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 至 第一四〇

131**時間: 地點:
    (其時何自立已二十多歲了,尚未娶妻,不免客居無聊,動了尋春之念。)
    (卻好這書店靠近四馬路,每到晚間,便獨自一個上青蓮閣、四海昇平樓走走,
    (看中了一隻野雞,便不時去打打茶圍。)
    (店裡掌櫃的勸過他幾次,不聽,倒被他搶白道)
掌櫃的:我們是有國民資格的,是從來不受人壓制的。你要不請我便罷,卻不得干涉我做
    的事。
    (那掌櫃的被他說得頓口無言,兩個因此不合式,自立屢欲辭館,無奈又因沒處
    (安身,只得忍氣住下。)
    
    
132**時間: 地點:
    (一日,走進胡家宅野雞堂子裡,迎面碰著一位啟秀學堂裡的舊同學張秀才,就
    (是楊編修的知己,表字庶生,自立大喜,拉他進去,敘談些別後的事情。)
    (庶生就問自立何處就館,自立歎口氣道)
楊編修:我們最高的人格,學堂裡尚沒人敢壓制,如今倒要受書賈的氣了。
    (就把在開通書店裡的情節-一說了。)
說 了:(庶生道)老弟,你也不必動氣,從前是做學生可以自由的,如今是就館,說不
    得將就些。現在楊編修承辦了個儲英學堂,到處找我們這班人找不到,弄了一班
    什麼劉學深、魏榜賢一幫人在那裡編書。我想他們這種人都有了事情做,像你這
    樣人才,例會沒有人請教,真正奇怪。明日我叫他來請你,束脩卻不豐,每月也
    只有十幾塊洋錢的光景。
    (自立歡喜應允。)
    (次日,果然庶生有信來約他去,自立就辭了書店,直到庶生那裡。)
    (原來學堂尚未造好,就在大馬路洋行裡三間樓房上編書。)
    (當日見了楊編修,談些編書的法子,楊編修著實佩服,開了二十元一月的束脩
    (,又引見了劉學深、魏榜賢一幫人。)
    
    
133**時間: 地點:
    (自此這何自立便在儲英學堂編起書來。)
    (好容易學堂之事各種妥貼,報名的倒有二三百人,酌量取了一半。)
    (真是光陰似箭,又入新年,學堂大致居然楚楚有條,取的盡是十三四歲的學生
    (,開學之後,恂恂然服他規矩,楊編修名譽倒也很好。)
    (那曉得他時來運來,偶然買買發財票,居然著了一張二彩,得到了一萬洋錢,
    (他便官興發作;其時捐官容易,價錢又便宜,立刻捐了一個道台,指省浙江,
    (學堂事情不干了。)
    (花清抱的兒子及金之齋再三出來挽留,他決計不肯,人家見他功名大事,也只
    (得隨他。)
    (學堂之中,另請總辦,不在話下。)
    
    
134**時間: 地點:
    (且說他指省浙江、照例引見到省,可巧撫台是他中舉座師,又曉得他辦學堂得
    (法,自然是另眼看待,便把本省一應學務,通統委托了他。)
    (過了半年,齊巧寧紹道台出缺,因這寧紹道台一年有好幾萬銀子的進項,他就
    (進去面求了撫台,又許了撫台些利益,撫台果然就委他去署理這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巧夤緣果離學界 齊著力丕振新圖)
    
    
135**時間: 地點:
    (卻說楊道台係初到省的人員,驟然署了美缺,同寅中就有許多人不服。)
    (有說他是京裡走了門路,拿某大軍機的八行來的;有說他花了一萬銀子買的;
    (只有銀圓局的老總胡道台,是撫院的紅人,曉得細底,聽了這些謠言,叫他們
    (休得混猜。)
    (楊觀察是當今名士,他京裡頭交好的親王大員卻也很多,這番署缺,其實是撫
    (憲因他學堂章程定的好,拿這缺酬勞他的,於是大家才息了那番議論。)
    (胡道台卻把外面浮言覷個便兒告知撫院,那撫院是膽小的人,誠恐風聲大了,
    (弄成一個無私有弊,便密查資格,恰好胡道應補缺,就奏請補他寧紹台道,等
    (到部覆回來,也只有三五個月的光景,生生把楊道台一塊肥肉割去了一半。)
    (不言胡楊交替的事。)
    
    
136**時間: 地點:
    (且說胡道台補缺的風聲出去,就有幾位候補道想頂他銀圓局的差使,內中有位
    (大學堂的總辦周道台,他本是接楊道台的手,只因他辦學堂辦得不大順手,尤
    (注意這個差使。)
    (你道這周道台是什麼出身?原來也是個名翰林截取出來的,名頤號燕生,因他
    (生得是個瘦長條子,學生背後都稱他賽曹交。)
    (他接了這個差使,曉得難辦,就有一種圓通辦法,不但不肯得罪學生,還要揀
    (幾個恭維幾句;學生要上天,只少替他搬梯子。)
    (大家見是這樣,倒也不與他為難。)
    (只是有幾個不習上的學生,正好借此到花街柳巷去走走,上了幾次報,被他知
    (道了,有些下不去,所以急欲脫身。)
    (這時正值撫院生日,傳諭出來,一概禮物不收。)
    (周道台打聽著了明的不收,暗中有貴重之物卻是要的,送禮也要有訣竅,須經
    (他們上鄧升的手。)
    (周道台想出一個法子,叫銀匠打了一尊金壽星,一尊金王母,約值一千銀子的
    (光景,真是玲瓏剔透,光彩射人。)
    (自己不便合那鄧門上交涉,叫家人王福去結交了他,說明是送院上壽禮,托他
    (從中吹噓,是必要賞收的。)
    (那鄧門上聽了王福的話,笑嘻嘻的道)
鄧門上:怎麼你們大人也送起壽禮來?莫非是送的書吧?再不然是他老人家自己做的壽文
    。
王 福:都不是。我聽得說是個一個金壽星,一個金王母娘娘。
鄧門上:難為他想得到,敢是一兩金子一個,也要費到一百塊錢的譜兒。
王 福:你體要這般看輕他,只怕還不止哩。
鄧門上:你且把東西給我看看,好送的便替他送上去,不然,大人不收,不是兩下沒體面
    嗎?
    (王福真個回到公館,合主人說了,取出那兩件禮物,送給鄧門上看。)
    (鄧門上一見雕鏤精工,愛不釋手,登一登分兩,有二十來兩重)
鄧門上:這分禮很下得去,再配上兩樣,很可送得。但是我們照例的門包也要談談。王大
    哥!你是行家,不消多,
王 福:(把五個指頭伸了一伸道)就是這樣便了。
王 福:(王福笑著道)真正你老算是克己的,我回去稟明主人再講罷。
    (果然周道台又去配了幾色值錢的禮物,送到院上,好容易把門包請妥,方蒙撫
    (台賞收。)
    (撫台既然收了他這分厚禮,鄧門上又幫著說些好話,事過之後,自然另有下文
    (,後文再敘。)
    
    
137**時間: 地點:
    (且說這位撫台姓萬名岐,號爾稷,自個極講究維新的,又是極顧惜外頭的名聲
    (,到了過生日的那一天,預先傳諭巡捕官,不准合屬官員來轅叩祝,衙門裡亦
    (只備了兩桌素酒,未待幾位官親幕友。)
    (在花廳上吃酒,酒過三巡,他老人家便衣踱了出來,大家起立。)
    (撫台把身上呵了一呵,讓他們坐下。)
    (叫人搬張藤椅靠窗歪著,拿了一支長旱煙袋銜著,叫一聲)
黃撫台:來!
    (就有兩三個家人過來,點火裝煙。)
    (撫台吸了幾口煙,歎道)
黃撫台:論理,兄弟的生日,吃幾條面都是不應該的。你想皇上家內憂外患,正臣子臥薪
    嚐膽之秋,還好少圖安逸嗎?
    (席中有一位折奏老夫子,是吳大軍機薦的,為人最爽直不過,聽了這話,覺得
    (他口是心非,便接口道)
老夫子:大帥太謙了。大帥是一省表率,就是做生日鋪張點,倒也不什要緊。世界上獨有
    些人,面子上做得很道學的了不得。然而暮夜包苴,在所不免,倒不如彰明較著
    ,受人家面子上的恭維,反冠冕得許多哩。
    (幾句話說得撫台臉上青一塊、紅一塊,霎時間五色齊全,原來正說著他的毛病
    (。)
    (又為這老夫子是大來歷,不好得罪他,勉強陪笑道)
勉 強:老夫子教訓得極是,兄弟偏見了。
    (說罷,覺得身子有些坐不住,搭訕著想要站起來。)
    (可巧門上送來一封電報,是北京打來的,拆開一看,都是密碼,連忙辭別眾人
    (,請他們多喝幾杯,獨自一個走到簽押房,叫翻電報的親信家人字字翻出。)
    (卻是小軍機陳主事打給他的,內言東事棘手,鄂撫調蘇,閣下調鄂,梗電。)
    (撫台看了這個電報,把眉頭皺了一皺,連忙插在袋裡,吩咐家人,不准走漏消
    (息,依舊踱到花廳。)
    (大家問起電報何事,他說沒什要緊,不過說些京裡瑣事,大家也不便深問了。
    ()
    (那知鄂撫缺苦,又係督撫同城,事事掣肘,所以萬帥不什願意。)
    (料想內裡主意已定,不能挽回的了。)
    (當下藩台來見,同他商量委周道代理溫處道,離了學堂,總算趁了他的心。)
    (次日,又打一個電報給胡道台,借銀一萬兩,接回電答應五千,某莊划送,只
    (得罷了。)
    (停了數日,果然奉到上諭,並著毋庸來京,藩台護院。)
    (交代清楚,帶了全眷赴鄂,僱了五號大船,用兩隻小火輪拖到上海。)
    (各官員備酒接風,自不必說。)
    (又看了兩處學堂,認得了幾國領事,談起中國的前途,銳然以革弊自任。)
    (在上海住了三四日,就定了招商局江裕輪船的大餐間,前赴湖北。)
    (到的那日,恰好是五月中旬。)
    (向例官員五月裡是不接印的,萬帥卻不講究禁忌,當日便去拜見前任撫台,定
    (了次日接印,又去拜兩湖總督。)
    (轎子回到行轅,尚未進門,忽然有一個人外國打扮,把袖子一揚,鞺的一槍,
    (把綠呢大轎的玻璃打穿了兩層,彈子嵌在大門上。)
    (四個親兵登時捉人,已不知去向了。)
    (四面搜尋,杳無蹤跡。)
    (幸而撫台不曾受傷,卻也嚇得面皮焦黃。)
    (當下轎子,進了行轅,萬帥到簽押房換了便衣坐定,一聲兒不言語。)
    (四個親兵急得了不得,跪求鄧門上說情。)
    (正是亂竄竄的時候,聽見裡面一疊連聲叫鄧升,鄧升屁滾尿流的跑了進去。)
萬 帥:(萬帥著實動氣說)我遇著這樣險事,幾乎性命不保,你們倒沒事人一般,來也
    不來。
    (鄧升將帽子探下,跪在地下碰了二十四個響頭,連稱)
鄧 升:小的不敢,實因外面亂得慌,一時不敢進來。
    (萬帥聽得外頭尚在那裡亂,不覺驚皇失措,抖著身子問道)
萬 帥:什麼亂?
鄧 升:(鄧升緩緩的回道)不是亂,是閒人多。
萬 帥:(萬帥拍案罵道)該死的東西!不叫親兵彈壓麼?
鄧 升:兩個警察兵告假出去了。跟大人出去的四個親兵,都跑在院子裡。
    (萬帥更是動氣,喝道)
萬 帥:誰要他們跑,快叫他們去彈壓,以後留心,再有疏失,要他們的腦袋!
    (鄧升捱了一頓罵,退了出去,把四個親兵吃喝了一頓,叫他們在門口彈壓,等
    (到那些閒人散盡了,大家才得放心。)
    (接著就是道、府、首縣稟見,停會兩司也到了。)
    (萬帥吩咐兩司,飭警察局密查放槍的人。)
    (跟手制台也來回拜,萬帥把方才遇險一節,亦說了個大概。)
制 台:富有餘黨,雖經懲治,尚未痛斷根株,這事只消警察局嚴查,不出三日,便有分
    曉,必須重辦幾個才好。
萬 帥:到底湖北民情強悍,要是江浙人,就有這番議論,也不敢有這番舉動。從前李子
    梁在江蘇任上,也遇著這種稀奇案件,是一個剃髮匠出首的。據說有一班人偷著
    商議,結什麼秘密社會,用什麼暗殺主義,要學那小說上行刺的法子,將幾位大
    員謀害了好舉事的說話,亦曾約過這剃髮匠入伙,又說我們大事辦成是要改裝的
    ,你也沒有主意。那剃髮匠只當是真了,著實害怕,所以告發的。後來查得嚴緊
    ,一個個不知逃到那裡去了。有人傳說他們有的出洋,有的躲在上海,仗著洋人
    保護,還在那裡開什麼報館罵人哩。
制 台:可不是嗎?這都是報館的妖言惑眾,有些不安分的愚民,只道當真可以做得,想
    出那種歪念頭來,弄到後來身命不保。兄弟曉得這個緣故,所以不准人掛洋人的
    招牌開報館,現在漢口雖有報館,卻是要經我們過目才能出報的。
萬 帥:(萬帥著實佩服道)老前輩這個辦法果然極好,要是上海也能如是,那有意外之
    變呢?
制 台:那卻不能。上海雖說是租界,我們主權一些沒有,竟算一個道逃藪罷了,說他則
    甚?
    (萬帥聽了這話,也只長歎了一聲,沒甚說得。)
    (當卜運者回來,到上房歇息了一會子。)
    (誰知這個檔口,外面鄧門上,正在那裡把首縣辦差家人竭力的發揮,又是門房
    (裡的鋪垫不齊了,又是上房的洋燈不夠了,保險燈少了幾盞子,茶葉是霉氣的
    (了,立刻逼住辦差的一項項換的換,添的添。)
萬 帥:(他又做好人說)這些事是我替你們捺住,沒教大人知道生氣,叫你們老爺下回
    小心些。
    (首縣裡辦差的家人,碰了這個釘子,一肚皮的悶氣,走出去,嘴裡嘰哩咕嚕,
    (對他同伙道)
嘴 裡:稀罕他娘!總不過也是奴才罷哩!擺他的那種臭架子!只不過一兩天的工夫,要
    怎樣講究?門房裡分明兩堂鋪垫,只剩了一堂大呢的,那堂好些的早塞在他箱子
    裡去了。茶葉是我們帳房師爺親到漢口黃陂街大舖子裡買的上好毛尖,倒說有霉
    氣。洋燈四十盞,保險燈十三盞還不夠,除非茅廁裡也要掛盞保險燈才稱他的心
    !你道這差是好辦的嗎?
萬 帥:(他同伙道)你仔細些,被人家聽見,我們的飯就吃不成了!常言道:大蟲吃小
    蟲,我道是大官吃小官。論理,我們老爺也是個翰林出身,同這撫台大人原是一
    樣的,怎奈各人的命運不同,一邊是頂頭上司,現任的撫台,他那昧良心的刮削
    百姓的錢,不叫他趁這時多花幾文則甚?
    (二人一路閒談,回到首縣,便合主人說知。)
    (那首縣本是個能員,那有不遵辦的?連忙照樣添了些,又送了鄧門上重重的一
    (分禮,才沒有別的話說。)
    (次日,萬撫台接印,各官稟見,問了些地方上應辦的事宜。)
    (第一樁是拿刺客,警察局吃緊,分頭各處盤查,都說這刺客是外國的刺客,因
    (為萬撫台名望太高了,所以要刺死他,顯自己的本領,現在人已回國去了,沒
    (法追究,只得罷手。)
    (從此督撫出來,添了十來個親兵擁護。)
    (閒話體提。)
    (過了三日,萬帥便吩咐伺候,說是去看學堂。)
    (這番卻不坐綠呢大轎了,坐的是馬車,前後有警察局勇護著。)
    (到了學堂,學生擺隊迎接,萬帥非常得意。)
    (及至走入體操場,學生中有幾個精壯有氣力的,忽然將他抬了起來,萬帥大驚
    (失色,暗道)
萬 帥:此番性命休矣!
    (誰知倒也沒事,仍舊把他放了下來。)
    (然後接見總辦,那總辦是個極開通的人,姓魏名調梅,表字嶺先,本是郎中放
    (的知府,因為辦軍裝的裊是誤了,制台為他學問好,請他做個書院的山長,後
    (來改了學堂,便充總辦之職。)
    (萬帥是久聞大名的,當下見面,魏總辦行了鞠躬禮,萬帥說了些仰慕的話頭。
    ()
魏總辦:大帥受驚了!方才他們是照外國禮敬愛大帥的意思。
    (萬帥卻不肯認做外行,連說)
連 稱:那個自然,兄弟是知道的,也沒什麼可怪。
    (隨即同著看了幾種科學,萬帥點點頭道)
萬 帥:造詣果然精深,這都是國家的人材,全虧制軍的培植,吾兄的教育,才有這般濟
    楚。
魏總辦:(魏總辦謙言)不敢!還要大帥隨時指教。
    (萬帥看見學生一色的窄袖對襟馬掛,如兵船上兵士樣式一般,甚為整齊,大加
    (歎賞道)
萬 帥:衣服定要這般,才叫人曉得是學堂中人,將來要替國家出力的。上海學堂體操用
    的外國口號,我們這裡不學他,究竟實在的多了,莫非都是制軍之意?
魏總辦:這都是晚生合制軍酌定的。
    (兩下談得投機,萬帥就要在學堂吃飯。)
    (魏總辦正待招呼備菜,萬帥止住,說合學生一起吃。)
    (雖然這般說,魏總辦到底叫廚房另外添了幾樣菜。)
    (萬帥走到飯廳,見一桌一桌的坐齊,都是三盤兩碗,自己合魏總辦坐了,雖多
    (了幾樣,仍沒有一樣可口的。)
    (勉強吃了半碗飯,卻噎了幾次。)
    (魏總辦實在看不過,無奈深曉得這位撫台的意思,正顯得他能吃苦,並非自己
    (不願供給,他今要迎合他的意思,只得如此,飯罷,有一位教員,又呈上一部
    (新譯外國歷史,是恭楷謄好的,上面貼了一張紅紙簽條,寫的是)
魏總辦:五品銜候選州判上海格致書院畢業學生擔任教員某恭呈鈞誨。
    (萬帥打開看時,可巧有梭倫為雅典立法時的一句,萬帥皺一皺眉道)
萬 帥:我記得這梭倫是講民約的,這樣書不刻也罷,免得傷風敗俗壞了人心術。
    (那教員啞口無言,掃興而去。)
    (始終這位教員,被魏總辦辭退,這是後話,不表。)
    
    
138**時間: 地點:
    (且說撫院回轅,依舊是魏總辦率領學生站班恭送,萬帥對魏總辦謙謝一番,然
    (後登車而去。)
    (次日,到各廠觀看,卻是坐的綠呢轎子。)
    (看過各廠之後,順便去會制台,著實恭維一泡)
制 台:湖北的開通,竟是我們中國第一處了。這都是老前輩的苦心經營。只是目今所重
    的是實業,晚生愚見,以為工藝也是要緊的,不知老前輩還肯提倡否?
陸制軍:兄弟何嘗不想開辦工藝學堂,只因這省經費支絀,從前創幾個學堂,幾個機廠,
    弄得筋疲力盡,甚至一萬現款都籌不出來。全虧前任藩司設法,用了一種台票通
    行民間,倒也抵了許多正項用度,現在這法又不興了。庫款支絀,朝不謀夕,如
    何周轉得來呢?兄弟意中,要辦的事很多,吾兄可有什麼妙策,籌些款項?左右
    是替皇上家出力,同舟之誼,不分彼此的。
萬 帥:那是應當盡力,但目下也只有釐金還好整頓,待會藩司計議,總有以報命便了。
    (正在談得熱鬧,門上來回)
門 上:鐵路上的洋員有事要見大人。
陸制軍:(制軍躊躇道)鐵路上沒有什麼交涉事件,他來找我則甚?
    (萬帥起身要辭,制軍留住道)
陸制軍:恐有會商的事件,請吾兄一同會他談談何如?
    (便吩咐那洋人進來。)
    (不知端的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為遊學枉道干時 阻翻台正言勸友)
    
    
139**時間: 地點:
    (卻說制軍請洋人到了一間西式屋裡,同撫台去會他。)
    (原來那洋人是比國人,因中國要開鐵路,湊不起錢,與比國人訂了合同,由他
    (承辦的。)
    (向例鐵路上有什麼事合官場交接,都是中國總辦出頭,這回是因制軍歡喜接見
    (洋人,所以特地來的。)
    (當下由通事代達洋人之意,無非一路開工,要制軍通飭州縣照料供給的意思。
    ()
    (制軍-一答應。)
    (洋人去後,萬帥回轅,見制軍待洋人那般鄭重,自己也就收拾一間西式屋子出
    (來,又吩咐門上)
洋 人:遇有洋人來見,立時通報請會,不得遲延!
    (門上聽了這般吩咐,那敢怠慢?說了奇怪,偏偏等了三五個月,不見一個洋人
    (影兒。)
    
    
140**時間: 地點:
    (一日,有個湖南效法學堂的卒業生,想謀出洋遊學,聽說這位撫台是新學界的
    (泰鬥,特特的挾了張卒業文憑,前來拜懇。)
    (這學生卻是剪過頭髮,一身外國衣褲,頭上一頂草邊帽子;恰巧他這人鼻子又
    (是高隆隆的,眼眶兒又是凹的,體段又魁梧,分明一個洋人。)
    (走到撫院的大堂上,可巧遇著那位聽過吩咐的門上,那學生就對他說)
門 上:要見你們大人!
    (這門上見他是外國人,自覺歡喜,只疑心他口音又像中國。)
    (一想這洋人定是在中國住的年代久了,會說了中國話也是有的,就也不疑。)
    (又見那學生把手在褲子袋裡掏了一張小長方的白紙片兒出來,上面畫了幾個狹
    (長條的圈兒,門上見是這樣,也不管他是不是,冒冒失失進去回過。)
    (偏偏遇著這位大人在簽押房的套間裡過瘾,向例此時沒人敢回事的,他進來找
    (不著大人,急得滿頭是汗,連忙去找鄧門上。)
    (原來這套間裡,只有鄧門上走得進,鄧門上見他急得這樣,問其所以,才知道
    (原故,罵道)
鄧門上:你這個胡涂蟲,不好先請他到洋廳上去坐嗎?那曾見過外國人叫他好在大堂上站
    著的?
    (那門上聽了這話,忙將片子交給鄧門上,自己出去招呼。)
    (鄧門上又偷偷的走到洋廳連邊昭過,果是洋人,然後敢上去回。)
    (這時大人的瘾已過足了,鄧門上將洋人求拜的話回過,呈上那張名片。)
    (萬帥也當是真外國人了,便趕緊踱到簽押房裡。)
    (臉水漱盂,早經齊備,萬帥擦過臉,漱過口,急急忙忙,披了件馬褂,又戴了
    (頂帽子,便走到西式花廳上來。)
    (誰知那學生卻行的是中國禮,萬帥見此光景,方知是中人西裝,上了他的當了
    (,不覺勃然大怒。)
    (正待發作,一想不好,現在制軍尚且愛重學生,我這門樣一鬧,學堂中人一定
    (要批評我,把我從前的名聲,一齊付之東流了,豈不可惜?且看他對我說些什
    (麼,再作道理。)
    (想罷,便讓他坐下。)
    (那學生踢踏不安,斜簽著身子坐著。)
    (萬帥問他來意,他站起來打了一躬)
萬 帥:要求大帥合湖北學堂裡的卒業學生,一同資派出洋遊學。
萬 帥:你是那個學堂出來的?
    (那學生連忙將效法學堂的卒業文憑從懷中取出呈上。)
    (萬帥看了一看,果然是卒業文憑,原來姓黎名定輝,後面還簽了許多洋字。)
    (萬帥問他學過那國文字,他道是學過英文。)
    (又問要到那一國去遊學,他道想到美國去。)
萬 帥:這裡學堂開辦不到三年,離著卒業尚早,一時沒得學生派出洋去。聽說京城裡大
    學堂,卻時常派學生出洋。除非保送你去考取了,三年五載學成,倒有出洋的指
    望。只是你這般打扮,京裡是去不得的。
定 輝:(黎定輝)大帥若肯栽培,情願改了打扮,拜在門下,聽憑保送入都。
    (萬帥見他說想要拜門。)
萬 帥:(便正色道)這拜門原是官場的陋習,怎麼你也說這話?
定 輝:學生是仰慕大帥的賢聲,如同泰鬥,出於心說誠服的,不同世俗一般。
    (萬帥受了他這種恭維,不覺轉嗔為喜道)
萬 帥:也罷!添此一重情誼,我們格外親熱些。其實我只是愛才的意思。但你所說要改
    回中國打扮,豈是容易的?我有些不信。別的自然容易,那頭髮是一時養不來的
    ,如之奈何?
定 輝:剃頭鋪裡現在出了一種假辮子,只要拿短頭髮編上一些兒,就看不出是假的了。
    帶維新帽子的人,專靠他才敢剪辮子。
萬 帥:(說得萬帥大笑道)原來辮子也做得假,將來五官四體都可以做假的了。
定 輝:聽說上海鑲的假鼻子,假眼睛,假牙齒多著哩。
    (豈知萬帥就是鑲的一口假牙齒,聽他這話,倒也沒得駁回,只說)
只 得:你急急的改裝,總不應該!
定 輝:論理原不該的。只是志在求學,一意出洋,顧不得許多了。如今一時不出洋,自
    當改轉來的。
    (他口裡這般說,心裡卻尋思道)
只 得:要是我不扮西裝,你也未必見我?
    (萬帥聽他語言從容,議論平實,頗賞識他,就叫他改轉了中國打扮,搬到衙門
    (裡住兩天,同他第二個兒子一起進京。)
    (定輝站起,打了一躬謝了,跟手端茶送客。)
    (定輝回寓,果然改還中國服色,備了受業帖子,拜萬帥為老師,把行李搬了進
    (去住著。)
    (起先萬帥公餘之暇,還時常邀他來問些學業,談得甚為融洽,後因公事忙,也
    (不常接見了。)
    (至他那位令郎,說要一同進京的,卻又不見面。)
    (弄得黎定輝舉目無親,沉沉官署,沒一個人可以談得的,只得自己發篋陳書,
    (溫理他的西文。)
    (可巧那天萬帥走過他住的書房,聽他在裡面咿唔,只道他讀文章;一時高興,
    (進去看看,誰知他桌上擺了一厚本西文書,問他)
萬 帥:是讀西文麼?
只 得:是讀的外國詩。
    (萬帥見這樣講究,便向他道)
萬 帥:我第二個小兒,本來就想到京裡去考仕學館的,只因他從沒有讀過西文,要費你
    心指點指點,只須有點影兒,將來進去之後,念起來順利些便好了。
定 輝:(定輝趁勢道)這是極便當的事。但是門生來這許多日,世兄還沒有拜見過。
萬 帥:(萬帥便叫聲)來!去請二少爺來!
    (家人去了半天,不見到來,萬帥等得心焦又叫人去催,方才搖搖擺擺的,拖了
    (一掛紅須頭的辮線來了,背後跟了兩個俊俏小管家。)
    (看來這位世兄,年紀只有十七八上下,生得面如敷粉,唇若塗朱,一種驕貴的
    (模樣,卻畫也畫不出。)
    (然而見了人的禮信甚大,先替他父親請了一個安,回轉身來才替定輝請安,定
    (輝還禮不迭。)
    (但是他自己的腿是僵的,請安下去,只有半個,那世兄雖不在意,只外面站著
    (的兩位管家,早已笑的眼睛沒有縫了。)
    (定輝也覺著,羞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萬 帥:(忽聽得萬帥吩咐他的兒子說道)你在此終日閒蕩,終究不是回事兒。我去年已
    替你捐了個郎中的前程,如今跟著這位黎先生同到京裡去,要能考上了仕學館,
    將來那郎中是大有用處的。不是內用,就是外放,就是派出洋做欽差的分兒,都
    掄得到。但是我聽說要進仕學館,也總要懂得西文,方進得去。這位黎先生是精
    通西文的,你趕緊跟他操練操練,免得將來摸不著頭腦。每天限你三個鐘頭的功
    課,早半天一點半鐘,下半天一點半鐘,讀到下月初十邊就要動身了。
    (萬帥說一句,這世兄應一個)
萬 帥:是。
    (萬帥叫他明日為始,又著實屬托定輝一番,才起身走出,世兄也跟了出去。)
    (次日十點多鐘,居然到書房裡來,仍舊是兩個小管家伺候。)
    (見面之後,才問起定輝的雅篆。)
定 輝:我名便是號。
    (定輝也問他,他說)
定 輝:單名一個樸字號華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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