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當時我年紀還輕,站著門前消遣,恰正有個親戚,原是做錢鋪上的經理的,便
    (也站住腳和我閒話。)
    (俄而只見一個嘴邊有小鬍子的,五十來歲的,一望而知是商界中人。)
    (慢慢地走來,見了我那親戚,低著頭疾趨而過,那親戚喃喃地道)
一 個:強盜,強盜!
老 大:(我聽了大駭道)這是強盜嗎?瞧去很斯文的,並沒一點兒強橫可怕的狀態,哪
    說是強盜呢?
一 個:(我那親戚道)殺人放火的強盜,倒還算觀自在菩薩哩,他做強盜還要厲害得多
    多呢?
    (這個商人原來就是方人也。)
    (可想當初不過倒了人家這點點的銀兩,已經駭人聽聞,受人家的如此糟踏。)
    (不意到了近年,風氣為之一變,倒把這「倒帳」兩字,要算商場中等第一種正
    (當的營業。)
    (某人倒過人家銀兩的,不但不算商業中的蟊賊,商界上的蠹蟲,倒令人欣羨,
    (是位大有能力偉人。)
    (某人倒的人家銀兩數目越多、面子越大、身價越尊、位置越高。)
    (倒他一百八十萬,不算體面事情,須得倒他五百六十萬、三百幾十萬、二百數
    (十萬,才可市面上談談。)
    (不過要倒帳,須要提防著有兩種銀錢倒不得,倒了這兩種銀錢就不安逸,謹防
    (受累。)
    (哪兩種呢?至要至緊是外國人的錢,一個鵝眼兒(錢之至小而且私鑄者,名曰
    (鵝眼錢,喻其範圍之小,體量之薄也。)
    (也倒他不得。)
    (若是倒了他時,恐防吃外國官司,坐外國監牢,一輩子沒有出頭日子哩。)
    (第二種是官款。)
    (假如各衙署、公局、處所的公款存放出來生息的,斷乎動不得。)
    
    
42**時間: 地點:
    (現今新定章程,倒欠官銀五十萬以上者,馬上要拿下腦袋來。)
    (你想一個人就不過有個腦袋,裝著脖上那便可以吃飯,過日子,裝體面。)
    (倒一票大大的銀兩,拿來買上幾多紅姑娘做小老婆,買上幾百畝鬧熱去處的田
    (地,造上一座大花園,百十座樓台亭院,三十六宮,七十二院。)
    (丫頭養女結隊成群,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圖個下半世快樂。)
    (若然把腦袋拿了下來,不是那條小辮子要蹺起來了嗎?有個人說不在乎,橫豎
    (辮子生在腦袋上的,即使蹺了,不過完結了一個腦袋,從脖子以下依然完好,
    (只消做個假腦袋,畫上些假面目,依然自由快樂,豈不上算。)
    (做書的想了一回,終覺不妥)
直跳起:那是不好的,若是換了個假腦袋、假面目,那就慈悲的爺娘、親愛的妻妾、孝順
    的兒女、知己的朋友、熱戀的情人,豈不都當做陌生人了嗎?明明依然是個某某
    人,何奈腦袋變了模樣,面目變了張致,那便沒趣了。
直跳起:(那個人聽了,喟然長歎一聲,叫了做書的一聲)老先生。
一 個:(懇懇切切的說道)老先生你還只得這些的年紀,不該說這幾句笨話。而且還不
    致沒見識到如此田地。須知現今的一般富貴大老,名聲兒轟轟地的闊人,並沒曾
    做了不規則的事情,又沒有要拿下他的腦袋,他自己已經拿下了。爺娘做給他的
    腦袋,生出來就是這麼的面目,老早改良了多回哩。那一個不是蒙了假面目,在
    那裡耀武揚威呼么喝六嗎?若要看他的真面目,簡直的比他們高貴的多多呢。
    (做書的便恍然大悟。)
    
    
43**時間: 地點:
    (如今閒言少敘,且說倒欠了官款銀兩的立法,雖則如此利害,然而也不怕。)
    (所以那般倒界巨公,要是不放點手段出來便罷,若是放出手段來做一番事業,
    (端的不肯過了官場銀子。)
    (至於外國人的錢,終覺不曾聽見哪一家,倒了外國人的若干銀兩,急得外國人
    (上吊,尋死覓活。)
    (大抵並不是害怕坐外國監牢的意思,終算他是柔遠為懷的道理吧。)
    (冷嘲熱諷,儘夠個中人受用哩)所以然者,三年之內城裡城外,問刑衙署裡頭
    的待質所,羈留所,獨多了那些總理、協理、經手、管事、東家、西家、正擋、
    副擋,這種闊人,他們雖不過以極短的時日待質哩,羈留哩,然而還不肯安分,
    常言道:錢可通神,有錢使得鬼推磨。)
    (你想這些人不是大功告成了,所以來到這個去處呢,可想而知,哪一個手裡不
    (有一票大大的銀錢嗎?樂得摸掉幾個零錢,等在裡頭,摸牌、喝酒、抽鴉片煙
    (,身邊放幾個雌兒,消消痰火,你愛什麼樣的雌兒,就還你有最合意的雌兒,
    (長的肥的、矮的、瘦的、白的、黑的,一應俱齊。)
    (各貨全備,再不然老婆、小妾都可以請來受用,這不是故意形容,不信看底下
    (的文字來了。)
    (那一天,城裡城外卻記不真了,只見衙門前有兩個人扭的一團,鬧的一片。)
    (口口聲聲要打官司,要求大老爺公斷了才肯心死。)
    (這當兒就有衙門前的值日差,叫做陳敬陳頭兒的伙計,諢名---海狗唇老大
    (的,便走過來大喝一聲道)
老 大:呔。
    (只喝得一半聲浪。)
    (定眼一看,這兩個人都穿著花緞羊皮袍褂,常言道)
眾人都:狗眼看高低。
    (這老大原是海的唇兒,看起高低來更覺明亮些。)
    (一笑)又叫做)
一 個:只重衣衫不重人。
    (上海地方愈加勢利,但是上海只看著衣衫判高低,往往吃虧,所謂身上鏤金錯
    (彩,家裡蚌殼切菜,言其窮的精光,白鐵刀且買不起一柄也。)
    (未知海狗唇老大所站衙門,是否上海縣衙門,若是上海縣衙門,寄語老大勿以
    (為穿得起花緞羊皮袍褂,便算接財神也。)
    (吾未聞上海差役中有陳敬,伙計中又未聞海狗唇的諢名,可知不是上海縣衙署
    (了。)
    (便放和了神氣,忙道)
老 大:二位做什麼?何不好好兒商酌,大老爺剛剛在廳上理案,假如聽到了好不穩便。
一 個:(那一個一臉鴉片煙的道)你是誰?我決計要打官司呢?
一 個:(那一個胖子道)不打官司,終不能集事。老實說洋錢的交涉呀,又不是三元、
    二元、十元、八元的數目。
    (那海狗唇老大一聽是錢債數目,又光景不少,連忙堆下笑臉來道)
老 大:請二位放手。在下便是今兒的值日頭兒,陳敬的伙計---海狗唇老大。二位要
    打官司時,不妨請到前面茶坊裡談談。
    (那兩個聽說他剛好是今兒的值日差,便不敢怠慢,跟了老大一直來到秋園茶樓
    (上,泡了兩盞茶。)
    (老大便請教名姓。)
一 個:(那胖子道)姓金,名子和。做絲茶掮客。卻是徽州人。
老 大:(那一臉煙色的道)姓朱,名潤江,是這裡人。美洲法政學堂畢業生。河南盡先
    補用知州。有一票款子被這子和拐了去三五年了,為此要打官司追取。
子 和:那裡來嗄,不信你去問你老婆就是了。
    (那海狗唇老大原是積世的差役,一對眼睛何等厲害。)
    (地方上的紳商稍微有點名望的,哪一個不知道。)
    (就是坐官的補了那裡的缺,先要緊辦一張護身符,才可以坐官。)
    (怎樣叫做護身符?就是所屬地方上的紳士名姓,總是切莫得罪巨室之意。)
    (況乎差役老於地方上的情形,益發的如數家珍取之宮中。)
    (然但是這個朱潤江從來不曾聽得,要是客邊人,他明明說是這裡人……美洲法
    (政學堂畢業生……河南盡先補用知州……心裡暗暗的念了兩遍,又偷眼瞧了幾
    (瞧,越看越不合起來。)
潤 江:(沉吟一回道)朱先生的一票款子有多少呢?依在下的主意,何苦定要落地。(
    (落地者猶言審問也)彼此都是體面人,還是講結了罷,究竟多少款子呢?
潤 江:這個不興。一定要打官司的。若說多少數目呢,內中還有首飾在裡頭哩。
    (老大便又想起金子和說問他老婆的一句話來。)
    (可知個裡原因,不僅是錢債哩,倒是一件好生意。)
老 大:(忙又陪笑道)得放手時且放手,人情留一線,後來好見面,天下沒有不了之事
    。朱先生的尊容一定有幾口的,我們且去開雙燈躺躺談罷。
    (朱潤江被海狗唇老大提起了抽鴉片煙,不禁張開大口,打了個呵欠道)
潤 江:咦,如今煙館是禁絕了,難道衙門前倒有煙館嗎?
老 大:(海兒唇老大)煙館雖然沒有,抽煙的去處卻很多,而且比那煙館舒服的多。
潤 江:很好,很好。
    (於是海狗唇老大,同了金子和、朱潤江,離了秋園茶館朝南走去,不過五七間
    (門面,說這裡是了。)
    (子和抬眼一看,原來是個客棧,寫著「王家老棧」。)
    (裡面有五六個女郎,裝著很齊整,那一個正在那裡刺鞋面上花朵兒,二個拿著
    (竹牌接龍耍子,還有幾個鬥嘴兒說笑。)
    (看見老大進來,便爭迎著嚷)
老 大:老大叔叔、老大伯伯……
老 大:不要胡鬧,有公事呢。快端整一個清靜點的房間,精緻的煙具,最老的那支甘蔗
    槍拿出來。這是金先生,那是朱先生。
    (那一個刺花的名兒叫做三三兒的,忙把活計一擺,含笑著抽著身起來答應著。
    ()
一 個:(又道)樓上好嗎?
潤 江:(潤江便接過來道)只要清靜,樓上樓下倒不計較。
三三兒:樓上終覺清靜點,跟我來呢。
    (於是一路上樓,點定了那個側廂。)
三三兒:(三三兒便把煙具也端了來道)那支甘蔗槍五爺正抽著呢,這一支象牙的,也很
    老的。
老 大:這一堂問下來,五爺免不來要跌進去了。
    (跌進去者,猶言押起來也。)
子 和:(子和)哪個五爺呢?
老 大:怕人,怕人。銀子幾百萬哩。不是兒戲的事情,又是府裡發下來的哩。
    (要知畢竟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二回 刻字匠撳頭割耳 老東翁仗義疏財)
    
    
44**時間: 地點:
    (話說上文所說的那個五爺,原來不是別人,卻是主使喬養仁,倒掉官商二百三
    (十多萬銀子的那個陳老五。)
    (那陳老五當初他老子手裡,卻在商界上有些小名聲,有萬把銀子的家私,十幾
    (年前已死了。)
    (這五爺卻裝出富貴公子的模樣,不屑做商界中人,偏偏自命為學界巨子。)
    (其實不過認得幾個字罷哩。)
    (於是明知舊學界上挨不進,還是新學界上去混混,便想須得出洋才能騙人。)
    (他恰好堂子裡搭上了一個大姐,租了一所小房子,何奈老婆凶得了不得,吃他
    (想出這計較來了,假說東洋留學去,豈知把鋪陳行李搬到了小房子裡去。)
    (一住三個月,足不出戶。)
    (那大姐也不要他了,他錢也用完了。)
    (便回到家裡,揚言學的是地理速成科,如今卒業了。)
    (明白的呢,心裡暗笑;不明白的,直當他是輿地大家。)
    (聽他講章起來,卻是渾渾有味。)
    (俄露斯的什麼山幾多高、英吉利的河幾多長、什麼海通到什麼地方。)
    (大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自然沒對證。)
    (豈知他心計果然聰明,科學之中唯有地理最容易騙人。)
    (說起來橫豎在外國。)
    (決不致於有個笨人,聽他說了美利豎有座幾多圍圓、幾多高大的什麼淡苗火路
    (山。)
    (這個笨人備了資本,跑到美國去,尋這座淡苗火路山,丈量丈量,看對也不對
    (。)
    (聽他了土耳其有條什麼港,也決不致於有人跑到土耳其去,看看這條巷的。)
    (並且到底這山、這港,地球上有也沒有,也不得而知。)
    (於是就有許多人和他做朋友,請教他地理的學問,一會兒說捐了官了,捐的五
    (品官,分發湖南(五品官奇稱)種種奇怪,不可盡說。)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些小家財不經他揮霍,忽又想出一條計策來。)
    (同那喬養仁本有些交情,不過往來卻多年沒有了,假意兒的要好起來,就此銀
    (錢進出。)
    
    
45**時間: 地點:
    (一日弄到了喬養仁出的銀票一紙,去和一個刻字的商量,照此樣式刻起來,那
    (刻字一看,只有兩個本印,一個是年庚,一個是養記兩字。)
一 個:(便道)的包管你一些不走。
老 大:(五爺歡喜道)我情願給你十塊洋錢,千萬不可走漏風聲。
刻字的:(那刻字的)刻工一個錢不要,我刻好了,放在我這裡,你不可拿去。你如若做
    一百兩假票,你拿五十兩銀子來給我,我便拿木印出來印一張。總而言之,做的
    銀子大家一半,哪怕幾百萬我也要一半,而且我卻要現銀子的。假票子用不來的
    ,萬一弄穿了下來,豈不是害了你。
陳老五:(那陳老五)如此你忒便宜了,我擔了干係去做,你卻安安穩穩用大注兒的錢。
刻字的:(刻字的冷笑道)把柄在我手裡,自然要便宜的。若不答應,我便喬養仁跟前出
    首去。
陳老五:阿也。
    (沒奈何,只得依了這刻字的。)
    (陳老五原有一所房屋,抵押一千五百兩銀子,在一個姓福的福大人那裡的,過
    (期了好幾個月,福大人催他贖去,催了三五次,只是不贖。)
    (福大人惱了,說:限你三日再不把本利送來,寫信到衙門去。)
    (把房屋拍賣了,不夠數還得吃官司哩。)
    (我們官場敢是肯吃虧一個錢的嗎?陳老五一想懊惱,把房屋押給福某人。)
    (他是道台,並且有差事的,於是慌了。)
    (連忙找那刻字連夜刻起來,寫了一張一千九百三十五兩的票子。)
刻字的:刻字容易,你須得端整九百六十七兩五錢銀子來。
陳老五:我因為沒錢了,所以做這事情呀!第一票生意,哪裡來現銀呢?
刻字的:(刻字的一想)不錯,你有多少現錢給我,餘外寫欠據。
老 五:(老五想了想道)現錢不過幾十元是有的。
刻字的:(那刻字的)這樣罷,你印了去,我跟著你收到銀子,大家分用就是了。
老 五:這銀子是要福大人那裡去贖押款的,合准的數兒呢。
刻字的:明明你騙我,如此說來,你不是自己用的。
陳老五:(陳老五頓然省悟道)我真昏了,吃福老頭子催昏了。
    (連忙又寫了二千兩銀子的票子。)
刻字的:橫豎不怕你溜了,你若溜了我的錢,我這裡馬上出首,那怕你溜到外國,也要兜
    了你回來才是。
    (陳老五賭神罰咒的不拔短梯,將來幾千萬家私都在這裡。)
    (做夢)於是拿了票子一想,拿假的給福老頭子有點不敢,(做賊人心虛)去托
    一個有錢的朋友調了一張真的,不知那一家的銀票,豈知老大一個破綻。)
    (帳房先生一看,果然真的。)
    (但是一千九百三十五兩的數目,似乎記不起了。)
    (不知誰來打去的,於是瞧那票子的號碼是:
    (  第 五一七三九六 號)
    (便把那一本五的根簿翻來一看:
    (  五一七三九六)
    (銀 二百三十六兩二錢七分六釐)
    (付 艮記)
    (那帳房先生一看,眼睛都定了,重又一個一個字對讀了兩遍,並無錯誤。)
    (正在納罕,又交進一張來:
    (  第 五一七三九七 號)
    (九八規銀二千兩正。)
    (咦?卻是聯號,瞧那根上,卻又大差其遠了,卻是:
    (  五一七三九七)
    (銀 一百一十一兩一錢一分一釐)
    (付 艮記)
    (那帳房先生直跳起來,要把來收銀人送到衙門去。)
    (跑出一看,卻是同行中彼此熟識,便把原委說明,銀子未便付得,不信拿根簿
    (出來看。)
    (這時際東家喬養仁也知道了,便道此事決非同行中做的。)
    (終竟有個來源的,於是不消一會工夫,一路一路的追根追去,那一千九百三十
    (五兩的是陳老五付來,一回兒那二千兩的也是陳老五所付。)
陳老五:(喬養仁舌頭一伸道)咳,陳老五我同他是父輩之交,並且他又是湖南的官,東
    洋留學地理的學生,極有學問。我今年七十三歲了,兒子也沒有,落得做做好事
    。
    (於是三千九百三十五兩銀子,叫帳房先生照付,便叫人去請了陳老五來。)
    (陳老五還不曾得知,連忙跑來,喬養仁同了陳老五到一間密室裡說道)
陳老五:老世姪,你如何做得這種事體,須知一輩子不好做人的呢?
刻字的:(說著把兩張票子向陳老五面上一撒道)你看,你看。
    (陳老五大驚失色,強辯道)
陳老五:小姪也有來源的。
刻字的:(養仁道)不用強辯。銀子我已照付了,共總四千不滿的數兒。一來你老的份上
    ;二來你也是名士。(名士?笑話、笑話,吾為名士一哭。)不過嗣後是不許做
    了。你把木印交出來銷毀了,人不知鬼不覺,依舊做你的好人。
    (陳老五大為感激,連連答應,連忙去找刻字的要木印。)
刻字的:(那刻字的)不興。
老 五:事體穿了,好容易說得私和,銷毀了木印便了結。限三個鐘頭的,若是不去銷毀
    ,馬上送官究辦,可知吃不住哩。
刻字的:(刻字的冷笑道)受罪有你,干我屁事。空手好來拿嗎?
    (須知雕刻偽章同科呢)陳老五急了。)
陳老五:(問)要多少呢?
刻字的:(刻字的大聲道)二十萬現銀子。
    (陳老五急得哭了。)
    (後來傾其所有一切金銀首飾等頂,也值四六百銀子呢。)
    (終算了結了這件事。)
    (於是感激那喬養仁不盡,情願做他的兒子。)
    (天天跑去孝敬養仁,因為一時義氣,保全了老五名聲,哪裡要這個下流東西做
    (兒子呢?)
    (過了幾時,養仁已死,便由子姪輩前來承受。)
    (老五又把養仁的子姪,叫做一官的拍上了,知己得親人一般。)
    (因此便有倒欠官親商二百多萬的一節。)
    (被上司訪明情由,罪魁禍首卻不是喬一官,是陳老五。)
    (所以捉了來,差人還看管著。)
    (陳家老棧弄幾個錢來使,使得夠了再解進衙門去。)
    (可知差人權柄真不小呢。)
    (所以朱潤江、金子和要老槍抽煙,三三兒說被五爺借去了,就是這緣故。)
    
    
46**時間: 地點:
    (且說差人海狗唇老大調處了一回,潤江一定不肯,子和也說情願見見官,不情
    (願私和。)
    (老大只得趁著隨大老爺不曾退堂,把朱金二人解上堂來,照例先叫原告朱潤江
    (來問,潤江便呈上稟詞寫著)
    (具稟職員朱潤江,本地人,年二十八歲。)
    (為串騙銀錢,屢索不理事。)
    (竊職員曾於美洲法政學校肄業八年,卒業回來,在北省齊中丞幕辦事五年,歷
    (保知州,分發西省當差八年,署缺二次。)
    (一官羈身,未曾回裡。)
    (旋於五年前看破紅塵(奇語。)
    (該去做和尚,不該回來。)
    (一笑)告假回籍,乃知職妻言氏出銀九百兩,被拐棍金子和拐去開設棧房,在
    東興路。)
    (棧店第一旅館。)
    (職便親到東興路查看,並無第一旅館牌號。)
    (明知受騙,即尋金子和理說,拐棍金子和始則一味支吾,後來被逼不過,始顯
    (拐騙情形,並未聞設第一旅館,所有九百銀兩,早已花用無遺。)
    (職係在官人員不欲聲張,責令還銀九百了事,詎延宕至今。)
    (已有五年之久,從未還過分文。)
    (為此情急伏求公祖大人嚴究拐榻金子和,從重治罪、以安善良、而保血本、實
    (為德便。)
    (沾)
    (仁上稟)
    (隨大令看罷稟詞,笑了一笑道)
隨大令:朱潤江,你今年幾歲?
潤 江:(潤江忙打一躬道)職員年二十八歲。
隨大令:少年英俊,這點年紀已做了這麼樣的大事業。可敬,可敬。
潤 江:(潤江又一躬道)後生小子樗櫟庸材,不敢當公祖謬贊。
隨大令:(隨大令自言自語道)留學八年,作幕五年,八五一十三年。當差八年,已是二
    十一年了。回來了五六年,已是二十六、七了,光景只得一歲就出洋留學了。
潤 江:(便又笑道)你幾歲出洋留學?
    (朱潤江打官司,打了好多回,並不曾提問過這句話。)
潤 江:(便道)職員二十一歲出洋的。
隨大令:如此,你寫錯了,今年該是四十八歲哩。
    (潤江這一驚驚的呆了,好容易掙出一句道)
潤 江:職……職……職……職員實……實……實在這幾歲。
    (倒是妙語雙關)隨大令喝道)
隨大令:跪下。
    (朱潤江只得跪了。)
隨大令:且問你假冒紳衿是何緣故?可知罪嗎?
潤 江:知罪。
    (隨大令「哼」了一聲道)
隨大令:可知所告也是虛的了。
潤 江:這卻是真的。
    (隨大令便叫帶金子和,金子和連忙跪下。)
    (隨大令便把一雙近視眼用力看去,彷彿極美的一個。)
隨大令:(猛叫一聲道)來!
金 印:(貼身大爺金印)者者。
隨大令:拿眼鏡來。
金 印:(金印又答應了一陣)者者。
    (連忙飛奔進去。)
    (要知眼鏡拿得來否,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三回 小二爺暗地偷情 大老官當堂吃苦)
    
    
47**時間: 地點:
    (卻說隨大令的眼鏡,卻是三姨太太紅菱掌管,平白不能亂戴。)
    (這天高坐唐皇,判斷詞訟,問到金子和的當兒。)
子 和:(忽聽)拿眼鏡。
    (於是那個貼身大爺---喚做金印的,慌的三步並做兩步,跑到三姨太太那裡
    (。)
    (三姨太太恰好坐著淨桶上。)
    (「叮咚、叮咚、叮瓏咚瓏……的」,好似打那八音洋琴是的,非凡好聽的聲浪
    (,直鑽進金印的耳根裡去。)
    (向那門縫裡一張,終歸湊巧,只有三姨太太一個兒在裡頭。)
    (便輕輕悄悄的一溜,溜進房去。)
    (三姨太太只覺眼睛角上著一條黑影,忙抬眼一瞧,原來心坎和上,一刻不離供
    (養著的一件活。)
    (吁,紅菱混帳。)
    (終竟出身下賤做出這等事來,然而這樣的事,現今世界是極時興,極普通的,
    (何足為奇,一些些也不稀簾。)
三姨太:(連忙招手兒悄悄的道)直到這時際才來。
金 印:(金印搖著頭道)晦氣、晦氣。今兒高升告假哩,老東西要我伺候堂面。你瞧呢
    ,我的腿兒都站的僵了。
    (三姨太太連忙起雙手,推拿著金印的兩個膝兒道)
三姨太:可憐呀,可憐!那老東西也糊塗了,也不顧人家痛癢的,自己有架子裝著,自然
    寫意的很,那便你別出去了。
金 印:不行,不行,老東西叫我問你拿眼鏡呢。
三姨太:(三姨太太一呆道)要來做什麼?是了,是了。一定審著花案了,別理他罷!
金 印:倒不是花案。驀地裡來了一件叫喊案子,唔……唔……案子光景是花案,不過現
    在還沒問出來。這樣吧,眼鏡拿給他,別要堂面上坍了他的台。可惡得很,上海
    報館裡的訪事,竟是順風耳千里眼,一個不經心吃他們訪去了,登在報上,又是
    一條好新聞。還有一種更可惡的,好算得報館的別派,叫做小說社、小說進步社
    哩、改良小說社哩、新新小說社、醒世小說社,專一調訪許多奇形怪狀的事跡,
    編出小說來。這不比新聞紙上的新聞哩,不過寥寥幾句,而還且不負隱惡揚善的
    宗旨。若是和個人名譽攸關的所在,就不過以某省、某縣、某甲、某乙等字樣代
    之。若竟編進了小說書上去,那更不得了哩。雖不肯把真的名姓寫出來,然而終
    竟和真名的姓上脫不了的關係。譬如:草頭黃改做三划五、走肖趙改換曲日曹、
    人可何改做口天吳。或是古月胡、耳東改做奠耳、雙林改做馬出角。至於名字上
    更是花樣翻新,層出不窮。或作諧音、或作對偶、詩建射覆、異樣巧思,使得人
    看了,明明是某事,說的是某人呀,更是裝花設葉,添枝補梗。記得哪一個小說
    社裡頭,剪了哪一張日報上的一條新聞,不過四五十字,演成一本三萬多字的小
    說,據說編輯這麼樣小說的,是那個雞皮三少最多……
三姨太:不是你常常說的那個雞皮三少嗎?
金 印:不是他,還有誰呢?真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前兒伺候王大人的當兒
    ,雞皮三少在文案上起稿。看看他竟是很沒個樣兒的人,又矮又小。溜東溜西當
    了這個分位,一點脾氣都沒有的,這點點卻是他的好處,別人及不來的。我最恨
    的是那般文案上的東西,混而言之是文案上的師爺。豈實底裡高低不一,苦樂不
    均。賺幾百銀子一月的,也是文案師爺;拿四塊六塊洋錢一月的,也是文案師爺
    ;天天和本官兩個做一處的,也是文案師爺;終年見不到本官一面的,也是文案
    師爺。聽他們說說呢,也很好聽,秀才、舉人是起碼貨了。蒙著文案上一張皮,
    對了下一級的做張做致。使盡了喬模樣,豈知只拿著四塊六塊洋錢的薪工,比著
    三爺四爺都差了好幾個層次。只有這位雞皮三少,倒不的見了本官,也是隨隨便
    便的樣子。見了我們也客客氣氣,比我們再下幾級的也是和和氣氣,從不曾給頂
    子別人碰的。他又不拿身分,傳過一回當差的夫馬,終是一溜出來了,一溜回去
    了,茶坊酒肆,煙寮妓館,隨便甚麼地方都會溜來溜去,恰好撞見了我們,不論
    多少,終是一個兒給帳。頭裡我們見了他著實窘起來,站著不敢動一動。他終拉
    著坐下一塊兒吃喝,那些狡黠的和他拉交情做朋友,他也馬馬虎虎的不計較。就
    有拿公事來談談價錢,卻不成功的,假如沒錢使的當兒,情願不使,終不肯公事
    上頭想么兒,弄兩個來應應急哩。後來王大人壞事了,王大人便薦到臬台衙門去
    ,木大人很得意,他竟一溜回去了,現在聽說他專一的編這種小說。我們鬧不得
    一點話柄出來,吃那訪事的訪了,去登一條新聞還不怕什麼。編起小說來,倒不
    是官場秘密史絕好的材料嗎?
三姨太:既然你和雞皮三少認得的,寧可寫一封信,或者辦幾種禮物,先安排妥貼了,這
    根子怕不放心了嗎?
金 印:不興。
    (這時際他倒想不著寫一封信去。)
    (反而提頭了,他只怕第九集官場秘密史裡頭就要及第了。)
三姨太:(道)且把眼前緊要的事辦了再說,橫豎今兒還有幾起案子要問哩,好一回才得
    退堂哩。眼鏡呢?
三姨太:在洋鏡裡面。
    (金印忙找了眼鏡,飛也似的跑到堂上,呈上眼鏡。)
隨大令:怎地去了好一回呢?
金 印:三姨太太盤詰好些說話,只道是案子裡面有小腳……
隨大令:(隨大令忙道)別做聲。
金 印:(金印盡管說下去道)有小腳的婦人老爺又愛……
隨大令:(隨大令忙又喝道)亂說甚麼?還不給我滾蛋。
金 印:(金印便答應道)者、者。
    (裡面去了。)
    (且不說金印裡面去乾些什麼,只說隨大令戴上眼鏡,便瞧得個金子和碧波爽清
    (,那個體度同唱小旦的小子和一個樣兒,光景小子和就是姓金。)
    (小子和金子和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原是唱小旦的?一想不是的,這金子和明明說是做絲茶掮客的。)
    (而且小子和聽說是唱老旦馮三喜的兒子,小五馮二狗的兄弟,想來是姓馮不是
    (姓金的。)
    (細想了一陣,忽然如有所悟的樣子,問那金子和道)
子 和:你同朱潤江是親戚,還是朋友?
子 和:商人同他素不相識。
隨大令:既不相識,怎地騙朱潤江的東西呢?可想沒有的事了。
潤 江:(潤江搶供道)原不從職員手中騙去的,卻是職妻言氏,女流無識吃被騙了。
隨大令:(隨大令瞟了朱潤江一眼道)咳,你這人好不糊塗,還自稱職員哩,本憲雖則糊
    塗,比你卻明白的多哩,而且這麼樣的案子益發明白,本憲不予深究,留你的面
    子就是。種種靠不住的官職也便宜了你,不查究了,你決計要查究,那也使得。
潤 江:(潤江忙道)職員……
隨大令:(隨大令喝道)什麼王八蛋,自稱職員。等你到了四十八歲再瞧罷,掌嘴。冒充
    紳衿好大膽的狗王八。
    (須知叫喊詞訟就這點子吃虧了。)
    (這句又是奇談了。)
    (其實一點子也沒有奇處,假如期呈奉批,出票勾差傳提到案,至少也得幾個月
    (。)
    (差人奉票傳提案子的長短闊狹丟在腦後,先要緊在原被兩造花的彀了。)
    (那末解案有日子要審了。)
    (又有一注使費,堂面上的諸色人等傳話,寫供三班役卒個個得了錢了,臨到這
    (種地步就便宜了,該差傳話等便指點一聲,求求就免了。)
    (即使免不來,代打的也有。)
    (不過花兩個錢的事務,即使親身受刑,也不過抓癢似的,非唯沒有痛苦,反覺
    (著實適意。)
    (朱潤江是一個小錢也沒曾使的,冷不防翻倒,在這最不稀罕的假功名上,這番
    (吃虧了。)
隨大令:(只聽得隨大令猛喝一聲)掌嘴。
    (蜂然的圍上四、五個掌刑大老官,如狼如虎,威猛萬分。)
    (掌刑的也有個老規矩,假如沒曾使過錢的,別想吃得住一掌,好教受刑的吃點
    (痛苦,然後可以死活的詐錢。)
    (朱潤江吃了五十巴掌,那末像個職員哩一個臉比著屁股還大。)
隨大令:(隨大令冷笑道)我擅責有功名的紳衿哩,不妨上憲衙門去告去。
潤 江:(朱潤江磕了個頭道)小的不敢了,大老爺明鑒,小的心服。
    (別位老爺終沒查究到,這個所以職員倒做慣了。)
    (朱潤江不但功名是假,並且打官司亦極外行,不然五十巴掌,何致如是。)
隨大令:(隨大令)這個還不是五十巴掌就算了事的,還得細細查究呢?
潤 江:(便問金子和道)你和朱潤江的老婆怎樣認得的呢?
子 和:(金子和)商人是守法度的,並沒有這哄騙金珠的事,這個緣由是這樣的。商人
    是某省人,做絲茶掮客。在這裡納了一個妾,為因恐怕內人多說話,因此另外借
    幾間房屋來住,不過買靜求安的意思。
隨大令:胡說!足見你這人不是安分之徒。
子 和:商人是極安分的,大老爺可訪、可查,若是查出一些些劣跡來,願甘重罪。
隨大令:不是這門的不安分嗄,你既然沒有討小老婆的資格,就不該討娶。
子 和:商人娶妾,不是商人創格。若說資格兩字,商人不曉得怎樣的資格。
隨大令:咳!糊塗蟲,糊塗蟲。你既是壓服不住老婆,娶甚麼妾。娶妾原為歡樂起見,大
    老婆、小老婆聚在一塊,豈不有趣,你坎坎的娶了一個小老婆,就慌慌張張的東
    尋房屋西找住處。使得大老婆沒找處,才敢放膽。你是躲在小老婆那裡了,大老
    婆在家裡沒有事情。你可不知道哩,若是守舊的婦人,主張夫剛妻柔,將夫比天
    ,不敢崛強的倒也罷了。若是維新的婦人主張夫婦平權,滿口自由自由的那可不
    得了了。你既娶得小老婆,她便養得小丈夫。你可怎樣?這是只得啞巴吃苦瓜,
    叫做沒處說的苦。哪怕打官司告到本憲,案下本憲老實不准的,先知照你一聲,
    倘使你大老婆房裡捉了和尚出來,別來多事這叫做自作自受。誰叫你大小老婆做
    兩處住,幸而坎坎的一個小老婆呢。假如本憲一位正太太,三位姨太太,那是要
    做四處了。成日家奔東奔西也來不及,還有工夫坐官嗎?假如你是忙了今兒大老
    婆房裡捉了和尚,明兒第一個小老婆房裡拖了道士出來。第二個小老婆房裡捉戲
    子,再後兒第三個小老婆房裡又是馬夫。光降了捉一個送官究辦,捉兩個送官究
    辦,那是車輪兒似的,弄一個富貴不斷頭,本憲只好算你金子和一個兒僱用的奴
    隸了,專一辦這案子。一日到晚沒的暇兒哩,還有工夫替皇上家出一點力嗎?所
    以我一句回絕,告不准的草生花落的意思。
    (這句話非孝廉出身說不出,何奈金子和不懂。)
    
    (隨大令說了這一套言語,滿堂上都掩了口,不敢笑。)
    (其實又忍不住,這時際滿堂上的人一個個臉上發出很作怪的形色。)
    (料想好看)隨大令瞧著眾人道)
隨大令:這些話並不是我多說的,法堂上原不該出此詼諧言語。無非要教導人,若是沒有
    討小老婆的資格。安置調停大老婆的才能,可別冒冒失失地不安分討小老婆。大
    凡討小老婆原為尋快樂起見,不料一無快樂,反尋了苦惱出來,豈不是乏味嗎?
子 和:(說罷又問金子和道)底下的事便怎樣呢?說呀?
子 和:為因我尋房屋,恰好瞧著朱潤江門上貼著招租,說內有樓房一幢,客堂井灶一並
    公用。商人想是合式的,因就進去瞧,那房屋果然很配居住。當時招接商人瞧看
    房屋,議論房租,都是潤江妻子言氏一人經哩。那言氏又穿著一身重孝,商人認
    定是位寡婦,及至搬進了家,方曉得這言氏的丈夫叫朱潤江,出門在外,穿的孝
    服是潤江的娘死了。不多時商人就疑心這朱潤江是何等樣人,出門在外幹什麼事
    情。娘死了卻不回家,那怕做官也要稟報個憂,星夜奔喪回籍守制呢。商人雖則
    心裡詫異,卻不便查問。同居半載有餘,言氏同小妾著實投機。得知底細,原來
    朱潤江並不是出門在外,卻是素來浮蕩不務正業,專一的宿娼濫賭。他娘管束他
    不下,因此氣死了。一等他娘咽了氣,他便把田契,方單一切值錢的東西一卷了
    。十之六七也等不及把娘成殮了,一溜煙走了,杳無消息。有差不多一年光景,
    他忽然寄一封信給他老婆言氏,說捲去的東西一古腦兒花用已完。在外存身不得
    ,要回來查取所剩的東西。言氏接到了信,頭裡很歡喜,只道丈夫醒悟了,要回
    來哩。仔細看那信上的言語,原是要搜括剩的十之四三田房屋產。出去依然花用
    ,因此慌起來。瞧商人是老實人,同小妾又十分合得來,於是湊了二千兩銀子交
    給商人存放,預備後來度日的盤纏。豈知又是年餘,朱潤江並不回來。商人也和
    妻子說妥了,把小妾搬回家裡去了。言氏也常來商人家走走,倒彷彿親戚似的。
    商人是異鄉客,此地原沒親戚往來,所以也十分歡喜,這是數年前的事了。後來
    知道潤江已回家了,慢慢的把家產又弄完了。商人還私心竊喜言氏幸而有見識,
    先提開了二千兩銀子,如今連利錢算上去也三千多了。等到弄得一無所有的時兒
    ,提出這票銀子來,省吃儉用也足夠一輩子的嚼吃了。如今不知道他怎樣知道商
    人經手這筆銀子,並且卻沒知道實在的數目,只說九百兩。足見決非言氏所說。
    商人原是言氏所托,卻該交給言氏。但是一經交出,勢必被潤江花用。代言氏設
    想,此款一經花去,日後便不堪設想了。這是他家夫婦之事,與外人不相干涉,
    又屬非親非戚,不便判斷。不過言氏來向商人提這銀兩,商人自然交出。潤江卻
    不能交付他。
    (隨大令得供之後,揣摹一回,知是其中還有曲折。)
    (但是潤江所控不過九百。)
    (子和反說有三千多,其中奧妙令人難解,便判補提言氏到案質訊。)
    (金子和取保,朱潤江另有冒官一案,收所候究。)
    (金子和便由原差帶出覓保,朱潤江也由原差帶出交管。)
    (朱潤江這時際彷彿青天裡打了一個霹靂,忙求交保。)
隨大令:(隨大令笑道)很體面的一場官司,誰叫你要裝幌子,冒充職員呢?瞧你的光景
    還有私食禁煙的神氣哩,你瞧一臉的鴉片煙顏色,還是湊這機會戒了煙罷!
隨大令:(原差海狗唇老大瞧去是求不下來的了,便吆喝道)下去,下去!
    (豈知隨大令平生最是深惡而痛疾之那班差役,其中有個原故。)
    (原來隨大令當初做秀才的時節,曾經在湖北游幕三五年之久。)
    (他家鄉邊有兩個朋友,一個姓卞的,告一個姓胡的欠他幾百兩銀子,這縣官便
    (准了姓卞的狀詞,照例傳訊。)
    (豈知姓胡的一時拿不出銀子來,便供銀子果然借過,早已交與隨某人還清。)
一 個:(這縣官便道)隨某人呢?
隨大令:(那姓卞的供道)隨某人一逕游幕在外。
    (明明誑供,意圖遷徙。)
    (那姓胡的一口咬定隨某人不到,不能還錢。)
    (實在交與隨某人之手,於是縣官也斷不來,就拖延來下了。)
    (過了兩年,隨大令回來,那姓卞的又告起來,說隨某已回。)
    (那縣官便又傳訊,傳票上原被之外,又添上了一個應訊隨某,原差奉奉傳人,
    (傳到隨大令家,隨大令十分詫異道)
隨大令:就是原被兩人都不很熟識。
一 個:(那差人道)我們是奉帖請客,憑票拘人。認識不認識,同老爺說去,我們是靠
    山吃山,靠水吃水。
隨大令:(隨大令笑道)難道不懂嗎?既是那姓胡的供,我過付你們,問姓胡討錢去。
    (原來隨大令雖是個秀才,年紀還輕,又是出門在外的日子多,所以地方上並不
    (知道他。)
    (差人也只道是尋常的一個人,或者還是客邊人。)
    (看看起居排場,還很氣概,一定是件好事體。)
    (於是狐假虎威立逼著回去。)
    (隨大令原來最有心計的人,並且游幕多年,這種把戲哪裡不知細呢?便換了一
    (個面孔,似乎不經慣的人。)
    (一口許錢許的五十弔錢,差人大為不然,似乎天差地遠了,又囉嗦起來,直給
    (了二百弔錢,才把差人哄出了門。)
    (過了幾天,又說要審了,弄到縣前,又說不審了,就不許回家圈在客棧裡頭,
    (一住月餘,又花了二百多弔錢,內中有個老公事的差役,暗暗關照那差役道)
直跳起:瞧那姓隨的,到臨了只怕有花樣呢?世界上只怕沒這種好欺的人呢?何不訪訪這
    人的底細,不要蕩手。
直跳起:(那差人一想不錯,這便什麼樣,端的錢弄得忒多了,那老公事笑道)要想法子
    也不難,而且機會也千載一時。
    (要知老公事怎樣設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談來歷史委實希奇 吞到藥丸果然靈驗)
    (原說隨大令判定了朱潤江一案,把公事一翻,卻是仁實公司馬扁人、祁茂承倒
    (欠官商巨款的一案。)
    (已經審過三堂,何奈祁茂承在逃未獲,要在馬扁人身上嚴追交出。)
    (今日又是限期,須得提案審問,看書的不是要茫無頭緒嗎?前書不過約略說了
    (個起點,公司還沒開成,今兒怎地已經倒了?且別性急,待在下細細的說呢。
    ()
    (原來祁茂承設計,教馬扁人拿假珠子騙了賽桂芳幾百洋錢到手,立刻置辦了最
    (闊的衣服,裝點得煥然一新。)
茂 承:我給你調排,須依著我主意,包管有好處。
扁 人:怎樣呢?
茂 承:(茂承沉吟一回道)如今又須換個方法了。
    (以前的方法,讀者還記得否?)扁人)
扁 人:嗄!怎樣又變調理。
茂 承:你想這裡是內地,做不出大手筆,須得通商海口最大的地方去,方可做一篇大文
    章。
扁 人:(扁人點了點頭道)這句話說得就對針了,但是那裡去好呢?
茂 承:現放著萬國公共租界,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座好地方,彷彿預備著我們乾這件大事
    體嗎?假如弄得不好,鬧出亂子來,便不同內地了。
扁 人:慮得極是。但是我在這兒想你我兩人,究竟不是大名望的人,還須覓一個名字極
    響亮的人,一答兒辦事才可以做得大事體。不過這句話言之極易,行之實難。何
    也呢?大凡稍有名望之人,未必肯和我們做這篇文章。
茂 承:(茂承一拍掌道)著、著,你想得到這個地位,足見能乾得哩,我竟很放心,叫
    你獨當一面哩,我早已算出這個人來哩。此人姓牛,單名一個艮字,號叫楚公。
    年尊望重,紳商學三界,最有名譽之人。只消牛楚公三字放在裡頭,誰不信用呢
    。
扁 人:此人我也曉得他的名字,只是不曾會過。但是這位牛老先生,那裡肯和我們一答
    兒乾這空頭事情呢?
茂 承:(茂承笑著把扁人的肩一拍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凡名字兒好聽
    的人,倒是第一等通融,斷乎沒有不肯做的事體。若是瞻前慮後,顧名思義這麼
    樣的人,決計不會把他的名字兒響亮起來。況且這位牛楚公牛老先生,原底子的
    歷史不見得甚麼好聽。所乾的事也不見得件件靠得住,老弟你別慌,我這裡寫起
    信來,你預備著動身。到了那裡見了姓牛的,盡管放心,包你乾得出一件好事情
    來,大家快樂個下半世。
    (這種話頭倒像水滸傳中,阮氏三雄等一流人口脗。)
    (奇極、奇極。)
    (馬扁人答應著,遂自去料理行裝不提。)
    (過了兩天,諸事完備。)
    (祁茂承居然被他七騰八倒,東吹牛皮,西說大話,自有一般想發財的老官們信
    (以為真。)
    (又是大名鼎鼎的牛楚公,也在股東之列,如何不高興?還只怕一時頭裡股分招
    (足之後,插不進去,坐失機會。)
    (並且這事情辦起來非常之體面,直要稟請商部註冊。)
    (各股東的名字,一齊送到部裡存記。)
    (因此便有市儈談起來道:大凡一個平民百姓,容易被人欺負,卻是何故呢?就
    (不過官場中各衙門,沒有名字可以查考的緣故。)
    (吾知又有一篇奇妙,嘔苦人的文字哩。)
    (可知此事並非目下之事,決在五年以上。)
    (蓋當時商部註冊,不比近年多見不奇也。)
    
    (小而言之,譬如:一個人在衙門裡,充了卯名,做個差役,那便氣概的要不得
    (。)
    (誰敢摟他一摟,無非靠著衙門裡有他的名字的緣故而已。)
    (我們如今花幾兩銀子資本,將來商部裡注了冊。)
    (各股東的姓名,開單送部存記,不是部裡有了名字嗎?天下最闊的衙門,外省
    (要算督撫衙門,京裡便是各部大堂了。)
    (大凡越少的東西越是稀罕。)
    (通天下總督衙有八個,至於各部大堂只六處。)
    (你想:吏、戶、禮、兵、刑、工,不是只有六外嗎?阿也。)
    
    
48**時間: 地點:
    (如今多了一處了,就是特特地為我們商人添了一個「商」部,共是七處了。)
    (終究比著總督衙門還少一個哩,到底札硬的不是一點兒呢。)
    (好在這招股章程很是通融,只消五兩銀子,便可以買一零股,二十股為一整股
    (。)
    (也不過一百兩銀子,就得拿著一張大股單。)
    (將來議事的當兒,就有得到場說話的資格,豈不威風嗄!(果然威風,將來一
    (敗塗地,有得倒蛋哩。)
    (於是那些小商人,小經紀著實高興。)
    (都拿著辛苦錢湊出來,朝著祁茂承的腰袋裡送。)
    (不知不覺竟集了一萬幾千的股本,祁茂承便拿三千兩銀子給馬扁人馬上動身。
    ()
    
    
49**時間: 地點:
    (一日馬扁人到了那個所在,便下了最體面的一座旅館,叫什麼「商務旅館」包
    (了一個外國房間。)
    (旅館主人看他氣象不凡,排場闊綽。)
    (不是官商,就是富商。)
    (哪裡想得到是個空子,就是那些高興說話,愛軋朋友的住客也同他拉攏。)
    (內中有位住客姓華,名字叫艮心,說是無錫人。)
    (小說盲詞中有的三笑姻緣,就是唐伯虎點秋香的那個華洪山,華太師的後裔。
    ()
    (據說是次房傳派的,是唐伯虎表外甥的子孫了。)
    (俗話說的好,叫做三代不出舅家門。)
    (他祖上雖是和唐伯虎是表姊妹,稱呼並不是嫡親姊弟,然而終跑不了娘舅外甥
    (的稱呼,所以也有才子之目。)
    (為因唐伯虎的才情風致,忒煞厲害了,所以傳到華艮心身上,還很才氣。)
    (既是二踱之後,就該像他的祖上有點踱氣才是應分。)
    (這個議論斷不是憑空杜撰出來的,一定有所本據原有此人,不然那得想入非非
    (到此地步,看下去呢?究竟不知暗指誰。)
    (那華艮心所以目空一世,自命不凡。)
    (然而卻還佩服他原有些小才情,做兒篇小文章。)
    (吟兩句香奩詩,也還風流別緻,書畫琴棋也有些門逕,果然掄到現在時代,不
    (愧為風流名士哩。)
    (這個華艮心,光景有三旬年紀,生得嬌嫩,看去還是個美少年,又是善於修飾
    (,衣履清潔,翩翩顧影,很在婦女面上討便宜。)
    (他家裡原有點點家私,並且近來又搭上了兩個姘頭。)
    (一個是人家的寡婦,是個老蟹。)
    (年紀已在四十之外,既沒子女,又無翁姑族長。)
    (手裡拿著十多萬銀子的家私,原沒用處落得拿來貼漢。)
    (還有一個是女校生,雖沒錢貼漢子,然而也不要破費漢子半個錢。)
    (但不過自己有了這門的學問,瞧著華艮心又是佼佼不群的大名士。)
    (常言道:惺惺惜惺惺,英雄惜英雄。)
    (因此和華艮心要好起來。)
    (既經要好哩,若是不拿身子來玩些花樣,似乎不親熱,到底是隔靴搔癢,摸不
    (著頭腦的,於是乎也算姘頭了。)
    (奇極之文)姘了倒有三年多點了,其實那女校生今年還只得十七歲,得風氣之
    先,也算達於極點哩。)
    (閒言少敘。)
    
    
50**時間: 地點:
    (再說馬扁人過了幾天,牛楚公也接頭了幾次,差不多已有個眉目,牛楚公的主
    (意不要辦這個銀行,竟發辦一個公司。)
    (地步來的廣闊,題目又覺堂皇。)
    (就是要辦銀行性質的營業,借公司的名目,也可做的。)
    (總而言這,「公司」兩字是包羅萬象,統括無遺的大名目。)
    (馬扁人大為佩服,牛楚公的這篇議論,馬上寫信給祁茂承知道,祁茂承回信到
    (來,也很以為然。)
馬扁人:(並且關照馬扁人)牛楚公的識見才情,手段名望,勝我們數倍。諸事讓他謀划
    ,不過開辦之後,只消爭一個你是協理,我是總理,銀錢權兩不落空就是了。讓
    他做個名譽董事就是了。
    (天下無此便宜事)
    (馬扁人自然奉命。)
    (次日馬扁人又和牛楚公兩個,在一個婊子那裡敘議。)
一 個:(議一回馬扁人道)兄弟同棧房的有個華艮心,他自己原也有錢,並且又搭上了
    一個寡婦,直有十多萬銀子的現蓄。這回子同了那寡婦到這兒來逛逛,好不有趣
    。那華艮心倒很和氣的一個人,和兄弟談談卻還投機。兄弟想弄他幾個錢出來,
    楚翁有何妙法?
    (牛楚公聽了,把灰色的鬍鬚捋了幾捋道)
牛楚公:嗄!這個華艮心,有這麼的一筆錢在手裡嗎?但須得想一條絕妙的道兒,一古腦
    弄出來,才算有本事。
一 個:(說著又摸擬了一回道)那寡婦你老哥見過沒有?
扁 人:見過見過,並且也歡喜和兄弟談心。
牛楚公:(牛楚公白著眼道)嗬、嗬!如此想還容易。這樣吧,明兒我到你那裡來,可以
    介紹我和他倆見一見嗎?
扁 人:這個弄起來看。
楚 公:那末明兒准飯後一點鐘撞撞看,一趟不成功,那末兩趟。兩趟不成功,那末三趟
    四趟五趟六趟。若要功夫深,鐵尺磨成繡花針。有志者事竟成。怕什麼,只要不
    算功夫,不算日子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倒是一個志士)扁人)
扁 人:一點鐘來,包會不到。他倆都是抽大煙,要抽到天亮哩。大約上火的時際,坎坎
    起身。頂早須得十一、二點鐘,方得精神充足,高興談天呢。
牛楚公:(牛楚公皺眉道)我這麼一把年紀了,熬不得夜深,最遲不過九點鐘要回公館了
    的,這個怎處呢?若是沒見過他們一面,到底隔膜,定不得妙計。
    (正在躊躇不決,扁人)
扁 人:兄弟有個計較在這兒,如今藥房裡有的叫什麼『補血丸』,據說很有效驗的。去
    買上一包,吃了再呼點鴉片煙,提起了精神,抵樁熬個全夜,看這計較還使得嗎
    ?
楚 公:(楚公笑道)看那銀子倒還成個數兒,做我老頭子不著,試試看也好。
    (哀哉老牛他日事敗利則歸人罪則歸己)扁人拿出鍍金時計來一看道)
扁 人:這才七點鐘,藥房還沒收市。我去先端正了『補血』、『鴉片煙』這兩種要物,
    今兒就試試看。
楚 公:不錯,這才是辦大事,創大業的作為。若是一味因循,就不是做事體的人了。
    (此卻至言,普天下同胞都宜記著)於是馬扁人匆匆出了那婊子的門,先到一家
    什麼藥房去,花兩塊洋錢買了一大包補血丸,回到商務旅館。)
    (叫茶房去挑了一塊洋錢頂上的陳大土煙膏,煙具卻現成著,馬扁人原也抽幾口
    (的。)
    (看看還只得八點鐘哩,走到華艮心那邊聽聽,卻在吃麵。)
    (兩個人合吃一碗,為因起身不多時,胃口還不曾開,須得略略的點了點饑,呼
    (上兩三錢大煙,那末吃飯也不過甚麼多吃得下。)
    (一到了三點鐘後,那是渴龍餓虎的一般,別的不要說,就是白燉豬蹄,兩個人
    (可以吃三個,這是抽大煙的普通現象。)
    (休去說他,且說馬扁人暇著無事,便打開煙具,抽幾口煙。)
    (正抽得兩三口,茶房送上一張請客票來,卻是牛楚公請到福和園去聽戲。)
茶 房:(忙說)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忙忙的又抽了三五口煙,穿了褂子,招呼茶房鎖了房門,走到樓梯邊,恰好遇
    (著華艮心,披了一件長袍、著鞋,神氣不清似的在那裡做什麼。)
扁 人:(扁人忙陪笑道)艮翁剛升帳嗎?
艮 心:今兒還早,起來了好一回。原想聽戲去的,看看等到舒齊了,只怕又來不及了。
    扁翁出去嗎?
扁 人:兄弟卻聽戲去。牛大人請的,艮翁有興一答兒去如何?
艮 心:內人還沒梳頭哩,扁翁先請罷,我們是十有八九要明兒的了。
    (等到梳頭已畢戲也畢了)扁人)
扁 人:那末停兒談天罷。
艮 心:請,請,請罷!
    (於是別過,直到十二點鐘之後,一點鐘將近,牛馬二人一塊回到棧房。)
    (茶房連忙開鎖、點燈、沖茶,馬扁人把煙燈點了,楚公)
楚 公:這補血丸果然有靈驗,你方才在戲園裡就叫我吃三丸,到這兒還覺精神充足,一
    點兒不覺疲倦。
扁 人:呼幾口大煙,還要好哩。
    (於是一齊躺下,馬扁人燒起煙來。)
牛楚公:華某人在幾號裡住呢?
扁 人:這裡是十二號。艮心住的是九號,就在對面。
    (牛楚公又立起走到房門口去望望,貼對面卻是七號。)
    (楚公便想道:還在那盡頭哩,且悄悄的踱過去,只見房門關著,門縫中燈光射
    (出,非常明亮。)
    (大約是水月電燈才有這麼的光彩,側耳一聽,只聽「嗖溜溜,嗖溜溜」的響聲
    (。)
    (明知是抽大煙哩,又聽那女的聲浪,微微的哦道)
那女的:人前休說生平話,只為生平太不平。
    (哦了一遍,又是一遍。)
    (那嗖溜溜的聲音住了,可知一口煙吸完了。)
那男的:咳,老三的筆墨純乎性靈,至於見識閱歷,也加人等。不過性情古怪點點,弄到
    現在個樣子,真真不平呢,連我也替他抱不平。記得他正月三十聞雷有感,結句
    是:『天亦憐儂真恨者,聲聲故作不平鳴。』你想他措詞鍊句,不與人同,光景
    是窮而後工了。
那女的:這卻不然,他的同你卻兩樣的,不是專在小巧上做工夫的,這種句子在我們卻常
    時念念。在他倒不在心上呢,只怕忘也忘記了。究竟是堂皇壯麗的,是他的正經
    學問。我想老三這人,不過目下吃虧些,久久必定發達呢。須知發的忒早了,到
    半中間不得不讓他委屈幾時,不然一順風得意下去,那知世上風波,人心險詐呢
    ?所謂天欲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你
    看是不是?
那男的:老三處到這種家庭,真真乏味。這倒還是小事情,我卻替他很擔憂,大凡女掌男
    權的人家,沒有興旺的,到底要覆滅了才罷,大比小比一個道理的。譬如:國家
    將亡,必定是女權重了,便有太監拿權。翻完一部二十四史,一個樣兒的,沒有
    第二種花樣。
    (說罷著實歎息。)
那女的:(又聽那女的)這倒慮得不差,若說這麼的道理,沈北山太史,請皇太后歸政的
    那個折子,說得懇切之至了……阿也這時際老三還沒來呢?
那男的:光景不來的了,你想的法子卻很不錯。若是說明白,我們照應他,他決不肯做的
    。這麼樣的圈過來,一來投其所好,二來是我們求他的。爽爽快快划出五萬銀子
    來交代他,在我們卻不想賺錢,情願折掉了才安心。然而他做起來,倒是賺錢的
    分兒多呢。
那女的:若是賺錢,盡他拿去。
那男的:他哪裡要嗄!這個慢慢的再商量罷。
    (那牛楚公聽到這裡,又驚又喜。)
    (驚的是那老三不知是誰,喜的是華艮心同那寡婦卻是慷慨非凡的人,一出手就
    (是五萬,而且情願折本,不願賺錢。)
    (得能弄上了手,委實是個好戶頭,(只怕到了二位身上,戶頭就不好哩。)
    (連忙回房裡。)
扁 人:(扁人已抽了三五口煙哩)哪裡去了好一回?
    (牛楚公悄悄地把方才聽得的說了一遍。)
牛楚公:(又問)他們所說的老三,你可知道不知道?
馬扁人:(馬扁人沉吟一回道)大約就是此人了。
    (要知說出哪一個來,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 幾盆粥菜借屍還魂 一紙名單奇情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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