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６１＊＊時間： 地點：
（一日，遇著個恤刑的來，看了招稿，出一面牌，親要檢。）
馬 周：（眾人大都笑道）死了三四年姦情事，從何處檢得出來。
馬 周：（那恤刑臨期，又出一面牌）祇檢見枕骨。
（眾人一發笑疑不解。）
（卻不知女人不曾與人交媾的，其骨純白；有夫的，骨上有一點黑；若是娼妓，
（則其骨純黑如墨。）
（那恤刑當日撿骨，其骨純白無黑，如是枉斷了。）
（究出根源，放了莫生，便把鄂生去抵命。）
（這豈不是自作自受！但此猶有怨的，更有絲毫無涉，祇因輕口浪舌，將無作有
（，以致離人骨肉，害人性命者多有之。）
６２＊＊時間： 地點：
（話說嘉興縣有個人，姓應名時巧，綽號赤口，也是在閑漢行裏走動的，生平好
（看婦人。）
（那一張口，好說大話，替膫子作體面，以此為常，全不顧忌。）
（常與人角口生事，因加他個美號，叫做赤口，年近三十歲了。）
６３＊＊時間： 地點：
（一日到街上閑踱，見一個講命婦女，有許多人圍看聽講，應赤口也挨進去，仔
（細看他，甚有姿色，又說得一口好京話。）
（赤口著實看了一會，走了開去，暗忖道）
應赤口：好個佳人，可惜我沒帶銀子，若帶得幾分，好和她扳一通話。
應赤口：（正在路上自言自語，忽後面有人叫道）應大哥，看飽了麼？
（赤口回頭看時，卻是隔壁做白日鬼的鄒光。）
鄒 光：這樣婦人，雖然美好，終是人看亂的，也不值錢。一個所在，有位絕色的雌兒，
你可看不？
應赤口：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鄒 光：你看見，包你魂散魄消。
應赤口：（赤口便垂涎道）千萬帶我看看。
（二人說說笑笑，走到一個新開的巷裏來。）
鄒 光：在這裏了。前面開一扇避覷門的便是，你過去，打一網看看。
（應赤口正顏作色，走去向門裏一瞧。）
（瞧見屏風後果然有個婦人，在那裏閑話。）
（生得如何，但見：
（ 風神嫵嫵，體態媚娜。）
（眼如秋水澄波，眉若春風拂柳。）
（金釵半蟬，烏雲上翠鳳斜飛；珠璫雙垂，綠鬢邊明星正燦。）
（輕籠玉筍，羅衫兒緊襯櫻桃；緩步金蓮，繡帶兒秀飄楊柳。）
（真個是：搪一搪，消磨障；行一步，可人憐。）
（應赤口看了幾眼，果然標緻非常。）
（連忙走回來，對定鄒光，把舌一伸）
鄒 光：我眼裏見過千千萬的女子，從沒這樣一見消魂的。
鄒 光：如此美人，看她一眼，准准有三夜睡不著哩。但我一向想來，再沒一個念頭，看
來是沒想的罷了。
應赤口：有甚沒想？祇要有個入門訣，便包得停當。
鄒 光：你說得容易，看你有甚麼入門訣？你若進去討得鍾茶吃，我便輸個東道給你。
應赤口：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祇吃她鍾茶，有何難哉？講定了，吃茶出來，東道就要吃
的。
（鄒光應允。）
（這應赤口便打點一團正經，慢慢地踱進門去，叫一聲）
應赤口：大哥在家麼？
應赤口：（那女娘全沒些小家子氣，不慌不忙，略略地閃在屏風背後）早間出去，還沒有
回來。官人有甚話說，可便說來。
應赤口：（赤口假意道）怎麼好，一件緊要事要當面商量，特地許遠走來，又會不著。
鄒 光：（那女娘道）既有要緊話，請坐了，等會就來。
應赤口：（赤口暗想道）祇是討杯茶吃了走的好。若她丈夫回來看破機關，像甚麼模樣？
鄒 光：我還有別事要緊，沒功夫在此久等。有茶乞借杯吃了，轉轉再來相見。
（那女娘便走入去，叫小拿一杯茶出來。）
（應赤口接來吃了，便起身出門。）
（兩個便去銷銷東道，自不必說。）
６４＊＊時間： 地點：
（且說這女娘的丈夫叫做林松，這女娘姓韓，原開大雜貨舖。）
（因林松折了本，改了行，出去販賣藥材，十數日前方纔回來。）
（新搬在此巷中居住。）
（一向朋情，俱各不知。）
（事有湊巧，這鄒光有個分房哥子，名鄒福。）
（平日與林松最好，因林松去探他，鄒福治酒與他接風。）
（剛剛鄒光同應赤口撞到，鄒福便留住做陪客。）
（酒至數巡，鄒福便問林松道）
鄒 福：外面也有美貌女子麼？
林 松：也有，但到底粗蠢，比不得我們這裏的妙。
鄒 福：老哥是好風月的，祇怕長久在外，未免也要活動的了。
林 松：如今生意淡薄，哪有閑錢去耍？但我一向在外，不知我們這裏也有個把兒麼？
鄒 福：我不聽得說有。
應赤口：老尊台，敢是好此道麼？這裏有個絕妙的，幾時同去看看？
鄒 光：甚麼所在？
應赤口：你也忘記了，就是前日去討茶吃的那個。
鄒 光：莫胡說！那是良家，怎麼去得？
應赤口：（應赤口賣嘴道）不敢欺，區區前日已先打個偏手哩。
林 松：兄的相交，我們怎好去打混。
鄒 福：此道中不論，明日大家去混混。
林 松：請問這家住在哪裏？
應赤口：就在新開巷裏。
林 松：（林松便疑問道）這家門徑是怎樣的？
應赤口：進巷三四家，低低兩扇新避覷門的就是。
（林松聽說，越生猜疑，卻又問道）
林 松：那婦幾多年紀？
應赤口：有二十三四歲了，一副瓜子臉，略略有兩點麻的。
應赤口：（這幾句說得林松目瞪口呆，心中火發，暗道）罷了，我纔搬到此處，未上半月
，便做出事來；則以前我出門後，不知做了幾多了！今後還有甚臉見人！
（便作辭起身。）
鄒 福：（那鄒福）我們總吃到晚，一起人送老哥到那家去歇，何如？
林 松：我明日來邀罷，祇恐此兄不在府上，沒有個相熟的名色，不好進去。
應赤口：就說是我應時巧主薦去的便了。
（林松記了他名字，徑自別了。）
（正是：
（ 輕薄狂生，兩片飛唇。）
（死墮拔舌，生受非刑。）
（時時爽口，個個傷心。）
６５＊＊時間： 地點：
（卻說林松聽了應赤口那通話，走將回去，把韓氏百般凌逼，要她招出與應時巧
（通姦的事來。）
（那韓氏不知來由，又不曾認得應時巧，突然有這句話，竟不知從哪裏說起。）
（任他狠打，無所承認，真是有冤難訴。）
（要尋個自盡，又恐死了，此事越不得明白。）
（哭了又哭，想了又想。）
（這林松至次日，又狠打一頓，務要她說出來。）
（韓氏捱到夜深，瞞了丈夫，竟一溜煙走了。）
（林松次日起來，不見韓氏，左右鄰家遍尋，俱說沒有。）
（祇道應赤口做了手腳，把她拐去，連忙去尋鄒氏兄弟，告訴這段情由。）
（鄒福、鄒光方纔曉得林松新搬，赤口所說，即伊妻子。）
（當日不該留他作陪，悔之不及。）
（那鄒光心下了然，祇是不好說出，指赤口去看情由，祇得）
祇 得：兄枉尊夫人了。那人平日口嘴不好，捕風捉影的話，不知說過多少，怎麼認真起
來？如今尊夫人既不見，他現在家，拐逃的事也是決無的。但他口過陷人，就著
他尋出，將功補罪也好。
（那林松便向縣衙告官，作證即是鄒福兄弟。）
（那知縣立刻差人，把應赤口捉到堂前審問，確實赤口不知一些情節。）
６６＊＊時間： 地點：
（此時，赤口亦自懊悔不迭。）
（知縣見不肯招，韓氏在逃，歇不得手，遂把來監了。）
（一面出張緝牌，差人探尋。）
（整整緝了半年，並沒影響。）
６７＊＊時間： 地點：
（一日，鄒福兄弟來見林松）
鄒 福：尊夫人實不是應赤口拐去，他受苦也夠了。我們意欲當官保他出來，慢慢把他去
尋出尊夫人來，還兄罷了。
林 松：我如今也明曉得那事是全假的了。祇可恨他當日說得鑿鑿可據，以假作真，毫無
顧忌，致我割破恩愛，妻子逃亡。也罷，如今看兄份上，憑二兄去保罷。
（鄒福兄弟欣然別了回去。）
（次早，鄒光出名，當堂把應赤口保了出來，囑他留心查尋林家娘子。）
（不想應赤口被他保出，料人難尋，惟恐再入。）
（不出三日，便一溜風，也不知哪裏去了。）
（林松心下便疑他們是做一路，特地放應赤口走的。）
（又到縣裏遞呈，把這事一肩都卸在鄒光身上。）
（知縣大怒，忙差人把原保會去，打了二十板，發在監內，要待應赤口出來方放
（。）
（這也是鄒光不端，圖姦韓氏，引起應赤口作這場禍祟，所以也受些風流罪過，
（報應報應。）
（那鄒光又坐了一年。）
（韓氏、赤口俱無蹤跡，鄒福逐日去求林松，要他方便。）
（林松肯了，那縣官作對，決然要待兩個拿得一個，方纔釋放。）
（祇得罷了。）
６８＊＊時間： 地點：
（且說應赤口大數將盡，逃去三個年頭。）
６９＊＊時間： 地點：
（一日想起，事經三年，料已歇下，且回到鄒家探個消息看看，遂收拾起身回家
（。）
７０＊＊時間： 地點：
林 松：（一日，走到慈定庵門外，不覺兩足疼痛起來，心下想道）日間入城，有人識得
。現在腳疼，不如在庵內歇息，等到夜黑好走。
（及走入去，祇見佛堂上，站著個後生師姑在那裏燒香。）
（仔細看去，生得甚是標緻，不覺又打動往常時高興，注目飽看。）
（祇見佛堂後走出一個老尼來，見了赤口，似驚慌樣，忙叫道）
老 尼：應官人，一向不見，哪裏去來？
（原來這些光棍，常在庵觀閑撞，故此尼姑都認得他。）
（赤口含糊答應，猶一眼看著那後生師姑不置。）
（那老尼忽然笑容可掬，忙叫師姑道）
老 尼：拿茶來，應官人吃。
（時天色已晚，老尼）
老 尼：應官人就在小庵吃些夜飯進城罷。
應赤口：（應赤口歡喜道）祇是打攪不便。
老 尼：（心下暗喜道）若得那小師姑陪飲，死也甘心。
（那老尼同小師姑進去片時，便掇出素果酒菜來，請應官人坐下，她倆師徒左右
（奉陪。）
（那應赤口竟魂飛天外，快樂不過，不覺吃得沉醉。）
老 尼：（老尼兩個便道）應官人，我扶你去睡罷。
（便叫三四個尼姑有力的，將繩索困了他手足，扛到後面菜園樹下，也弄了一二
（個時辰。）
（那應赤口漸漸醒來，叫道）
應赤口：哪個捆住我，我不走，快解了，好用力奉承哩。
應赤口：（祇見那俏師姑向前來就是一掌）你原來就是應赤口！我不是別人，就是林松的
妻子韓氏。我與你無冤無讎，你為何在我丈夫面前胡言亂語，捏我與你有姦，害
我至此。我祇道今日尋你不著，哪知冤家路窄，巧巧送來。
（又是一掌，將口咬將下去，將應赤口肩頭上肉整整咬了一塊下來。）
（那應赤口驚個半死，也不知痛，哀告道）
應赤口：我的娘，原來就是你。我也在監牢坐了半年，還饒不過我麼？
（那韓氏將鞋對他嘴上沒命地打。）
應赤口：（赤口便喊）地方，救人啊！
（老尼恐怕事露，反受其害，忙拿把利刃，走來對定赤口頂下，盡力一割。）
（正叫做：
（ 霜刀應斬流言子，老尼誰媲俠氣饒。）
（應赤口被老尼殺死了。）
韓 氏：（這韓氏唬得抖做一團）如何處置？
（老尼便吩咐埋在園角裏，不得走漏風聲不題。）
（原來，韓氏祇因那年林松逼勒，逃在慈定庵出家，日夕燒香，惟願讒人應赤口
（厚賜報應，三年來日日如此。）
（這一日應赤口回來，神使他入庵避，早被老尼看見，定計報讎，甚是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