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 地點：
（須臾茶過，陶夫人又問杏娘道）
陶夫人：老身請問，姪女心中有甚不足意事？倉忙而來，面帶憂容。
（杏娘不語。）
（佛奴便請夫人到半邊，低低把小姐來的緣故一一告訴。）
陶夫人：（陶夫人點頭道）原來如此！
（落一把眼淚，對杏娘）
對杏娘：我想，我哥嫂沒福。你哥哥雖自成立，天性狠惡。祇苦得你一人，舉目看親人，
便是我了，也不能照顧著你。不道你哥哥，又做這番來害你。
陶夫人：（又問佛奴道）不知此生是何等樣人？
佛 奴：那人姓湛，說是個秀才，父親也是做官的。
陶夫人：既是斯文人，怎麼受得這樣苦。
２２＊＊時間： 地點：
（說話間，慧姑聽見一個「湛」字，便有心問夫人道）
慧 姑：昨日爹爹到來，為尋我大哥，大哥不見。為何佛姐姐口中說甚姓湛的秀才，莫不
與他有些相干麼？
陶夫人：難道有這等事？
（口雖如此說，便一邊對佛奴，問其備細。）
佛 奴：他說是父親做過甚麼錦衣衛哩。
（慧姑聽到此句，便大哭道）
慧 姑：這是我哥哥無疑了。
陶夫人：（老夫人亦吃一驚道）果然是大舅受害，必要與你公公說明，商議救解之策。今
早同你官人拜客未回。
慧 姑：（便吩咐陶旺）快快請了回來。
２３＊＊時間： 地點：
（此時杏娘倒也獃在一邊。）
陶夫人：（陶夫人又走來對杏娘道）我兒不必如此，恐怕憂傷了身子。
對杏娘：（又向媳婦慧姑道）世上原有這等湊巧奇事。
（佛奴在旁聽了，亦以為異。）
（不一時，恰好陶公回來，曉得內姪女到家，一徑到裏邊來。）
（杏娘忙起身相見。）
陶 公：（陶公就問）甚風吹得小姐到此。
陶夫人：（夫人一把扯了陶公道）閑話慢講，有一句要緊話，來與你商議。
（走過外廂，夫人便把姪女之事，一一說明。）
陶 公：（陶公大驚道）怎麼湛大舅不老成，闖進花園做甚麼？
陶夫人：（半晌又笑對夫人道）既已如此，事完之後，待我作主，就把你內姪女嫁了他到
也好。
陶夫人：這個恐怕使不得。
陶 公：若是你姪女要與別家定親，聞得花園之事，不論有無，那一家肯攀？若仍舊在園
內焚修，反被人言三語四的議論。況且他們兩個，一個是望門寡的孤男，一個是
閉門修齋的寡女，年貌相稱，今日又有此一段屈事，正是天然一對好夫妻，終身
必無閑話。
陶夫人：（又皺眉道）但是那狗低頭，怎麼與他說得明白纔妙。
陶夫人：若與他說，必然無益。還是求那高知縣，怎麼斷得團聚纔好。
陶 公：這也未必能夠。你姪兒主意要害他，見斷合了，何難再弄文法？況高知縣在你哥
哥分上，那有不用情的。祇是待我與他說，雖是我內姪之事，實關係我內姪女。
同是座師面上，一邊閨門體面，求他用心周全，他或者又看我情分，竟有出力也
未可知。
（即時吩咐打轎，到縣中去拜見高公。）
２４＊＊時間： 地點：
（此時，高公已退午堂，家人傳梆進去，一聲云板響，高公早已出來，請後堂相
（見。）
（敘禮過，茶罷，高公）
高 公：老先生光顧，有何見諭？
（陶公即拖坐椅坐膝，低低把湛翌王之事，前後始末，細細述了一番。）
陶 公：（又道）兩造俱是治弟至戚，求大人俯推薄面，必要周全了，則感德不獨湛生也
。
高 公：（高公打一恭道）湛兄之事，不必老先生勞神過慮。晚生昨已設法，免其責罰。
把姦情一段擱過不究，即是周全令內姪女，周全湛兄的意思。
陶 公：（又微笑道）令內姪一面之詞，晚生明明知道。若是徑從輕釋，在梅兄面上不好
意思。則梅兄必然另設毒害之計，到不是晚生周全的意思了。請老先生暫回，容
想一良策，必兩無傷礙，然後奉復何如？
（陶公打恭致謝，又再四叮嚀而別。）
（不題陶公囑託高知縣之事。）
２５＊＊時間： 地點：
（且說前日，杏娘小姐纔離了花園，投奔陶家。）
（那時，狗低頭就差幾個心腹家人，如狼似虎，手中拿了一疊封皮，竟時花園內
（來。）
狗低頭：（口中叫道）撿點好了，連人和馬，封他娘在內。
（幾個走到裏邊，見沒有了杏娘、佛奴，兩個道聲）
杏 娘：不好了！知風走了，怎麼好。
有 的：且封好了園門，四下追尋去。
（看官們，你道這梅富春狠也不狠？自己嫡親手足，就如此設心，必要置他死地
（。）
（所以有詩一首，單贊狗低頭的算計：
（ 嫡妹無端構蠆謀，狼心毒算孰能儔？）
（教卻御史貽謀墮，輸得人人喚狗頭。）
２６＊＊時間： 地點：
（且說那高知縣，送別了陶公，退入後堂，便想救湛生之策。）
高知縣：（想了一回道）除非如此如此。
（即叫皂頭周秀，禁子張旺，到私宅回話。）
（當下喚到，先吩咐周秀道）
張 旺：本縣今晚教你打盜犯湛翌王，須要著實做一兇狠勢子打他，實在不要用力。
（當下就賞他五錢銀子，先打發出去了。）
（又叫張旺，吩咐道）
張 旺：本縣晚堂，即復審昨日那盜犯湛翌王，審過仍教你押下監中，要你悄地放他逃走
，不可有違。
張 旺：（張旺便答應說道）蒙老爺吩咐，小的敢不遵旨？
高 公：你若放他走了，本縣明日還要假意難為，打你幾個板子，著你追究緝捕。
張 旺：老爺吩咐，不要說打板子，就是再厲害些的刑法，小的那敢有不受的理。
高 公：（高公便把白銀二十兩賞他道）須小心在意，不可敗我機密事。
（張旺叩謝，答應而出。）
（便同周秀，在堂伺候。）
（到了晚上，高公出來坐堂。）
（堂上張燈列火，吏書皂快畢集。）
（高公先審過了幾件戶婚田土之事，然後弔出湛翌王一干問道）
高 公：你這強盜，好不厲害。白日搶劫財物，又黨羽全無，祇是一人，倒虧你好一副大
膽！
高 公：（又叫地鄰問時，都道）這強盜果然十分兇惡，搶劫了梅大爺園中多少東西，又
姦淫了小姐，幸被小的們協力擒住的。
高 公：（高公喝道）胡說！青天白日，打劫人家，又何暇思想姦淫。況且倉卒之中，有
何人誣見，強盜又是一人，怎麼就敢搶劫，其間必有指使。
（叫皂隸取夾棍來。）
高 公：（俞甲道）待小的實說，一夥而來，共有三四十人，俱是趕散走的，他是身邊財
物多了，跑奔不上，被小的們拿住。姦淫之事，果是不曾看見。
高 公：既不曾見，我也不究。祇是所有贓物，如今那裏去了？
王 乙：（王乙便稟道）財寶搜出，已是梅大爺收明去訖。
高 公：這是真的麼？
王 乙：（王乙又叫道）老爺這是確真，小的們親眼見的。
（高公叫眾人下去，又叫湛翌王問道）
高 公：你還有甚麼講？
翌 王：（翌王哭道）祇昨日稟過的，便是真情。若說搶劫財寶，擬於強盜，犯生實是死
不敢當。
高 公：你打搶是真，祇是無贓可證，本縣難以定招。且打你幾個板子，明日申報上司定
奪便了。
（一把簽撒下，喝教著實打。）
（周秀會意，走過來，把湛翌王拖翻，先是他動手，做個用力的光景，打了五板
（。）
（其餘眾皂，皆係周秀吩咐，依樣打法，打了三十板。）
高知縣：（高知縣吩咐）押下重囚監中，眾人討保寧家。
（即便擊鼓三聲，退入私衙。）
（那禁子張旺，早上領了本官之命，著意在心，遂同了湛翌王出來。）
（到得監門口，悄悄對湛翌王道）
張 旺：湛相公恭喜了。
翌 王：大哥，我有甚恭喜。三十板子，先打得這個光景，死活未卜。即使此番可以苟延
性命，日後還不知怎生結局。
（要聽張旺回答湛翌王之言，且看下回便見。）
（第四回 雙流縣贈金逃難 萬安屯借寇棲蹤）
２７＊＊時間： 地點：
（且說禁子張旺，聽了湛翌王一番愁苦之言，道是無喜可賀。）
湛翌王：（便道）相公莫要怪你，你原不知就裏。這頓板子，是大爺有意照顧你，先吩咐
皂隸周秀，賞他銀子，叫他輕打的。又叫我今夜放你逃走，這可不是喜。相公你
感激我們官兒麼？
湛翌王：大哥，不要耍我罷，若要想這個地位，祇恐做夢也不能彀。
張 旺：小人怎敢耍相公，大爺叫我放你，也賞我白銀二十兩。
張 旺：（便雙手在腰間取出，遞與湛翌王看道）這是假的麼？
翌 王：（翌王吃驚道）果蒙大爺如此用心救我，老天嗄！天下有這樣神明的官府，仁厚
的有司。但是我湛國瑛，怎生報答。
２８＊＊時間： 地點：
翌 王：（正說間，祇見黑暗裏一人走來）前面是甚麼人？
（湛翌王吃了驚，張旺認得是門子朱貴的聲音）
湛翌王：我同湛相公在此，你問怎麼，可是要個包兒麼？明日來罷。
張 旺：（朱貴道）不是，大爺著我送一件東西在此。
翌 王：我正在這裏感激大爺，思想無恩可報，如今又將些甚麼來？
張 旺：（門子雙手遞與翌王道）白銀二十兩，大爺著我送與相公為路費，請相公速離此
地。不論東西南北，祇須三百里之外，就不好追捉了。還教相公，此去著意攻書
，博取功名，祇這幾句言語。
（道罷，說聲去了。）
翌 王：且住。
（即將高公送來的包兒打開，取出幾錠，分送與朱、張二人）
二 人：多蒙照拂，無物可酬，祇此借花獻佛。
（二人再三推辭，祇得受了。）
張 旺：我若到監內放你，恐耳目眾多，不如就在這裏走了罷。
二 人：（翌玉道）煩二位多多致謝大爺，說我湛國瑛若有寸進，當圖銜結之報。
（說罷，分手而別。）
（翌王出得縣門走路，正是那：
（ 脫網靈蛟投大海，離籠玉兔走平坡。）
（星飛望前而行，心忙腳亂，怎當得地上又黑，肚中又餓。）
（聽譙樓鼓聲，祇得二更。）
（正在煩悶之際，遠遠望見一點火光。）
（急走上前看時，卻是一個佛廟中，做晝夜功德，故此明燈閃亮，沒有關寺門。
（）
（翌王便挨身而進，旁邊有閑站的和尚）
和 尚：施主爺，這時候從那裏來？莫不是赴席回家的麼？
翌 王：（翌王趁口道）然也。
和 尚：施主用茶麼？
（翌王接了茶，致謝一聲。）
和 尚：（那和尚）施主爺尊姓，若有興隨喜，就在敝庵過了這夜罷。
翌 王：小生姓張，住在城北邊，生平極喜佛會勝事，祇是不好打攪。
和 尚：常言道，十方寺院，人人可以住得的。施主在此借宿過夜何妨。
（翌王也無心看那些和尚做法事，祇管胡思亂想）
翌 王：還到那一處去好？家中父母不及一別，又不知梅小姐如何光景。可苦憐我為他受
累。但是高縣公叫我速投遠方，畢竟料那人放我不下。
翌 王：（心中甚無主張，忽想起范仙翁皂囊在此）他原教我出得監門，就拆來看。如今
正好看那第一個了。
（便暗到無人之所，拆開一看，內中有幅小方紙，上寫有幾個細字道：
（ 玉人勿慮，急向東北而走。）
翌 王：（翌王看了道）玉人勿慮，想必指梅小姐平安無事，教我勿憂。如此看來，落花
詩想必有緣了。急向東北而走，又暗合高公數我遠避之意。但今人生路不熟，怎
得知東北上何處卻好安身？
又 想：譬如高公不用情，此時祇好牢中受苦。且待天明，再作理會。
（不題翌王逃到庵中過夜之事。）
２９＊＊時間： 地點：
（且說那夜張旺放了湛翌王，便悄悄回復了本官。）
（到得明日外面傳進梅府致意柬帖，要問盜情審結如何。）
（高公即出堂，喚齊一干地鄰，然後叫該日禁子，調出強盜湛翌王復審。）
（祇見禁子去不多時，即來稟道）
高 公：並無強盜湛翌王在監。滿監人都道，想是昨日審結釋放，不見重發下監來。
高 公：（高公拍案大叫道）你們好大膽！這是強盜重犯，怎麼放松逃走？如今梅大爺已
差人候審發落，這便怎麼處。我曉得，想是你們得錢買放了。本縣把你們這班潑
膽奴才，敲死幾個，自有強盜著落了。
（一把簽掉下，叫把禁子打。）
高 公：（那禁子稟道）不干小人之事，昨晚還是張旺該日。
高 公：一發拿張旺來。
３０＊＊時間： 地點：
（此時張旺已明知其事，故意躲到親戚人家。）
（差人便押了他家屬來，尋見了，帶到堂上。）
高 公：（高公罵道）好大膽奴才，強盜湛翌王現在何處？快快招來。
張 旺：昨蒙老爺著小的押湛翌王下監，因是小的該下班，就交與今日該班禁子李興的。
容情逃走，並不干小的事。
高 公：（眾禁子道）這是那裏說起，昨日交割犯人，並沒有強盜湛翌王的。
（張旺支吾不過，高公便叫夾起來，張旺慌道）
張 旺：小人該死，昨晚因貪幾杯酒，醉後不曾提防，故此想是越牆走的，並非小的賣放
。
高 公：賣放不賣放，本縣不問。祇是不見了強盜，就該你抵罪！
張 旺：（張旺又假哭稟道）求老爺天恩，著小人追緝便了。
高 公：你好自在性兒，本縣若祇叫你緝獲，連你這奴才也走了，可不是賣一個饒一個。
如今先打你一個半死，監了你妻子，著你追緝。三日一比，怕你連強盜飛上天去
。
（便把張旺打了二十板子，家屬下了監，拿了廣捕牌，差人押著，前去緝拿未結
（盜犯湛翌王。）
家 人：（又把回帖打發梅家家人）煩你致意大爺，不意強盜越牢走了。如今把禁子家屬
監候，僉牌廣捕，捕到時，便審結回復大爺。
（梅家人答應而去，高公即刻打轎到陶公家，向陶公道了釋放湛翌王、贈銀遠避
（的始末，陶公感激致謝。）
（高公別過，陶公寫書，差人報與湛悅江知道，便忙到裏邊述與夫人、媳婦，並
（杏芳小姐得知。）
（各各歡喜。）
（祇是慧姑知得哥哥逃走，不知此去到那裏安身，眼中珠淚不止。）
杏 娘：（杏娘心上暗想）湛生雖脫網羅，但是哥哥兇性尤存。官府雖不查究，花園已經
封鎖。弄得歸家無路，進退無門。住在此間，又非長策。
（不覺撲簌簌淚珠拋下。）
（幸得陶夫人是姑娘，慧姑又是表嫂，朝夕有佛奴在身邊不時勸解，亦不甚寂寞
（。）
（這是後話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