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一 至 第三一〇
３０１＊＊時間： 地點：（卻說那李天王帥眾回上高峰，火德怨哪吒性急，雷公怪天王放刁，惟水伯在傍
（無語。）
（行者見他們面不廝睹，心有縈思，沒奈何，懷恨強歡，對眾笑道）
悟 空：列位不須煩惱。自古道：『勝敗兵家之常。』我和他論武藝，也只如此；但只是
他多了這個圈子，所以為害，把我等兵器又套將去了。你且放心，待老孫再去查
查他的腳色來也。
哪 吒：你前啟奏玉帝，查勘滿天世界，更無一點蹤跡，如今卻又何處去查？
悟 空：我想起來，佛法無邊。如今且上西天問我佛如來，教他著慧眼觀看大地四部洲，
看這怪是那方生長，何處鄉貫住居，圈子是件甚麼寶貝。不管怎的，一定要拿他
，與列位出氣，還汝等歡喜歸天。
李天王：既有此意，不須久停，快去，快去。
（好行者，說聲去，就縱觔斗雲，早至靈山。）
（落下祥光，四方觀看，好去處：
（ 靈峰疏傑，疊障清佳，仙岳頂巔摩碧漢。）
（西天瞻巨鎮，形勢壓中華。）
（元氣流通天地遠，威風飛徹滿臺花。）
（時聞鐘磬音長，每聽經聲明朗。）
（又見那青松之下優婆講，翠柏之間羅漢行。）
（白鶴有情來鷲嶺，青鸞著意佇閑亭。）
（玄猴對對擎仙果，壽鹿雙雙獻紫英。）
（幽鳥聲頻如訴語，奇花色絢不知名。）
（回巒盤繞重重顧，古道彎環處處平。）
（正是清虛靈秀地，莊嚴大覺佛家風。）
（那行者正然點看山景，忽聽得有人叫道）
比丘尼：孫悟空，從哪裏來？往何處去？
（急回頭看，原來是比丘尼尊者。）
悟 空：（作禮道）正有一事，欲見如來。
比丘尼：你這個頑皮。既然要見如來，怎麼不登寶剎，且在這裏看山？
悟 空：初來貴地，故此大膽。
比丘尼：你快跟我來也。
（這行者緊隨至雷音寺山門下，又見那八大金剛雄糾糾的，兩邊擋住。）
比丘尼：悟空，暫候片時，等我與你奏上去來。
（行者只得住立門外。）
比丘尼：（至佛前合掌）孫悟空有事，要見如來。
（如來傳旨令入，金剛才閃路放行。）
（行者低頭禮拜畢，如來問）
如 來：悟空，前聞得觀音尊者解脫汝身，皈依釋教，保唐僧來此求經，你怎麼獨自到此
？有何事故？
悟 空：（頓首道）上告我佛。弟子自秉迦持，與唐朝師父西來，行至金
山金洞，遇 著一個惡魔頭，名喚兕大王，神通廣大，把師父與師弟等攝入洞中。弟子向伊求
取，沒好意，兩家比迸，被他將一個白森森的圈子，搶了我的鐵棒。我恐他是天
將思凡，急上界查勘不出。蒙玉帝差遣李天王父子助援，又被他搶了太子的六般
兵器。及請火德星君放火燒他，又被他將火具搶去。又請水德星君放水渰他，一
毫又渰他不著。弟子費若干精神氣力，將那鐵棒等物偷出，復去索戰，又被他將
前物依然套去，無法收降。因此特告我佛，望垂慈與弟子看看，果然是何物出身
。我好去拿他家屬四鄰，擒此魔頭，救我師父，合拱虔誠，拜求正果。
（如來聽說，將慧眼遙觀，早已知識。）
如 來：那怪物我雖知之，但不可與你說。你這猴兒口敞，一傳道是我說他，他就不與你
鬥，定要嚷上靈山，反遺禍於我也。我這裏著法力助你擒他去罷。
悟 空：（再拜稱謝道）如來助我甚麼法力？
（如來即令十八尊羅漢開寶庫，取十八粒金丹砂，與悟空助力。）
悟 空：金丹砂卻如何？
如 來：你去洞外，叫那妖魔比試。演他出來，卻教羅漢放砂，陷住他，使他動不得身，
拔不得腳，憑你揪打便了。
悟 空：（笑道）妙妙妙，趁早去來。
（那羅漢不敢遲延，即取金丹砂出門。）
（行者又謝了如來。）
（一路查看，止有十六尊羅漢，行者嚷道）
悟 空：這是那個去處，卻賣放人。
眾羅漢：那個賣放？
悟 空：原差十八尊，今怎麼只得十六尊？
（說不了，裏邊走出降龍、伏虎二尊，上前道）
降 龍：悟空，怎麼就這等放刁？我兩個在後聽如來吩咐話的。
悟 空：忒賣法，忒賣法。才自若嚷遲了些兒，你敢就不出來了。
（眾羅漢笑呵呵駕起祥雲。）
（不多時，到了金
山界。）（那李天王見了，帥眾相迎，備言前事。）
長 眉：不必絮繁，快去叫他出來。
（這大聖捻著拳頭，來於洞口，罵道）
悟 空：腯潑怪物，快出來與你孫外公見個上下。
（那小妖又飛跑去報。）
獨角兕：（怒道）這賊猴又不知請誰來猖獗也。
小怪丁：更無甚將，止他一人。
獨角兕：那根棒子已被我收來，怎麼卻又一人到此？敢是又要走拳？
（隨帶了寶貝，綽槍在手，叫小妖搬開石塊，跳出門來，罵道）
獨角兕：賊猴，你幾番家不得便宜，就該迴避，如何又來吆喝？
悟 空：這潑魔不識好歹！若要你外公不來，除非你服了降，陪了禮，送出我師父、師弟
，我就饒你。
獨角兕：你那三個和尚已被我洗淨了，不久便要宰殺，你還不識起倒？去了罷。
（行者聽說「宰殺」二字，扢蹬蹬腮邊火發，按不住心頭之怒，丟了架子，掄著
（拳，斜行抅步，望妖魔使個掛面；那怪展長槍，劈手相迎。）
（行者左跳右跳，哄那妖魔；妖魔不知是計，趕離洞口南來。）
（行者即招呼羅漢把金丹砂望妖魔一齊拋下。）
（好砂！正是那）
（似霧如煙初散漫，紛紛靄靄下天涯。）
（白茫茫，到處迷人眼；昏漠漠，飛時找路差。）
（打柴的樵子失了伴，採藥的仙童不見家。）
（細細輕飄如麥麵，粗粗翻復似芝麻。）
（世界朦朧山頂暗，長空迷沒太陽遮。）
（不比囂塵隨駿馬，難言輕軟襯香車。）
（此砂本是無情物，蓋地遮天把怪拿。）
（只為妖魔侵正道，阿羅奉法逞豪華。）
（手中就有明珠現，等時刮得眼生花。）
（那妖魔見飛砂迷目，把頭低了一低，足下就有三尺餘深。）
（慌得他將身一縱，跳在浮上一層。）
（未曾立得穩，須臾，又有二尺餘深。）
（那怪急了，拔出腳來，即忙取圈子，往上一撇，叫聲）
獨角兕：著！
（唿喇的一下，把十八粒金丹砂又盡套去，拽回步，徑歸本洞。）
（那羅漢一個個空手停雲。）
悟 空：（近前問道）眾羅漢，怎麼不下砂了？
長 眉：適才響了一聲，金丹砂就不見矣。
悟 空：（笑道）又是那話兒套將去了。
李天王：這般難伏呵，卻怎麼捉得他？何日歸天，何顏見帝也？
（旁有降龍、伏虎二羅漢對行者道）
降 龍：悟空，你曉得我兩個出門遲滯何也？
悟 空：老孫只怪你躲避不來，卻不知有甚話說。
降 龍：如來吩咐我兩個說：『那妖魔神通廣大，如失了金丹砂，就教孫悟空上離恨天兜
率宮太上老君處尋他的蹤跡，庶幾可一鼓而擒也。』
悟 空：（聞言道）可恨，可恨！如來卻也閃賺老孫。當時就該對我說了，卻不免教汝等
遠涉。
李天王：既是如來有此明示，大聖就當早起。
（好行者，說聲去，就縱一道觔斗雲，直入南天門裏。）
（時有四大元帥擎拳拱手道）
馬天君：擒怪事如何？
悟 空：（且行且答道）未哩，未哩。如今有處尋根去也。
（四將不敢留阻，讓他進了天門。）
（不上靈霄殿，不入斗牛宮，徑至三十三天之外離恨天兜率宮前，見兩仙童侍立
（，他也不通姓名，一直徑走。）
（慌得兩童扯住道）
仙童甲：你是何人？往何處去？
悟 空：（才說）我是齊天大聖，欲尋李老君哩。
仙童甲：你怎這樣粗魯？且住下，讓我們通報。
（行者哪容分說，喝了一聲，往裏徑走。）
（忽見老君自內而出，撞個滿懷。）
悟 空：（躬身唱個喏道）老官，一向少看。
老 君：（笑道）這猴兒不去取經，卻來我處何幹？
悟 空：取經取經，晝夜無停。有些阻礙，到此行行。
老 君：西天路阻，與我何干？
悟 空：西天西天，你且休言。尋著蹤跡，與你纏纏。
老 君：我這裏乃是無上仙宮，有甚蹤跡可尋？
（行者入裏，眼不轉睛，東張西看。）
（走過幾層廊宇，忽見那牛欄邊一個童兒盹睡，青牛不在欄中。）
悟 空：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
老 君：（大驚道）這孽畜幾時走了？
（正嚷間，那童兒方醒，跪於當面道）
仙童乙：爺爺，弟子睡著，不知是幾時走的。
老 君：（罵道）你這廝如何盹睡？
仙童乙：（叩頭道）弟子在丹房裏拾得一粒丹，當時吃了，就在此睡著。
老 君：想是前日煉的七返火丹，吊了一粒，被這廝拾吃了。那丹吃一粒，該睡七日哩。
那孽畜因你睡著，無人看管，遂乘機走下界去，今亦是七日矣。
（即查可曾偷甚寶貝。）
悟 空：無甚寶貝，只見他有一個圈子，甚是利害。
（老君急查看時，諸般俱在，止不見了金剛琢。）
老 君：這孽畜偷了我金剛琢去了！
悟 空：原來是這件寶貝。當時打著老孫的是他。如今在下界張狂，不知套了我等多少物
件。
老 君：這孽畜在甚地方？
悟 空：現住金
山金洞。他捉了我唐僧進去，搶了我金箍棒。請天兵相助，又搶了太 子的神兵。及請火德星君，又搶了他的火具。惟水伯雖不能渰死他，倒還不曾搶
他物件。至請如來著羅漢下砂，又將金丹砂搶去。似你這老官縱放怪物，搶奪傷
人，該當何罪？
老 君：我那金剛琢，乃是我過函關化胡之器，自幼煉成之寶。憑你甚麼兵器、水火，俱
莫能近他。若偷去我的芭蕉扇兒，連我也不能奈他何矣。
（大聖才歡歡喜喜，隨著老君。）
（老君執了芭蕉扇，駕著祥雲同行，出了仙宮。）
（南天門外，低下雲頭，徑至金
山界。）（見了十八尊羅漢、雷公、水伯、火德、李天王父子，備言前事一遍。）
老 君：孫悟空還去誘他出來，我好收他。
（這行者跳下峰頭，又高聲罵道）
悟 空：腯潑孽畜！趁早出來受死！
（那小妖又去報知。）
獨角兕：這賊猴又不知請誰來也。
（急綽槍帶寶，迎出門來。）
悟 空：（罵道）你這潑魔，今番坐定是死了！不要走，吃吾一掌。
（急縱身跳個滿懷，劈臉打了一個耳括子，回頭就跑。）
（那魔掄槍就趕。）
（只聽得高峰上叫道）
老 君：那牛兒還不歸家，更待何日？
旁 白：（獨角兕抬頭，看見是太上老君，就諕得心驚膽戰道）這賊猴真個是個地裏鬼，
卻怎麼就訪得我的主公來也？
（老君念個咒語，將扇子搧了一下，那怪將圈子丟來，被老君一把接住。）
（又一搧，那怪物力軟筋麻，現了本相，原來是一隻青牛。）
（老君將金鋼琢吹口仙氣，穿了那怪的鼻子，解下勒袍帶，繫於琢上，牽在手中
（。）
（至今留下個拴牛鼻的拘兒，又名賓郎，職此之謂。）
（老君辭了眾神，跨上青牛背上，駕彩雲，徑歸兜率院；縛妖怪，高昇離恨天。
（）
（孫大聖才同天王等眾打入洞裏，把那百十個小妖盡皆打死，各取兵器。）
（謝了天王父子回天，雷公入府，火德歸宮，水伯回河，羅漢向西。）
（然後才解放唐僧、八戒、沙僧，拿了鐵棒。）
（他三人又謝了行者，收拾馬匹、行裝，師徒們離洞，找大路方走。）
（正走間，只聽得路傍叫）
山神丁：唐聖僧，吃了齋飯去。
（那長老心驚。）
（畢竟不知是甚麼人叫喚，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三回 禪主吞餐懷鬼孕 黃婆運水解邪胎〕）
（德行要修八百，陰功須積三千。）
（均平物我與親冤。）
（始合西天本願。）
（魔兕刀兵不怯，空勞水火無愆。）
（老君降伏卻朝天。）
（笑把青牛牽轉。）
３０２＊＊時間： 地點：
（話說那大路傍叫喚者誰？乃金
山山神、土地，捧著紫金缽盂叫道）土地庚：聖僧呵，這缽盂飯是孫大聖向好處化來的。因你等不聽良言，誤入妖魔之手，致
令大聖勞苦萬端，今日方救得出。且來吃了飯，再去走路，莫孤負孫大聖一片恭
孝之心也。
唐 僧：徒弟，萬分虧你，言謝不盡。早知不出圈痕，那有此殺身之害？
悟 空：不瞞師父說，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卻教你受別人的圈子。多少苦楚。可嘆，可
嘆！
八 戒：怎麼又有個圈子？
悟 空：都是你這孽嘴孽舌的夯貨，弄師父遭此一場大難，著老孫翻天覆地，請天兵、水
火與佛祖丹砂，盡被他使一個白森森的圈子套去。如來暗示了羅漢，對老孫說出
那妖的根原，才請老君來收伏，卻是個青牛作怪。
（三藏聞言，感激不盡道）
唐 僧：賢徒，今番經此，下次定然聽你吩咐。
（遂此四人分吃那飯，那飯熱氣騰騰的。）
悟 空：這飯多時了，卻怎麼還熱？
土地庚：（跪下道）是小神知大聖功完，才自熱來伺候。
３０３＊＊時間： 地點：
（須臾飯畢，收拾了缽盂，辭了土地、山神，那師父才攀鞍上馬，過了高山。）
（正是：滌慮洗心皈正覺，餐風宿水向西行。）
（行勾多時，又值早春天氣。）
（聽了些：
（ 紫燕呢喃，黃鸝睍睆。）
（紫燕呢喃香嘴困，黃鸝睍睆巧音頻。）
（滿地落紅如佈錦，遍山發翠似堆茵。）
（嶺上青梅結豆，崖前古柏留雲。）
（野潤煙光淡，沙暄日色曛。）
（幾處園林花放蕊，陽回大地柳芽新。）
（正行處，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
（唐長老勒過馬觀看，遠見河那邊有柳陰垂碧，微露著茅屋幾椽。）
悟 空：（遙指那廂道）那裏人家，一定是擺渡的。
唐 僧：我見那廂也似這般，卻不見船隻，未敢開言。
（八戒旋下行李，厲聲高叫道）
八 戒：擺渡的，撐船過來。
（連叫幾遍，只見那柳陰裏面，咿咿啞啞的撐出一隻船兒，不多時，相近這岸。
（）
（師徒們仔細看了那船兒，真個是：
（ 短棹分波，輕橈泛浪。）
（橄堂油漆彩，艎板滿平倉。）
（船頭上鐵纜盤窩，船後邊舵樓明亮。）
（雖然是一葦之航，也不亞泛湖浮海。）
（縱無錦纜牙檣，實有松樁桂楫。）
（固不如萬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
（往來只在兩崖邊，出入不離古渡口。）
（那船兒須臾頂岸，那梢子叫云）
梢婆甲：過河的，這裏去。
（三藏縱馬近前看處，那梢子怎生模樣：
（ 頭裹錦絨帕，足踏皂絲鞋。）
（身穿百納綿襠襖，腰束千針裙布絛。）
（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皺面容衰。）
（聲音嬌細如鶯囀，近觀乃是老裙釵。）
悟 空：（近於船邊道）你是擺渡的？
梢婆甲：是。
悟 空：梢公如何不在，卻著梢婆撐船？
（婦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
（沙和尚將行李挑上去，行者扶著師父上跳，然後順過船來，八戒牽上白馬，收
（了跳板。）
（那婦人撐開船，搖動槳，頃刻間過了河。）
（身登西岸，長老教沙僧解開包，取幾文錢鈔與他。）
（婦人更不爭多寡，將纜拴在傍水的樁上，笑嘻嘻徑入莊屋裏去了。）
（三藏見那水清，一時口渴，便著八戒）
唐 僧：取缽盂，舀些水來我吃。
八 戒：我也正要些兒吃哩。
（即取缽盂，舀了一缽，遞與師父。）
（師父吃了有一少半，還剩了多半，獃子接來，一氣飲乾，卻伏侍三藏上馬。）
（師徒們找路西行，不上半個時辰，那長老在馬上呻吟道）
唐 僧：腹痛。
八 戒：（隨後道）我也有些腹痛。
沙 僧：想是吃冷水了。
（說未畢，師父道）
唐 僧：疼的緊。
八 戒：（也道）疼得緊。
（他兩個疼痛難禁，漸漸肚子大了。）
（用手摸時，似有血團肉塊，不住的骨突骨突亂動。）
（三藏正不穩便，忽然見那路傍有一村舍，樹梢頭挑著兩個草把。）
悟 空：師父，好了，那廂是個賣酒的人家。我們且去化他些熱湯與你吃，就問可有賣藥
的，討貼藥，與你治治腹痛。
（三藏聞言甚喜，卻打白馬。）
（不一時，到了村舍門口下馬。）
（但只見那門兒外有一個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績麻。）
（行者上前，打個問訊道）
悟 空：婆婆，貧僧是東土大唐來的。我師父乃唐朝御弟，因為過河吃了河水，覺肚腹疼
痛。
婆婆甲：（喜哈哈的道）你們在那邊河裏吃水來？
悟 空：是在此東邊清水河吃的。
婆婆甲：（欣欣的笑道）好耍子，好耍子。你都進來，我與你說。
（行者即攙唐僧，沙僧即扶八戒，兩人聲聲喚喚，腆著肚子，一個個只疼得面黃
（眉皺，入草舍坐下。）
悟 空：（只叫）婆婆，是必燒些熱湯與我師父，我們謝你。
（那婆婆且不燒湯，笑唏唏跑走後邊，叫道）
婆婆甲：你們來看，你們來看。
（那裏面蹼
蹼踏的又走出兩三個半老不老的婦人，都來望著唐僧哂笑。）（行者大怒，喝了一聲，把牙一齜。）
（諕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後就走。）
（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
悟 空：快早燒湯，我饒了你。
婆婆甲：（戰兢兢的道）爺爺啞，我燒湯也不濟事，也治不得他兩個肚疼。你放了我，等
我說。
（行者放了他，他說）
婆婆甲：我這裏乃是西梁女國。我們這一國盡是女人，更無男子，故此見了你們歡喜。你
師父吃的那水不好了。那條河喚做子母河。我那國王城外，還有一座迎陽館驛，
驛門外有一個照胎泉。我這裏人，但得年登二十歲以上，方敢去吃那河裏水。吃
水之後，便覺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後，到那迎陽館照胎水邊照去。若照得有了雙
影，便就降生孩兒。你師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氣，也不日要生孩子，熱湯
怎麼治得？
（三藏聞言，大驚失色道）
唐 僧：徒弟呵，似此怎了？
八 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爺爺呀，要生孩子，我們卻是男身，那裏開得產門？如何脫
得出來？
悟 空：（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個時節，一定從脅下裂個窟窿，鑽出來
也。
（八戒見說，戰兢兢，忍不得疼痛道）
八 戒：罷了，罷了，死了，死了。
沙 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錯了養兒腸，弄做個胎前病。
（那獃子越發慌了，眼中噙淚，扯著行者道）
八 戒：哥哥，你問這婆婆，看那裏有手輕的穩婆，預先尋下幾個。這半會一陣陣的動蕩
得緊，想是摧陣疼，快了，快了。
沙 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陣疼，不要扭動，只恐擠破漿包耳。
唐 僧：（哼著道）婆婆呵，你這裏可有醫家？教我徒弟去買一貼墮胎藥吃了，打下胎來
罷。
婆婆甲：就有藥也不濟事。只是我們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陽山，山中有一個破兒洞，洞裏
有一眼落胎泉。須得那泉裏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氣。卻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
來 了一個道人，稱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兒洞改作聚仙庵，護住落胎泉水，不肯善
賜 與人。但欲求水者，須要花紅表禮，羊酒果盤，志誠奉獻，只拜求得他一碗兒
水 哩。你們這行腳僧，怎麼得許多錢財買辦？但只可挨命，待時而生產罷了。
（行者聞得此言，滿心歡喜道）
悟 空：婆婆，你這裏到那解陽山有幾多路程？
婆婆甲：有三千里。
悟 空：好了，好了。師父放心，待老孫取些水來你吃。
（好大聖，吩咐沙僧道）
悟 空：你好仔細看著師父。若這家子無禮，侵哄師父，你拿出舊時手段來，裝
諕他。 等我取水去。
（沙僧依命。）
（只見那婆子端出一個大瓦缽來，遞與行者）
婆婆甲：拿這缽頭兒去，是必多取些來，與我們留著用急。
（行者真個接了瓦缽，出草舍，縱雲而去。）
（那婆子才望空禮拜道）
婆婆甲：爺爺啞，這和尚會駕雲。
（才進去叫出那幾個婦人來，對唐僧磕頭禮拜，都稱為羅漢菩薩。）
（一壁廂燒湯辦飯，供奉唐僧不題。）
３０４＊＊時間： 地點：
（卻說那孫大聖觔斗雲起，少頃間，見一座山頭阻住雲角。）
（即按雲光，睜睛看處，好山！但見那：
（ 幽花擺錦，野草鋪藍。）
（澗水相連落，溪雲一樣閑。）
（重重谷壑藤蘿密，遠遠峰巒樹木蘩。）
（鳥啼雁過，鹿飲猿攀。）
（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
（塵埃滾滾真難到，泉石涓涓不厭看。）
（每見仙童採藥去，常逢樵子負薪還。）
（果然不亞天台景，勝似三峰西華山。）
（這大聖正然觀看那山，又只見背陰處，有一所莊院，忽聞得犬吠之聲。）
（大聖下山，徑至莊所，卻也好個去處。）
（看那：
（ 小橋通活水，茅舍倚青山。）
（村犬汪籬落，幽人自往還。）
（不時來至門首，見一個老道人盤坐在綠茵之上。）
（大聖放下瓦缽，近前道問訊。）
道士甲：（欠身還禮道）那方來者？至小庵有何勾當？
悟 空：貧僧乃東土大唐欽差西天取經者。因我師父誤飲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腫脹難
禁。問及土人，說是結成胎氣，無方可治。訪得解陽山破兒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
胎氣。故此特來拜見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師父。累煩老道指引指引。
道士甲：（笑道）此間就是破兒洞，今改為聚仙庵了。我卻不是別人，即是如意真仙老爺
的大徒弟。你叫做甚麼名字？待我好與你通報。
悟 空：我是唐三藏法師的大徒弟，賤名孫悟空。
道士甲：你的花紅、酒禮都在哪裏？
悟 空：我是個過路的掛搭僧，不曾辦得來。
道士甲：（笑道）你好痴啞，我老師父護住山泉，並不曾白送與人。你回去辦將禮來，我
好通報。不然請回。莫想，莫想。
悟 空：人情大似聖旨。你去說我老孫的名字，他必然做個人情，或者連井都送我也。
（那道人聞此言，只得進去通報。）
（卻見那真仙撫琴，只待他琴終，方才報道）
道士甲：師父，外面有個和尚，口稱是唐三藏大徒弟孫悟空，欲求落胎泉水，救他師父。
（那真仙不聽說便罷，一聽得說個悟空名字，卻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急起身，下了琴床，脫了素服，換上道衣，取一把如意鉤子，跳出庵門，叫道
（）
如意仙：孫悟空何在？
（行者轉頭，觀見那真仙打扮：
（ 頭戴星冠飛彩艷，身穿金縷法衣紅。）
（足下雲鞋堆錦繡，腰間寶帶繞玲瓏。）
（一雙納錦凌波襪，半露裙襴閃繡絨。）
（手拿如意金鉤子，鐏利杆長若蟒龍。）
（鳳眼光明眉菂豎，鋼牙尖利口翻紅。）
（額下髯飄如烈火，鬢邊赤髮短蓬鬆。）
（形容惡似溫元帥，爭奈衣冠不一同。）
（行者見了，合掌作禮道）
悟 空：貧僧便是孫悟空。
如意仙：（笑道）你真個是孫悟空，卻是假名託姓者？
悟 空：你看先生說話。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豈有假託
之理？
如意仙：你可認得我麼？
悟 空：我因歸正釋門，秉誠僧教，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時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
拜訪，少識尊顏。適間問道子母河西鄉人家，言及先生乃如意真仙，故此知之。
如意仙：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來訪我怎的？
悟 空：因我師父誤飲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來仙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師難
也。
如意仙：（怒目道）你師父可是唐三藏麼？
悟 空：正是，正是。
如意仙：（咬牙恨道）你們可曾會著一個聖嬰大王麼？
悟 空：他是號山枯松澗火雲洞紅孩兒妖怪的綽號，真仙問他怎的？
如意仙：是我之舍侄，我乃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處有信來報我，稱說唐三藏的大徒弟
孫悟空憊懶，將他害了。我這裏正沒處尋你報仇，你倒來尋我，還要甚麼水哩。
悟 空：（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與我做朋友，幼年間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
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處，現隨著觀音菩薩，做了善財童子，
我等尚且不如，怎麼反怪我也？
如意仙：（喝道）這潑猢猻！還弄巧舌。我舍侄還是自在為王好，還是與人為奴好？不得
無禮，吃我這一鉤！
悟 空：（使鐵棒架住道）先生莫說打的話，且與些泉水去也。
如意仙：（罵道）潑猢猻！不知死活。如若三合敵得我，與你水去；敵不過，只把你剁為
肉醬，方與我侄子報仇。
悟 空：（罵道）我把你不識起倒的孽障！既要打，起開來看棍。
（那先生如意鉤劈手相還。）
（二人在聚仙庵好殺：
（ 聖僧誤食成胎水，行者來尋如意仙。）
（那曉真仙原是怪，倚強護住落胎泉。）
（及至相逢講仇隙，爭持決不遂如然。）
（言來語去成僝僽，意惡情兇要報冤。）
（這一個因師傷命來求水，那一個為侄亡身不與泉。）
（如意鉤強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龍巔。）
（當胸亂刺施威猛，著腳斜鉤展妙玄。）
（陰手棍丟傷處重，過肩鉤起近頭鞭。）
（鎖腰一棍鷹持雀，壓頂三鉤蜋捕蟬。）
（往往來來爭勝敗，返返復復兩回還。）
（鉤攣棒打無前後，不見輸贏在那邊。）
（那先生與大聖戰經十數合，敵不得大聖。）
（這大聖越加猛烈，一條棒似滾滾流星，著頭亂打。）
（先生敗了筋力，倒拖著如意鉤，往山上走了。）
（大聖不去趕他，卻來庵內尋水。）
（那個道人早把庵門關了。）
（大聖拿著瓦缽，趕至門前，盡力氣一腳，踢破庵門，闖將進去。）
（見那道人伏在井欄上，被大聖喝了一聲，舉棒要打，那道人往後跑了。）
（卻才尋出吊桶來，正要打水，又被那先生趕到前邊，使如意鉤子把大聖鉤著腳
（一跌，跌了個嘴硍地。）
（大聖爬起來，使鐵棒就打。）
（他卻閃在傍邊，執著鉤子道）
如意仙：看你可取得我的水去？
悟 空：（罵道）你上來，你上來，我把你這個孽障直打殺你！
（那先生也不上前拒敵，只是禁住了，不許大聖打水。）
（大聖見他不動，卻使左手掄著鐵棒，右手使吊桶。）
（將索子才突轆轆的放下，他又來使鉤。）
（大聖一隻手撐持不得，又被他一鉤鉤著腳，扯了個躘踵，連索子通跌下井去了
（。）
悟 空：這廝卻是無禮。
（爬起來，雙手掄棒，沒頭沒臉的打將上去。）
（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敵。）
旁 白：（悟空又要去取水，奈何沒有吊桶，又恐怕來鉤扯，心中暗暗想道）且去叫個幫
手來。
（好大聖，撥轉雲頭，徑至村舍門首，叫一聲）
悟 空：沙和尚。
（那裏邊三藏忍痛呻吟，豬八戒哼聲不絕。）
（聽得叫喚，二人歡喜道）
唐 僧：沙僧呵，悟空來也。
沙 僧：（連忙出門接著道）大哥，取水來了？
（大聖進門，對唐僧備言前事。）
唐 僧：（滴淚道）徒弟呵，似此怎了？
悟 空：我來叫沙兄弟與我同去，到那庵邊，等老孫和那廝敵鬥，教沙僧乘便取水來救你
。
唐 僧：兩個沒病的都去了，丟下我兩個有病的，教誰伏侍？
（那個老婆婆在傍道）
婆婆甲：老羅漢只管放心，不須要你徒弟，我家自然看顧伏侍你。你們早間到時，我等實
有愛憐之 意。卻才見這位菩薩雲來霧去，方知你是羅漢菩薩，我家決不敢復害你
。
悟 空：（咄的一聲道）汝等女流之輩，敢傷那個？
婆婆甲：（笑道）爺爺呀，還是你們有造化，來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們也不得囫圇了
。
八 戒：（哼哼的道）不得囫圇，是怎麼的？
婆婆甲：我一家兒四五口，都是有幾歲年紀的，把那風月事盡皆休了，故此不肯傷你；若
還到第二家，老小眾大，那年小之人，那個肯放過你去？就要與你交合。假如不
從，就要害你性命，把你們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兒哩。
八 戒：若這等，我決無傷。他們都是香噴噴的，好做香袋；我是個臊豬，就割了肉去，
也是臊的，故此可以無傷。
悟 空：（笑道）你不要說嘴，省些力氣，好生產也。
婆婆甲：不必遲疑，快求水去。
悟 空：你家可有吊桶？借個使使。
（那婆子即往後邊取出一個吊桶，又窩了一條索子，遞與沙僧。）
沙 僧：帶兩條索子去，恐一時井深要用。
（沙僧接了桶索，即隨大聖出了村舍，一同駕雲而去，那消半個時辰，卻到解陽
（山界。）
（按下雲頭，徑至庵外。）
悟 空：（吩咐沙僧道）你將桶索拿了，且在一邊躲著，等老孫出頭索戰。你待我兩人交
戰正濃之時，你乘機進去，取水就走。
（沙僧謹依言命。）
（孫大聖掣了鐵棒，近門高叫）
悟 空：開門，開門！
（那守門的看見，急入裏通報道）
道士甲：師父，那孫悟空又來了也。
如意仙：（心中大怒道）這潑猴老大無狀。一向聞他有些手段，果然今日方知，他那條棒
真是難敵。
道士甲：師父，他的手段雖高，你亦不亞與他，正是個對手。
如意仙：前面兩回，被他贏了。
道士甲：前兩回雖贏，不過是一猛之性；後面兩次打水之時，被師父鉤他兩跌，卻不是相
比肩也？先既無奈而去，今又復來，必然是三藏胎成身重，埋怨得緊，不得已而
來也。決有慢他師之心，管取我師決勝無疑。
（真仙聞言，喜孜孜滿懷春意，笑盈盈一陣威風，挺如意鉤子，走出門來喝道）
如意仙：潑猢猻！你又來作甚？
悟 空：我來只是取水。
如意仙：泉水乃吾家之井，憑是帝王宰相，也須表禮羊酒來求，方才僅與些須；況你又是
我的仇人，擅敢白手來取？
悟 空：真個不與？
如意仙：不與，不與。
悟 空：（罵道）潑孽障！既不與水，看棍！
（丟一個架子，搶個滿懷，不容說，著頭便打；那真仙側身躲過，使鉤子急架相
（還。）
（這一場比前更勝，好殺：
（ 金箍棒，如意鉤，二人奮怒各懷仇。）
（飛砂走石乾坤暗，播土揚塵日月愁。）
（大聖救師來取水，妖仙為侄不容求。）
（兩家齊努力，一處賭安休。）
（咬牙爭勝負，切齒定剛柔。）
（添機見，越抖搜，噴雲噯霧鬼神愁。）
（樸樸兵兵鉤棒響，喊聲哮吼振山丘。）
（狂風滾滾催林木，殺氣紛紛過斗牛。）
（大聖愈爭愈喜悅，真仙越打越綢繆。）
（有心有意相爭戰，不定存亡不罷休。）
（他兩個在庵門外交手，跳跳舞舞的，鬥到山坡之下，恨苦相持不題。）
３０５＊＊時間： 地點：
（卻說那沙和尚提著吊桶，闖進門去，只見那道人在井邊擋住道）
道士甲：你是甚人，敢來取水？
（沙僧放下吊桶，取出降妖寶杖，不對話，著頭便打。）
（那道人躲閃不及，把左臂膊打折，道人倒在地下掙命。）
沙 僧：（罵道）我要打殺你這孽畜，怎奈你是個人身，我還憐你，饒你去罷。讓我打水
。
（那道人叫天叫地的，爬到後面去了。）
（沙僧卻才將吊桶向井中滿滿的打了一吊桶水，走出庵門，駕起雲霧，望著行者
（喊道）
沙 僧：大哥，我已取了水去也。饒他罷，饒他罷。
（大聖聽得，方才使鐵棒支住鉤子道）
悟 空：我本待斬盡殺絕，爭奈你不曾犯法；二來看你令兄牛魔王的情上。先頭來，我被
鉤了兩下，未得水去。才然來，我是個調虎離山計，哄你出來爭戰，卻著我師弟
取水去了。老孫若肯拿出本事來打你，莫說你是一個甚麼如意真仙，就是再有幾
個，也打死了。正是打死不如放生，且饒你教你活幾年耳。已後再有取水者，切
不可勒掯他。
（那妖仙不識好歹，演一演，就來鉤腳。）
（被大聖閃過鉤頭，趕上前，喝聲）
悟 空：休走！
（那妖仙措手不及，推了一個蹼辣，掙扎不起。）
（大聖奪過如意鉤來，折為兩段；總拿著又一抉，抉作四段。）
悟 空：（擲之於地道）潑孽畜！再敢無禮麼？
（那妖仙戰戰兢兢，忍辱無言。）
（這大聖笑呵呵，駕雲而起。）
（有詩為證。）
（詩曰：
（ 真鉛若鍊須真水，真水調和真汞乾。）
（真汞真鉛無母氣，靈砂靈藥是仙丹。）
（嬰兒枉結成胎像，土母施功不費難。）
（推倒旁門宗正教，心君得意笑容還。）
（大聖縱著祥光，趕上沙僧。）
（得了真水，喜喜歡歡，回於本處。）
（按下雲頭，徑來村舍。）
（只見豬八戒腆著肚子，倚在門枋上哼哩。）
悟 空：（悄悄上前道）獃子，幾時占房的？
八 戒：（慌了道）哥哥莫取笑。可曾有水來麼？
（行者還要耍他，沙僧隨後就到，笑道）
沙 僧：水來了，水來了。
唐 僧：（忍痛欠身道）徒弟呵，累了你們也。
（那婆婆卻也歡喜，幾口兒都出禮拜道）
婆婆甲：菩薩呀，卻是難得，難得。
婆婆甲：（即忙取個花磁盞子，舀了半盞兒，遞與三藏道）老師父，細細的吃，只消一口
，就解了胎氣。
八 戒：我不用盞子，連吊桶等我喝了罷。
婆婆甲：老爺爺，諕殺人罷了。若吃了這吊桶水，好道連腸子肚子都化盡了。
（嚇得獃子不敢胡為，也只吃了半盞。）
（哪裏有頓飯之時，他兩個腹中絞痛，只聽轂轆轂轆三五陣腸鳴。）
（腸鳴之後，那獃子忍不住，大小便齊流。）
（唐僧也忍不住要往靜處解手。）
悟 空：師父呵，切莫出風地裏去，怕人子，一時冒了風，弄做個產後之疾。
（那婆婆即取兩個淨桶來，教他兩個方便。）
３０６＊＊時間： 地點：
（須臾間，各行了幾遍，才覺住了疼痛，漸漸的銷了腫脹，化了那血團肉塊。）
（那婆婆家又煎些白米粥與他補虛。）
八 戒：婆婆，我的身子實落，不用補虛。你燒些湯水與我洗個澡，卻好吃粥。
沙 僧：二哥，洗不得澡。坐月子的人弄了水漿致病。
八 戒：我又不曾大生，左右只是個小產，怕他怎的？洗洗兒乾淨。
（真個那婆子燒些湯與他兩個淨了手腳。）
（唐僧才吃兩盞兒粥湯。）
（八戒就吃了十數碗，還只要添。）
悟 空：（笑道）夯貨，少吃些，莫弄做個沙包肚，不像模樣。
八 戒：沒事，沒事，我又不是母豬，怕他做甚？
（那家子真個又去收拾煮飯。）
婆婆甲：（對唐僧道）老師父，把這水賜了我罷。
悟 空：獃子，不吃水了？
八 戒：我的肚腹也不疼了，胎氣想是已行散了，灑然無事，又吃水何為？
悟 空：既是他兩個都好了，將水送你家罷。
（那婆婆謝了行者，將餘剩之水裝於瓦罐之中，埋在後邊地下。）
婆婆甲：（對眾老小道）這罐水，勾我的棺材本也。
（眾老小無不歡喜，整頓齋飯，調開桌凳。）
（唐僧們吃了齋，消消停停，將息了一宿。）
（次日天明，師徒們謝了婆婆家，出離村舍。）
（唐三藏攀鞍上馬，沙和尚挑著行囊，孫大聖前邊引路，豬八戒攏了韁繩。）
（這裏才是：
（ 洗淨口孽身乾淨，銷化凡胎體自然。）
（畢竟不知到國界中還有甚麼理會，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四回 法性西來逢女國 心猿定計脫煙花〕）
３０７＊＊時間： 地點：
（話說三藏師徒別了村舍人家，依路西進，不上三四十里，早到西梁國界。）
唐 僧：（在馬上指道）悟空，前面城池相近，市井上人語喧嘩，想是西梁女國。汝等須
要仔細，謹慎規矩，切休放蕩情懷，紊亂法門教旨。
（三人聞言，謹遵嚴命。）
（言未盡，卻至東關廂街口。）
（那裏人都是長裙短襖，粉面油頭，不分老少，盡是婦女。）
（正在兩街上做買做賣，忽見他四眾來時，一齊都鼓掌呵呵，整容歡笑道）
眾 女：人種來了，人種來了。
（慌得那三藏勒馬難行。）
３０８＊＊時間： 地點：
（須臾間就塞滿街道，惟聞笑語。）
八 戒：（口裏亂嚷道）我是個銷豬，我是個銷豬。
悟 空：獃子，莫胡談，拿出舊嘴臉便是。
（八戒真個把頭搖上兩搖，豎起一雙蒲扇耳，扭動蓮蓬吊搭唇，發一聲喊，把那
（些婦女們諕得跌跌爬爬。）
（有詩為證。）
（詩曰：
（ 聖僧拜佛到西梁，國內衠陰世少陽。）
（農士工商皆女輩，漁樵耕牧盡紅妝。）
（嬌娥滿路呼人種，幼婦盈街接粉郎。）
（不是悟能施醜相，煙花圍困苦難當！）
（遂此眾皆恐懼，不敢上前。）
（一個個都捻手矬腰，搖頭咬指，戰戰兢兢，排塞街傍路下，都看唐僧。）
（孫大聖卻也弄出醜相開路；沙僧也裝
虎維持；八戒採著馬，掬著嘴，擺著耳 （朵。）
（一行前進，又見那市井上房屋齊整，鋪面軒昂，一般有賣鹽賣米，酒肆茶房；
（鼓角樓臺通貨殖，旗亭候館掛簾櫳。）
（師徒們轉彎抹角，忽見有一女官侍立街下，高聲叫道）
女驛丞：遠來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門。請投館驛，註名上簿，待下官執名奏駕，驗引放行
。
（三藏聞言下馬，觀看那衙門上有一匾，上書「迎陽驛」三字。）
唐 僧：悟空，那村舍人家傳言是實，果有迎陽之驛。
沙 僧：（笑道）二哥，你卻去照胎泉邊照照，看可有雙影？
八 戒：莫弄我。我自吃了那盞兒落胎泉水，已此打下胎來了，還照他怎的？
唐 僧：（回頭吩咐道）悟能，謹言，謹言。
（遂上前與那女官作禮。）
（女官引路，請他們都進驛內，正廳坐下，即喚看茶。）
（又見那手下人盡是三綹梳頭，兩截穿衣之類。）
（你看他拿茶的也笑。）
（少頃，茶罷。）
女驛丞：（欠身問曰）使客何來？
悟 空：我等乃東土大唐王駕下欽差上西天拜佛求經者。我師父便是唐王御弟，號曰唐三
藏。我乃他大徒弟孫悟空。這兩個是我師弟豬悟能、沙悟淨。一行連馬五口。隨
身有通關文牒，乞為照驗放行。
（那女官執筆寫罷，下來叩頭道）
女驛丞：老爺恕罪。下官乃迎陽驛驛丞，實不知上邦老爺，知當遠接。
（拜畢起身，即令管事的安排飲饌。）
女驛丞：爺爺們寬坐一時，待下官進城啟奏我王，倒換關文，打發領給，送老爺們西進。
三藏欣然而坐不題。）
３０９＊＊時間： 地點：
（且說那驛丞整了衣冠，徑入城中五鳳樓前，對黃門官道）
女驛丞：我是迎陽館驛丞，有事見駕。
（黃門即時啟奏。）
女 王：（降旨傳宣至殿）驛丞有何事來奏？
女驛丞：微臣在驛，接得東土大唐王御弟唐三藏，有三個徒弟，名喚孫悟空、豬悟能、沙
悟淨，連馬五口，欲上西天拜佛取經。特來啟奏主公，可許他倒換關文放行？
（女王聞奏，滿心歡喜，對眾文武道）
女 王：寡人夜來夢見金屏生彩艷，玉鏡展光明，乃是今日之喜兆也。
（眾女官擁拜丹墀道）
女太師：主公，怎見得是今日之喜兆？
女 王：東土男人，乃唐朝御弟。我國中自混沌開闢之時，累代帝王，更不曾見個男人至
此。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賜來的。寡人以一國之富，願招御弟為王，我願
為后，與他陰陽配合，生子生孫，永傳帝業，卻不是今日之喜兆也？
（眾女官拜舞稱揚，無不歡悅。）
女驛丞：主公之論，乃萬代傳家之好。但只是御弟三徒兇惡，不成相貌。
女 王：卿見御弟怎生模樣？他徒弟怎生兇醜？
女驛丞：御弟相貌堂堂，丰姿英俊，誠是天朝上國之男兒，南贍中華之人物。那三徒卻是
形容獰惡，相貌如精。
女 王：既如此，把他徒弟與他領給，倒換關文，打發他往西天，只留下御弟，有何不可
？
（眾官拜奏道）
女太師：主公之言極當，臣等欽此欽遵。但只是匹配之事，無媒不可。自古道：『姻緣配
合憑紅葉，月老夫妻繫赤繩。』
女 王：依卿所奏，就著當駕太師作媒，迎陽驛丞主婚，先去驛中與御弟求親。待他許可
，寡人卻擺駕出城迎接。
（那太師、驛丞領旨出朝。）
３１０＊＊時間： 地點：
（卻說三藏師徒們在驛廳上正享齋飯，只見外面人報）
驛卒甲：當駕太師與我們本官老姆來了。
唐 僧：太師來卻是何意？
八 戒：怕是女王請我們也。
悟 空：不是相請，就是說親。
唐 僧：悟空，假如不放，強逼成親，卻怎麼是好？
悟 空：師父只管允他，老孫自有處治。
（說不了，二女官早至，對長老下拜。）
（長老一一還禮道）
唐 僧：貧僧出家人，有何德能，敢勞大人下拜？
旁 白：（女太師見長老相貌軒昂，心中暗喜道）我國中實有造化，這個男子，卻也做得
我王之夫。
（二官拜畢起來，侍立左右道）
二 官：御弟爺爺，萬千之喜了。
唐 僧：我出家人，喜從何來？
女太師：（躬身道）此處乃西梁女國，國中自來沒個男子。今幸御弟爺爺降臨，臣奉我王
旨意，特來求親。
唐 僧：善哉，善哉！我貧僧隻身來到貴地，又無兒女相隨，止有頑徒三個，不知大人求
的是那個親事？
女驛丞：下官才進朝啟奏，我王十分歡喜道，夜來得一吉夢，夢見金屏生彩艷，玉鏡展光
明。御弟乃中華上國男兒，我王願以一國之富，招贅御弟爺爺為夫，坐南面稱孤
，我王願為帝后。傳旨著太師作媒，下官主婚，故此特來求這親事也。
（三藏聞言，低頭不語。）
女太師：大丈夫遇時，不可錯過。似此招贅之事，天下雖有，託國之富，世上實稀。請御
弟速允，庶好回奏。
（長老越加痴啞。）
（八戒在傍，掬著碓挺嘴叫道）
八 戒：太師，你去上復國王：我師父乃久修得道的羅漢，決不愛你託國之富，也不愛你
傾國之容。快些兒倒換關文，打發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贅，如何？
（太師聞說，膽戰心驚，不敢回話。）
女驛丞：你雖是個男身，但只形容醜陋，不中我王之意。
八 戒：（笑道）你甚不通變。常言道：『粗柳簸箕細柳斗，世上誰見男兒醜？』
悟 空：獃子，勿得胡談，任師父尊意，可行則行，可止則止。莫要擔閣了媒妁工夫。
唐 僧：悟空，憑你怎麼說好？
悟 空：依老孫說，你在這裏也好。自古道『千里姻緣似線牽』哩，哪裏再有這般相應處
？
唐 僧：徒弟，我們在這裏貪圖富貴，誰去西天取經？卻不望壞了我大唐之帝主也？
女太師：御弟在上，微臣不敢隱言。我王旨意，原只教求御弟為親，教你三位徒弟赴了會
親筵宴，發付領給，倒換關文，往西天取經去哩。
悟 空：太師說得有理。我等不必作難，情願留下師父，與你主為夫。快換關文，打發我
們西去。待取經回來，好到此拜爺娘，討盤纏，回大唐也。
女太師：（與驛丞對行者作禮道）多謝老師玉成之恩。
八 戒：太師，切莫要口裏擺菜碟兒。既然我們許諾，且教你主先安排一席，與我們吃鍾
肯酒，如何？
女太師：有有有，就教擺設筵宴來也。
（那驛丞與太師歡天喜地，回奏女主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