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 地點：
（卻說莫拿我掇了腳爐，走到家裏，對著妻子道）
莫拿我：腳爐在此，熟騰騰的就烘一烘，火也不消簇得。
（兩個正在家裏，烘了一回腳，收拾中飯喫。）
（祇聽得東間壁有個姓何的鄉鄰，夫妻兩個，一片相罵之聲。）
（莫拿我側耳聽著，祇聽那婦人罵道）
莫拿我：天殺的瘟囚，不要說天色冷起來，棉衣不知在那裏，連今日夜飯米不知在那一家
？凍還你的凍，餓還你的餓，還要懶懶的，尚在家中，不思想出去，尋個錢兒養
家，天沒眼睛，這樣死囚不瘟死了，留他害人家的女兒。
那婦人：（那漢子道）你這樣不賢的淫婦娼根，生意又沒有，時運又不濟，做賊又不會，
做強盜又沒人合夥，叫我兩隻白手，那裏去撮變出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鬧個不了。）
莫拿我：（莫拿我聽得不耐煩）老何，你也不要怪著嫂子鬧吵，嫂子也不要怪著老何懶惰
。如今世界的錢兒，其實也好，今何兄弟我有句話問你：你家裏要喫多少米一日
？
婦 人：（婦人接道）不瞞莫叔叔，說少也要三升一日下鍋裏。
莫拿我：嫂子也不要嚷亂，三升米一日，甚麼大事，叫何兄弟隨我去拿些來喫喫再處。
老 何：莫兄說得好，那裏容易好拿？
莫拿我：你果然要不要，我老莫一生不會說虛話的。若果然要，你不要管我，祇顧拿了個
口袋隨著我，包你就有。
（那老何正在急中，真個拿了口袋出來）
老 何：果有門路，望莫阿哥扶持我則個。
（莫拿我一頭走，叫道）
莫拿我：你隨我來！
（老何真個隨著他，彎彎一走，走到個城牆，轉過小巷。）
（盡頭去處，莫拿我站住一相，向牆一爬，爬子去塊塊兒，向腰間取出一個兩頭
（尖的小小竹筒子裹術牆內去。）
（原來牆裏邊，乃是大人家倉廒房，將尖竹筒兒插穿了棧皮，又將一根小竹頭兒
（輕輕在竹筒中一撥動，即叫）
即 便：何兄弟，將口袋口對著。
（祇見米兒祇管瀉下來，沒有一個時辰，即瀉滿了一袋。）
莫拿我：夠了麼？
老 何：夠了。
（莫拿我即將頭一拿，彈一彈，就沒有。）
老 何：你若放了他，就好了。
（果然有一個店主，向老何道）
一 個：今日好了。
老 何：（又對老何道）你背了米，我的心事，主人道就叫走。
（那老何作謝而去。）
（莫拿我一路的開定，又走了去上。）
（祇見背後有個人走來，將他背兒一拍道）
走 來：老莫多時不見，今日那裏來？我與你去喫三杯。
（莫拿我回轉頭一看，不是別人，乃是一向同夥的蔡拐子，也是一個數一數二的
（宿積。）
莫拿我：老蔡，你好人兒，撇了我那裏去了？這多時，想是有些甜頭，思毋要請人哩。
蔡拐子：我同你到我家裏去了。
（於是兩個手挽手，一同走，走到一個鬧市裏。）
（見了個道店，莫拿我）
莫拿我：這個鯖魚好新鮮，我們拿去打了酒。
（蔡拐子放了手，也不答應，竟先走到店裏道）
蔡拐子：這個鯖魚要多少銀子？
店主人：要二錢銀子。
拐 子：我不信了。
店主人：何是你主人道不肯允，今銀十兩。
拐 子：你今日去就是了。
店主人：若是紋銀，就秤一錢六分罷。
（莫拿我站在其下，祇不開口。）
（蔡拐子用意將背了，背著莫拿我，向鋪上打開銀包兒，秤銀子。）
莫拿我：（莫拿我口裏細細的道）待我借隔壁店裏的秤，秤一秤，不知真有多少重？
（提了魚就走。）
（店主人見是同來的，又在這裏秤銀子，竟不防他。）
（不道蔡拐子秤了銀子，遞與店主人，然後掇轉身來道）
蔡拐子：魚在那裏？
店主人：同你來的這位客人，提去隔壁秤去了。
拐 子：（拐子失驚道）我同那個來？又來見鬼了。
（店主人見不是頭，連忙豁出櫃來，往隔壁店裏一看，那見個人影兒？店主人看
（了，忙連嚷道）
店主人：明明這個人是你同來的。
蔡拐子：可是方纔，站在那邊的這個人麼？我祇道也要買甚麼魚，上你階頭，我不睬著。
是了，是了，是個拐子了。這樣賊精，你這個人也是個呆貨，我背著秤銀子，故
不看見，你既看見，他提這魚，就該喝住，著把我買魚，我不會秤，要他秤？
（反把店主人一頓埋怨。）
（店主人氣得頓口難言。）
蔡拐子：如今閑話休提，魚不見了，怎麼處？也罷，我連累你沒了魚，如今你這幾個鯽魚
與我去罷，省得退還銀子。不好意思的，你秤一秤，若斤兩重，二錢銀子不夠，
我再找你。
（那店主人氣得頭暈，祇得將鯽魚秤與他，又找了四分銀子與他，拐子線穿了提
（去。）
（誰知那老蔡秤的銀子，又是一了四大銅。）
（正是：
（ 隨你奸似鬼，喫了老娘洗腳水。）
（喫了洗腳水，又折一肚腌臢氣。）
４２＊＊時間： 地點：
（卻說蔡拐子，提了鯽魚歸家。）
（那莫拿我，已將鯖魚先拿到老蔡家裏）
莫拿我：嫂子，你將這鯖魚切了片兒，打起麵來，老蔡就來也。
（說猶未了，祇見蔡拐子，提了鯽魚進門，放在廚下，就去買肉打酒。）
（一路就邀了幾個同夥朋友來家子。）
（吳兄大人喫了，同中間莫拿我）
莫拿我：你何人？這日裏物就在上，叫我不要，若哥哥說，我如今豈不肯得做零？於哥哥
說個明白了來，偷貧不如偷米，偷富不如偷官。於其這女子，他也來得。客是何
人，若取他的，倒也我甜些。
莫拿我：（莫拿我笑笑道）老蔡，前日我聞得，桃源縣裏，失了庫銀，想是老兄得了甜頭
麼？
蔡拐子：不瞞老哥說，如今還有幾包兒，在床裏邊。
莫拿我：好人兒！得了這此大利息。蹄踵兒，不但得了幾隻兒，請我一個鯖魚，又要我自
己拿來，你做人的忒慳吝。
（眾人通笑起來。）
（於是喫了麵，又把鯽魚大碗盛來下酒。）
（眾人正喫得熱鬧，祇聽得窗兒外西風刮得緊，淅淅瀝瀝，飄下一天大雪，正是
（：
（ 勢合顛風刮骨來，悠悠漾漾滿江隈。）
（不曾半點聞春信，卻怪千花連夜開。）
（頃刻妝成銀世界，中間遍滿玉樓臺。）
（瓊船撞入玻璃國，琪樹瑤林不用栽。）
４３＊＊時間： 地點：
（卻說眾人猜拳行令，喫得一個不亦樂乎，便道）
即 便：自古道：『偷風不偷雪。』今夜醉了，天色又冷，各人回去睡一覺再處。
（於是眾人一哄別了蔡拐子，各自散去。）
（獨表莫拿我，一路醉醺醺踏雪而歸。）
路 上：（在路上想道）人多說，偷風不偷雪，我老莫，偏要與人拗一拗，在雪裏玩耍一
玩耍，使人猜不著。
（於是走到一個大人家門首，他就住了腳，立在屋檐下道）
一 個：待我進去，取些東西，散些與窮人用用。
（正要從側邊矮屋檐邊上屋，祇聽那矮屋裏，有人咿咿唔唔的讀書響。）
（那門闥縫裏，微微透出些火光來。）
莫拿我：且頓一頓，待這書呆子睡著，然後上去，覺穩些。
（故此頓了好一回，那個讀書的，越讀得響了，喃喃的讀個不住。）
莫拿我：（莫拿我焦躁起來道）待我叫他去睡了罷。
（他在對門蘆簾上，折了一莖蘆柴管兒，悄悄對著門闥縫裏火光，輕輕的吹去，
（那書燈兒竟吹滅了。）
莫拿我：（那人抬起頭來見滅了燈）奇怪！又無甚大風，怎麼燈兒無故滅了。
一 個：（因叫道）娘子，娘子，腳爐有火麼？點上一個來。
一 個：（那娘子，床上翻身道）腳爐冷了，半夜三更，那裏有火？這等寒天，不如睡了
罷！
莫拿我：（自喃喃的道）讀書，讀書，轉讀轉輸，你讀了書，睡一覺，也要商量個計策，
措處措處盤纏。安家出外，一些也無，何苦讀也。明日起來，朝飯米也還不知在
那裏？祇是人如考了，二人去的監理，難道不要的戲仕，不轉轉為明，思王吳兄
如此者，何用？
（那人聽了，歎口氣兒，將桌子一拍道）
歎口氣：娘子，我一轉念頭，不要愁殺了。祇因無可奈何，故夜將書為消愁之物耳。我夜
間讀書，抵日裏工夫，日間祇好在外邊去借貸。你那裏得知我借貸勤苦？昨日，
走到阿叔家去，開開口，阿嬸就回我道：『那裏來銀子借你。』我說當頭也罷。
他說一家不知一家，和尚不知道家，你那曉得，我們當頭俱在外邊。我祇得沒瞅
沒睬的出來了。轉身走到哥哥家裏，哥哥見我去，不待我開口，先向我愁個不住
。愁了一口，阿嫂道：『留叔叔喫便飯。』哥哥眼丟一個眼色，阿嫂就轉口道：
『飯便熟了，祇是沒甚東西喫。』我見了這般光景，又走了出來。復身轉到丈人
家裏，祇見丈人亂嚷亂羅，把阿舅打做一團，我走去，反與他勸了好一回。原來
店中結算帳目，折了本錢，道是阿舅偷去，賭輸了，活在家裏淘氣。我又不敢啟
齒了，祇得與岳母，說了些閑話，岳母見丈人打兒子，也不好留我，我又出來到
一朋友家去，坐了半晌，身上又冷，喫了兩盅熱茶，天色晚了，然後歸家。我想
走了這幾家，俱沒有東西借我，如何到宗師那邊去考？家中盤纏不要提起。
（兩人愁個不住。）
（莫拿我聽的不耐煩，因歎道）
莫拿我：他是個讀書人，原來受這樣窮苦，可憐，可憐！即如此，我何不到在別處去，取
些來資助他。
（因轉個念頭，暗暗笑道）
暗 暗：眼前放著現成的銀子，不去拿來助助他。
專怪蔡拐子，這個油嘴，得了這樁大財，香蹄子，也不值得買一隻來，請我
一頓麵，又要我取的魚。我如今轉去向他床裏，取了他所藏的銀子。要他要要，
一則資助了窮秀才，也是為他做個好事；二則也使他，服了老莫的手段。
（於是將身轉走，自見那雪兒下得越大了。）
（正是：
（ 他為孫匡勤夜讀，還教正大訪山陰。）
４４＊＊時間： 地點：
（卻說莫拿我，見行上雪深，他就把腳上蒲鞋，倒著了，向著蔡家，遂一步一步
（，走到蔡拐子家來。）
（看他的門兒緊緊關著，遂把他空場裏邊，兩間半窗屋兒，外面一扇門兒，裏邊
（就是他的臥房。）
（後邊又有兩間小舍，一間是他廚灶，一間是他坑廁，開著一扇後門，通將去一
（小街兒的。）
（莫拿我輕輕先開了他的籬笆，一步步到窗前。）
（即將小鋸子，鋸斷了幾槅窗兒的斗簡，輕輕探下，將身鑽入窗去。）
（先將房門開了門，後把槅心依舊上好，然後脫了草鞋，口中做老鼠叫，一碌碌
（到床頭頂上。）
（周遭一摸，毫不見一些影兒。）
莫拿我：（他暗笑道）這臭賊，果然不說謊了，銀子確確放在床裏邊。
（又做老鼠相打，一骨碌碌下來靜聽。）
（祇聞得那蔡拐子，喫得醉了，天色又冷，夫妻兩個，睡得鼻息如雷。）
（莫拿我忙忙赤了腳，顛在床沿上，悄悄彎著腰，往裏摸一摸，果然一包一包的
（，排在褥子底裏。）
（莫拿我將手摸來，即塞在腰間搭膊裏。）
（是夜因雪大，雪光照著，微有亮光。）
（照見蔡拐子的老婆，睡在腳根頭，臂上露出赤金鐲兒，亮燦燦。）
莫拿我：（莫拿我見了）一發取他去，與我家老婆帶帶，作耍他。
（即便輕輕將手去探他的。）
（誰道一探，那婆子，因酒不甚醉，便驚醒來。）
（他見有人，捏他臂膊，遂搭轉手來，往床外一拉，拉著了莫拿我的腳，他隨勢
（一把捏住，口裏喊道）
口 裏：有賊，有賊！
（蔡拐子在睡夢裏聽見，因哄道）
蔡拐子：那個外路的賊，敢偷我的東西麼？
（猶半信不信的光景。）
蔡拐子：（那老婆道）快起來，我捏住他的腳在這裏。
（誰知莫拿我的巧，他腳被這婆子，捏住時，他卻動也不動，將一隻手，忙去輕
（輕捏住蔡拐子的腳。）
（那婆子惡叫，蔡拐子起來，拐子醒來見自己的腳，有手捏住，即便）
即 便：啐！這是我的腳，放了讓我起來。若是房的，御由你捏定，這好一回。
（婆子聽見，即便放了莫拿我的腳，於是莫拿我慌忙放了，蔡拐子的腳，即往床
（底下，悄悄伏著。）
（祇聽得蔡拐子，先將手去裏床上一摸，即大驚道）
即 便：果然是賊，銀子通去了。那裏來人偷去也？
（於是走出，看他是何處進來，也不見一些影兒。）
（走到門道，便道）
即 便：壞了！賊去了，門已開在這裏。
即 便：（即往後一看，祇見一步一步，腳頭印兒多向外的，對婆子道）去了不遠，我同
你急依著腳印趕去，還趕得著的。
（於是夫妻兩人，心上著了急，風也似趕出門來。）
（莫拿我聽他兩人出了門，即悄悄走向後門去，將石灰寫道）
莫拿我：莫拿我在此一樂。
（隨跳過打牆，從小巷裏一溜去了。）
（正是：
（ 積賊偷積賊，手段真難測。）
（失去大元寶，祇因無肉喫。）
４５＊＊時間： 地點：
（卻說蔡拐子夫妻兩個，趕了一回，出門後腳步亂橫，沒處追尋，祇得轉來道）
祇 得：我慢慢問同夥的討還你。
（於是歸家，點起火來。）
（各處一照，照到後門牆上，祇見牆上寫著七個白字。）
（蔡拐子看了，大笑起來）
蔡拐子：原來就是老莫來耍的，果然好手段，我不如他了。自然還我的，且慢慢與他理會
。
（於是安心睡了，不題。）
４６＊＊時間： 地點：
（且說莫拿我拿了銀子歸家，睡了一覺。）
（天明起來，即將三四包銀子，插在腰裏，一徑走到那讀書人家的門首。）
（祇見天色尚早，門兒還閉著，莫拿我將門敲著道）
莫拿我：在家麼？
莫拿我：（那人在被窩裏，聽見敲門）是那個？
莫拿我：送盤纏的。
（那人得了這句，忙披了衣服起來，開門。）
（心上摸不著頭路是誰家。）
（那莫拿我聽他開了門，即推門進去，將白銀四包對桌子上一擲）
莫拿我：我送盤纏資助你的。
莫拿我：（那人眼色朦朦，見了這些銀子，喫了一驚）你是甚麼人？緣何多承你資助我？
蔡拐子：（老莫道）我名兒叫做莫拿我。
（那人又驚又喜，方將要留住他，莫拿我往外就走）
莫拿我：我去也。銀子盡著用。
（於是即將他門反叩而去。）
（那人扯也扯他不住，祇得捧著銀子，忙到房裏報與妻子知道）
祇 得：娘子，天下有此奇事。不知甚麼樣人，叫做莫拿我，清早送我偌多銀子，站也站
不定就去了，口中說特來助我盤纏的。我想親戚去懇求他，倘然回我，況面不相
識之人，突然送來，今年有如此來頭，決然中了。
（於是夫妻兩個，整頓去考，歡喜得了不盡。）
（日日交口稱誦莫拿我不題。）
（正是：
（ 天下士，無不添錦上之花。）
（世間人，亦有送雪中之炭。）
４７＊＊時間： 地點：
（卻說莫拿我，回家去道）
莫拿我：我借了老蔡的銀子，必得原物還他便好。不如我也到桃源縣裏，去取些來還他。
祇 得：（對妻子道）我要出去兩日。若蔡拐子來，你對他說偶有急用，借了你的銀子，
如今出去了。要銀子，叫你急急到桃源縣裏來還你，不可遲誤日期。
（吩咐已定，即連夜到桃源縣裏來。）
４８＊＊時間： 地點：
（卻說那知縣正失了庫銀，出告示，挨圖挨甲的，著捕人四面緝訪。）
（捕人三六九比的緊。）
捕 人：（告示上道）如有知風來報者，賞銀子十兩。
莫拿我：（莫拿我看了告示道）我先去做個報人，騙他十兩頭來用用，再處。
（於是見知縣出堂，莫拿我即跪下道）
莫拿我：稟老爺，偷銀賊，小的倒知些蹤跡，特來報知。
知 縣：（知縣大喜道）你曉得在那裏？
莫拿我：小的販雜貨的，到蘇州閶門外寓所，有一個姓蔡的人，夜裏將幾個元寶來鑿碎，
小人在壁縫裏張他，上面俱有字的。反回來知老爺，失了庫內銀子，不是這個人
，是那個？
（知縣聽了，忙喚捕人，押你同去緝拿。）
莫拿我：老爺差了，若小人同了捕人去，那賊知覺就走了。如今小人先去勾搭他，然後捕
人來打個照會，方拿得著。
知 縣：說得是，你既如此說，著捕人另走就是。
（於是即叫庫吏，將五兩銀子，給與報人，路上盤費。）
（莫拿我出縣門，捕人問了著落，竟到蘇州閶門外山塘跛店上，等老莫來行事。
（）
（誰知莫拿我別了捕人，將五兩頭插在腰裏，悄悄走到寓所，安歇了一回。）
（到夜深時候，即到縣後扒上屋去，一路到縣西庫邊，輕輕伏在庫房屋檐上。）
（往下一張，見四圍俱是直楞楞，側邊一扇鐵葉門，門上有兩條封皮，一把尺許
（長的大鐵鎖，鎖著庫。）
（門外一個鋪，睡著兩個人。）
（原來失了庫銀，將庫吏責治革役，新庫吏看守。）
（是夜，新庫吏喫了夜膳，弄了一個十六七歲的門子睡著。）
（那莫拿我輕輕將直楞，鏨斷了一根，鑽進去，取了幾個元寶，卻要出來，被那
（門子起來撒尿，祇得悄悄伏著。）
（門子撒了尿，鑽入被中。）
祇 得：（那庫吏睡中道）我的肉，怎麼屁股凍得冰冷。
（把手搿著，即去弄他後庭。）
知 縣：（門子道）我盡著你弄就是。明日要做一條紅縐紗褲兒與我穿穿，可肯麼？
祇 得：（庫吏道）王四官的肉兒，我怎不肯。
（兩個足耍了一個多時辰，然後睡去。）
莫拿我：專怪他累我等這一回，略略奈何他一奈何。
（將石灰寫在壁上道：『莫拿我同王四官在此一樂。）
（』寫完，即輕輕鑽出，上了屋，一溜煙去了。）
（這個表過不題。）
４９＊＊時間： 地點：
（再說捕人，忙往蘇州閶門外，等莫拿我，同去捉那姓蔡的。）
（等了一日，竟不見來，即同當地捕人，去訪著蔡拐子住處。）
（及至去捉他，走到他門首，祇見一把鎖兒鎖著。）
（問四邊鄉鄰，俱道去了數日了。）
祇 得：（眾人道）那姓莫的，為何哄我們？他自己竟不來。
捕 人：（當地捕人）可是莫拿我麼？若是他，必又是耍你們哩。
祇 得：（眾人道）既如此，回去尋著他，在他身上要就是。
（即星夜趕到桃源縣裏來。）
（到進城門，祇見張掛告示道：
正堂示：照得本縣庫吏某，惰誤玩法，於幾月幾日失去庫內銀兩，著捕人一面緝
獲。）
（今幾日，積賊莫拿我，串同門子王四，公然盜去庫銀若干兩。）
（王四已經監禁，限三日嚴拿莫拿我，治罪正法。）
（出首者倍賞，窩匿者同罪。）
（須至示者。）
（捕人見了，喫了一驚道）
捕 人：聞得莫拿我是個積賊，果然弄我們離了本地，倒在這裏作孽。
（事又湊巧，恰好捕人進城，那蔡拐子也到了。）
莫拿我：（尋著莫拿我）老莫好耍！你要銀子，不與我借，竟來自取，且拿得恁好乾淨，
莫不枉叫你做阿哥。
莫拿我：（莫拿我笑笑道）你要銀子，我有在這裏，到寓所去還了你。是便是，又是你的
罪名，我替你頂了。
蔡拐子：卻是為何？
莫拿我：（莫拿我如此這般述了一遍）如今現有榜文拿我，你索性首了我，你倒乾淨些。
拐 子：怎好出首你？
莫拿我：不妨，我自有個法兒，你不要管我。
（兩個手挽手，到了寓所，還他的銀子。）
（因同走到縣前，蔡拐子果然扭著莫拿我，嚷道）
亂 嚷：他盜了庫銀，倒冤著我。
（於是街上人擁了一堆。）
（那捕人回來，剛到縣前聽見了，不由分說，一索通拿住去見官。）
（知縣正坐晚堂，捕人稟道）
捕 人：積賊莫拿我拿到。
（知縣大怒，喝道）
知 縣：你這大膽奴才，自己盜庫，反誣別人。
拐 子：小人扭他來對證。
知 縣：蔡拐子趕出去，叫皂隸著實打。
莫拿我：容小人稟上老爺，庫銀一厘不失的。求老爺押小人去拿了來，然後領打。
知 縣：（知縣喝道）少不得死在後邊，既如此，著捕人押去起贓。
（捕人領命，那些擁了莫拿我，飛也似到他寓所去。）
（祇見莫拿我在臥榻底下，一包一包搬出，搬了兩包，就拉手對捕人道）
莫拿我：我有句話與你們商量，我老莫左右坐監問罪，這銀子盡數拿去，總不夠賠償。如
今且得幾包，送與列位作辛苦錢，我老莫擰著夾打罷了，列位以為何如？
知 縣：（眾人想道）也是句話，靠山喫山，總推在他身上，有何不可。
（於是各人插些在腰裏，將剩下的並莫拿我，共帶到縣裏。）
莫拿我：（跪稟道）贓已起在這裏。
知 縣：拿上來。
（捕人帶上。）
知 縣：怎麼祇有這些。
捕 人：小的因見少了，將他一弔，他說實實花費了。
（知縣大怒，喝叫）
知 縣：莫拿我上來，夾起來。
莫拿我：（莫拿我喊道）青天爺爺，一些不少。
知 縣：刁奴才，還說不少！
莫拿我：其實捕人拿了些，所以少了，與小的不相干。
（捕人聽見，喊道）
捕 人：老爺，聽他說謊，小的們知法度的，庫內銀子，可是拿得的！
莫拿我：老爺若不信，當堂搜一搜便明白。
（知縣聽了，目不轉睛，即喚皂隸，將捕人一搜，祇見一個後生捕人，袴襠裏落
（下一封來。）
知 縣：（那知縣當堂轉道）料想打死這賊，不能賠償補庫，不若在這幾個捕人身上，尚
可協賠。
莫拿我：（於是故意大怒道）現拿了庫銀，在我面前調謊，與賊何異？一事虛，事事皆虛
。我曉得都是你們通同盜庫。
（叫皂隸通夾起來。）
（眾捕人連叫冤枉，那些皂隸吆喝一聲，上了夾棍，內中有個忍不過痛的）
捕 人：小的願賠，望老爺開恩。
（知縣放了，畫了供，即起一簽，著差押出，限三日內變產完銀。）
（莫拿我監著，候完銀日定奪。）
（那些捕人，個個痛罵，個個要擺佈殺他。）
莫拿我：（莫拿我笑道）平日將這些小賊索詐，今日還還願，也不差甚麼。
（於是不說眾捕人賠銀。）
５０＊＊時間： 地點：
（且說莫拿我羈候在監裏，又結交好了牢頭禁子，一些苦也不曾喫。）
（過了數日，祇見禁子走來道）
禁 子：你們正好不得審結哩！
莫拿我：為何？
禁 子：昨日理刑查盤，缺了庫銀，將庫吏拿了，如要參本官，兩日沒心緒在那裏。
莫拿我：缺了多少。
禁 子：聞說缺了一二千哩。
（莫拿我記在心裏，也不言語。）
（到晚間，祇見禁子來檢點犯人。）
莫拿我：大叔，我有句話與你商量。兩日又該將些銀子，來孝順大叔了，祇是大叔可肯於
今晚，放我出去一晚，到後日進來，大叔包你有個小小富貴。
禁 子：你去了不來，那裏來尋你？
莫拿我：（莫拿我笑道）大叔還不曉得老莫的信行，我老莫生平再不欺人，江湖上好漢說
了老莫，也頗頗相信，不然，我也不敢開這口了。
（看官們，你道禁子如何肯放他？祇因禁子平日，也素知他極有信行，所以說放
（便放。）
禁 子：（道）你去去，約定後日晚間回來，大丈夫不要連累人。
莫拿我：這個自然。
（於是開了鏈子，祇見他將身一縱，竟往上跳去了。）
（正是：
（ 一身輕似猿猴，兩腳捷如脫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