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１１＊＊時間： 地點：
（一日，走到花家對鄰一個周裁縫家門口坐下，那周裁縫）
裁 縫：李官人，想是來尋花官人麼？
李 二：正是。
裁 縫：（周裁縫）今早出去了。
李 二：師父，你曾見任三官，這一向到花家裏來麼？
（那周裁縫極口快的，便道）
便 想：他是不出門的主顧，怎麼倒來問我？
李 二：我前日分明見他進去，多時不見出來。進去了一番，又不見影，反受了一肚皮臭
氣，心內不甘。你若曉得這頭路，我斷不負你。
（那周裁縫是個口尖舌快的人，他道）
裁 縫：我這幾時不管人間事，若是十年前生性，早早教他做出來了。
李 二：周師父，你若肯幫我做事，我當奉酬白金五兩。
（周裁縫聽見說許了五兩銀子，就歡喜起來，忙道）
裁 縫：若要如此，必須生個計較。此事一不做、二不休，不是取笑的。先與他丈夫說知
，一齊捉奸，方免無事。
李 二：可恨淫婦，必在丈夫面前罵言說我，花二故此久不上門，今雖欲通言，奈無由得
計。
裁 縫：（裁縫笑道）花二官是酒徒，扯到店上吃酒，中間三言兩語，激起性子了，自然
妥當。他若不聽你，你卻教他問我，我自搬他一場是非，自然信了。
李 二：你這幾日不出去做，生活方好。
裁 縫：祇有一個張家，要去完他首尾。看早晚去完了，祇坐在這裏等著便了。
（李二計議已定。）
（次日懷些酒資，恰好撞著花二，倒身一揖。）
（花二假意還禮，眼看別處。）
李 二：哥哥凡事三思。自古道：若聽一面說，便見相離別。我有許多為你心腹話，不曾
與你說罷了。
（花二本待不理他，又聽他說有心腹話，祇得）
祇 得：有何話，快說來！
（李二見他答話，連忙扯了竟上酒樓。）
（將酒篩下一盞，送與花二。）
（花二祇得吃了，也回送李二一盞）
花 二：有話快說。
李 二：且慢些，說將來，恐你酒也吃不下了。
（花二一發疑心，祇得又吃了幾盞道）
祇 得：大丈夫說話不明由，如鈍劍傷人。說明了，倒吃得酒下。
（李二故意欲言不言。）
花 二：罷，你既不道，我也不吃了，去罷。
李 二：說來恐你不信，反嗔怪我。
花 二：我不怪你。
李 二：也罷，說與你知，怪不怪憑你便是。那任三，這幾時你曾會他麼？
花 二：數日前，他館中回來，我到他家中去吃酒了。
（李二默然。）
１２＊＊時間： 地點：
李 二：哥，前日二娘罵我這日，任三到你家來，二娘把他藏在家裏。被我知道了，要進
去搜捉。因此二娘急了，反罵將起來的。你是個大丈夫，不可被婦人騙了。
（花二想了又想，我妻子好端正的，怎歪說起這般說話，便道）
便 想：你既知道那日任三是在我家，就該直說了是。今據你此言，他兩人一定有奸了。
此事不是當耍的，可直直說來我聽。
李 二：說也沒幹。我親眼見他進去多時，不見出來，所以要搜。若是假說，天誅地滅。
你若再不信，去問你鄰居周裁縫便是。
花 二：是了，想此事有些因。多時不見他，想是那日躲在我家過夜，被你知覺。恐你埋
伏捉住，不好出門，反說來尋我，同我出門方可掩人耳目。是了，是了，再不必
言，必定事真矣。除非殺了二人，方消我恨。
李 二：且禁聲。事倘不成，反為不美。還須定計，方可除之，
（花二忙問何計較，李二）
李 二：計較倒有，祇是不可又被二娘識破，反受其害。
花 二：不妨不妨，我自然謹密就是了。
李 二：事不宜遲，你可今晚揚言，假說明早要往府城去，有何事理。一面去約任三到家
裏說話。不可等他來，你可先出門去。他若來見你不在家，自然又留過夜待我與
你探聽，如在時報你知道你卻回家下手便了。
花 二：是了，且別著，明日再會。
李 二：萬不可泄漏。
花 二：不須分付了。
（竟到門首，恰好裁縫在家，叫道）
裁 縫：周師父，有一句話出來問你。
（那老周見了花林，便心照了，忙說）
老 周：有何見教？想是要我裁衣麼？
花 二：你不可瞞我。我這件事，也料難瞞你，那任三之事，你可曾見來麼？
老 周：大官人，我老人家不管這等閑事，此乃陰騭之事。罪過，罪過。露水夫妻，乃前
世定的，祇要自己謹慎些兒就是了，何必問我。
（花二聽了這幾句話，實在是了。）
（道聲請了，便回家，扯開了門，倒假意兒全無惱色道）
開 了：我明日要往府城中去，可與我打點著，備些酒菜。
二 娘：你去何幹？
花 二：去尋一個人講話。
（二娘暗暗歡喜不題。）
１３＊＊時間： 地點：
（且說那李二說這場是非，自己心中猜道）
李 二：花二回去，必然去問周裁縫。不免隨步兒走到裁縫門首一問。
（老周看見了李二，連忙走將出來，將花二問的情由敘了一遍道）
老 周：十分相信了。
李 二：（又問李二道）何計捉他？
李 二：一面花二祇說出路，一面反教任三到家說話。倘或走來見花二不在，自然又上鉤
了。那時，我與他探聽，果然如此，去報老花。管取雙雙都做無頭之鬼，方稱我
心也。
老 周：前言不可失信。
李 二：這些小事，不須分付。
（竟去了。）
１４＊＊時間： 地點：
（且說次日花二起來，對妻子道）
花 二：我今就要府中去。我想前日擾了任三官，今日順便安排些小菜兒，添著幾味，請
他來答席。我如今去約他，他若來遲，你就陪他吃了便是。
二 娘：（二娘滿心歡喜道）哪有我陪之理。
（花二假意買些物件，一面見了李二，約定今日看任三動靜，先將那把利刀交與
（李二收看。）
（一面自去見了任三，約他下午到家說話，不題。）
１５＊＊時間： 地點：
（且說周裁縫被張典膳家家人再三催做衣服，坐定逼他起身，算來不能延推，祇
（得去做。）
１６＊＊時間： 地點：
（須臾，奶奶出來道）
奶 奶：師父為何事不來，擔擱到如今？
老 周：（這老周叫聲道）奶奶，祇因窮忙，誤了奶奶的事。今日我對門鄰舍花家，有天
大一樁事，我要在家裏看看的。被管家逼不過，祇得走了來。
奶 奶：（奶奶聽他說出花家兩字）莫非是那花林家裏麼？
老 周：正是，奶奶為何又曉得？
奶 奶：他家與我有親。今日他家有何大事，可對我說。
老 周：既是令親，不便說得。
奶 奶：不妨，有話快說。
（老周原是個口快的人，見逼得緊，料想畢竟難以隱瞞。）
便 想：莫怪了我，實對你說，他妻子二娘生得妖嬈標致，與一個任三官相好，搭上了。
奶 奶：那任三官在何方？是甚麼人？
老 周：他父親做任典史官是的。
奶 奶：（奶奶著緊道）他兩個敢做出此事來了麼？
老 周：走長久了，花林有一朋友，名叫李二，要去踏渾水，二娘不肯，後來被他撞破了
。昨日，與花林說知，今日李二定計，假說花林往府城中去，反約任三來家，料
然二娘留他過夜。今晚雙雙定做無頭之鬼矣。
奶 奶：（張家奶奶）你緣何曉得？
老 周：李二與我極厚，他說與我，叫我相幫他動手，故此曉得。
（那奶奶聽了這番言語，三腳兩步，竟入女兒房中，一五一十，盡情說了一遍。
（）
女 兒：如何可救得他方好。
奶 奶：且不可響，我親去與二娘說知，救他一命，報他前日之恩。一面著家人騎馬速到
任家，說與任三官，今日切不可往花家去，有人要害你性命。坐在家中，不出門
，可保無事。
女 兒：娘既自去，還用速些方好。
（即時喚了女轎，飛也似抬到花家。）
（轎夫叩門，二娘聽見門響，祇說是任三官到了，開門一看，恰是張奶奶，又驚
（又喜，忙忙施禮。）
二 娘：（稱謝了一番道）花官人在那裏？
二 娘：為府城裏有事，出門去不多時。
奶 奶：（奶奶想道）此事是真的了。
二 娘：奶奶裏面請坐。
（二人軒子裏坐下。）
（那奶奶悄悄的在二娘耳畔說了一遍，驚得二娘面如土色，牙關打戰，呆了一會
（，倒身拜謝）
奶 奶：此事若非奶奶來說，必遭毒手。
奶 奶：一來答報前恩，二來救小婿一命。
（二娘感激不盡，就將請三官酒食擺將出來，請奶奶吃了幾杯，辭別去了。）
（任三官在家，正打扮得齊齊整整的出門。）
（未及幾步，祇見張家的人慌慌忙忙扯住了。）
（附耳低言說了一回。）
（三官大驚失色，沉吟一會）
三 官：知道了。
（打發張家之人進了內吃飯。）
三 官：（自家回身坐在書房裏想）我不去，諒二娘無害。不免寫一封字，著文助拿了，
祇說有事不及領酒。花二見時，必不生疑心。
（即時封好，文助拿了，竟至花家投下。）
二 娘：（二娘阻當道）叫三爺切不可來。
（按下不題。）
１７＊＊時間： 地點：
（且說李二留花林在家飲酒，祇等任三上鉤。）
（李二心下不定，不知任三去也不曾。）
（走到任家，問一個老管家道）
李 二：老官，你三爺往花家吃酒，可曾去了麼？
管 家：（那管家便信口兒道）去了。
（李二見說，歡天喜地走回與花林道）
李 二：任三已到你家去了。
花 林：（花林咬牙切齒道）可恨，可恨！
（李二勸著，大碗而吃道）
李 二：多吃些，好動手。
（不覺天色將晚，花林提刀便走。）
李 二：且慢去，待我去探聽，或在你家樓上，或在後軒，走去一刀了事。倘然捉不住，
被他走了，反被他笑。你可坐在此，再慢慢吃兩碗，我去看了動靜來回你。
１８＊＊時間： 地點：
（且說二娘心下思量，沒有漢子怕他怎的。）
（祇是可恨李二，他幫我丈夫害我性命，想他必然先來探聽。）
（我有道理在此！正是：人無害虎心，虎無傷人意。）
（先將燈火點起，放在灶上。）
（又去把大門半掩著，自己坐在中門，暗地裏專等李二來。）
（不想李二把門一推，卻好半掩的，一直悄悄走至中門探聽。）
（二娘認定果是李二，便叫）
便 想：三郎這邊來。
（把李二一把摟定，便去扯他褲子。）
（李二一時渾了，慾火難禁，想道）
又 想：日常要與他如此，不能上手，不如竟認做任三，快活一番再說。
（兩個在軒子內弄將起來，弄得李二快活，想道）
又 想：我且弄完了回去復花林，說任三不來，且再理會。留下此婦，再圖久遠。
（那二娘故意弄妖作勢，李二十分得趣。）
１９＊＊時間： 地點：
（且說花林等得不奈煩了，想道）
又 想：為何不見來？想是撞著任賊，廝鬧起來。倘被此賊走了去，怎生氣得他過！
（提刀在手，一口氣走至門首。）
（見門開的，竟往裏走。）
（二娘一心兒聽著，聽得腳步響，知是花林來了，便大叫）
便 想：四鄰人等，有人見我丈夫不在家，在此強奸我。快快走來捉他。
（李二聽見要走，被二娘緊緊拘定，那裏動得。）
（花林為人極莽，上前摸著奸夫，一把頭髮抽住，不由分說，一刀便砍，頭已下
（地。）
（花二又來捉二娘，被二娘早取門拴在手，花二不題防，被二娘將刀撲地一打，
（那刀早已墮地，二娘忙忙早把刀向小屋上一撩，那刀不知那裏去了。）
花 二：淫婦，休得撒野。我聞知任賊向來與你通好，今日特來殺汝。今奸夫現死，你何
敢無禮！
（上前來捉，被二娘將拴照手一下，叫聲呵唷，疼死我也）
二 娘：了不得，決不干休。
二 娘：（二娘罵道）癡蠢東西，世上祇有和奸殺妻子。我在此叫喊，你為丈夫的，幫我
拿他方是道理。怎麼殺了強奸的人，又要殺我。世有此理麼！
花 林：（花林罵道）休得油嘴。李二說你二人和奸已久。想是今日知我來殺，你故此反
叫強奸，思留生命。休想饒你。
二 娘：怪不了你要尋事，我怎得知。任三叔是個讀書人，那有此心。
花 林：還要油嘴，一個任賊，現殺死在地，還這般可惡。
二 娘：蠢東西，方纔李二進門。他道：『二娘，向來慕你姿容，相求幾次，今日從我，
救你一死；若不相從，你命休矣。』說罷，把我牽倒在此。我堅執不從，被他就
強奸了。叫得口乾。那得人來救我！你殺的是李二，怎說是任三！
（花林走到屍旁，取燈相照。）
（把頭提起，仔細一看，吃了一驚。）
吃了一：（竟連忙撒在地下）是了，幾次奸你不遂，故生此計。方纔狠留住我。他自先來
行奸。他想我決未來，放心行事。想皇天有眼，自作自受。且問你，任三今日幾
時去的？
二 娘：他不曾來。你出門不多時，著一小廝，拿一封字兒道寄與你看。
（即將這封字，遞與花林。）
（花林洗靜了手，燈下拆開一看，上寫著：
（ 荷蒙寵召，本當拜領。）
（聞兄往府公幹，恐誤尊駕，心領盛情，容後面）
（謝。）
（不盡。）
（弟任三頓首）
花 二：（花二看罷道）原來不至我家，李二又與我說來了，一發情弊顯然了，殺得好！
險些兒誤了你一條性命。
二 娘：（二娘冷笑道）指奸不為奸，撒手不為奸，捉賊見贓，捉奸見雙。好沒來頭，為
何殺得我！祇是這死屍，看你如何發放！
花 林：（花林想了一會道）拿一條口袋，將來袋起。馱去丟在李二家中。況他並無甚人
往來，那裏知道是我家殺的。祇要瞞得外邊鄰舍方好。
二 娘：今日周裁縫閉著門，間壁王阿爹往女兒家去了。這邊張家，下鄉差使，阿媽也不
在家。我方纔這般大叫，都不在，所以被他好了。如今想都不曾回，趁早裝了送
去。
（先將地灑上清水，洗得潔潔靜靜，相幫花林背上了肩，一氣走，竟到李二門首
（，把門推開，將屍首倒出就走，把袋撒在官河內。）
（到家，祇見二娘倚門相候。）
花 二：為何站在此間？
二 娘：裏面坐著，有些怕人。
花 二：不妨，怕他做甚。
（取火來打了一個醋炭，整起酒來對吃，上床倒取樂一番。）
（二娘從此收了心。）
二 娘：（與花二道）我姑娘年已老了，獨自無人。不若接來，家下相伴著我。免得你心
猜疑。
花 二：有理。我今立志不去遊手好閑了。將前日張家送的物件，變換作了本錢，做了生
意過活。
二 娘：（二娘喜道）這般纔是。
（任三官也收了心。）
（竟擇日娶了妻子，夫妻和順，再不想去到花家閑走了，不必提起。）
２０＊＊時間： 地點：
（且說那口快的老周在張家做得衣服完成，回時已將黃昏。）
（往李二門首經過，想道）
想了一：不知此事如何了，若是停當之時，取他的五兩頭。
（不免推推門看，見門是開的。）
（原來已回家了。）
（一頭叫，一頭往內走。）
（絆著屍首，跌在屍上，把手摸著是人，怎生睡在地上？又濕淥的，想是吃醉了
（吐的，不若今晚且回，明日來取便了。）
（扒得起來，身上跌爛濕。）
（把門帶上了，一步步走回來。）
（將鎖匙開了，進門也無燈火，竟自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