬里路程,山水之迢遙者也!雲乎哉!)
    
    
38**時間: 地點:
    (如今熬不過,嬌妻又不能飛將過來睡睡,熬出大大病來,即日要去見閻羅大王
    (的老子了,你今日若寫回書一封來,我看而死,我在閻羅王面前不說吳小姐出
    (來;若是慢而不寫情書來,我薄命小丈夫死去,聲聲喚著那閻羅大王的老子)
吳小姐:閻羅王爺爺呀,都是我嬌妻吳小姐,干而不干,江潮是為著他熬殺的呢!
吳小姐:(咦,那閻羅大王的老子好怒氣哩,將案上拍了又拍,喝道)唗!這妮子這等可
    惡,藏過陰物,熬死丈夫。
    (叫叫叫,叫十個怕人得狠的小鬼、二十個嚇殺人君的判官、三十個刀斧手、四
    (十個大無常,鳴鑼打鼓,吹著叫子,聽聽堂堂,低低多多,大家執著雪亮的鋼
    (叉,又在你們煙囪裏下來,祇消針大的一個洞兒。)
    (鑽進嬌妻房裏,扯開帳子,遂個個走將上床來,先要在你陰物上打望哩!一把
    (頭髮扯將去,後面鋼叉、金瓜錘、雪白撥風刀亂搠將來,你敢強一強麼?到了
    (閻羅大王面前,那閻羅大王還要把你的陰物相驗哩!今日速寫情書回復了我,
    (我死去再不說你了。)
    (哀哉可傷!嬌妻,快寫,快寫!)
    (丘石公一頭念,做許多手勢。)
丘石公:(又道)嫂嫂,這一封書,這樣神妙的文字,嫂嫂為何笑倒?
弄 兒:好是好的,祇覺念法不雅。
丘石公:女子極是怕鬼神的,故此把鬼嚇他。他一來愛著江潮,二來怕死,看了咱書,難
    道不寫麼?
弄 兒:祇恐說了許多鬼兒,嚇壞了他。
丘石公:處女極是怕羞,我說要看陰物,他慌了,一發肯寫回書了。
弄 兒:妙!妙!
丘石公:(丘石公手舞足蹈的道)可惜,這樣出奇文字盡在別人名下去也。說不得了。此
    書一去,自然必有回書拿在手中,先詐千金,還要睡他一個足意,然後害他性命
    ,有何不可?
    (欣欣然出門而去。)
    (有詩為證:
    (  殺人猶可怒,情理最難容。)
    (若得斯人首,將來下一鐘。)
    (第十四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
    (蕙質瓊姿嬌怯女,總毓秀深閨嫵娜。)
    (胸諳戎韜,心藏機智,先覺奸人詭。)
    (喚醒雪婆知就裏,便喬作坐衙嚇鬼,險惡風浪,驚虞身世,珠淚如春水。)
    (右調《雨中花》)
    (那丘石公徑踱到洛神橋吳衙裏來。)
    (進了大門,管門的大叔攔住)
管門的:你是甚麼人?我家老爺不在家,一應醫卜星相,都不許進門。
丘石公:(丘石公作揖道)我是丘石公,祇要尋那穿珠點翠的雪婆一見。
    (原來約著柳婆的,先坐在側房等候,聽見聲音,走將出來,假做不認得)
柳 婆:相公何處,到此尋甚麼人?
丘石公:祇要見雪婆一面,煩媽媽通知一聲。
柳 婆:呵呀!雪娘娘近日跌壞了,出來不得,困在小姐房裏哩!
丘石公:(丘石公附著柳婆的耳道)有柏梁橋江小相公,是與我極好的朋友。他如今患病
    ,已十分危篤,死在旦夕,央我來求雪婆婆一見。
    (柳婆奔到小姐房中,將此言揚聲直說。)
    (吳小姐與雪婆一嚇非小。)
小 姐:(小姐附了雪婆的耳道)難道江家哥哥病重,將此言泄向外人?祇恐那個走漏了
    風聲,奸徒欺詐,也未可知。祇是我心如刀割,若江家哥哥為了我,遂致如此,
    我亦不能生矣。你須扶病出去,一看真偽。不可不謹慎也。
    (小姐說罷,進房流淚。)
    (柳婆扶了雪婆出來,見了丘石公。)
    (丘石公深深的作了一揖,雪婆回著腰,細看著丘石公)
丘石公:呵呀,我老身從不曾相認,敢是問差了?
丘石公:我是丘相公,當今極有名頭的飽學秀才,與柏梁橋江啟源相公家的小相公──名
    潮,字信生,年一十六歲,極標致的這位小官人,與我是極好的好朋友,日則同
    席,夜則同枕,相憐相愛,渾如一身的。可憐他如今病危了。
雪 婆:(雪婆早是乖覺)呵呀,老身不過在江相公家穿珠點翠的老主顧。他自有病,告
    訴我怎的?
丘石公:(丘石公見色勢不像)雪媽媽,你來,我與你說一句言語。那江相公有白金五兩
    在此。
    (拿出一個大封筒來。)
    (雪婆雖無貪意,見了一封銀子,就相信是真的。)
    (丘石公扯他,附耳)
附 耳:江潮為思憶吳小姐害了相思,今數日湯水不進了,止有可絲的氣,要通一信,無
    人可託。我丘相公,自幼愛他的親近朋友,特央我轉通一信,將絕筆情書一封要
    與吳小姐,討一封回書。可憐他說道:『有了回書,死也瞑目了。』望媽媽周旋
    ,好把這五兩頭付你。
    (那雪婆不是貪他銀子,忖道)
雪 婆:信是假的?書是假的?
    (竟參不透銀子也是假的。)
    (見說江潮死在旦夕,丘石公假意流淚欷歔,雪婆終是女流之輩,也不覺掉下淚
    (來。)
    (丘石公將書與他,送與小姐,雪婆躊躇不言,接書在手)
雪 婆:這是那裏說起?祇恐沒有此事。倘吳小姐大怒起來,如何是好?
丘石公:江潮說道,都是你於中說合,你卻騙我起來。
雪 婆:老身從不曉得,如此,相公稍待,待老身去問個端的。
    (拐將進去,見了小姐,祇見慘淡容顏,淚痕猶在。)
    (雪婆述其緣故,小姐)
小 姐:雪婆婆,江家哥哥雖病,未必傷生。就是要寄書,必不與外人說知此事。若信是
    真的,簪兒、釧兒、印信也有一件兩件為憑。難道一個從不識認的男子漢,我就
    肯將私情回書付與他?這人必非寄信的,必是江家哥哥的冤家,要陷害我們二人
    於死地。死且不潔,敗壞門風,莫大之禍。
雪 婆:小姐言重,何以致此?
小 姐:我若寫了回書,他就把我親筆粘在狀上,告那江家哥哥,說他奸淫官家處子。親
    筆顯揚,我不得不死;我死,他又告江家哥哥因奸致死,他又不得不死;雪婆婆
    ,你於中引誘,也不得不死。兩家父母所靠何人?
雪 婆:封筒上無一字跡,縱是假的了。難道五兩這一封銀子也是假的?
小 姐:此人要騙我回書,其中必是瓦礫也。
    (雪婆大悟,通身流汗。)
小 姐:如今快還了他的書,原封不動。
    (小姐又教了雪婆的說話。)
    (雪婆拿了書,到外邊去,對丘石公說道)
雪 婆:並沒相干!老身略說一句江生,小姐渾如雲霧,從不曉得。老身不敢拿書出來。
    敢是你這奸賊窺吳老爺不在家,設計來害我吳衙麼?今有這書在此,可特地差人
    送到京中去。吳老爺是聖上命他做獻平遠的記室。他見了假書,奏過天子,來提
    賊人。不管他江潮不江潮,我們祇認得你,不認得甚麼江潮!你在蝙蝠巷,與嫂
    子住在破屋裏,我一向認得你的。
丘石公:(丘石公慌了)雪親娘好人,還了我書去罷!
    (雪婆見他慌了,越要發起狠來,拿一把椅子坐了,喝道)
雪 婆:我坐了衙,賊人跪下!奸賊,你這封假書是你真賊實證,那個肯還你?今日若教
    人把你鎖了,將老爺的圖書帖子送你到府裏去,祇怕連你的性命也要送哩!
丘石公:我是秀才,誰敢拿我?
雪 婆:你造了假書,污蔑清閨,職官的小姐,真正衣冠禽獸!還管甚麼秀才,勝過那黑
    夜殺人的強盜哩!
柳 婆:(柳婆在旁慌了)這是我嫡嫡親親的侄兒,求你看我的薄面,還了他的書回去罷
    !
雪 婆:既是柳媽媽的侄兒,寫了責狀,留下衣冠,暫時放這禽獸回去罷。
    (丘石公沒奈何,再三求告道)
丘石公:你們都是認得我的,難道我還敢放肆麼?我就立誓與你聽:丘石公若再設謀圖害
    吳衙,即時九竅流血而死。
雪 婆:罰咒我不聽,祇要寫責狀。
柳 婆:我的兒,我叫你不要如此!你但怪江相公,與吳衙小姐何讎,就寫起假書來。日
    後斷不可如此。
雪 婆:柳媽媽,天教你說出來!今日供狀現在,你這花臉禽獸!今日吳衙大叔們偶然都
    不在此,造化了你。你拾得一頓好打哩!你若再遲一刻不寫責狀,大叔們回來,
    登時打你一個半死,還要送官究治哩!
    (丘石公慌得叩頭乞命。)
雪 婆:除下衣冠,快寫責狀!
    (丘石公祇得脫下衣巾,交與雪婆收訖。)
    (柳婆將紙墨筆硯交與丘石公。)
丘石公:責狀是我當寫的,祇是今日嚇壞了,文思不來,怎麼處?
雪 婆:待我念來與你寫。若有半個不依,我也不要。
石 公:依你,依你。
    (雪婆念道:
    (  蘇州府城內,系長洲縣某字幾圖,獸儒丘石公,在家奸淫寡嫂柳氏弄兒,
    (滿城共著。)
    (今又無端設謀,要害柏梁橋江信生相公。)
    (聞知江宅曾央雪婆為媒,與洛神橋吳衙議親。)
    (石公覘知吳衙上京去了,家中無人,頓起狼心,自己捏名造作江潮情書一紙,
    (於九月初七日投送吳衙。)
    (口稱江潮將死,希圖謀害兩家。)
    (為禍驚天不小,又拿假銀五兩哄誘雪婆,好心叵測。)
    (本日吳衙見書驚駭,登時獲住本人。)
    (本欲送官正法,因有柳婆丘氏,系石公嫡親姑娘,柳婆情願保去丘石公本身並
    (假書一封,假銀五兩;脫下四角紫微巾一頂,污白破紬海青一件,以為證據。
    ()
    (老爺官滿回家。)
    (即將此二物並責狀親筆口詞,奏聞聖上。)
    (即著府縣拘提正法,如有脫逃,有保人柳婆情願抵罪。)
    (親供甘責是實。)
    (中間說得太狠,丘石公不肯寫。)
    (聞得外面人聲喧嚷,雪婆)
雪 婆:十數個大叔在此,你不快寫,我聲張起來,把這假書與他們看,個個情毒,先打
    你一頓飽拳,然後送官正法。
    (丘石公怕得緊,祇得快寫。)
    (雪婆又是識字的,難於作弊,一一謹依尊命,又畫了花押。)
    (雪婆叫柳婆也押了字,把假書交與柳婆,厲聲道)
雪 婆:柳婆,臟物交與你,你做保人,保你侄兒奸賊去的。後來若是又生謀害,都在你
    身上,你這老性命也活不成!
    (柳婆嚇得頓口無言。)
    (石公禿了頭,是個凹槽瘌痢,外面祇有一件布衣,裏頭卻是弄兒的青布衫,下
    (面也是弄兒的桃花褲子。)
雪 婆:(雪婆罵道)活禽獸,你嫂子的衫褲都穿了他的,你與嫂子奸情那個不曉得的?
    別人不來擺布你,你反要誣陷好人。看你姑娘的面皮,今後改惡從善,再無他言
    ,我們老爺回來,且莫稟他;若是又有三言兩語,我們祇認得你這禽獸!
    (說得石公遮了面皮,飛也似的奔去了。)
    (柳婆氣得死去活來,見雪婆祇管牽纏他的女兒,心中恨入骨髓;又思量丘石公
    (來與他出氣,誰知反受了這般虧,奔進自己房中,放聲大哭。)
    (雪婆走進小姐房中,說其備細,小姐流淚不止。)
雪 婆:幸得小姐明哲,使其惡計不行,反寫口供責狀。為何小姐反加淒楚?
小 姐:雪婆婆,此事必非江家哥哥泄漏。我仔細想將起來,定是柳婆的緣故。前日我與
    你的銀子,曉煙說與他知道,他甚是妒忌,懷恨於心。前日暗算,跌壞了你;同
    女兒歸去,與惡侄商量,傾陷於我,故有此番口舌。那賊人丘石公又與江郎有讎
    ;前日轎子相撞,江家哥哥復來引導,柳婆都是目擊的;又見你在兩家不住的走
    ,與柳婆話出原由,共設此謀。穩道中他毒計,陷害兩家,中間還要嚇詐千般,
    不意今日反受了虧。柳婆見計不成,所以放聲大哭;那賊人歸去,必不甘休,還
    有變端。婚姻之事,自然不成的了。我之生死亦未可知。
雪 婆:小姐休說這不祥之語!有這紙口供責狀在此,怕他怎的?適纔饒他,不彰揚送官
    ,也祇為小姐聲名為重。江相公婚姻未諧,造化了這千刀萬剮的賊囚!若再肆凶
    ,拼我雪婆的老性命,撞死在賊人身上,以報小姐並江相公知遇之恩。我辛丑生
    的,年周花甲,也死得夠了。人生總則一死,為了知己而死,也得個揚名後世。
    老身之意已決,小姐不要憂他。
小 姐:承你真心說話,但事到如此,你死我又豈能獨生?為今之計,乘黃昏時分,你速
    到江家哥哥處走一遭,說其詳細。他母親已知,也不要瞞他了。
雪 婆:老身亦有此意。幸今腰間不十分痛,已是立得直的了。待老身向江小相公與老娘
    娘細述始未根由,與他議一萬全之策方好。但老身去了,明日回來,賊子衣巾在
    我的皮箱裏,小姐須要提防,莫被柳婆偷去。
小 姐:衣巾也是沒用的,他也不能偷去。
    
    
39**時間: 地點:
    (正說間,祇見紅日西沉。)
    (雪婆別了小姐,說向夫人道)
雪 婆:老身託賴夫人小姐洪福,已掙得起。今晚必要回去一次,明日就要來的。
向夫人:方纔說有個痴子與你們兩個婆子爭鬧一番,你且說與我聽。今夜晚了,明日去罷
    。
    (原來兩個婆子祇說是個痴子,瞞著夫人,誰想夫人細問,也祇得胡涂回答。)
    (定要回去,夫人亦不甚強留。)
    (小姐送他出門,叮嚀而別。)
    (詩曰:
    (  好事多磨莫問天,至今楊柳怨朝煙)
    (佳人自有真韜略,羞殺奸人枉著鞭。)
    (又:
    (  莫謂蹉跎怨雪婆,多情今日復如何?)
    (殘生已欲酬知遇,義骨千秋永不磨。)
    
    (第十五回 雪婆走報江郎 俠友義鋤賊子)
    (詩曰:
    (  大義在人心,君臣與朋友。)
    (長嘯舞青鋒,痕飲樽中酒。)
    
    
40**時間: 地點:
    (且說雪婆因腰間跌傷,尚未痊愈,一步步挨到江家,已是黃昏時分了。)
    (江潮在書房裏燈下吟詩,江啟源在人家吃喜酒,陸氏身子困倦,已是和衣睡了
    (。)
    (雪婆同了江家門公的老婆進去,因見陸氏睡著,走到江潮書房裏去。)
    (江潮見了雪婆,疑是夢裏,忙作揖道)
江 潮:雪婆婆,為何兩月不來?我也訪你多次,再沒處問蹤影。
雪 婆:(對管門的老婆道)你自去罷,雪婆婆自有睡處。
    (老婆子去了。)
江 潮:(江潮流淚道)想殺我也!
雪 婆:(雪婆也淚下道)相公,一言難盡。待老身喘息定了,一一細述別後的始末根由
    。
    (江潮挑燈敬聽。)
雪 婆:自別相公之後,是七月初七牛女相會之期。今日准准是九月初七日了。六十日之
    中,其間風波險阻,祇道是見不成相公的豐儀了。
    (那雪婆記性極好,談鋒極細,把那柳婆妒忌,同了其女弄兒灌醉了他,推他在
    (池裏跌壞了腰,小姐親看湯藥,曉煙扶持,並丘石公毒計來投假書,小姐先覺
    (,嚇他的口供責狀,剝他衣巾,並小姐猜出的緣故,逐句的細述出來,且是精
    (詳核實,並無一字遺忘。)
    (江潮聽了,毛骨悚然)
江 潮:原來如此!我也疑這賊子,祇道他讒言相謗,怎知他做成天大禍胎!若非小姐天
    性聰明,知機如見,險些誤了大事。小姐說如今有變,亦是理所必然。雖感你義
    氣,以死相殉,然你雖死,我與小姐的聲名已壞,豈能苟活?如今怎生樣防備著
    他纔好?
雪 婆:小姐命我扶病夜行,正要與相公議一長策耳。
江 潮:縱使他不敢又有他謀,被他各處將惡言揚播。吳老雖歸,略覺風聲,姻事決不能
    成的了。
    (江潮說了此言,淚下如雨。)
雪 婆:相公切莫悲哀,吳小姐也是這等說,以老身看來,卻是不然。祇怕此言不播耳,
    設若此言一播,倒是一個好消息。
江 潮:這卻是怎麼說?
雪 婆:吳小姐縉紳門弟,才貌無雙,凝秀清閨,及笄年紀,故豪門大族爭來求配,常恐
    把相公落後了。此老身深以為憂者也。若盡聞此言,則誰人復來求配?則吳小姐
    之身穩穩是相公的了。
江 潮:我豈忍壞了他的聲名?且未必成就,設或成就,被人道得個先奸後娶,亦非士君
    子所宜。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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