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７１＊＊時間： 地點：
（及至兩軍相對，真個人強馬壯，一以當百，殺得那些山賊，抱頭而竄。）
７２＊＊時間： 地點：
（及至到了山前，又見滿山火起，山大王知是被人焚了巢穴，就撥馬從小路而奔。）
（誰知小路也有埋伏，一鼓之間，將山大王活擒過來。）
（譚楚玉吩咐，就此奏凱收兵。）
７３＊＊時間： 地點：
（及至歸到衙門，賞勞眾將已畢。）
（查點賊寇，八個都有，惟少投降的那個叛賊慕容兵備道。）
譚楚玉：待我移會各衙門，畫影圖形，定要拿住此賊，然後獻俘。你們眾將之中，有能密訪潛拿，解到軍
前者，就算首功，另加升賞。
牌將甲：小將有個朋友，前日從浙江回來，說在山中遇見一人，分明是他的模樣。求大人賞憲牌一紙，待
小將扮做捕人，前去緝獲。若果是他，只消協同地方拿來就是了。
譚楚玉：既然如此，有憲牌在此，就委你前去。
（牌將甲拿了憲牌，遂同手下一人辦就捕役。）
７４＊＊時間： 地點：
（行了三日，已到嚴陵地方。）
牌將甲：（對手下道）來此已是，大家都要小心。
手 下：那邊松樹底下有個睡覺的，不免去喚他醒來，預先問個消息再講。
（牌將甲與手下遂到松樹底下。）
牌將甲：這就是他了，快取家伙出來！（叫道）慕容老爺，快醒來！
莫漁翁：（起來道）我是個深山野人，並無相謝，與諸公絕不謀面，不要錯認了。
牌將甲：不錯不錯，你原任漳南巡道，我是你標下的將官，豈有認錯之理。快不要推辭，隨我到原任地方
去。
莫漁翁：你們既然認得我，也不必遮瞞了。只是出山一事，我是斷斷不從的，煩你去回復本官，放過了我
罷。
牌將甲：快些下手！
（手下遂將索子與莫漁翁綑了。）
莫漁翁：（大驚）這是甚麼緣故？就要我去，豈有用官法拘拿之理！是那個官兒差你來的？
牌將甲：奉汀州譚老爺的軍令，特來拿你，有憲牌在此，你自己看來。
莫漁翁：呀！果然是他的。我對你講，你那本官，與我最相契厚。他未遇之先，夫妻兩口的性命，都是我
救活的。為甚麼恩將仇報，竟把叛犯二字，加起我來！既然如此，待我從家裏過一過，他的李氏
現在，你若不信，去問她一聲就是了。
牌將甲：既然如此，就帶便過一過。
７５＊＊時間： 地點：
（牌將甲、手下與莫漁翁到了門首。）
莫漁翁：（叫道）娘子，快請譚李氏出來。
（莫娘子、劉藐姑出來。）
劉藐姑：這是怎麼說，他們三個是何等之人，為何沒原沒故，鎖住了你？快些講來！
莫漁翁：（對劉藐姑道）不奉別人的官差，是你那位有情有義的尊夫，感激我不過，差他來報恩的，多謝
多謝。現有憲牌在此，是親筆標的，不信拿來請看。
劉藐姑：（接來看道）呀！果然是他標的。這等說起來，竟不是個人了！（對牌將甲）有我在此，不怕他
險到那裏。快些放了，待我去回復他。
牌將甲：噫！好大體面，你既是李氏，為甚麼不隨去上任，倒住在反賊家裏？莫說不是，就是真的，也沒
有老爺拿賊，李氏釋放之理。快些起身，不必再說閑話。
劉藐姑：夫妻二字，豈是假得的，既然不信，連我也帶去，一同審問就是了。
牌將甲：這句話還說得有理！既然如此，僱下一隻大船，我們帶了犯人，坐在前艙，你同他的妻子，住在
後艙，一同前去便了。
（牌將甲著一人前去僱船不提。）
７６＊＊時間： 地點：
莫娘子：（向劉藐姑道）譚娘子，想是我家男子，當初說話之間，不曾謹慎，得罪了譚官人。所以公報私
仇，想出法來害他。全仗你去周全，夫婦二人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
劉藐姑：他是個有心人，決不做負心之事。我仔細想來，畢竟有個緣故。既然如此，快些料理船隻，即便
起身，且看到了那邊，是怎樣處治。
（〔第八回 真兵備面罵楚玉 假兵備遺害慕公〕）
７７＊＊時間： 地點：
（卻說譚楚玉自從破了山賊，蒙聖恩不次加升，就補了漳南兵憲。）
譚楚玉：昨日左營牌將，有塘報寄來，說叛臣已經拿住，我的李氏現在他家。這等講來，就是莫漁翁了？
我不信那位高人，肯做這般反事。或者是差官拿錯了，也未可知。我細想來，若果是拿錯的便好
。萬一是他，叫我怎生發落？正了國法，又背了私恩；報了私恩，又撓了國法。這樁事情，著實
有些難處。且等他解到，細細審問一番，就知道了。
７８＊＊時間： 地點：
（一日。）
牌將甲：（稟道）叛犯拿到。
譚楚玉：你在那裏獲著的？他作何營業？家口共有幾名？可曾查訪的確？不要錯拿無罪之人。
牌將甲：（稟道）他住在嚴陵地方，釣魚生理，夫妻兩口，僕奴二人，不但面貌不差，他親口承認說，在
此處做官是實。此外更有一位婦人，說是老爺的家眷。小官不辯真假，只得也請他同來，如今現
在外面，要進來替他伸冤哩！
譚楚玉：這等是他無疑了！國法所在，如何徇的私情，我有道理。（吩咐道）那位女子，原是本道的親人
，當初寄在他家，並不知本人是賊。如今既已敗露，國法難容。不但本犯不好徇情，連那位女子
，也在嫌疑之際了。吩咐巡捕官，打掃一處公館，暫且安頓了他，待本道處了叛賊，奏過朝廷，
把心跡辨明了，然後與他相見。
（譚楚玉再吩咐將犯人帶上來。）
譚楚玉：（指著莫漁翁道）哦，原來那殃民誤國、欺世盜名的人，就是你麼！你既受朝廷的厚祿，就該竭
節輸忠。即使事窮力盡，也該把身殉封疆，學那張巡、許遠的故事。為甚麼率引三軍，首先降賊
，是何道理？從直招來！
莫漁翁：你又不喪心，不病狂，為甚白日青天說這般鬼話！我何曾降甚麼賊來？
譚楚玉：怎麼倒罵起我來？這也奇極了。哦，你說沒有見證麼？叫各役過來，你們仔細認，三年之前，在
本衙做官的，是他不是？不要拿錯了。
牌將乙：（上前看了道）一毫不差，他是我們的舊主。終日報事過的，恐有認不出的道理。
莫漁翁：我何曾不說做官，只問降賊之事，是何人見證？你何為當問不問，不當問的反問起來？
譚楚玉：也是，叫眾將過來，他降賊之事，是真是假，你們可曾眼見？都要從直講來，不可冤屈好人。
牌將乙：是將官們眼見的，並非虛枉。
譚楚玉：何如？還有甚麼話講？
莫漁翁：這些將官衙役，都是你左右之人，你要負心，他怎敢不隨你負心！這些巧話，都是你教導他的。
譚楚玉：你犯了逆天大罪，倒反謗起我來。你道這些將官、衙役，都是我左右之人，說來的話不足信。也
罷！叫左右去把地方上的百姓，隨意叫幾個來，看他們如何？
（衙役乙遂到外邊，叫了十數個人來。）
譚楚玉：你們上前去認一認，他可是降賊的兵備不是？都要仔細，不可冒昧，有致誤傷好人。
村人丙：是不差！只是一件，他起先一任，原是好官。只是後面再來，不該變節。求老爺將功折罪，恕了
他罷。
譚楚玉：別罪可以饒恕，謀反叛逆之罪，豈是饒恕的！你們去罷。（對莫漁翁）料想到了如今，你也沒得
說了。本道夫妻二人，受你活命之恩，原無不報之理。只是國法所在，難以容情。叫左右暫鬆了
綁，取出一桌酒飯來，待我奉陪三杯，然後正法！合著古語兩句，叫做今日飲酒者私情，明日按
罪者公議。今日之事，出於萬不得已，並非有意為之。你是讀書明理之人，自當見諒，求你用了
這杯酒罷！
莫漁翁：（大怒道）你這些圈套，總是要掩飾前非，有誰人信你！你當初落水，是我救你性命；回去赴試
，是我助你盤費。這些恩情，都不必提起。只說你建功立業，虧了誰人？難道是你自家的本事！
你若不是我暗用機謀，把治民剿賊的方略，細細傳授與你，莫說不能成功，只怕連你這顆狗頭，
也留不到今日，在陣上就失去了。
譚楚玉：別的功勞，蒙你厚恩，那剿賊之事，與你何干？也要冒認起來！何曾你授甚麼方略，這句話從那
裏說起？
莫漁翁：哦！你還不知道麼？我且問你，赴任的時節，那本須知冊子，是何人造的？
譚楚玉：是晏公給我的！
莫漁翁：那是俺舊令尹，把精神費盡，誰知今日倒惹出這等事來！
譚楚玉：那本冊子竟是你造的了？既然如此，為甚麼不自己出名，寫了平浪侯的神號呢？
莫漁翁：只為刻意逃名，不肯露出做官的形跡，所以如此。我一來要替朝廷除害，二來要扶持你做好官。
誰想你自己得了功名，到生出法來害我！
譚楚玉：呀！這等說起來，你竟是個忠臣了，為甚麼又肯謀叛？
莫漁翁：我何曾謀叛，想是你見了鬼了！
譚楚玉：你入山之後，皇上因賊寇難平，依舊起你復任。地方官到處尋訪，從深山裏面請你出來，指望你
仍似前番替朝廷出力，誰料你變起節來！因有這番罪孽，纔有這般風波。難道你自己心上還不明
白麼！
莫漁翁：（聽道）這等說起來，不是你有心害我，或者地方官尋得急切，有人冒我姓名，故意出來謀叛，
也未可知道。求你審個明白，不然性命還是小事，這千古的罵名，如何受得起！我起先不肯屈膝
，如今沒奈何，到要認做犯人，跪在法堂上聽審了。
譚楚玉：既然如此，待我提出賊頭來問個明白。若果有此事，就好釋放你了。只是一件，等他提到的時節
，你倒要認做降賊的人，只說與他同謀共事，我自有巧話問他。真與不真，只消一試，就明白了
。叫左右取監犯出來！
（〔第九回 譚官人報恩雪恥 慕容僕招隱埋名〕）
７９＊＊時間： 地點：
（卻說牌將甲、乙將監犯提出。）
譚楚玉：聖旨已下，叫本道不消獻俘，待拿著叛臣與你一同梟斬。如今那叛臣已拿到了，本該一同正法，
只是一件，我纔問他，他說不是真正叛臣，乃冒名出來，替你做事情的，情有可原，罪不至死。
我心上要釋放他，所以提你出來，問個明白。這冒名之事，可是真的麼？
監 犯：真便是真的，只是此人險惡非常，小的恨他不過。要殺同殺，求老爺不要放他！
莫漁翁：我與你是同事之人，為甚麼這等恨我？
監 犯：你未曾出山的時節，得我千金聘禮，後來假裝兵道，在陣上投降。我把你帶在軍中，凡得來的金
帛，都托你掌管，你就該生死不離，患難相共纔是。你見風聲不好，就把財帛捲在身邊，飄然而
去。難道我做了一場大賊，單單替你囗事不成？要死同死，決不放你一個！
譚楚玉：天下人盡多，那一個假裝不得，為甚麼單去聘他？
監 犯：只因他的面龐與慕容兵道一模一樣，所以把千金聘禮，去聘他出來。
譚楚玉：（大笑道）原來如此！這等說起來，他不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還不曾拿到，待拿到的時節，與
你一同正法便了。
監 犯：明明是他，怎麼說個不是？
譚楚玉：這是慕容兵道的原身。他解任之後，並不曾出山。你若不信，走近身去，細認一認就是了！
監 犯：（看道）果然不是，這等不要屈他。當初是我該死，不該把假冒的事，壞了你的名聲，得罪得罪
！
譚楚玉：（親自下來，扶起莫漁翁道）下官多有得罪，還求見諒！且請衙內去，換了衣服。
（說話未完，只見有一衙役丁進堂。）
衙役丁：（稟道）假兵備拿到了，求老爺發放！
譚楚玉：帶進來！
（衙役丁遂將假兵備、王大元帶進。）
（譚楚玉將此人一看，果然與莫漁翁分毫不錯。）
譚楚玉：是何人獲住的？
王大元：（跪道）是小的拿住的！
譚楚玉：你姓甚名誰，家住那裏，如何知他是個叛賊？從實說來！
王大元：小的姓王，名叫大元，離城五十里，三角山茅屋莊居住，耕種為業。只因那日，忽然來了一個人
，要在小的莊上住。當日就拿金子一千，買了房子，並無家眷，小的就知來路不明。及至過了幾
日，小的進城賣布，見城門上掛的一個影子，與他一樣，方知他是叛賊！小的所以同著地方拿來
的。
譚楚玉：有何見證呢？
王大元：現有金銀一箱，腰刀一把，是小的從他家裏翻出來的。
譚楚玉：抬金銀過來。
（地方遂將箱子抬上。）
譚楚玉：王大元獲賊有功，賞金子一百兩，地方也賞銀子百兩，俱各去罷。叫將冒犯與我用夾棍夾起來！
假兵備：不用夾，小的招來就是了。小的好好住在山裏，一日山大王著人抬了一千兩金子，來到說我如此
如此。我想世上要做官，必定要拿銀子出來。如今又得做官，又得金子，那裏有這等好事？所以
小的就應承了他了。誰知有這等事呢，求爺爺活命罷！
譚楚玉：如今賊頭已獲，冒犯又有，就綁出去斬首示眾！
（遂將二人斬訖。）
８０＊＊時間： 地點：
（譚楚玉退堂。）
譚楚玉：（向莫漁翁道）下官昏聵無知，不能覺察，致累大恩人受此虛驚，多有得罪！
莫漁翁：若非秦鏡高懸，替老夫雪冤洗恥，不惟隕身一旦，亦且遺臭萬年。待老婦到來，一同拜謝。
院 子：（稟道）二位夫人到了。
譚楚玉：（向劉藐姑道）我平賊的功勞，又虧慕容先生指引，快來拜謝恩人！
莫漁翁：（對莫娘子）娘子，我降賊的奇冤，全虧了譚先生昭雪，快來拜謝了恩！
（四人俱各拜了四拜。）
莫漁翁：老夫素抱忠良之願，忽蒙不軌之名，雖然無愧於心，形跡之間，也覺得可恥。如今所望於知己者
，不但保全骸骨，還求洗濯聲名。辨疏一道，曉諭幾通，只怕都不可少。
譚楚玉：豈但奏聞皇上，曉諭軍民，還有特本奉荐，定要請你出山！
莫漁翁：快不消如此！我是有泉石膏肓、煙霞錮疾的人，你若叫俺出山，俺何如那時不辭官呢？
譚楚玉：原來高尚之心，這等堅決。既然如此，倒不敢奉強了。
莫漁翁：老夫是個迂人，不但沒有出山之心，還有幾句招隱的話。雖然逆耳，也要相告一番。凡人處得意
之境，就要想到失意之時。譬如戲場上面，沒有敲不歇的鑼鼓，沒有穿得盡的衣冠！有生旦就有
淨丑，有熱鬧就有淒涼。淨丑就是生旦的對頭，淒涼就是熱鬧的結果。仕途上最多淨丑，宦海中
易得淒涼。通達事理之人，須在熱鬧場中收鑼罷鼓，不可到淒涼境上掛印辭官。這幾句逆耳之言
，不可不記在心上。
譚楚玉：這幾句話，竟是當頭的棒喝、破夢的鐘聲，使下官聞之，不覺通身汗下。先生此番回去，替我在
尊居左右構茅屋幾間，下官終此一任，即便解組歸隱，與先生同隱便了。
（於是，莫漁翁同莫娘子告辭回歸。）
（譚楚玉苦留不住，二人灑淚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