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 至 第一七〇

161**時間: 地點:
    (如今且說錢唐卿從雯青處出來,因想潘尚書連日請假,未知是否真病,不如出
    (城去看看,一來探病,二來商量雯青的事情,回城時再到龔尚書那裏坐坐,也
    (不為晚。)
    (主意打定,就吩咐車夫向南城而來。)
    (不多一會到了潘府門前,親隨遞進帖兒,就見一個老家人走到車旁)
一 個:家主大前兒衙口回來,忽得了病,三日連燒不退,醫生說是傷寒重症,這會兒裏
    頭正亂著哩!只好擋大人駕了。
唐 卿:(唐卿愕然道)這樣重嗎?我簡直不知道,那麼礙不礙呢?
家 人:(老家人皺了眉道)難說,難說,肝風都動了!
唐 卿:既這麼著,我也不便驚動了。
    (便叫改轅回城,順道去謁龔老。)
    (一路行來,唐卿在車中無事,想著潘尚書是當代宗師,萬流景仰的,倘有不測
    (,關係非輕哩!因潘尚書病在垂危,又想到朝中諸大老沒有個擔當大事的人物
    (,從前經過大難的老敬王爺又不能出來,其餘旗人養尊處優,更不必說了。)
    (就是滿人裏頭,除了潘公,樞廷只有高理惺,部臣只有龔和甫,是肯任事的正
    (人。)
    (但高中堂意氣用事,見理不明;龔尚書世故太深,遇事寡斷;他如吏部尚書祖
    (鍾武貌恭心險;協揆余同外正內貪:都是亂國有余,治國不足的人。)
    (若說我們同班裏,自然要算莊煥英是獨一的奇材了。)
    (余外余雄義、繆仲恩、俞書屏、呂旦聞,這些人不過備員畫諾罷了。)
    (擺著那些七零八落的人才,要支撐這個內懮外患的天下,越想越覺危險。)
    (而且近來賄賂彰聞,苞苴不絕。)
    (裏頭呢,親近弄臣,移天換日;外頭呢,少年王公,顛波作浪,不曉得要鬧成
    (什麼世界哩!可惜莊侖樵一班清流黨,如今擯斥的擯斥,老死的老死了。)
    (若然他們在此,斷不會無忌憚到這步田地!唐卿想到這裏,又不免提起從前莊
    (壽香、何玨齋、顧肇廷一班舊友來,當時盛會,何等熱鬧。)
    
    
162**時間: 地點:
    (如今壽香撫楚,玨齋撫粵,肇廷陳臬于閩,各守封疆,雖道身榮名顯,然要再
    (求昔日盍臂之盛,不可得的了。)
    (原來從南城到龔尚書府第,兩邊距離差不多有七八里,唐卿一頭走,只管一路
    (想,忘其所以,倒也不覺路遠。)
    
    
163**時間: 地點:
    (忽然抬起頭來,方曉得已到龔府前了,只見門口先停著一輛華煥的大鞍車,駕
    (著高頭黑騾兒,兩匹跟馬,一色烏光可鑒;兩個俊仆站在車旁,扶下一個紅頂
    (花翎、紫臉烏髭的官兒,看他下車累贅,知道新從外來的。)
    (端相面貌,似乎也認得,不過想不起是誰。)
    (見他一來,徑到門房,拉著一個門公嘁嘁嗾嗾,不知叨登些什麼。)
    (說完後,四面張一張,偷偷兒遞過一個又大又沉的紅封兒。)
    (那門公倒毫不在意地接了,正要說話,回頭忽見唐卿的親隨,連忙丟下那官兒
    (,搶步到唐卿車旁道)
門 公:主人剛下來,還沒見客哩!大人要見,就請進去。
    (唐卿點頭下車,隨著那門公,曲曲折折,領進一座小小花園裏。)
    (只見那園裏竹聲松影,幽邃無塵,從一條石徑,穿到一間四面玻璃的花廳上。
    ()
    (看那花廳庭中,左邊一座茅亭,籠著兩只雪袂玄裳的仙鶴,正在好裏刷翎理翮
    (;右邊一只大綠瓷缸,滿滿的清泉,養著一對玉身紅眼的小龜,也在那裏呷波
    (??藻。)
    (廳內插架牙簽,叉竿錦軸,陳設得精雅絕倫。)
    (唐卿步進廳來,那門公)
門 公:請大人且坐一坐。
    (說罷,轉身去了。)
門 公:(磨蹭了好半天,纔聽見靴聲橐橐,自遠而近,接著連聲嘆息,很懊惱地說道)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得了潘大人的信兒,心裏正不耐煩,誰願意見生客!
一 人:小的知道。原不敢回,無奈他給錢大人一塊兒來,不好請一個,擋一個。
低 低:(就聽見低低地吩咐道)見了錢大人再說吧!
    
    
164**時間: 地點:
    (說話時,已到廊下。)
    (唐卿遠遠望見龔尚書便衣朱履,緩步而來,連忙搶出門來,叫聲)
唐 卿:老師。
    (作下揖去。)
    (龔尚書還禮不迭,招著手道)
龔尚書:呵呀,老弟!快請裏頭坐,你打哪兒來?伯瀛的事,知道沒有?
唐 卿:(唐卿愕然道)潘老夫子怎麼了?
尚 書:老友長別了,纔來報哩!
唐 卿:這從哪裏說起!門生剛從那裏來,只知病重,還沒出事哩!
    (言次,賓主坐定,各各悲嘆了一回。)
    (尚書又問起雯青的病情。)
唐 卿:病是好了,就為帕米爾一事著急得很,知道老師替他彌縫,萬分感激哩!
    (因把剛纔商量政書薛淑雲、許祝雲的話,告訴了一遍。)
尚 書:這事只要許祝雲在俄盡力伸辯,又得淑雲在英暗為聲援,拚著國家吃些小虧,沒
    有不了的事。現在國家又派出工部郎中楊誼柱,號叫越常的,專管帕米爾勘界事
    務,不日就要前往。好在越常和袁尚秋是至好,可以托他通融通融,更妥當了。
唐 卿:全仗老師維持!否則這一紙地圖,竟要斷送雯青了!
尚 書:老夫聽說這幅地圖,雯青出了重價在一外國人手裏買來的,即便印刷呈送,未免
    魯莽。雯青一生精研西北地理,不料得此結果,真是可嘆!但平心而論,總是書
    生無心之過罷了。可笑那班個人,抓住人家一點差處,便想興波作浪。其實只為
    雯青人品還算清正些,就容不住他了。咳,宦海嶮巇!老弟,我與你都不能無戒
    心了!
唐 卿:老師的話,正是當今確論。門生聽說,近來顯要頗有外開門戶、內事逢迎的人物
    。最奇怪的,竟有人到上海採辦東西洋奇巧玩具運進京來,專備召對時候或揣在
    懷裏,或藏在袖中,隨便進呈。又有外來官員,帶著十萬、二十萬銀子,特來找
    尋門路的。市上有兩句童謠道:『
      若要頂兒紅,麻加剌廟拜公公。
      若要通王府,後門洞裏估衣鋪。』
    老師聽見過嗎?
尚 書:有這事嗎?麻加剌廟,想就是東華門內的古廟。那個地方本來是內監聚集之所。
    估衣鋪,又是什麼講究呢?
唐 卿:如今後門估衣鋪的勢派大著哩!有什麼富興呀、聚興呀,掌櫃的多半是藍頂花翎
    、華車寶馬,專包攬王府四季衣服,出入邸第,消息比咱們還靈呢!
    (尚書聽到這裏,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湊近唐卿低低道)
尚 書:老弟說到這裏,我倒想起一件可喜的事告訴你呢!足見當今皇上的英明,可以一
    息外面浮言了。
唐 卿:什麼事呢?
尚 書:你看見今天宮門抄上,載有東邊道余敏,不勝監司之任,著降三級調用的一條旨
    意嗎?
唐 卿:看可看見,正不明白為何有這嚴旨呢?
尚 書:別忙,我且把今早的事情告訴你。今天戶部值日,我老早就到六部朝房裏。天纔
    亮,剛望見五鳳樓上的玻璃瓦,亮晶晶映出太陽光來,從午門起到乾清門,一路
    白石橋欄,綠雲草地,還是滑韃韃、濕汪汪帶著曉霧哩!這當兒裏,軍機起兒下
    來了,叫到外起兒,知道頭一個就是東邊道余敏。此人我本不認得,可有點風聞
    ,所以倒留神看著。曉色朦朧裏頭,只見他頂紅翎翠,面方耳闊,昂昂地在廊下
    走過來。前後左右,簇擁著多少蘇拉小監蜂圍蝶繞的一大圍,吵吵嚷嚷,有的說
    :『余大人,您來了。今兒頭一起就叫您,佛爺的恩典大著哩!說不定幾天兒,
    咱們就要伺候您陛見呢!』有人說:『余大人,您別忘了我!連大叔面前,煩您
    提拔提拔,您的話比符還靈呢!』看這余敏,一面給這些蘇拉小監應酬;一面歷
    歷碌碌碰上那些內務府的人員,隨路請安,風風芒芒地進去。趕進去了不上一個
    鐘頭,忽然的就出來了。出來時的樣兒可大變了:帽兒歪料,翎兒搭拉,滿臉光
    油油盡是汗,兩手替換地揩抹,低著頭有氣沒氣的一個人只望前走。蘇拉也不跟
    了,小監也不見了。只聽他走過處,背後就有多少人比手劃腳低低講道:『余敏
    上去碰了,大碰了。』我看著情形詫異,正在不解,沒多會兒,就有人傳說,已
    經下了這道降調的上諭了。
唐 卿:這倒稀罕,老師知道他碰的緣故嗎?
    (尚書挪一挪身體,靠緊炕幾,差不多附著唐卿的耳邊低聲道)
尚 書:當時大家也摸不透,知道的又不肯說。後來找著一個小內監,常來送上頭節賞的
    ,是個傻小仔,他倒說得詳細。
唐 卿:他怎麼說呢?
尚 書:他說,這位余大人是總管連公公的好朋友,聽說這個缺就是連公公替他謀干的。
    知道今天召見是個緊要關頭,他老人家特地扔了園裏的差使,自己跑來招呼一切
    ,儀制說話都是連公公親口教導過的。剛纔在這裏走過時候,就是在連公公屋裏
    講習儀制出來,從這裏一直上去,到了養心殿,揭起氈簾,踏上了天顏咫尺的地
    方。那余大人就按著向來召對的規矩,摘帽,碰頭,請了老佛爺的聖安,又請了
    佛爺的聖安,端端正正把一手戴好帽兒,跪上離軍機墊一二尺遠的窩兒。這余大
    人心裏很得意,沒有拉什麼禮、失什麼儀,還了旗下的門面,總該討上頭的好,
    可出鬧個召對稱旨的榮耀了。正在眼對著鼻子,靜聽上頭的問話預備對付,誰知
    這回佛爺只略問了幾句照例的話,兜頭倒問道:『你讀過書沒有?』那余大人出
    其不意,只得勉勉強強答道:『讀過。』佛爺道:『你既讀過書,那總會寫字的
    了。』余大人愣了一愣,低低答應個『會』字。這當兒裏,忽然御案上拍的擲下
    兩件東西來,就聽佛爺吩咐道:『你把自己履歷寫上來。』余大人睜眼一看,原
    來是紙筆,不偏不倚,掉在他跪的地方。頭裏余大人應對時候,口齒清楚,氣度
    從容,著實來得;就從奉了寫履歷的旨意,好象得了斬絞的處分似的,頓時面白
    目瞪,拾了筆,鋪上紙,俄延了好一會。只看他鼻尖上的汗珠兒,一滴一滴地滾
    下,卻不見他紙頭上的黑道兒,一畫一畫地現出,足足挨了兩三分鐘光景。佛爺
    道:『你既寫不出漢字,我們國書總沒有忘吧?就寫國書也好!』可憐余大人自
    出娘胎沒有見過字的面兒,拿著枝筆,還彷彿外國人吃中國飯,一把抓的捏著筷
    兒,橫豎不得勁兒,哪裏曉得什麼漢字國書呢?這麼著,佛爺就冷笑了兩聲,很
    嚴厲地喝道:『下去吧,還當你的庫丁去吧!』余大人正急得沒洞可鑽,得這一
    聲,就爬著謝了恩,抱頭鼠竄地逃了下來。
    (唐卿聽到這裏,十分詫異道)
唐 卿:這余敏真好大膽!一字不識就想欺蒙朝廷,濫充要職。僅與降調,還是聖恩浩大
    哩!不過聖上叫他去當庫丁,又有什麼道理呢?
龔尚書:(龔尚書笑著)我先也不懂。後來纔知,這余敏原是三庫上銀庫裏的庫丁出身。
    老弟,你也當過三庫差使,這庫丁的歷史大概知道的吧!
唐 卿:那倒不詳細。只知道那些庫丁謀干庫缺,沒一個不是貝子貝勒給他們遞條子說人
    情的。那庫缺有多大好處?值得那些大帽子起哄,正是不解?
龔尚書:說來可笑也可氣!那班王公貴人雖然身居顯爵,卻都沒有恆產的,國家各省收來
    的庫帑,彷彿就是他們世傳的田莊。這些庫丁就是他們田莊的仔種,荐成了一個
    庫丁,那就是田莊裏下了仔種了。下得一粒好仔種,十萬百萬的收成,年年享用
    ,怎麼不叫他們不起哄呢!
唐 卿:一樣庫丁,怎麼還有好歹呢?
尚 書:庫丁的等級多著哩!尋常庫丁,不過逐日夾帶些出來,是有限的。總要升到了秤
    長,這纔大權在握,一出一入操縱自如哩!
唐 卿:那些王公們既靠著國庫做家產,自然要拚命地去謀干了。這庫丁替人作嫁,辛辛
    苦苦,冒著這麼大的險,又圖什麼呢?
尚 書:當庫丁的,都是著名混混兒。他們認定一兩個王公做靠主,謀得了庫缺,庫裏偷
    盜出來的贓銀,就把六成獻給靠主,余下四成,還要分給他們同黨的兄弟們。若
    然分拆不公,盡有滿載歸來,半路上要劫去的哩!
唐 卿:庫上盤查很嚴,常見庫丁進庫,都把自己衣服剝得精光,換穿庫衣,那衣褲是單
    層粗布制的,緊緊裹在身上,哪裏能夾帶東西呢?
尚 書:(尚書笑道)大凡防弊的章程愈嚴密,那作弊的法子愈巧妙,這是一定的公理。
    庫丁既知道庫衣萬難夾帶,千思萬想,就把身上的糞門,制造成一個絕妙的藏金
    窟了。但聽說造成這窟,也須投名師,下苦工,一二年方能應用。頭等金窟,有
    容得了三百紋銀的。各省銀式不同,元寶元絲都不很合式,最好是江西省解來的
    ,全是橢圓式,蒙上薄布,塗滿白蠟,盡多裝得下。然出庫時候,照章要拍手跳
    出庫門,一不留神,就要脫穎而出。他們有個口號,就叫做『下蛋』。庫丁一下
    蛋,斬絞流徙,就難說了。老弟,你想可笑不可笑?可恨不可恨呢?
唐 卿:有這等事。難道那余敏,真是這個出身嗎?
尚 書:可不是。他就當了三年秤長,扒起了百萬家私,捐了個戶部郎中,後來不知道怎
    麼樣的改了道員。這東邊道一出缺,忽然放了他,原是很詫異的。到底狗苟蠅營
    ,依然逃不了聖明燭照,這不是一件極可喜的事嗎?
    (唐卿正想發議,忽瞥眼望見剛纔那門公手裏拿著一個手本,一晃晃地站在廊下
    (窗口,尚書也常常回頭去看他。)
    (唐卿知道有客等見,不便久談,只得起身告辭。)
    (尚書還虛留了一句,然後殷勤送出大門。)
    (不言唐卿出了龔府,去托袁尚秋疏通楊越常的事。)
    
    
165**時間: 地點:
    (且說龔尚書送客進來,那門公便一徑揚帖前導,直向外花廳走去。)
尚 書:(尚書且走且問道)誰陪著客呢?不是大少爺嗎?
門 公:不,大少爺早出門了!
    (這話未了,尚書已到花廳廊下,忽覺眼前晃亮,就望見玻璃裏炕床下首,坐著
    (個美少年,頭戴一頂雙嵌線烏絨紅結西瓜帽,上面釘著顆水銀青光精圓大額珠
    (,下面托著塊五色貓兒眼,背後拖著根烏如漆光如鏡三股大松辮,身上穿件雨
    (過天青大牡丹漳絨馬褂,腰下也掛著許多珮帶,卻被欄杆遮住,沒有看清。)
    (但覺繡採輝煌,寶光閃爍罷了。)
尚 書:(尚書暗忖)這是誰?如此華煥,還當就是來客呢!
門 公:(卻不防那門公就指著道)哪,那不是我們珠官兒陪著嗎?
    (尚書這一抬眼,纔認清是自己的侄孫兒,一面就跨進廳來。)
    (那少年見了,急忙迎出,在旁邊垂著手站了一站,趁尚書上前見客時候,就慢
    (慢溜出廳來,在廊下一面走,一面低低咕噥道)
尚 書:好沒來由!給這沒字碑攪這半天兒,晦氣!
    (說著,瀟瀟灑灑一溜煙地去了。)
    (這裏尚書所見的客,你道是誰?原來就是上回雯青在客寓遇見的魚陽伯。)
    (這魚陽伯原是山東一個土財主,捐了個道員,在南京候補了多年,黑透了頂,
    (沒得過一個紅點兒。)
    (這回特地帶了好幾萬銀子,跟著莊稚燕進京,原想打干個出路,吐吐氣、揚揚
    (眉的。)
    (誰知莊稚燕在路上說得這也是門,那也是戶,好象可以馬到成功,弄得陽伯心
    (癢難搔。)
    (自從一到了京,東也不通,西也不就,終究變了水中撈月。)
    (等得陽伯心焦欲死,有時催催稚燕,倒被稚燕搶白幾句,說他外行,連鑽門路
    (的四得字訣都不懂。)
陽 伯:(陽伯詫異)什麼叫四得字訣?我真不明白。
稚 燕:(稚燕哈哈笑道)你瞧,我說你是個外行,沒有冤你吧!如今教你這個乖!這四
    得字訣,是走門路的寶筏,鑽狗洞的靈符,不可不學的。就叫做時候耐得,銀錢
    舍得,閑氣吃得,臉皮沒得。你第一個時候耐不得,還成得了事嗎?
    (陽伯沒法,只好耐心等去。)
    (後來打聽得上海道快要出缺,這缺是四海聞名的美缺,靠著海關銀兩存息,一
    (年少說有一百多萬的余潤,俗話說得好)
陽 伯:吃了河豚,百樣無味。
    (若是做了上海道,也是百官無味的了。)
    (你想陽伯如何不饞涎直流呢!只好婉言托稚燕想法,不敢十分催迫。)
    (事有湊巧,也是他命中注定,有做幾日空名上海道的福分。)
    
    
166**時間: 地點:
    (這日陽伯沒事,為了想做件時行衣服,去到後門估衣鋪找一個聚興號的郭掌櫃
    (。)
    (這郭掌櫃雖是個裁縫,卻是個出入宮禁交通王公的大人物,當日給陽伯談到了
    (官經,問陽伯為何不去謀干上海道。)
    (陽伯告訴他無路可走,郭掌櫃跳起來道)
郭掌櫃:我這兒倒放著一條挺好的路,你老要走不走?你快說!
郭掌櫃:(郭掌櫃指手劃腳道)這會兒講走門路,正大光明大道兒,自然要讓連公公,那
    是老牌子。其次卻還有個新出道、人家不大知道的。
    (說到這裏,就附著陽伯耳邊低低道)
陽 伯:聞太史,不是當今皇妃的師傅嗎?他可是小號的老主顧。你老若要找他,我給你
    拉個纖,包你如意。
    (陽伯正在籌劃無路,聽了這話,哪有個不歡喜的道理。)
    
    
167**時間: 地點:
    (當時就重重拜托他,還許了他事成後的謝儀。)
    (從此那郭掌櫃就竭力地替他奔走說合,雖陽伯並未見著什麼聞太史的面,兩邊
    (說話須靠著郭掌櫃一人傳遞,不上十天居然把事情講到了九分九,只等綸音一
    (下,便可走馬上任了。)
    (陽伯滿心歡喜,自不待言。)
    (每日裏,只揀那些樞廷臺閣、六部九卿要路人的府第前,奔來奔去,都預備到
    (任後交涉的地步。)
    (所以這日特地送了一分重門包,定要謁見龔尚書,也只為此。)
    
    
168**時間: 地點:
    (如今且說他謁見龔尚書,原不過通常的酬對,並無特別的干求。)
    (賓主坐定,尚書寒暄了幾句,陽伯趨奉了幾句,重要公案已算了結。)
    (尚書正要端茶送客,忽見廊下走進一個十六七歲的俊仆,匆匆忙忙走到陽伯身
    (旁,湊到耳邊說了幾句話,手中暗暗遞過一個小緘。)
    (陽伯疾忙接了,塞入袖中,頓時臉色大變,現出失張失智的樣兒,連尚書端茶
    (都沒看見。)
陽 伯:(直到廊下伺候人狂喊一聲)送客。
    (陽伯倒大吃一驚,嚇醒過來。)
    (正是:
    (  倉聖無靈頭搶地,錢神大力手通天。)
    (不知陽伯因何吃驚,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隔牆有耳都院會名花 宦海回頭小侯驚異夢)
    
    
169**時間: 地點:
    (話說陽伯正在龔府,忽聽那進來的俊仆兒句附耳之談,頓時驚惶失措,匆匆告
    (辭出來。)
    (你道為何,原來那俊仆是陽伯朝夕不離的寵童,叫做魚興,陽伯這回到京,住
    (在前門外西河沿大街興勝客店裏,每日陽伯出門拜客,總留魚興看寓。)
    
    
170**時間: 地點:
    (如今忽然追蹤而來,陽伯料有要事,一看見心裏就突突地跳,又被魚興冒冒失
    (失地道)
陽 伯:前兒的事情變了卦了。郭掌櫃此時在東交民巷番菜館,立候主人去商量!他怕主
    人不就去,還捎帶一封信在這裏。
    (陽伯不等他說完,忙接了信,恨不立刻拆開,礙著龔尚書在前。)
    (好容易端茶、送客、看上車,一樣一樣禮節捱完,先打發魚興仍舊回店,自己
    (跳上車來,外面車夫砰然動著輪,裏面陽伯就嗤的撕了封,只見一張五雲紅箋
    (上寫道:
      前日議定暫挪永豐莊一款,今日接頭,該莊忽有翻悔之意。)
    (在先該莊原想等余觀察還款接濟,不想余出事故,款子付出難收,該莊周轉不
    (靈,恐要失約。)
    (今又知有一小爵爺來京,帶進無數巨款,往尋車字頭,可怕可怕!望速來密商
    (,至荷至要!)
    (末署「雲泥」兩字。)
    (陽伯一面看,車子一面只管走,徑向東交民巷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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