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81**時間: 地點:
    (話說雯青正與畢葉在客廳上講論中俄交界圖的價值,彩雲就掀簾進來,身上還
    (穿著一身覲見的盛服。)
    (雯青就吃了一驚,正要開口,畢葉早搶上前來與彩雲相見,恭恭敬敬地道)
畢 葉:密細斯覲見回來了。今天見著皇后陛下,自然益發要好了;賞賜了什麼東西,可
    以叫我們廣廣眼界嗎?
    (彩雲略彎了彎腰,招呼畢葉坐下,自己也坐在桌旁道)
彩 雲:妾正要請教先生一件事哪!昨天妾在維亞太太家裏拍照的時候,彷彿看見那寫真
    師的面貌和先生一樣,匆匆忙忙,不敢認真,到底是先生不是?
畢 葉:(畢葉怔了怔道)什麼維亞太太?小可卻不認得,小可一到這裏,就蒙維多利亞
    皇后賞識了小可的油畫。昨天專誠宣召進宮,就為替密細斯拍照。皇后命小可把
    昨天的照片放大,照樣油畫。聽宮人們說,皇后和密細斯非常的親密,所以要常
    留這個小影在日耳曼帝國哩!怎麼密細斯倒說在維亞太太家碰見小可呢?
彩 雲:(彩雲笑道)原來先生也不知底細,妾與維多利亞皇后雖然交好了一個多月,一
    向只知道她叫維亞太太,是公爵夫人罷咧,直到今天覲見了,纔知道她就是皇后
    陛下哩!
      真算一樁奇聞!
    
    
82**時間: 地點:
    (且說雯青見彩雲突然進來,心中已是詫異;如今聽兩人你言我語,一句也不懂
    (,就忍不住問彩云)
雯 青:怎麼你會認識這裏的皇后呢?
    (彩雲就把如何在郁亨夫人家認得維亞太太,如何常常往來,如何昨天約去游園
    (,如何拍照,直到現在覲見德皇,賜了錦匣,自己到車子裏開看,方知維亞就
    (是維多利亞皇后的托名,前前後後、得意揚揚地細述了一遍,就把那照片遞給
    (雯青。)
    (雯青看了,自然歡喜,就向著畢葉道)
雯 青:別盡講這個了。畢葉先生,我們講正事吧!那圖價到底還請減些。
    (畢葉還未回答,彩雲就搶說道)
彩 雲:不差。我正要問老爺,這幾張破爛紙,畫得糊糊塗塗的,有什麼好看,值得化多
    少銀子去買它!老爺你別上了當!
雯 青:(雯青笑道)彩雲,你盡管聰明,這事你可不懂了。我好容易托了這位先生,弄
    到了這幅中俄地圖。我得了這圖,一來可以整理整理國界,叫外人不能佔踞我國
    的寸土尺地,也不枉皇上差我出洋一番;二來我數十年心血做成的一部《元史補
    證》,從此都有了確實證據,成了千秋不刊之業,就是回京見了中國著名的西北
    地理學家黎石農,他必然也要佩服我了。這圖的好處正多著哩!不過這先生定要
    一千鎊,那不免太貴了!
彩 雲:老爺別吹。你一天到晚抱了幾本破書,嘴裏咭唎咕嚕,說些不中不外的不知什麼
    話,又是對音哩、三合音哩、四合音哩,鬧得煙霧騰騰,叫人頭疼,倒把正經公
    事擱著,三天不管,四天不理,不要說國裏的寸土尺地,我看人家把你身體抬了
    去,你還摸不著頭腦哩!我不懂,你就算弄明白了元朝的地名,難道算替清朝開
    了疆拓了地嗎?依我說,還是省幾個錢,落得自己享用。這些不值一錢的破爛紙
    ,惹我性起一撕兩半,什麼一千鎊、二千鎊呀!
    (雯青聽了彩雲的話倒著急起來,怕她真做出來,連忙攔道)
雯 青:你休要胡鬧,你快進去換衣服吧!
    (彩雲見雯青執意要買那地圖,倒趕她動身,就骨都著嘴,賭氣扶著丫鬟走了。
    ()
畢 葉:(這裏畢葉笑道)大人這一來不情極了!你們中國人常說干金買笑,大人何妨千
    鎊買笑呢!
    (雯青笑了一笑。)
畢 葉:(畢葉又接著說道)既這麼著,看大人分上,在下替敝友減了二百鎊,就是八百
    鎊吧!
雯 青:現在這裏諸事已畢,明後天我們就要動身赴貴國了。這價銀,你今天就領下去,
    省得周折,不過要煩你到戴隨員那裏走一遭。
    (說著,就到書桌上寫了一紙取銀憑證,交給畢葉。)
    (畢葉就別了雯青,來找戴隨員把憑證交了,戴隨員自然按數照付。)
    (正要付給時候,忽見阿福急急忙忙從樓上走來,見了戴隨員,低低地附耳說了
    (幾句。)
    (戴隨員點頭,便即拉畢葉到沒人處,也附耳說了幾句。)
畢 葉:(畢葉笑道)貴國採辦委員,這九五扣的規矩是逃不了的,何況……
畢 葉:(說到這裏,頓住了)小可早已預備,請照扣便了。
    
    
83**時間: 地點:
    (當時戴隨員就照付了一張銀行支票。)
    (畢葉收著,就與戴隨員作別,出使館而去。)
    (這裏,雯青、彩雲就忙忙碌碌,料理動身的事。)
    
    
84**時間: 地點:
    (這日正是十一月初五日,雯青就帶了彩雲及參贊翻譯等,登火車赴俄。)
    
    
85**時間: 地點:
    (其時天氣寒冽,風雪載途,在德界內尚常見崇樓杰閣,沃野森林,可以賞眺賞
    (眺;到次日一入俄界,則遍地沙漠,雪厚尺余,如在凍天雪窖中矣。)
    (走了三日夜,始到俄都聖彼得堡,宏敞雄壯,比德京又是一番氣象。)
    (雯青到後,就到昔而格斯街中國使館三層洋樓裏,安頓眷屬,于是拜會了首相
    (吉爾斯及諸大臣。)
    (接著覲見俄帝,足足亂了半個月。)
    (諸事稍有頭緒,那日無事,就寫了一封信,把自己購圖及彩雲拍照的兩件得意
    (事,詳詳細細告訴了菶如。)
    (又把那新購的地圖,就托次芳去找印書局,用五彩印刷。)
    (因為地圖自己還要校勘校勘,連印刷,至快要兩三個月,就先把信發了。)
    (這信就是那日菶如在潘府回來時候接著的。)
    
    
86**時間: 地點:
    (當時,菶如把信看完,連說奇聞!他夫人問他,菶如照信念了一遍。)
    
    
87**時間: 地點:
    (正說得高興,只見菶如一個著身管家,上來)
上 來:明天是朝廷放會試總裁房官的日子,老爺派誰去聽宣?
菶 如:(菶如想一想道)就派你去吧,比他們總要緊些!
    (那管家諾諾退出。)
    
    
88**時間: 地點:
    (當時無話。)
    (次日天還沒亮,那管家就回來了。)
    (菶如急忙起來,管家老遠就喊道)
菶 如:米市胡同潘大人放了。
    (菶如接過單子,見正總裁是大學士高揚藻號理惺,副總裁就是潘尚書和工部右
    (侍郎繆仲恩號綬山的,也是江蘇人,還有個旗人。)
    (菶如不甚在意。)
    (其餘房官,袁尚秋、黃仲濤、荀子珮那班名士,都在裏頭。)
    (同鄉熟人,卻有個姓尹,名宗湯,號震生,也派在內。)
    (只有菶如向隅。)
    (不免沒神打採的丟下單子,仍自回房高臥去了。)
    (按下不表。)
    
    
89**時間: 地點:
    (且說潘尚書本是名流宗匠,文學斗山,這日得了總裁之命,夾袋中許多人物,
    (可們脫穎而出,歡喜自不待言。)
尚 書:(尚書暗忖)這回伙伴中,余人都不怕他們,就是高中堂和平謹慎,過主故常,
    不能容奇偉之士,總要用心對付他,叫他為我使、不為我敵纔好。
    (當下匆忙料理,不到未刻,直徑進闈。)
    (三位大總裁都已到齊,大家在聚奎堂挨次坐了。)
潘尚書:(潘尚書先說口道)這回應舉的很多知名之士,大家閱卷倒要格外用心點兒,一
    來不負朝廷委托;二來休讓石農獨霸,誇張他的江南名榜。
高中堂:老夫荒疏已久,老眼昏花,恐屈真才,全仗諸位相助。但依愚見看來,暗中摸索
    ,只能憑文去取,哪裏管得他名士不名士呢!況且名士虛聲,有名無實的多哩!
潘尚書:(繆侍郎道)現在文章巨眼,天下都推龔、潘。然兄弟常見和甫先生每閱一文,
    翻來覆去,至少看十來遍,還要請人復看;瀛翁卻只要隨手亂翻,從沒有首尾看
    完過,怎麼就知好歹呢?
潘尚書:(潘尚書笑道)文章望氣而知,何必尋行數墨呢!
    (家議論一會,各自散歸房內。)
    (過了數日,頭場已過,礫卷快要進來,各房官正在預備閱卷,忽然潘尚書來請
    (袁尚秋,大家不知何事。)
    (尚秋進去一句鐘工夫方始出來,大家都問什麼事。)
    (尚秋就在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子珮,仲濤、震生都來看。)
    (子珮打開第一頁,只見上面寫道:
    (  章騫,號直蜚,南通州; 聞鼎儒,號韻高,江西)
    (姜表,號劍雲,江蘇; 米繼曾,號筱亭,江蘇)
    (蘇胥,號鄭龕,福建; 呂成澤,號沐庵,江西)
    (楊遂,號淑喬,四川; 易鞠,號緣常,江蘇)
    (莊可權,號立人,直隸; 繆平,號奇坪,四川。)
    (子珮看完這一頁,就把冊子合上,笑道)
子 珮:原來是花名冊,八瀛先生怎麼吩咐的呢?
尚 秋:這冊子上攏共六十二人,都是當世名人,要請各位按著省分去搜羅的。章、聞兩
    位尤須留心。
子 珮:那位直蜚先生,但聞其名,卻大不認得。韻高原是熟人,真算得奇材異能了,兄
    弟告訴你們一件事:還是在他未中以前,有一回在國子監錄科,我們有個同鄉給
    他聯號,也不知道他是誰,只見他進來手裏就拿著三四本卷子,已經覺得詫異。
    一坐下來,提起筆如飛的只是寫,好象抄舊作似的。那同鄉只完得一篇四書文,
    他拿來一迭卷子都寫好了。忽然停筆,想了想道:『啊呀,三代叫什麼名字呢?
    』我們那同鄉本是講程、朱學的,就勃然起來,高聲道:『先生既是名教中人,
    怎麼連三代都忘了?』他笑著低聲道:『這原是替朋友做的。』那同鄉見他如此
    敏捷,忍不住要請教他的大作了。拜讀一遍,真大大吃驚,原來四篇很發皇的時
    文、四道極翔實的策問,于是就拍案叫絕起來。誰知韻高卻從從容容笑道:『先
    生謬贊不敢當,哪裏及先生的大著朴實說理呢!』那同鄉道:『先生並未見過拙
    作,怎麼知道好呢?這纔是謬贊!』他道:『先生大著,早已熟讀。如不信,請
    念給先生聽,看差不差!』說罷,就把那同鄉的一篇考作,從頭至尾滔滔滾滾念
    了一遍,不少一字。你們想這種記性,就是張松復生,也不過如此吧!
震 生:你們說的不是聞韻高嗎?我倒還曉得他一件故事哩!他有個閨中談禪的密友,卻
    是個刎頸至交的嬌妻。那位至交,也是當今赫赫有名的直臣,就為妄劾大臣,丟
    了官兒,自己一氣,削發為僧,浪跡四海,把夫人托給韻高照管。不料一年之後
    ,那夫人倒寫了一封六朝文體的絕交書,寄與所夫,也遁跡空門去了。這可見韻
    高的辭才無礙,說得頑石點頭了。
    (大家聽了這話,都面面相覷。)
尚 秋:這是傳聞的話,恐未必確吧!
震 生:(仲濤道)那章直蜚是在高麗辦事大臣吳長卿那裏當幕友的。後來長卿死了,不
    但身後蕭條,還有一筆大虧空,這報銷就是直蜚替他辦的。還有人議論辦這報銷
    ,直蜚很對不起長卿呢。
震 生:我聽說直蜚還坐過監呢!這做監的原因,就為直蜚進學時冒了如皋籍,認了一個
    如皋人同姓的做父親,屢次向直蜚敲竹杠,直蜚不理會。誰知他竟硬認做真子,
    勾通知縣辦了忤逆,革去秀才,關在監裏。幸虧通州孫知州訪明實情,那時令尊
    叔蘭先生督學江蘇,纔替他昭雪開復的哩!仲濤回去一問令尊,就知道了。
    (原來尹震生是江蘇常州府人,現官翰林院編修,記名御史,為人戇直敢任事,
    (最恨名士。)
    (且喜修儀容,車馬服御,華貴整肅,遠遠望去,儼然是個旗下貴族。)
    (當下說了這套話,就暗想道)
震 生:這班有文無行的名士,要到我手中,休想輕輕放過。
    (大家正談得沒有收場,恰好內監試送進硃卷來,于是各官分頭閱卷去了。)
    
    
90**時間: 地點:
    (且說有一天,子珮忽然看著一本卷子是江蘇籍貫的,三篇制義高華典實,饒有
    (國初劉熊風味;經義亦原原本本,家法井然;策問十事對九,詳博異常,就大
    (喜道)
子 珮:這本卷子,一定是章直蜚的了。
    (連忙邀了尚秋、仲濤來看。)
    (大家都道無疑的,快些加上極華的荐批,送到潘尚書那裏,大有奪元之望。)
    (子珮自然歡喜,就親自袖了卷子,來到潘尚書處。)
    (剛走到尚書臥室廊下,管家進去通報,子珮在簾縫裏一張,不覺吃了一驚。)
    (只見靠窗朝南一張方桌上,點著一對斤通的大紅蠟,火光照得滿室通明,當中
    (一個香爐,尚書衣冠肅肅,兩手捧著一炷清香,對著桌上一大堆卷子,嘴裏噥
    (噥不知禱告些什麼。)
    (禱告完了,好象眼睛邊有些淚痕,把手揩了一揩,卻志志誠誠地磕了三個大頭
    (,然後起來。)
    (那管家方敢上前通報。)
    (尚書連忙叫請子踠進去。)
尚 書:(尚書就道)這會你們把好卷子都送到我這裏來,實在擁擠得了不得了,不知道
    屈了多少好手!老夫弄得沒有法兒,只好賠著一付老淚,磕著幾個響頭,就算盡
    了一點愛士心了。
尚 書:(說罷,指著桌上的卷子笑道)這一堆都是可憐蟲!
子 珮:章直蜚的卷子,門生今天倒找著了。
尚 書:(尚書很驚喜道)在哪兒呢?
    (子珮連忙在袖中取出。)
    (尚書一手搶去,大略翻了一翻,拍手道)
尚 書:『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可惜會元已經被高中堂定去,只索給他
    爭一爭了!
    (說畢,就叫管家伺候,帶了卷子去見高中堂,叫子珮就在這裏等等兒。)
    (去了沒多大的工夫,尚書手舞足蹈地回來道)
尚 書:好了,定了。
子 珮:怎麼定的?
尚 書:高中堂先不肯換,給我說急了,他倒發怒,竟把先定元的那一本撤了,說讓他下
    科再中元吧!這人真晦氣,我也管不得了!
    (子珮就很歡喜地出來,告訴大家,都給他道賀。)
    (只有震生暗笑他們呆氣,自己想江西聞韻高的卷子,光罷給我打掉了。)
    (光陰容易,轉瞬就是填榜的日子。)
    (各位總裁、房考衣冠齊楚,會集至公堂,一面拆封唱名,一面填榜,從第六名
    (起,直填到榜尾。)
    (其中知名之士,如姜表、米繼曾、呂成澤、葉鞠、楊遂諸人,倒也中了不少。
    ()
    (只有章直蜚、聞韻高兩人,毫無影蹤。)
    (潘尚書心裏還不十分著急,認定會元定是直蜚、韻高,或也在魁卷中。)
    (直到上燈時候,至公堂上,點了萬支紅蠟,千盞紗燈,火光燭天,明如白晝,
    (大家高高興興,鬧起五魁來。)
    (潘尚書拉長耳朵,只等第一名唱出來,必定是江蘇章騫。)
    (誰知那唱名的偏偏不得人心,朗朗地喊了姓劉名毅起來。)
    (尚書氣得須都豎了。)
    (子珮卻去揀了那本撤掉的元卷,拆開彌封一看,可不是呢!倒明明寫著章騫的
    (大名。)
    (這一來真叫尚書公好似啞子吃黃連了。)
    (填完了榜大家各散,尚書也垂頭喪氣的,自歸府第去了。)
    (接著朝考殿試之後,諸新貴都來謁見,幾乎把潘府的門限都踏破了。)
    (尚書禮賢下士,個個接見,只有會元公來了十多次,總以閉門羹相待。)
    (會元公益發疑懼,倒來得更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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