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 至 第一二〇

111**時間: 地點:
    (這日夏雅麗正與克蘭斯散步泥瓦江邊,無意中遇見了母親的表侄加克奈夫,一
    (時不及回避,只好上去招呼了。)
    (誰知這加奈夫本是尼科奈夫的兒子。)
    (尼科奈夫是個農夫。)
    (就因一千八百六十六年,告發莫斯科亞特俱樂部實行委員加來科梭謀殺皇帝事
    (件,在夏園親手捕殺加來科梭,救了俄皇,俄皇賞他列在貴族。)
    (尼科奈夫就皇然自大起來。)
    (俄皇又派他兒子做了憲兵中佐,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
    (司愛生羨慕他父子富貴,又帶些裙帶親,自然格外巴結。)
    (加克奈夫也看中了表妹的美貌,常常來蹓搭,無奈夏雅麗見他貌相性鄙,總不
    (理他,任憑父母誇張他的敵國家私,薰天氣焰,只是漠然。)
    (加克奈夫也久懷怨恨了。)
    (恰好這日遇見夏姑娘與克蘭斯攜手同游,禁不住動了醋火,就趕到司愛生家一
    (五一十地告訴了;還說克蘭斯是個叛黨,不但有累家聲,還怕招惹大禍。)
    (司愛生是暴厲性子,自然大怒,立刻叫回夏姑娘,大罵)
夏姑娘:無恥婢,惹禍胚!
    (就叫關在一間空房內,永遠不許出來。)
    (你想夏姑娘是雄武活潑的人,那裏耐得這幽囚的苦呢!倒是母親斐氏不忍起來
    (,瞞了司愛生放了出來,又不敢公然出現。)
    (恰好斐氏有個親戚在中國上海道勝銀行管理,所以叫夏姑娘立刻逃避到中國來
    (。)
    (一住三年,學會了些中國的語言文字,直到司愛生死了,斐氏方寫信來招她回
    (國。)
    (夏姑娘回國時恰也坐了薩克森船,所以得與雯青相遇,倒做了彩雲德語的導師
    (,也是想不到的奇遇了。)
    (這都是夏姑娘未遇雯青以前的歷史。)
    (現在既要說她的事情,不得不把根源表明。)
    
    
112**時間: 地點:
    (且說夏雅麗雖在中國三年,本黨裏有名的人,如女員魯翠,男員波兒麻、克蘭
    (斯諸人,常有信息來往,未動身的前數日,還接到克蘭斯的一封信,告訴她黨
    (中近來經濟困難,自己赴德運動,住在德京凱賽好富館Kaiserhof中
    (層第二百十三號雲雲,所以夏姑娘那日一到柏林,就帶了行李,僱了馬車,徑
    (赴凱賽好富館來,心裏非常快活。)
    (一則好友契闊,會面在即;一則正得了雯青一萬馬克,供獻黨中,絕好一分土
    (儀。)
    (心裏正在忖度,馬車已停大旅館門口,就有接客的人接了行李。)
姑 娘:(姑娘就問)中層二百十三號左近有空房嗎?
夏姑娘:(那接客的忙道)有,有,二百十四號就空著。
    (姑娘吩咐把行李搬進去,自己卻急急忙忙直向二百十三號而來。)
    (正推門進去,可巧克蘭斯送客出來,一見姑娘,搶一步,執了姑娘的手,瞪了
    (半天,方道)
克蘭斯:咦,你真來了!我做夢也想不到你真會回來!
    (說著話,手只管緊緊地握住,眼眶裏倒索索地滾下淚來。)
夏雅麗:(夏雅麗嫣然笑道)克蘭斯,別這麼著,我們正要替國民出身血汗,生離死別的
    日子多著呢,那有閑工夫傷心。快別這麼著,快把近來我們黨裏的情形告訴我要
    緊。
    (說到這裏,抬起頭來,方看見克蘭斯背後站著個英風颯爽的少年,忙縮住了口
    (。)
克蘭斯:(克蘭斯趕忙招呼道)我送了這位朋友出去,再來給姑娘細談。
    (誰知那少年倒一眼盯住了姑娘呆了,聽了克蘭斯的話方醒過來,一個沒意思走
    (了。)
    (克蘭斯折回來,方告訴姑娘)
克蘭斯:這位是瓦德西中尉,很熱心地助著我運動哩!
姑 娘:說的是。前月接到你信,知道黨中經濟很缺,到底怎麼樣呢?
克蘭斯:(克蘭斯嘆道)一言難盡。自從新皇執政,我黨大舉兩次:一次卡米匿橋下的隧
    道,一次溫宮後街的地雷。雖都無成效,卻消費了無數金錢,歷年運動來的資本
    已傾囊倒篋了。敷衍到現在,再敷衍不下去了。倘沒巨資接濟,不但不能辦一事
    ,連黨中秘密活版部、爆藥制造所、通券局、赤十字會……一切機關,都要潰敗
    。姑娘有何妙策?
夏姑娘:(夏姑娘低頭半晌道)我還當是小有缺乏。照這麼說來,不是萬把馬克可以濟事
    的了!
克蘭斯:要真有萬把馬克,也好濟濟急。
    (夏雅麗不等說完,就道)
夏雅麗:那倒有。
克蘭斯:(克蘭斯忙問)在哪裏!
    (夏姑娘因把訛詐中國公使的事說了一遍。)
    (克蘭斯倒笑了,就問)
克蘭斯:款子已交割嗎?
夏姑娘:已約定由公使夫人親手交來,決不誤的。
    (于是姑娘又問了回魯翠、波兒麻的蹤跡,克蘭斯一一告訴了她。)
    (克蘭斯也問起姑娘避出的原由,姑娘把加克奈夫構陷的事說了。)
克蘭斯:原來就是他干的!姑娘,你知道嗎?尼科奈夫倒便宜他,不多幾日好死了。加來
    科梭的冤仇竟沒有報成,加克奈夫倒升了憲兵大尉。你想可氣不可氣呢?嗐,這
    死囚的腦袋,早晚總逃不了我們手裏!
夏雅麗:(夏雅麗愕然道)怎麼尼科奈夫倒是我們的仇家?
克蘭斯:(克蘭斯拍案道)可不是。他全靠破壞了亞特革命團富貴的,這會兒加克奈夫還
    了得,家裏放著好幾百萬家私,還要魚肉平民哩!
夏雅麗:(夏雅麗又愣了愣道)加克奈夫真是個大富翁嗎?
克蘭斯:他不富誰富?
    (夏雅麗點點頭兒。)
    (看官們要知道兩人,雖是舊交,從前私下往來,何曾暢聚過一日!)
    
    
113**時間: 地點:
    (此時素心相對,無忌無拘,一個是珠光劍氣的青年,一個是俠骨柔腸的妙女,
    (我歌汝和,意浹情酣,直談到燭跋更深,克蘭斯送了夏姑娘歸房,自己方就枕
    (歇息。)
    (從此夏姑娘就住在凱賽好富館日間除替彩雲教德語外,或助克蘭斯同出運動,
    (或與克蘭斯剪燭談心。)
    (快活光陰,忽忽過了兩月,雯青許的款子已經交清,那時彩雲也沒閑工夫常常
    (來學德語了。)
    (夏雅麗看著柏林無事可為,一天忽向克蘭斯要了一張照片;又隔了一天,並沒
    (告知克蘭斯,清早獨自搭著火車飄然回國去了。)
    (直到克蘭斯夢醒起床,穿好衣服,走過去看她,但見空屋無人,留些殘紙零墨
    (罷了,倒吃一驚。)
    (然人已遠去,無可如何,只得嘆息一回,自去辦事。)
    
    
114**時間: 地點:
    (單說夏姑娘那日偷偷兒出了柏林,徑赴聖彼得堡火車進發。)
    (姑娘在上海早得了領事的旅行券,一路直行無礙。)
    (到第三日傍晚,已到首都。)
    (姑娘下車,急忙回家,拜見親母斐氏,母女相見,又喜又悲。)
    (斐氏告訴她父親病死情形,夏姑娘天性中人,不免大哭一場。)
    (接著親友訪問,魯翠姑娘同著波兒麻也來相會。)
    (見面時無非談些黨中拮據情形,知道姑娘由柏林來,自然要問克蘭斯運動的消
    (息。)
    (夏姑娘就把克蘭斯現有好友瓦德西助著各處設法的話說了。)
    (魯翠說了幾句盼望勉勵的話頭,然後別去。)
    (夏姑娘回得房來,正給斐氏在那裏閑談,斐氏又提起加克奈夫,誇張他的勢派
    (,意思要引動姑娘。)
    (姑娘聽著,只是垂頭不語。)
    (不防一陣韃韃的皮靴聲從門外傳進來,隨後就是嬉嬉的笑聲。)
    (這笑聲裏,就夾著狗嗥一般的怪叫聲)
姑 娘:妹妹來了,怎麼信兒都不給我一個呢?
    (夏姑娘嚇一跳,猛抬頭,只見一個短短兒的身材,黑黑兒的皮色,亂蓬蓬一團
    (毛草,光閃閃兩盞燈籠,真是眼中出火,笑裏藏刀,搖搖擺擺地走進來,不是
    (加克奈夫是誰呢!斐氏見了,笑嘻嘻立起來道)
笑嘻嘻:你倒還想來,別給我花馬吊嘴的,妹妹記著前事,正在這裏恨你呢!
加 克:(加克奈夫哈哈道)屈天冤枉,不知哪個天殺的移尸圖害。這會兒,我也不敢在
    妹妹跟前辯,只有負荊請罪,求妹妹從此寬恕就完了!
    (說著,兩腿已跨進房來,把帽子往桌子上一丟,伸出蒲扇 大的手,要來給夏
    (姑娘拉。)
    (姑娘縮個不迭,臉色都變了。)
加 克:(加克奈夫涎著臉道)好妹妹,咱們拉個手兒!
斐 氏:(斐氏笑道)人家孩子面重,你別拉拉扯扯,臊了她,我可不依!
    (夏姑娘先本著了惱,自己已經狠狠地壓下去。)
    (這回聽了斐氏的話,低頭想了一想,忽然桃腮上泛起淺玫瑰色,秋波橫溢,柳
    (葉斜飄,在椅上欻地站起來道)
斐 氏:娘也說這種話!我從來不知道什麼臊不臊,拉個手兒,算得了什麼!高興拉,來
    ,咱們拉!
    (就把一只粉嫩的手,使勁兒去拉加克奈夫的黑手。)
加 克:(加克奈夫倒啊呀起來道)妹妹,輕點兒!
夏姑娘:你不知道嗎?拉手有規矩兒的,越重越要好。
    (說完,嗤的一笑,三腳兩步走到斐氏面前,滾在懷裏,指著加克笑道)
斐 氏:娘,你瞧!他是個膿包兒,一捏都禁不起,倒配做將軍!
    (原來加克往日見姑娘總是冷冷的臉兒,淡淡的神兒,不道今兒,忽變了樣兒,
    (一雙半嗔半喜的眼兒,幾句若遠若近的話兒,加克雖然是風月場中的魔兒,也
    (弄得沒了話兒,只嬉著嘴笑道)
加 克:妹妹到底出了一趟門,大變了樣兒了。
夏姑娘:(夏姑娘含怒道)變好了呢,還是變歹?你說!
斐 氏:(斐氏笑摟住姑娘的脖子道)痴兒,你今個兒怎麼盡給你表兄拌嘴,不想想人家
    為好來看你。這會兒天晚了,該請你表兄吃晚飯纔對!
加 克:(加克連忙搶著說道)姑母,今天妹妹快活,肯多罵我兩句,就是我的福氣了!
    快別提晚飯,我晚上還得到皇上那裏有事哪。
夏姑娘:(夏姑娘笑道)娘,你聽!他又把皇帝打出來,嚇唬我們娘兒倆。老實告訴你,
    你沒事,我也不高興請。誰家座客不請行客,倒叫行客先請的!
    (加克聽了,拍手道)
加 克:不錯,我忘死了!今天該替妹妹接風!
    (說著,就一迭連聲叫伺候人,到家裏喚廚子帶酒菜到這裏來。)
斐 氏:啊呀,天主!不當家花拉的倒費你,快別聽這痴孩子的話。
夏姑娘:(夏姑娘眱了她娘半天道)咦!娘也奇了。怎麼只許我請他,不許他請我的?他
    有的是造孽錢,不費他費誰!娘,你別管,他不給我要好,不請,我也不希罕;
    給我要好,他拿來,我就吃,娘也跟著吃。橫豎不要你老人家掏腰兒還席,瞎費
    心干嗎!
加 克:是呀,我請!我死了也要請!
姑 娘:(姑娘笑道)死的日子有呢,這會兒別死呀死呀怪叫!
加 克:(加克忙自己掌著嘴道)不識好歹的東西,你倒叫妹妹心疼。
夏姑娘:(夏姑娘戟手指著道)不要臉的,誰心疼你來?
    (加克此時看著姑娘嬌憨的樣兒,又聽著姑娘鋒利的話兒,半冷半熱,若諷若嘲
    (,倒弄得近又不敢,遠又不捨,不知怎麼纔好。)
    (不一會,天也黑了,廚夫也帶酒菜來了,加克就邀斐氏母女同入餐室,就在臥
    (室外面,雖不甚寬敞,卻也地鋪錦罽,壁列電燈,花氣襲人,鏡光交影。)
    (東首掛著加特厘簪花小象,西方撐起姑婁巴多舞劍古圖,煞是熱鬧,大家進門
    (,斐氏還要客氣,卻被夏姑娘兩手按在客位,自己也皇然不讓座了。)
    (加克真的坐了主位。)
    (侍者送上香檳、白蘭地各種瓶酒,加克滿斟了杯香檳酒,雙手捧給姑娘道)
加 克:敬替妹妹洗塵!
    (姑娘劈手奪了,直送斐氏道)
姑 娘:這杯給娘喝,你另給我斟來!
    (加克只得恭恭敬敬又斟了一杯。)
    (姑娘接著,揚著杯道)
姑 娘:既承主人美意,娘,咱們干一杯!
    (說完,一飲而盡。)
    (加克微笑,又挨著姑娘斟道)
加 克:妹妹喝個成雙杯兒!
夏姑娘:(夏姑娘一揚眉道)喝呀!
夏姑娘:(接來喝一半,就手向加克嘴邊一灌道)要成雙,大家成雙。
    (加克不防著,不及張口翕受,淋淋漓漓倒了一臉一身。)
    
    
115**時間: 地點:
    (此時夏姑娘幾杯酒落肚,臉上紅紅兒的,更覺意興飛揚起來,脫了外衣,著身
    (穿件粉荷色的小衣,酥胸微露,雪腕全陳,臂上幾個鐲子玎玎璫璫的廝打,把
    (加克罵一會,笑一會,任意戲弄。)
    (斐氏看著女兒此時的樣兒也揣摩不透,當是女兒看中了加克,倒也喜歡,就借
    (了更衣走出來,好讓他們敘敘私情。)
    (果然加克見斐氏走開,心裏大喜,就涎著臉,慢慢挨到姑娘身邊,欲言不言了
    (半晌。)
夏姑娘:(夏姑娘正色道)你來干什麼?
加 克:(加克笑嘻嘻道)我有一句不知進退的話要……
    (姑娘不等他說完,跳起來指著加克道)
姑 娘:別給我蠍蠍螫螫的,那些個狼心豬肺狗肚腸,打量咱們照不透嗎?從前在我爹那
    裏調三窩四、甜言密語,難道是真看得起咱們嗎?真愛上我嗎?呸!今兒個推開
    窗戶說亮話,就不過看上我長得俊點兒,打算弄到手,做個會說話的玩意兒罷了
    !姑娘從前是高傲性子,眼裏哪裏放得下去!如今姑娘可看透了,天下愛情原不
    過爾爾,嫁個把人算不了事。可是姑娘不高興,憑你王孫公子、英雄豪傑,休想
    我點點頭兒!要高興起來,牛也罷,馬也罷,狗也罷,我跟著就走。
    (加克聽了,眉花眼笑道)
加 克:這麼說,姑娘今兒肯嫁狗了!
夏姑娘:(夏姑娘冷笑道)不肯,我就說?可是告訴你,要依我三件!
加 克:都依,都依!
姑 娘:一件,姑娘急性,一刻不等兩時,要辦就辦;二件,不許聲張,除了我們娘兒倆
    ,還有牧師證人幾個人外,有一個知道了,我就不嫁;三件,到了你家,什麼事
    都歸我管,不許你牙縫高低一點兒。三件依得,我就嫁,有一不字兒拉個倒!
加 克:(加克哈哈笑道)什麼依不依,妹妹說的話兒,就是我的心願。
加 克:(兩人正說得熱鬧,誰知斐氏卻在門外都聽飽了,見女兒肯嫁加克,正合了素日
    (的盼望,走進來,對著加克道)恭喜你,我女兒答應了!可別忘了老身!但是
    (老身只有一個女兒,也不肯太草草的,馬上辦起來,也得一月半月,哪兒能就
    (辦呢!頭一件,我就不依。
姑 娘:(姑娘立刻變了臉道)我不肯嫁,你們天天勸。這會兒我肯嫁了,你們倒又不依
    起來。不依也好,我也不依。告訴你們吧,我的話說完了,我的興也盡了,人也
    乏了,我可要去睡覺了。
    (說罷,一扭身自顧自回房,砰的一聲把門關了。)
    (這裏加克奈夫與斐氏納罕了半天。)
    (加克想老婆心切,想不到第一回來就得了採,也慮不到別的,倒怕中變,就勸
    (斐氏全依了姑娘主意。)
    (過了兩日,說也奇怪,果然斐氏領著夏姑娘自赴禮拜堂,與加克結了親,簽了
    (結婚簿。)
    (從此夏雅麗就與加克夫掃同居。)
    (加克奈夫要接斐氏來家,姑娘不許,只好仍住舊屋。)
    (加克新婚燕爾,自然千依百順。)
    (姑娘倒也克勤婦職,賢聲四布。)
    (加克愈加敬愛。)
    (差不多加克家裏的全權,都在姑娘掌握中了。)
加 克:(自古道)鼓鐘于宮,聲聞于外。
姑 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何況一嫁一娶偌大的事,雖姑娘囑咐不許聲張,哪裏瞞得過人呢?自從加克娶
    (了姑娘,人人都道彩鳳隨鴉,不免紛紛議論,一傳十,十傳百,就傳到了魯翠
    (、波兒麻等一班黨人耳中。)
    (先都不信,以為夏姑娘與克蘭斯有生死之約,哪裏肯背盟倒嫁黨中仇人呢!後
    (來魯翠親自來尋姑娘,誰知竟閉門不納,只見了斐氏,方知人言不虛,不免大
    (家痛罵夏雅麗起來。)
    
    
116**時間: 地點:
    (這日黨人正在秘密所決議此事如何處置,可巧克蘭斯從德國回來,也來赴會。
    ()
    (一進門,別的都沒有聽見,只聽會堂上一片聲說)
克蘭斯:夏雅麗嫁了。
    (五個字,直打入耳鼓來。)
    (克蘭斯飛步上前,喘吁吁還未說話,魯翠一見他來,就迎上喊道)
魯 翠:克蘭斯君,你知道嗎?你的夏雅麗嫁了,嫁了加克奈夫!
    (克蘭斯一聽這話,但覺耳邊霹靂一聲,眼底金星四爆,心中不知道是鹽是醋是
    (糖是姜,一古腦兒都倒翻了,只喊一聲)
克蘭斯:賤婢!殺!殺!
    (往後便倒,口淌白沫。)
    (大家慌了手腳。)
魯 翠:(魯翠忙道)這是急痛攻心,只要扶他坐起,自然會醒的。
    (波兒麻連忙上來扶起,坐在一張大椅裏。)
    (果然不一會醒了,噁的吐出一口濃痰,就跳起來要刀。)
波兒麻:要刀做什麼?
克蘭斯:你們別管,給我刀,殺給你們看!
魯 翠:克蘭斯君別忙,你不去殺她,我們怕她泄漏黨中秘密,也放不過她。可是我想,
    夏雅麗學問、見識、本事都不是尋常女流,這回變得太奇突。凡奇突的事倒不可
    造次,還是等你好一點,晚上偷偷兒去探一回。倘或真是背盟從仇,就順手一刀
    了賬,豈不省事呢!
克蘭斯:還等什麼好不好,今晚就去!
    (于是大家議定各散。)
    (魯翠臨走,回顧克蘭斯道)
魯 翠:明天我們聽信兒。
    (克蘭斯答應,也一路回家,不免想著向來夏姑娘待他的情義,為他離鄉背井,
    (絕無怨言。)
    (這回在柏林時候,飯余燈背、送抱推襟,一種密切的意思,真是筆不能寫、口
    (不能言,如何回來不到一月就一變至此呢?況且加克奈夫又是她素來厭恨的,
    (上回談起他名氏,還罵他哩,如何倒嫁他?難道有什麼不得已嗎?一回又猜想
    (她臨行替他要小照兒的厚情,一回又揣摸她不別而行的深意。)
    (這一刻時中,一寸心裏,好似萬馬奔馳,千猿騰躍,忽然心酸落淚,忽然切齒
    (橫目,翻來覆去,不覺更深,就在胸前掏出表來一看,已是十二點鐘,驚道)
不 覺:是時候了!
    (連忙換了一身純黑衣褲,腰間插了一把黨中常用的百毒純鋼小尖刀,扎縛停當
    (,把房中的電燈旋滅了,輕輕推門到院子裏,聳身一縱,跳出牆外。)
    (那時正是十月下旬,沒有月亮的日子,一路雖有路燈,卻仍覺黑暗似墨、細霧
    (如塵,一片白茫茫不辨人影,只有幾個巡捕稀稀落落的在街上站著。)
    (克蘭斯靠著身體靈便,竟閃閃爍爍的被他混過幾條街去。)
    (看看已到了加克奈夫的宅子前頭,幸虧那裏倒沒有巡捕,黑魆魆地挨身摸來,
    (只見四圍都是四尺來高的短牆,上面排列著鐵蒺藜、碎玻璃片。)
    (克蘭斯睜眼打量一回,估摸自己還跳得過去,緊把刀子插插好,猛然施出一個
    (燕子翻身勢,往上一掠。)
    (忽聽玎璫一聲,一個身子隨著幾片碎玻璃直滾下去,看時,自己早倒在一棵大
    (樹底下。)
    (爬起來,轉出樹後,原來在一片草地上,當中有條馬車進出的平路。)
    (克蘭斯就依著這條路走去,只見前面十來棵郁郁蒼蒼的不知什麼大樹,圍著一
    (座巍巍的高樓。)
    (樓的下層烏黑黑無一點火光,只有中層東首一間還點著電燈。)
    (窗裏透出光來,照在樹上,卻見一個人影在那裏一閃一閃地動。)
    (克蘭斯暗想這定是加克奈夫的臥房了。)
    (可是這樣高樓,怎麼上去呢?抑面忽見那幾棵大樹,樹叉兒正緊靠二層的陽臺
    (,不覺大喜。)
    (一伸手,抱定樹身,好比白猴採果似的旋轉而上。)
    (到了樹頂,把身子使勁一搖,那樹叉直擺過來,嘩啦一響,好象樹叉兒斷了一
    (般。)
    (誰知克蘭斯就趁這一擺,一腳已鉤定了陽臺上的欄杆,倒垂蓮似地反卷上去,
    (卻安安穩穩站在陽臺上了。)
    (側耳聽了一聽,毫無聲音,就輕輕地走到那有燈光的窗口,向裏一望,恰好窗
    (簾還沒放,看個完完全全。)
    (只見房內當地一張鐵床,帳子已垂垂放著,房中寂無人聲,就是靠窗擺著個鏡
    (桌,當桌懸著一盞蓮花式的電燈,燈下卻裊裊婷婷立著個美人兒。)
    (呀,那不是夏雅麗嗎?只見她手裏拿著個小照兒,看看小照,又看看鏡子裏的
    (影兒,眼眶裏骨溜溜地滾下淚來。)
    (克蘭斯看到這裏,忽然心裏捺不住的熱火噴了出來,拔出腰裏的毒刀直砍進去
    (。)
    (正是:
    (  棘枳何堪留鳳採,寶刀直欲濺鴛紅。)
    (不知夏雅麗性命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七回 辭鴛侶女杰赴刑臺 遞魚書航師嘗禁臠)
    
    
117**時間: 地點:
    (話說克蘭斯看見夏雅麗對著個小照垂淚,一時也想不到查看查看小照是誰的,
    (只覺得夏雅麗果然喪心事仇,按不住心頭火起。)
    (瞥見眼前的兩扇著地長窗是虛掩著,就趁著怒氣,不顧性命,揚刀挨入。)
    
    
118**時間: 地點:
    (忽然天昏 地暗的一來,燈滅了,刀卻砍個空,使力過猛,幾乎身隨刀倒。)
    (克蘭斯吃一驚,暗道)
克蘭斯:人呢?
    (回身瞎摸了一陣,可巧摸著鏡桌上那個小照兒,順手揣在懷裏,心想夏雅麗逃
    (了,加克奈夫可在,還不殺了他走!剛要向前,忽聽樓下喊道)
夏雅麗:主人回來了!
    (隨著轔轔的的馬車聲,卻是在草地上往外走的。)
    (克蘭斯知道剛纔匆忙,沒有聽他進來。)
克蘭斯:(忽想道)不好,這賊不在床上,他這一回來叫起人,我怕走不了,不如還到那
    大樹上躲一躲再說。
    (打定主意,急忙走出陽臺,跳上欄杆,伸手攀樹叉兒。)
    (一腳掛在空中,一腳還蹬在欄杆上。)
克蘭斯:(忽聽樓底下硼的一聲是槍,就有人沒命的叫聲)啊呀!好,你殺我!
    (又是一聲,可不象槍,彷彿一樣很沉的東西倒在窗格邊。)
    (克蘭斯這一驚,出于意外,那時他的兩腳還空掛著,手一松,幾乎倒撞下來,
    (忙鑽到樹葉密的去處蹲著。)
    (只聽牆外急急忙忙跑回兩個人,遠遠地連聲喊道)
克蘭斯:怎麼了?什麼響?
夏雅麗:(屋裏也有好幾個人喊道)槍聲,誰放槍?
    (這當兒,進來的兩個人裏頭,有一個拿著一盞電光車燈,已走到樓前,照得樓
    (前雪亮。)
    (克蘭斯眼快,早看見廊下地上一個漢子仰面橫躺著,動也不動。)
一 人:(只聽一人顫聲喊道)可不得了,殺了人!
夏雅麗:誰呢?主人!
    (這當兒裏面一哄,正跑出幾個披衣拖鞋的男女來,聽是主人,就七張八嘴地大
    (亂起來。)
    (克蘭斯在樹上聽得清楚,知加克奈夫被殺,心裏倒也一快。)
    (但不免暗暗駭異,到底是誰殺的?這當兒,見樓下人越聚越多,忽然想到自己
    (絕了去路,若被他們捉住,這殺人的事一定是我了,正盤算逃走的法子,忽然
    (眼前欻的一亮,滿樹通明,卻正是上、中層的電燈都開了。)
    (燈光下,就見夏雅麗散了頭發,倉倉皇皇跑到陽臺上,爬在欄杆上,朗朗地喊
    (道)
夏雅麗:到底你們看是主人不是呢?
一 人:(眾人嚴聲道)怎麼不是呢?
一 個:(又有一個人道)纔從宮裏承值回來,在這裏下車的。下了車,我們就拉車出園
    ,走不到一箭地,忽聽見槍聲,趕回來,就這麼著了。
夏雅麗:(夏雅麗跺腳道)槍到底中在哪裏?要緊不要緊?快抬上來!一面去請醫生,一
    面快搜凶手呢!一眨眼的事,總不離這園子,逃不了,怎麼你們都昏死了!
    (一句話提醒,大家)
大 家:槍中了腦瓜兒,腦漿出來,氣都沒了,人是不中用了。倒是搜凶手是真的。
    (克蘭斯一聽這話,倒慌了,心裏正恨夏雅麗,忽聽下面有人喊道)
克蘭斯:咦,你們瞧!那樹叉裏不是一團黑影嗎?
    (樓上夏雅麗聽了,一抬頭,好象真吃一驚的樣子道)
夏雅麗:怎麼?真有了人!
克蘭斯:(連忙改口道)可不是凶手在這裏?快多來幾個人逮住他,樓下也防著點兒,別
    放走了!
    (就聽人聲嘈雜的擁上五六個人來。)
    (克蘭斯知不能免,正是人急智生,一眼見這高樓是四面陽臺,都圍著大樹,又
    (欺著夏雅麗雖有本事,終是個婦人,仍從樹上用力一跳,跳上陽臺,想往後樓
    (跑。)
    (這當兒,夏雅麗正在叫人上樓,忽見一個人陡然跳來,倒退了幾步;燈光下看
    (清是克蘭斯,臉上倒變了顏色,說不出話來,卻只把手往後樓指著。)
    (克蘭斯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飛奔後樓,果見靠欄杆與前樓一樣的大樹。)
    (正縱身上樹,只聽夏雅麗在那裏亂喊道)
夏雅麗:凶手跳進我房裏去了,你們快進去捉,不怕他飛了去。
    (只聽一群人亂哄哄都到了屋裏。)
    (這裏克蘭斯卻從從容容地爬過大樹,接著一溜平屋,在平屋搭了腳,恰好跳上
    (後牆飛身下去,正是大道,幸喜沒個人影兒,就一口氣地跑回家去,仍從短牆
    (奮身進去,人不知鬼不覺地到了自己屋裏,此時方算得了性命。)
    (喘息一回,定了定神,覺得方纔事真如夢裏一般,由不得想起夏雅麗手指後樓
    (的神情,並假說凶手進房的話兒,明明暗中救我,難道她還沒有忘記我嗎?既
    (然不忘記我,就不該嫁加克奈夫,又不該二心于我!這女子的人格就可想了!
    (又想著自己要殺加克奈夫,倒被人家先殺了去,這人的本事在我之上,倒要留
    (心訪訪纔好。)
    (一頭心裏猜想,一頭脫去那身黑衣想要上床歇息,不防衣袋中掉下一片東西,
    (拾起來看時,倒吃一驚,原來就是自己在凱賽好富館贈夏雅麗的小照,上面添
    (寫一行字道)
一 頭:斯拉夫苦女子夏雅麗心嫁夫察科威團實行委員克蘭斯君小影。
    (克蘭斯看了,方明白夏雅麗對他垂淚的意思,也不免一陣心酸,掉下淚來,嘆
    (道)
克蘭斯:夏雅麗!夏雅麗!你白愛我了!也白救了我的性命!叫我怎麼能赦你這反復無常
    的罪呢!
    (說罷,就把那照兒插在床前桌上照架裏,回頭見窗簾上漸漸發出魚肚白色,知
    (道天明了,連忙上床,人已倦極,不免沉沉睡去。)
克蘭斯:(正酣睡間,忽聽耳邊有人喊道)干得好事,捉你的人到了,還睡嗎?
    (克蘭斯睜眼見是波兒麻,忙坐起來道)
克蘭斯:你好早呀,沒的大驚小怪,誰干了什麼?
波兒麻:八點鐘還早嗎?魯翠姑娘找你來了,快出去。
    (克蘭斯連忙整衣出來,瞥眼看著魯翠華裝盛服,秀採飛揚,明睞修眉,豐頤高
    (准,比倒夏雅麗,另有一種華貴端凝氣象。)
    (一見克蘭斯,就含笑道)
克蘭斯:昨兒晚上辛苦了,我們該替加來科梭代致謝忱。怎麼夏雅麗倒免了?
波兒麻:(波兒麻笑道)總是克君多情,殺不下去,倒留了禍根了。
克蘭斯:(克蘭斯驚道)怎麼著?她告了我嗎?
魯 翠:(魯翠搖頭道)沒有。她告的是不知姓名的人,深夜入室,趁加克奈夫溫宮夜值
    出來,槍斃廊下。凶手在逃。俄皇知道早疑心了虛無黨,已派偵探四出,倒嚴厲
    得很。克君還是小心為是。
克蘭斯:(克蘭斯笑道)姑娘真胡鬧!小心什麼?哪裏是我殺的!
魯 翠:(魯翠倒詫異道)難道你昨晚沒有去嗎?
克蘭斯:怎麼不去?可沒有殺人。
波兒麻:不是你殺是誰呢?
克蘭斯:別忙,我告訴你們。
    (就把昨夜所遇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只把照片一事瞞起。)
    (兩人聽了,都稱奇道異。)
波兒麻:(波兒麻跳起來道)克君,你倒被夏雅麗救壞了!不然倒是現成的好名兒!
    (魯翠正低頭沉思,忽被他一嚇,忙道)
魯 翠:波君別嚷,怕隔牆有耳。
魯 翠:(頓一頓)據我看,這事夏雅麗大有可疑。第一為什麼要滅燈;再者既然疑心克
    君是凶手,怎麼倒放走了,不然就是她殺的呢!
克蘭斯:斷乎不會。她要殺他,為什麼嫁他呢?
魯 翠:不許她辱身赴義嗎?
克蘭斯:(克蘭斯連連搖頭道)不象。殺一加克奈夫法子多得很,為什麼定要嫁了纔能下
    手呢?況且看她得了凶信,神氣倉皇得很哩!
魯 翠:(魯翠也點點頭道)我們再去探聽探聽看。克君既然在夏雅麗面前露了眼,還是
    避避的好,請到我們家裏去住幾時吧!
    (克蘭斯就答應了,當時吩咐了家人幾句話,就跟了魯翠回家。)
    (從此魯翠、波兒麻諸人替他在外哨探,克蘭斯倒安安穩穩住在美禮斯克罘邸第
    (。)
    (先幾個月風聲很緊,後來慢慢懈怠,竟無聲無臭起來。)
    (看官你道為何?原來俄國那班警察偵探雖很有手段,可是歷年被虛無黨殺怕了
    (,只看一千八百八十一年三月以後,半年間竟殺了憲兵長官、警察長、偵探等
    (十三人,所以事情關著虛無黨,大家就要縮手。)
    (這案俄皇雖屢下嚴旨,無奈這這些人都不肯出力,且加克氏支族無人,原告不
    (來催緊,自然冰雪解散了。)
    (克蘭斯在美禮家,消息最靈,探知內情,就放心回了家。)
    (日月如梭,忽忽冬盡春來。)
    
    
119**時間: 地點:
    (這日正是俄歷二月初九,俄皇在溫宮開跳舞會的大好日,卻不道虛無黨也在首
    (都民意俱樂部開協議會的秘密期。)
    (那時俄國各黨勢力,要推民意黨察科威團算最威,土地自由黨、拿魯脫尼團次
    (之。)
    
    
120**時間: 地點:
    (這日就舉了民意黨做會首。)
    (此外,哥衛格團、奧能伯加團、馬黎可夫團、波蘭俄羅斯俱樂部、奪爾格聖俱
    (樂部,紛紛的都派代表列席,黑壓壓擠滿了一堂。)
    (正是龍拿虎擲、燕叱鶯嗔、天地無聲、風雲異色的時候,民意女員魯翠曳長裾
    (、圍貂尾,站立發言臺上,桃臉含秋、蛾眉凝翠地宣告近來黨中經濟缺乏,團
    (力渙散,必須重加聯絡,大事運動,方足再謀大舉。)
    (這幾句話原算表明今日集會之想,還要暢發議論,忽見波兒麻連跌帶撞遠遠的
    (跑來,喊道)
魯 翠:可了不得!今兒個又出了第二個蘇菲亞了!本黨宮內偵探員,有秘密報告在此!
    (大眾聽了愕然。)
    (魯翠就在臺上接了波兒麻拿來的一張紙,約略看了看,臉上十分驚異。)
    (大眾都問何事?魯翠就當眾宣誦道:
    (  本日皇帝在溫宮宴各國公使,開大跳舞會,車駕定午刻臨場。)
    (方出內宮門,突有一女子從侍女隊躍出,左手持炸彈,右手揕帝胸,叱曰)
那女子:咄,爾速答我,能實行一千八百八十一年二月十二日民意黨上書要求之大赦國事
    犯、召集國會兩大條件否?不應則炸爾!
    (帝出不意,不知所雲,連呼衛士安在。)
    (衛士見彈股粟,莫敢前。)
    (相持間,女子舉彈欲擲,帝以兩手死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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