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 至 第一七七
171**時間: 地點:
(當時寓暹華商如金三思、李敦賢及逃官陳中興等,也相與日漸款洽。)
(只是周庸祐的情性,向當風月場中是個安樂窩的,自從被抄以來,受了一場驚
(嚇,花街柳巷,也少涉足。)
(今到暹羅,是個無約之國,料不能提解自己回去,心上已覺稍安,不免尋個地
(方散悶,故鎮日無事,只叫妓女陪侍。)
(這些妓女,亦見周庸祐是個富家兒,縱然省業被抄,還料他的身家仍有三二百
(萬,那個不來獻勤討好。)
(就中一名妓女,喚做容妹,雖不至有沈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還有一種
(風韻,覺得態度娉婷可愛,在濱角埠上,已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周庸祐自然歡
(喜他。)
(他見周庸祐雖有十多房侍妾,只這般富厚,自然巴結巴結,因此與周庸祐也有
(個不解的交情。)
(周庸祐便用了銀子二千匹(暹銀每匹約值華銀六毛),替容妹脫籍,充作自己
(侍妾,自此逍遙海外,也無懮無慮。)
(每日除到公館談坐,或吸煙,或耍賭,盡過得日子。)
(不覺到了七月時候,朝廷竟降了一張諭旨,把金督帥調往雲南去了。)
(周庸祐聽得這點消息,心上好不歡喜。)
(因忖與自己作仇的,只金督帥一人,今他調任去了,省中購拿自己的,或可稍
(鬆。)
(又聽得新任粵督是周文福,也與自己是同宗的,或者較易說話,便擬揮函回港
(,要問問金督調任的事是否確實。)
(忽接得馬氏來了一函,不知贖容妹作妾的事,誰人對馬氏說知,馬氏那函,就
(是罵周庸祐在暹羅贖容妹的事,大意謂當此天荊地棘時候,仍不知死活,還要
(尋花問柳,贖妓為妾,真是死而不悔這等話。)
(周庸祐看了,真是啞口無言,只得回覆馬氏,都是說酒意消愁,拈花解悶之意
(,並又問金督調任,可是真的。)
(那函去了,幾日間,已紛紛接到妻妾及姪子付來的書函,報說金督調任的事,
(如報喜一般。)
(周庸祐知得金督離任是實,再候兩月,已聽得金督離任去了,新任姓周的已經
(到粵,因自忖道:此時若不打點,更待何時?但打點不是易事,想了一會,沒
(有善法。)
(可巧那日寄到香港報紙,打開一看,見周督因粵漢鐵路事情,與前任二品大員
(在籍的大紳李廷庸商議,猛然想起李大紳向與自己有點交情,就托他說個人情
(也好。)
(若說得來,事後就封他一筆銀子,卻亦不錯。)
(便一面飛函李大紳,托他辦這一件事。)
(那李大紳接周庸祐之信,暗忖周督原與自己知交,說話是不難的,但周庸祐當
(此時候,尚擁著多金,若沒些孝敬,斷斷不得。)
(便回函周庸祐,托稱自己一人不易說得來,必要與督署一二紅員會合,方能有
(效。)
(但衙門裡打點,非錢不行,事後須酬報他們才得。)
(周庸祐因此即應允說妥之後,封回五萬銀子,再說明若督署人員有什麼阻撓,
(就多加一二萬也不妨。)
(李廷庸便親自到省,見周督說道)
周庸祐:海關庫書周庸祐,前因獲罪,查抄家產。某細想那姓周的,雖然有個侵吞庫款的
罪名,但查抄已足抵罪,且又經參革,亦足警戒後人。況他的妻小家屬,原是無
罪的,扣留他亦是無用,不如把他家屬釋放。自古說,罪不及妻孥,釋他尚不失
為寬大。便是周庸祐既經治罪,亦不必再復追拿,好存他向日一個欽差大臣的體
面。
(周督聽了,亦覺得前任此案辦得太嚴,今聞李廷庸之話,亦覺有理,便即應允
(。)
周庸祐:(一面令屬員把姓周的兩邊家屬一並省釋,復對李廷庸道)前任督臣已將周庸祐
緝拿一事存了案,斷不能明白說他無事,但本部堂再不把他追究便是。
(李廷庸聽得自然歡喜,立刻揮函,告知周庸祐。)
(時周庸祐亦已接得馬氏報告,已知家屬已經釋放,心上覺得頗安,便函令馬氏
(送交五萬銀子到李廷庸手裡,自己便要打算回港。)
(因從前在港的產業都轉了他人的名字,此番回去,便耍清理,凡是自己生理,
(固要收盆,即合股的亦須尋人頂手,好得一筆銀子,作過一番世界。)
(主意既定,這時暹羅埠上亦聽得周庸祐的案件說妥,將次回港,都來運動他在
(暹羅作生意。)
(周庸祐亦念自己回港,不過一時之事,斷不能長久棲身的,就在暹埠作些生意
(,固亦不錯。)
(便定議作一間大米絞的商業,要七八十萬左右資本方足。)
(暗忖港中自己某項生意有若干萬,某項屋業有若干萬,弄妥盡有百萬或數十萬
(不等,便是馬氏手上也有三十萬之多,即至各姨太太亦各有私積五七萬,苟回
(港後能把生意屋業弄妥,籌這七八十萬,固屬不難;縱或不能,便令馬氏及各
(姨太太各幫回三五萬,亦容易湊集。)
(想自己從前優待各妻妾,今自己當患難之際,念起前日恩情,亦斷沒有不幫助
(自己的。)
(便與各人議定,開辦米絞的章程。)
(周庸祐擔任籌備資本,打算回港,埠上各友,那些擺酒餞行的,自不消說。)
172**時間: 地點:
(且說周庸祐乘輪回到香港,仍不敢大過張揚,只在灣仔地方,耳目稍靜的一間
(屋子住下。)
(其妻妾子姪,自然著他到來相見,正是一別經年,那些家人婦於重複相會,不
(免悲喜交集。)
(喜的自然是得個重逢,悲的就是因被查抄,去了許多家當。)
(周庸祐隨問起家內某某人因何不見,始知道家屬被釋之後,那些丫環都紛紛逃
(遁。)
(又問起六姨太七姨太住那裡,馬氏)
馬 氏:虧你還問他們,六房日前過澳門賭的賭,散的散,已不知去了多少銀子。七房又
沒了,那存下私積的家當,都遺囑交與六房,卻被六房席捲逃去了。那九房更弄
得聲名不好。你前兒不知好歹,就當他們是個心肝,大注錢財把過他們,今日落
得他們另尋別人享受。我當初勸諫你多少來,你就當東風吹馬耳,反被旁人說我
是苛待侍妾的,今日你可省得了!
(周庸祐聽了,心內十分難過,暗忖一旦運衰,就弄到如此沒架子,聽得馬氏這
(話,實在無可答語,只歎)
只 得:誠不料他們這般靠不住,今日也沒得可說了。
(當下與家中人說了一會,就招平日交托生理的人到來相見,問及生意情形,志
(在提回三五十萬。)
(誰想問到耀記字號的生意,都道連年商情不好,已虧缺了許多,莫說要回提資
(本,若算將出來,怕還要拿款來填賬呢。)
(周庸祐又問及囗囗銀行的生意,意欲將股票轉賣,偏又當時商場衰落,銀根日
(緊,分毫移動不得。)
(且銀行股票又不是自己名字的,即飲轉賣,亦有些棘手。)
(周庸祐看得這個情景,不覺長歎一聲,半晌無語。)
(各人亦稱有事,辭別而去。)
(周庸祐回憶當時何等聲勢,哪人不來巴結自己,今日如此,悔平日招呼他人,
(竟不料冷暖人情,一至如此!想罷,不覺暗中垂淚,苦了一會。)
(又思此次回來,只為籌資本開辦米絞起見,今就這樣看來,想是不易籌的,只
(有各妻妾手上盡有多少,不如從那裡籌畫,或能如願。)
173**時間: 地點:
對馬氏:(那日便對馬氏)我此次回來,系籌本開辦米絞,因膝下還有幾個兒子,好為他
們將來起見。但要七八十萬方能開辦,總要合力幫助,才易成事呢!
馬 氏:我哪裡還有許多資財?你從前的家當,都是陰消陽散。你當時說某人有才,就做
什麼生意,使某人司理;說某人可靠,就認什麼股票,注某人名字。今反弄客為
主,一概股本分毫卻動不得,反說要再拿款項填賬。你試想想,這樣做生理來做
什麼?
周庸祐:你的話原說得是,只因前除辦理庫書事務之後,就經營做官,也不暇理及生意,
故每事托人,是我的托大處,已是弄錯了。只今時比不得往日,我今日也是親力
親為的,你卻不必擔心。
馬 氏:你也會得說,你當初逃出外洋,第一次匯去四千,第二次匯去六千,第三次匯去
一萬,有多少時候,你卻用了二萬金。只道有什麼使用,卻只是攜帶妓女。從前
帶了十多個回來,弄得顛顛倒倒,還不知悔,你哪裡是營生的人?怕不消三五年
,那三幾十萬就要花散完了。我還有兒子,是要顧的,這時還靠誰來呢?
周庸祐:你說差了,我哪有四千銀子的匯單收過呢?
馬 氏:明明是匯了去了,你如何不認?
周庸祐:我確沒有收過四千銀子的匯單,若有收過了,我何苦不認!
(說罷,便檢查數目,確有支出這筆數,只是自己沒有收得,想是當時事情倉卒
(,人多手亂,不知弄到誰人手裡。)
(又無證據,此時也沒得可查,惟有不複根究而已。)
庸 祐:(當下週庸祐又對馬氏說道)你有兒子要顧,難道我就不顧兒子不成?當時你若
聽我說,替長子早早完娶了,到今日各兒子當已次第完了親事,你卻不從。今你
手上應有數十萬,既屬夫妻之情,放著丈夫不顧,還望誰人顧我呢?
馬 氏:我哪有如此之多,只還有三二十萬罷了。
周庸祐:還有首飾呢!
馬 氏:有一個首飾箱,內里約值八萬銀子。當時由省赴港,現落在姓囗的紳戶那裡,那
紳戶很好,他已認收得這個首飾箱,但怎好便把首飾來變?你當日攜帶娼妓,把
殘花當珠寶,亂把錢財給他們,今日獨不求他相顧。若一人三萬,十人盡有三十
萬,你卻不索他,反來索我,我實不甘。
庸 祐:你我究屬夫妻,與他們不同呢!
馬 氏:你既知如此,當初著甚來由要把錢財給他,可是白地亂擲了。
(周庸祐聽罷,也沒得可答,心中只是納悶。)
(次日又向各侍妾問索,都稱並無私積。)
(其實各妾之意,已打算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且馬氏還不肯相助,各侍妾哪裡肯
(把銀子拿出來。)
(只是周庸祐走頭無路,只得又求馬氏。)
馬 氏:著實說,我聞人說金督在京,力請與暹羅通商,全為要拿你起見,怕此事若成,
將來暹羅還住不穩,還做生理則甚?
(說來說去,馬氏只是不允。)
(周庸祐無可奈何,日中坐對妻妾,都如楚國相對,惟時或到囗存牌館一坐而已
(。)
(是時因籌款不得,暗忖昔日當庫書時,一二百萬都何等容易,今三幾十萬卻籌
(不得,生理屋業已如財交落空,便是妻妾也不顧念情義。)
(想到此層,心中甚憤。)
(且在暹羅時應允籌本開米絞,若空手回去,何以見人?便欲控告代理自己生意
(之人,便立與姪子周勉墀相酌,請了訟師,預備控案。)
174**時間: 地點:
庸 祐:(那日忽見姪子來說道)某人說叔父若控他時,須要預備入獄才好。
(周庸祐登時流下淚來,哭著說道)
周庸祐:我當初怎樣待他?他今日既要我入獄,就由他本心罷了。
(說了揮淚不止。)
(各人勸了一會,方才收淚。)
(周庸祐此時,覺無論入獄,便是性命相博,究竟這注錢財是必要控告的,便天
(天打算訟案。)
(不想過了數日,一個電報傳到,是因惠潮亂事,金督再任粵督。)
(周庸祐大吃一驚,幾乎倒地。)
(各人勸慰了一番。)
(又過半月,訟事因案件重大,還未就緒,已得金督起程消息。)
(想金督與香港政府很有交情的,怕交涉起來,要把自己提解回粵,如何是好?
(不如放下訟事,快些逃走為妙。)
(只自想從前富貴,未嘗作些公益事,使有益同胞,只養成一家的驕奢淫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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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成空,此後即四海為家,亦復誰人憐我?但事到如此,不得不去,便向馬
(氏及兒子囑咐些家事。)
176**時間: 地點:
(此時離別之苦,更不必說。)
(即如存的各房姨妾,縱散的散,走的走,此後亦不必計,且眼前逃走要緊,也
(不暇相顧。)
(想到兒子長大,更不知何時方回來婚娶,真是半世繁華,抵如春夢。)
177**時間: 地點:
(那日大哭一場,竟附法國郵船,由星加坡復往暹羅而去,不知所終。)
(詩曰:
( 北風過後又南風,冷暖時情瞬不同。)
(廿載雄財誇獨絕,一條光棍起平空。)
(由來富貴浮雲裡,已往繁華幻夢中。)
(回首可憐羅綺地,堂前鶯燕各西東。)
(時人又有詠馬氏云:
( 勢埒皇妃舊有名,檀牀寶鏡夢初醒。)
(爐工欲殺偏房寵,興盡翻憐大廈傾。)
(空有私儲遺鐵匣,再無公論贊銀精。)
(驕奢且足傾人國,況復晨雞只牝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