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６１＊＊時間： 地點：
（自此主意一定，遂堅心讀書，以候考期。）
（正是：
（ 思前自分拚情死，想後方知貴事成。）
（若要事成心得遂，此中妙境是功名。）
６２＊＊時間： 地點：
（卻說端居那幾個門生，進京聯捷之後，俱各入詞林。）
（因感念端老師鑒賞不差之力，互相商量，大家用情，因與掌選說明。）
（到了選期，遂輕輕巧巧將端居選了湖廣襄陽府宜城縣知縣。）
（不日報到新喻縣學中，端居因暗想道）
端 居：我一個貢生，得在此學中足矣。今又無相識在京，我又無力夤緣，忽得此美升，
真是感皇上之恩，祖宗之佑不盡矣。
（於是打發了報人，又過不得半月，早有宜城縣的衙役來接。）
（這一番迎接，是知縣的氣象，與前大不相同。）
（端居遂同了家眷起身上任。）
（端居到任之後，料理政事，體察民情，一清如水。）
（百姓無不悅服。）
（且按下不題。）
６３＊＊時間： 地點：
（卻說常勇自請過了周重文、昌全之後，見周重文滿口贊他兒子，又見昌全殷殷
（注目，便不勝歡喜。）
（想這親事十分可成。）
（遂叫吳趨將常奇往日做的文字，只揀好的抄寫幾篇，要送去與昌全看，使他心
（服其才。）
（吳趨滿口應承，不敢怠惰，遂將刻文中有名的好文章揀了幾篇，又恐常奇寫得
（不工，遂覓佳手替他寫得端端正正，共有十五六篇，真是篇篇錦繡，得意之極
（。）
（俱填上常奇名字，送與常總鎮說道）
吳 趨：這幾篇文章實係令公子佳作，真錦心繡口，滿紙琳瑯。以搶元之手，而博一佳人
，吾立見其成也。
（常總鎮大喜，即叫封好，差人送去。）
（差人傳入周總鎮衙裡來。）
（周重文拆開，見是常總鎮的兒子幾篇文章，是送與昌參軍看的。）
周重文：（周重文遂自家尋見昌全）常寅翁見先生文士，今將他公子的文章送來求教。先
生可細細添批，方見先生知文。
（昌全接了，不敢推辭，遂將文章帶入書房，細細看去。）
（果然篇篇老到。）
因暗想：我前日見他兒子少年篤實，倒也罷了。但見常總鎮自誇太過，我只道是他為父的
溺愛，不道他胸中果具如此文才，則異日前程，正未可料也。
又 想：（因又想）我女孩兒今在笄年，若異日招得如此才人，我亦無憂也。
（遂又細細看去，甚是得意，不忍釋手。）
又 想：才人難遇，不可當面錯過。況我飄零異域，何處擇人？這些武弁的子姪，不過強
弓大馬，是他本領。若要此文才之子，實不易得。只不知他二人緣分若何？
又 想：我如今且將此文拿與女孩兒去看。叫他評閱。看他如何？他若中意，我自有處。
因暗想：（就叫秋素來說道）你可去請小姐來說話。
（不一時，小姐走到）
小 姐：父親何事呼喚孩兒？
昌 全：我因常總兵，送他兒子幾篇文字來，要我批閱。我因久不丹黃，未免荊棘，一時
難於詳確。孩兒你可為我一看。若果然可觀，孩兒可加些好評，使他服我知文。
（小姐果然將常奇文字一一看去，看完，小姐）
小 姐：此數篇文字雖皆具科甲之才，可以奮起功名，但各有各妙，筆墨參差。性情差別
。似乎不出一手，莫非有抄襲之弊？
（昌全聽了，暗暗吃驚。）
昌 全：（因說道）孩兒看得不差。論的也是。但才人學問到了高深之處，手筆到了活潑
之時，往往逞才，如生龍活虎。有時而春風花柳，有時而枯木寒鴉。焉肯與人一
手捉定？亦或有之。孩兒亦不可多疑。
（小姐見父親如此立論，便不好再辯。）
只 得：父親之見，又高出孩兒矣。
（昌全遂舉筆添批，著實贊賞。）
（次日即差人送還常勇去了。）
（正是：
（ 看文各自有明眼，評文各自有深心。）
（以假亂真蒙鑒賞，知音還是不知音。）
（常勇見昌全送還文章，又見文後批點十分稱揚，不勝快活。）
吳 趨：（遂走來見吳趨）小兒之文，昌老甚是心服。
（遂將原文遞與吳趨。）
（吳趨一看，果然篇後著實批獎。）
只 得：（喜得他手舞足蹈起來）何如？我原說令公子之才大進，今他見了，果然折服。
方知晚生之言不謬。
常 勇：小兒之學，實由先生造就。其功不小，容圖厚報。但我今尚有一事，要煩先生為
我一行，萬勿推卻。
吳 趨：（吳趨連忙拱揖道）不識大人何事相托？
（常勇方慢慢說出。）
（只因這一說，有分教：
（ 蕉分鹿夢，李代桃僵。）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題詞寫恨忽遺失露出幽情 行聘求婚乍聞知驚成死病）
（詞云：
（ 情難說，須防透出詩喉舌。）
（詩喉舌，見影聞聲，輕輕漏泄。）
（婚姻只道絲蘿結，誰知別有花枝節。）
（花枝節，不是友歡，便成永訣。）
（右調《憶秦娥》）
６４＊＊時間： 地點：
（話說常總鎮，見昌參軍批贊他兒子的文章精采，不勝大喜。）
不 勝：（遂來見吳趨道）有事奉煩。
吳 趨：（吳趨慌忙問道）不知何事？望即賜教。
常 勇：小弟心中，實欲要求昌小姐為兒媳。一向只愁昌老眼睛高大，又恐小兒文字粗淺
，不能打動他。今見昌老批閱，甚是稱揚。則昌老之心，必有幾分打動。今乘其
心動之時，請良媒說合，則婚姻有可成之機。今想良媒，非先生不可。故特相求
。
吳 趨：（吳趨連忙打恭道）以老大人泰山北斗之尊，令公郎冰清玉潤之譽，晚生再掉三
寸不爛之舌，自然十有九成。但據愚意想來，還得老大人再致一字與貴同寅，托
其從中撮合，則兩處著力，無不妥矣。
常 勇：先生此論極妙。我即寫書。
（便別了出來，著人寫書不題。）
６５＊＊時間： 地點：
（卻說昌小姐，自從父親叫他看文之後，心中甚是不樂。）
６６＊＊時間： 地點：
（此時小姐已是十七歲了，因想）
因 想：我那唐生，此時正在弱冠之年，多應入泮久矣。青青子衿，桂枝易折。但思他既
具擲果之容，他父母自應擇配成婚，以娛現在。豈肯為我飄萍生死未定之人，而
使他守盟失偶？斷斷必無此理。但我看那唐生，為人年紀雖小，卻十分至誠，言
如金石。既與我定盟終身，焉肯相負？即使父母逼之，恐他亦不肯負心，作薄倖
之人。
（小姐幾番自解，又幾番自歎，早不覺眉黛低顰，香消玉減。）
（春輝看見小姐無情無緒，早窺八九。）
（只說是小姐懷春，愆期傷感，不知其別有心事。）
（因百般解慰，以博小姐之歡。）
６７＊＊時間： 地點：
（一日，小姐想到無聊之際，制一桃源憶故人的小詞，以消煩悶。）
（小姐做完看了，甚是得意。）
因 想：我二人日後果得相逢，也不枉我一番忍死偷生。
（正打點錄出，不期秋素走來說道）
秋 素：奶奶忽然病發，小姐作急去看要緊。
（小姐聽見吃驚，慌忙將詞藏入袖中，到母親房中問候。）
（杜氏在牀呻吟，小姐在旁服侍了半晌，方得漸漸甦醒，有些清頭。）
（不一會，昌全也急急走來，問了一番。）
（見杜氏平復，方放心去了。）
杜 氏：（杜氏見小姐在房中忙了一日）我疼已定。你回房去歇息，歇息吧。
（小姐只得回到自己房中，吃過夜飯，因勞碌了一日，正打帳收拾安寢。）
（忽想起日間所做的詞兒，連忙在袖中一摸，卻不見了。）
小 姐：（心下著驚道）詞中吐露幽情，一旦被人拾去，傳到父親眼裡，只說我女孩兒家
涉邪。卻怎麼處！
（連忙喚春輝、秋素道）
春 輝：我日間曾做了一首詩詞在袖中，如今不見了。必定失落在太太房中。你二人可速
去為我尋來要緊。
（二人轉身就走，走至中門，不期中門早已鎖了。）
（二人無奈，只得走回對小姐說知。）
（小姐聽見，急得沒法。）
小 姐：（道）待我自去叫開。
（遂同了春輝、秋素走出房門，忽又想）
忽又想：父母已睡，夜間無故去驚他，非女孩兒之為也。
（遂又回房，叫二人點燈於房中，一路各處找尋，直尋到半夜，並不見片紙隻字
（。）
（小姐無奈，只得上牀而睡，一夜無眠。）
（正是：
（ 心事關心心不支，不禁默默見於詞。）
（詞兒失去為人見，道是無私也有私。）
６８＊＊時間： 地點：
（卻說昌全次早起來，忽見使女掃地，拾起一條字紙來。）
（昌全看見，忙討來看。）
（看來，卻是女兒寫的一首詞兒。）
（只見上寫道：
（ 朝朝暮暮皆挨過，音信杳無一個。）
（胡涂坐久胡涂臥，淚也胡涂墮。）
（簾都捲起巢都破，燕雀還來稱賀。）
（新詞只當舊詞做，料想無人和。）
（右調《桃源憶故人》）
（昌全看完，暗暗驚訝道）
昌 全：這妮子如何有此豔詞？
因 想：常言：『女大不中留。』我若執此詞詢問起來，那時牽枝帶葉，一旦聲揚，未免
參商骨肉。抑且敗名。
又 想：他年已及笄，又多才多識。感懷借喻，有所不免也。未必便有他意。但他不見此
詞，必然驚惶，慮我看見。我若收藏了，相見時未免有些形跡芥蒂，使他跼蹐不
安。莫若竟做不知，仍將此詞置於原處。待他尋覓而去，方無疑慮。且他一個慧
心女子經此一番，必然改悔，何必盡情托出？
（遂將此詞放在原處。）
（隔不得一會，小姐果然使了春輝先來問安，就留心將眼四下偷看。）
（忽見牀旁果有一團字紙，他便遮遮掩掩，乘著奶奶不看，他就連忙踅去拾了。
（）
（藏入袖中，如飛走回，來見小姐。）
（小姐正在穿衣，春輝走到面前，笑說道）
小 姐：小姐，一天疑慮皆消矣！
（遂於袖中取出原詞。）
（小姐接看，不勝歡喜道）
小 姐：畢竟還是你伶俐，作事妥當。
（又問奶奶如何光景了？春輝）
春 輝：奶奶已好了。
（不一時，小姐梳洗打扮完了，歡歡喜喜，同了春輝，到母親處問安。）
（就在母親房中伴了一日，到晚方才歸房。）
（正是：
（ 亡羊只道善追尋，尋著亡羊已放心。）
（兒女慢誇遮飾巧，誰知父母實恩深。）
６９＊＊時間： 地點：
（卻說吳趨受了常勇之托，遂攜了書札，帶了僕從，竟軒軒昂昂，騎馬來見周重
（文。）
（到了轅門外，先使人拿了常總鎮的名帖，又拿了自己的稟謁見的名帖，入去投
（遞。）
（去不多時，早有門上人出來）
吳 趨：那位是吳相公老爺？在後衙請見。
（吳趨連忙下馬，家人即在氈包中取出一幅儒巾儒服，粉底皂靴，與吳趨穿戴得
（齊齊整整，隨著門役走入衙中。）
（周重文已知書中之意，連忙走出迎住道）
周重文：先生下臨，不及迎接，獲罪多矣。
（吳趨即使左右鋪下紅氈，欲行大禮拜見。）
周重文：（周重文連忙扶住道）先生與敝寅翁有師範之尊，即與本鎮相同。安有拜見之理
。況先生素推名望，又居太學，只宜行賓主之禮，豈可過分。
吳 趨：老大人名鎮寰宇，晚生末學，上下相懸，進謁豈有不行拜見之禮，少申顒望之誠
。
（二人再三謙讓，先行師生，後行賓客。）
（坐定茶罷，吳趨即一恭道）
吳 趨：晚學生受敝主翁之命，進謁台台。蓋緣敝主翁公郎，英英弱冠。老台台前已寓目
。今敝主翁聞知昌公有令愛，笄年淑媛，久擅才華，尚然待字。敝主翁景仰之極
，欲求聘為關雎之偶。誠恐晚學生體貌卑陋，言不驚人，不足取重於昌參軍。故
致書老大人，求老大人鼎力，曲諭參謀，以偕秦晉之好。使才不孤生，兩賢並蒂
，則不獨敝主翁感德台台，即晚學生借此成榮，亦與有榮光矣。
周重文：常寅翁令公郎，前一望而即知其為翩翩佳公子。昌參謀令愛，窈窕久聞，詞華素
著，實一代之佳人。若結絲蘿，才子佳人，誠千秋盛事。乞先生歸致寅翁，本鎮
願執柯斧，准偕秦晉。紅絲一係，即奉聞矣。
吳 趨：蒙老大人慨諾，歸報敝主翁，自感銘無已。謹齋沐以俟好音矣。
（即便辭出，去回覆常總鎮不題。）
（周重文隨即請昌全來，細細告知其事。）
周重文：（因勸說道）以令愛之才，而配常公子之才，兩才對美，與梁孟何殊？況常公子
翩翩之美，前已見矣，的的之才，昨又觀矣。依我看來，這段良緣，美如錦片，
不可失了。
（昌全聽了，一時主意不定。）
只 得：小女葑菲陋質，恐未稱耳。
周重文：常寅翁已知令愛之才之賢，故作如是想。又何謙乎？先生可歸，與尊閫令愛商之
可也。
（昌全退歸，見了杜氏，即將常總鎮致書周重文，並遣人為媒，如此，如此，這
（般，這般，說了一遍。）
昌 全：（道）若據我看來，常公子人物倒也豐厚，文才竟有可觀。況孩兒漸長，若再愆
期，未免有標梅之歎。況此地要選擇才人，恐除此人之外，不能復得。
杜 氏：你所見雖然不差，但我想來尚有未妥。
昌 全：（昌全忙問道）這是為何？
杜 氏：養兒所以備老。你我在此，亦非久遠之地。今若一定就便聯姻，焉保日後他無升
遷，我不歸裡？彼此阻隔，如之奈何？
昌 全：我聞得他是北直人，在此為官，久後自然回去。我非昔比，也要尋個機會回鄉。
若皆同回到京中，相逢也還容易。但我所嫌者，常勇係權門之人，恐終有禍。
（兩人說話之間，早被秋素細細聽見，見老爺將小姐許嫁常總兵的兒子，不勝歡
（喜。）
（也不等他二人說完，即轉身飛走，來見小姐。）
（不住的笑，又忍不住，只得笑說道）
只 得：小姐恭喜了！
（小姐忽然聽見喜字，遂吃驚道）
小 姐：你這賤人，怎這等無禮！我日處深閨，禍不輕來，喜非易至。怎敢在我面前出此
狂言？真可惡也。
秋 素：（秋素又笑道）小姐果然恭喜了！我方才在房中，聽見老爺對奶奶說到小姐姻事
，老爺已將小姐許了常公子了。這不是小姐一場天大的喜事？
（小姐見說罷，只嚇得魂不附體，也顧不得使女看見，竟撲籟籟弔下淚來）
小 姐：紅顏薄命，一至此乎？苟延於此，久已失魂。今再為此，是奪我魄矣！
（便一時坐立不寧，只是落淚。）
（春輝、秋素忽見小姐如此光景，俱摸不著根苗。）
（春輝復再三寬慰，而小姐終無一言。）
春 輝：（惟含淚說道）命薄如斯，焉可強也。你二人可體吾心，不可傳知父母。
（小姐竟上牀而睡。）
（春輝、秋素俱嚇得無法，春輝埋怨秋素，秋素又抱怨春輝。）
（只不知小姐為何傷心至此？又不敢通知老爺奶奶，只得在房中看管服侍，寸步
（不離。）
（小姐只是悶悶的半眠半坐，正是：
（ 蛾眉蟬鬢正生春，一念差池與死鄰。）
（不是女兒情性劣，此中名節認來真。）
７０＊＊時間： 地點：
（卻說昌全意雖兩可，當不得周重文為媒撮合，推辭不得，竟滿口應承。）
（周重文大喜，即寫回書，說昌參謀自愧卑微，不敢仰攀。）
（小弟委曲執柯，方得允請。）
（常勇見書，不勝大喜，即對來人說道）
常 勇：你回去多拜上二位老爺，說我明日先著人來討吉日。我這邊就好行禮過來。
（來人自去回覆周重文、昌全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