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當時除馮少伍因事務紛紜,不暇分身之外,就要想到周乃慈身上。)
(因周乃慈一來是談瀛社的拜把兄弟,二來又是個同宗,況周乃慈鎮日在周庸祐
(跟前奔走,早拿作親弟一般看待,故除了他一個,再沒可以委托的人。)
(這周乃慈又是無賴的貧戶出身,一旦得了這個機會,好像流丐掘得金窖,好不
(歡喜,故並不推辭,就來對周庸祐)
對周庸:小弟像鼠子尾的長瘡,有多少膿血兒?怕沒有多大本領,能擔這個重任。只是既
蒙老哥抬舉,當盡力求對得老哥住。但內裡怎麼辦法,任老哥說來,小弟沒有不
遵的。
周庸祐:俗語說:『兄弟雖和勤算數。』總要明明白白。統計每年關庫裡,愚兄的進項,
不下二十來萬銀子。今實在說,把個庫書讓過賢弟做去,也不用賢弟拿銀子來承
頂。總之,每年愚兄要得回銀子十萬兩,餘外就歸賢弟領了,可不是兩全其美?
(周乃慈聽了,就慌忙謝道)
周乃慈:如此,小弟就感激不盡的了。請老哥放心,小弟自今以後,每年拿十萬兩銀子,
送到尊府上的便是。
(周庸祐大喜,就時立券,馮少伍在場見證,登時收付清楚。)
(周庸祐即回明監督大人,周乃慈即進關庫裡辦事,不在話下。)
62**時間: 地點:
(且說周庸祐自退出這個庫書席位,鎮日清閒,或在府裡對馬氏抽洋煙,或在各
(房姬妾處說笑,有時亦到香屏姨奶奶那裡,此外就到談瀛社,款朋會友,酒地
(花天,不能消說。)
63**時間: 地點:
周乃慈:(那日正在廳子裡坐地,忽門上來回道)外面有一個乘著轎子的,來會老爺,年
紀約五十上下,他說是姓傅的,單名一個成字。請問老爺,要請的還是擋的,懇
請示下。
(周庸祐一聽,心上早吃一驚,還是沉吟未答。)
(時馮少伍在旁,即問道)
馮少伍:那姓傅的到來,究有什麼事?老哥因怎麼大驚小怪起來?
周庸祐:你哪裡得知,因這個傅成是小弟的母舅,便是前任的關裡庫書。那庫書向由他千
來,小弟憑他艱難之際,弄個小小計兒,就承受做了去。今因張督去了,他卻密
地回來廣東,必有所謀。想小弟從前尚欠他三萬銀子,或者到來討這一筆賬,也
未可定。
馮少伍:些小三二萬銀子,著什麼緊?老哥何必介意?
周庸祐:三萬銀子沒打緊,只怕因庫書事糾葛未清,今見小弟一旦讓過舍弟少西,恐他要
來算賬,卻又怎好?
馮少伍:老哥好多心,他既然是把庫書賣斷,老哥自有權將庫書把過別人,他到來好好將
就猶自可。近來世界,看錢份上,有什麼親戚?他若有一個不字,難道老哥就懼
他不成?
周庸祐:(周庸祐點頭道)是。
(即喚門上傳出一個請字。)
64**時間: 地點:
(少時,見傅成轎進來,周庸祐與馮少伍一齊起迎。)
(讓坐後,茶罷,少不免寒暄幾句,傅成就說及別後的苦況。)
周庸祐:此事愚甥也知得,奈自舅父別後,愚甥手頭上一向不大鬆,故未有將這筆銀匯到
舅父處,很過意不去。
傅 成:休得過謙。想關裡進項,端的不少,且近來洋藥又歸海關辦理,比愚舅父從前還
好呢。
周庸祐:雖是如此,奈進項雖多,年中打點人情,卻實不少。實在說,自從張督帥去後,
愚甥方才睡得著,從前沒有一天不著恐慌,不知花去多少,才得安靜點兒。因此
把庫書讓與別人,就是這個緣故。
馮少伍:(馮少伍又接著向傅成說道)老先生若提起庫書的事,說來也長。因老先生遺下
首尾未清,張督帥那裡今日說要拿人,明天又說要抄家,好容易打點得來,差不
多蕩產傾家還恐逃不去的。
(傅成聽說,暗忖自己把個庫書讓過他,尚欠三萬兩銀子,今他發了三四百萬的
(家財,都是從關裡賺得,今他不說感恩,還說這等話,竟當自己是連累他的了
(。)
(想罷,心上不覺大怒,又忖這個情景,慾望他有怎麼好處,料然難得,不如煞
(性向他討回三萬銀子罷了。)
不 覺:(徐即說道)此事難為賢甥打點,倒不必說。奈愚舅父回到省裡,正沒錢使用,
往日親朋,大半生疏,又沒處張挪。意欲賢甥賞回那三萬銀子,未審尊意若何?
(周庸祐聽得,只略點點頭,沉吟未答,想了想才說道)
周庸祐:莫說這回舅父手頭緊,縱是不然,愚甥斷不賴這筆數。但恐目前籌措不易,請舅
父少坐,待愚甥打點得來。
(說罷,即拂衣入內,對馬氏把傅成的話說了一遍。)
馬 氏:這三萬銀子,是本該償還他的,只怕外人知道我家有了欠負,就不好看了。不如
先把一萬或八千銀子不等交他,當他是到來索借的,我們還覺體面呢。
(周庸祐聽了,亦以此計為然,即拈出一萬銀券來回傅成道)
周庸祐:這筆數本該清楚,惜前數天才匯了五六十萬銀子到香港去,是以目前就緊些。今
先交一萬,若再要使用的,改日請來拿去便是。
(傅成聽罷,心中已有十分怒氣。)
(奈這筆款並無憑據單紙,又無合同,正是無可告案的,只得忍氣吞聲,拿了那
(張銀券,告辭去了。)
(周庸祐自送傅成去後,即對馮少伍說道)
周庸祐:那姓傅的拿了那張銀券,面色已露出不悅之意。倘此後他不時到來索取,臉上就
不好看,卻又怎好?
馮少伍:任他何時到來,也不過索回三萬銀子,也就罷了,懮他則甚?
周庸祐:不是這樣說,自來關庫裡的積弊,只是姓傅的知得原委,怕他挾仇發難,便不是
件小事。你試想,好端端像個銅山的庫書,落到某手上,他心裡未嘗不悔;又因
這三萬銀子的糾葛,他怎肯干休?俗語說;『窮人思舊債。』他到這個田地,索
債不得,就要報仇,卻恐不免發作起來了。
馮少伍:既是如此,就該把三萬銀子統通還了他也好。
(周庸祐聽了,即把馬氏的用意,說個緣故。)
馮少伍:這也難怪。但老哥今兒是有權有勢的,還怕何人?不如就由知府銜加捐道員,謀
個出身,他時做了大官,哪怕敵他不住?他哪敢在太歲頭上來動土呢?
周庸祐:此計甚妙,准可做去。因姓傅的是個官紳人家,若不是有些門面,怎能敵得他過
?就依此說,加捐一個足花樣的指省道員,然後進京裡乾弄乾弄罷了。
(說罷,就令馮少伍提萬把銀子,再在新海防例,由知府加捐一個指省道員去。
()
(這時派報紅,換扁額,酬恩謁祖,周府上又有一番熱鬧。)
(過了些時,先備下三五十萬銀子,帶同三姨奶奶香屏,即與馮少伍起程進京去
(。)
(所有家事,即由駱子棠幫著馬氏料理,大事就托周乃慈照應。)
(先到了香港,住過五七日,即揚帆到上海那裡。)
(是時上海棋盤街有一家回祥盛的字號,專供給船務的煤炭火食,年中生意很大
(,差不多有三四百萬上下,與香港囗同是一個東主。)
(那東主本姓梁的,原是廣東人氏,與周庸祐是個至交,周庸祐即到那店裡住下
(。)
俗 語:好客主人多。
(周庸祐是廣東數一數二的富戶,自然招呼週到,每夜裡就請到四馬路秦樓楚館
(,達旦連宵。)
(一般妓女,都聽得他是有名富戶,哪個不來巴結?況且上海的妓女,風氣較廣
(東又是不同,因廣東妓女全不懂些禮數,只知是自高自傲,若是有了三五月交
(情的猶自可,倘或是頭一二次認識的,休想他到來周旋,差不多連話兒也不願
(說一句。)
(就是下乘煙花地獄變相的,都裝腔兒擺著架子,大模屍樣,十問九不應的了。
()
(惟上海則不同,就是初認識的人,還不免應酬一番;若當時同席上有認識的,
(也過來周旋周旋。)
(這個派頭,喚做轉局,凡為客的見此情景,從沒有吃醋的。)
(可巧那一夜,周庸祐應那姓梁的請酒,認得妓女金小霞。)
(那金小霞本是姓梁的所歡,越夜,周庸祐還了一個東兒。)
(金小霞見了,即過來周庸祐處周旋。)
(那周庸祐雖然從前到過兩次上海,卻因公事匆忙,也不曾在煙花上走過。)
(今見金小霞這個情景,只道金小霞另眼相看,好不歡喜。)
(過了兩夜,就背地尋到金小霞寓裡,立意尋歡。)
(那金小霞見周庸祐到來,念起姓梁的交情,自然愛屋及烏,怎敢把周庸祐怠慢
(?況周庸祐又是個有名的豪富,視錢財如糞土的,更不免竭力逢迎,這都是娼
(樓上的慣家。)
(周庸祐看得清楚,確當金小霞是真愛自己的,自不用思疑的了。)
(因此在金小霞寓裡,一連流連了幾天,漸親漸熟,金小霞就把與姓梁的交情,
(移在周庸祐身上,周庸祐自然直受不辭。)
(又看房中使用的娘姨,雖上了二十以上的年紀,究竟玉貌娉婷,較廣東娼寮使
(喚的僕婦,蓬頭大足的,又有天淵之別。)
(周庸祐看得,就把與金小霞的十分交情,自然有三分落到娘姨去了。)
(所以周、金兩人一男一女,已覺似漆如膠;那娘姨們又在一旁打和事鼓,又在
(馮少伍跟前獻些慇懃。)
自 古:溫柔鄉裡迷魂洞。
(任是英雄到此,不免魄散魂消;何況周庸祐是個尋煙花的領袖,好女色的班頭
(,哪不神迷意眩?因此周庸祐與金小霞早弄成個難解難分的樣子。)
(那一日,正自囗祥盛的店子出來到金小霞的寓裡,忽又見一位雛妓在那裡,年
(紀約十四五上下,約少金小霞三兩歲,生得明眸皓齒,面似花飛,目如柳舞,
(裹著小足兒,纖不盈握。)
(見了周、馮兩人,也隨著金小霞起迎。)
周庸祐:這位叫怎麼名字?
金小霞:這是妹子金小寶。
(周庸祐聽得,隨與金小寶溫存溫存,見金小寶舉止大方,應對嫻熟,不勝之喜
(。)
金小霞:舍妹子的離現在迎春二,沒事兒常常到這裡談天,卻巧遇見老爺。
馮少伍:(馮少伍急搖手道)這會該喚周大人,不該喚老爺了。
周庸祐:橫豎只是一句,隨便喚罷。
(金小霞方欲說時,馮少伍恐他們不好意思,即又說道)
馮少伍:一見之緣,亦屬不易,若不是在這裡相見,我們的腳蹤兒從哪裡認得令妹?
(金小寶謙讓一回,那周庸祐也沒有說話,只把一雙眼兒,對著金小寶看得出神
(。)
(娘姨們多半是心靈眼快,看得周庸祐有幾分意思,即在旁打話,一邊說金小寶
(好性子,一邊說周庸祐好體面,說得天花亂墜,不由得周庸祐不移神,鎮日就
(留小寶在小霞寓裡,一同唱曲兒,侑金樽,叉麻雀,消遣消遣。)
65**時間: 地點:
(自此當那裡是個安樂窩,縱有良朋柬請,統通辭不赴席。)
(那姊妹們又素知周庸祐的揮霍手段,也鎮日伴著周、馮兩人,盡力款洽,從不
(說一個錢字。)
(周庸祐好不感激,正懮沒處酬報,所以贈金銀、送首飾與他姊妹兩人,不下費
(了七八千銀子。)
(又把銀子五百、金鐲子一對,送與娘姨。)
(整整一月有餘,除有時回轉回祥盛,餘外日子,都在金小霞寓裡過去。)
(因此上海人士,見金小霞姊妹月來並不出局,就紛紛傳說姊妹們嫁了人。)
(娘姨們就聽得這點消息,即對周庸祐說知,隨說道)
對周庸:外間既有此說,周大人不如煞性帶了他們回去罷。
周庸祐:這也不是一件難事,若他姊妹願意,沒有做不得的。
(娘姨們就從中說妥,訂實他姊妹身價,統共二萬銀子,擇日帶了回去,那娘姨
(仍作體己跟人隨了回來。)
(那時一番熱鬧,自不必說。)
(這周庸祐來時,本是進京有事的,為勾留在金小霞寓裡,耽擱了數十天。)
(這時自把他姊妹帶了回來,眼前未有所戀,就辭了回樣盛的東主,攜同家眷,
(取道進京,各朋友送了一程自回。)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
(不過三四天,已到了京城,先到南海會館住下。)
(是時京中多少官員,都知周庸祐前次進京,曾耗了數十萬,為聯元乾差之事。
()
(今番再復到來,那些清苦京曹,或久候沒有差使的,都當他是一座貴人星下降
(,上天鑽地,要找個門兒來,與周庸祐相見,真是車馬盈門,應酬不暇。)
(有些鑽弄不到的,又不免布散謠言,說那周某帶賄進京,要在官場上舞弊的,
(日內就有都老爺參他摺子,早已預備的了。)
(這風聲一出,不知是真是假,吹到周庸祐的耳朵裡,反不免驚懼起來,就與馮
(少伍商酌,要打點此事。)
(偏是事有湊巧,那日適是同鄉的潘學士到來拜會,周庸祐接進裡面,同是鄉親
(,少不免吐露真情,把這謠言對潘學士說了一遍。)
(那潘學士正是財星入命,乘勢答道)
周庸祐: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盡要打點打點才是。
周庸祐:據老哥在京許久,知交必多,此事究怎麼設法才好?
周庸祐:(潘學士低頭想了一想)此事須在一最有勢力之人說妥,便是百十個都老爺,可
不必畏他了。目下最有勢力的,就算寧王爺,他是當今天潢一派,又是總掌軍機
。待小弟明兒見他,說老哥要來進謁,那王爺若允接見時,老哥就盡備些禮物,
包管妥當。
周庸祐:禮無窮盡,究竟送哪一樣方好?
對周庸:(潘學士道)天下動人之物,惟財與色,老哥是聰明的人,何勞說得?
周庸祐:(周庸祐喜道)妙得很!小弟這回到上海,正買了兩位絕色佳人,隨行又帶了三
二十萬銀子,想沒有不妥的了。
(說罷,兩人大喜。)
(正是:
( 方在滬濱攜美妓,又來京裡拜親王。)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拜恩命倫敦任參贊 禮經筵馬氏慶宜男)
66**時間: 地點:
(話說潘學士勸令同周庸祐預備禮物,好來拜謁王爺。)
(周庸祐就猛然想起自己在上海攜帶了兩個絕色的佳人,又隨帶有二十來萬銀子
(,正好作為進見王爺之禮,因此拜托潘學士尋條門路,引進王爺府去。)
(那時正是寧王當國,權傾中外的時候,王府裡就有一位老夫子,姓江名超,本
(貫安徽的人氏,由兩榜翰林出身,在王府裡不下數年,十分有權有勢,因他又
(有些才幹,寧王就把他言聽計從。)
(偏是那王爺為人生性清廉,卻不是貪賄賂弄條子的人,惟是有個江超在那裡,
(少不免上下其手,故此求見王爺的,都在江翰林那裡人馬。)
(叵耐寧王惟江翰林之言是聽,所以說人情、求差使的,經過江翰林手上,就沒
(有不准的了。)
(這時潘學士先介紹周庸祐結識江超,那江超與潘學士又是有師生情分,加以金
(錢用事,自然加倍妥當。)
(閒話休說。)
(那一日,江翰林正在寧王面前回覆公事,因這年恰是駐洋公使滿任的時候,就
(中方討論何人熟得公法,及何人合往何國。)
江翰林:有一位由廣東來的大紳,是從洋務裡出身的,此人很懂得交涉事情,只是他資格
上還不合任得公使,實在可惜。
寧 王:現在朝里正要破格用人,若然是很有才幹的,就派他前往,卻也不妨。但不知他
履歷是個什麼底子?
江翰林:正為此事,他不過一個新過班的道員,從前又沒有當什麼差使,晚生說他不合資
格,就是這個緣故。
寧 王:既然是道員,又是新過班的,向來又沒有當過差,這卻使不得。只若是他有了才
情,還怕哪裡用不著?究竟此人是誰呢?
江 超:晚生正欲引此人進謁王爺。他是姓周,名喚庸祐,年紀不上四十,正是有用的時
候。王爺若不見棄,晚生准可引他進來拜謁。
寧 王:也好,就由你明天帶他來見見便是。
(江超聽了,拜謝而出。)
(次日,江翰林即來拜會周庸祐,把昨兒寧王願見及怎麼說,一五一十,對周庸
(祐說來。)
(周庸祐聽得王爺如此賞識,心上早自歡喜,就向江翰林說道)
周庸祐:這都是老哥周全之力,明天就煩老哥一發引小弟進去。但有點難處:因小弟若然
獻些禮物,只怕王爺不受,反致生氣。若沒有些敬意,又過意不去,怎麼樣才好
?
江 超:這事都在小弟身上,改日代致禮物,向王爺說項便是。
(周庸祐不勝之喜,江超就暫行辭別。)
(次日,即和周庸祐進謁。)
(原來那寧王雖然掌執全權,有些廉介,究竟是沒甚本領的人,只信江超說周庸
(祐有些能耐,他就信周庸祐有能耐。)
(所以周庸祐進謁時,正自驚懼,防王爺有什麼盤問,心上好不捋上捋落。)
(誰想王爺只循行故事的問了幾句,不過是南方如何風景,做官的要如何忠勤而
(已。)
(周庸祐自然是對答如流,弄得寧王心中大喜,即訓他道)
周庸祐:你既然到京裡,權住幾天,待有什麼缺放時,自然發放去便是。
(周庸祐當堂叩謝,即行辭出,心裡好生安樂。)
(次日,即把從上海帶來的妓女小霞小寶二人,先將小霞留作自己受用,把小寶
(當作一個選來的閨秀,進侍王爺;又封了十萬銀子,遞了一個門生帖,都交到
(江超手上。)
(那江超先將那妓女留作自己使用,哪裡有送到王府去。)
(隨把十萬銀子,截留一半,適是時離寧王的壽辰不遠,就把五萬銀子,說是周
(某獻上的壽禮送進。)
(寧王收下。)
自 古:運至時來,鐵樹花開。
(那一年既是駐洋欽差滿任之期,自然要換派駐洋的欽使。)
(這時,就有一位姓鐘喚做照衢,派出使往英國去。)
(那鐘照衢向在北洋當差,又是囗班丞相李龍翔的姻婭,故此在京裡絕好手面,
(竟然派到英國。)
(自從諭旨既下,謝恩請訓之後,即往各當道辭行。)
(先到寧王府叩拜,寧王接進裡面,隨意問道)
寧 王:這回幾時出京?隨行的有什麼能員?
(那鐘照衢本是個走官場的熟手,就是王爺一言一語,也步步留神。)
(在寧王說這幾句話,本屬無心,奈自姓鐘的聽來,很像有意,只道他有了心腹
(之人,要安插安插的,就答道)
寧 王:晚生料然五七天內准可出京了,只目下雖有十把個隨員,可借統通是才具平庸的
,盡要尋一個有點本領的人,參贊時務,因此特來王爺處請教。
(寧王一聽,就不覺想起周庸祐來,即說道)
寧 王:這會十分湊巧,目下廣東來了一位候補道員,是姓周的,向從洋務裡出身,若要
用人時,卻很合式。
不 覺:(鐘照衢道)如此甚好,倘那姓周的不棄,晚生就用他作一員頭等參贊,只統求
王爺代為轉致。
(寧王聽罷,就點頭說一聲)
寧 王:使得。
(鐘照衢拜辭後,寧王即令江超告知周庸祐。)
(周庸祐聽了,實在歡喜,對著江超跟前,自不免說許多感恩知己的話。)
(過了一二天,就具衣冠來拜鐘照衢。)
(鐘照衢即與他談了一會,都是說向來交涉的成案,好試周庸祐的工夫。)
(誰想周庸祐一些兒不懂得,遇著鐘照衢問時,不過是胡胡混混的對答。)
(鐘照衢看見如此,因忖一個參贊地位,凡事都要靠他籌策的,這般不懂事,如
(何使得?只是在寧王面前應允了,如何好翻悔?惟有後來慢地打算而已。)
寧 王:(因說道)這會得老哥幫助,實是小弟之幸。待過五七天,就要起程,老哥回去
時,就要準備了。
周庸祐:(周庸祐答一聲)是。
(然後辭回。)
(一面往叩謝寧王及江超,連天又在京裡拜客,早令人打了一封電報,回廣東府
(裡報喜。)
(又著馮少伍派人送香屏姨太太來京,好同赴任。)
(這時,東橫街周府又有一番熱鬧,平時沒事,已不知多少人往來奔走,今又因
(周庸祐做了個欽差的頭等參贊,自然有那些人到來道喜,巴結巴結,鎮日裡都
(是車馬盈門。)
(因周庸祐過班道員時,加了一個二品頂戴,故馬氏穿的就是二品補褂,登堂受
(賀。)
(先自著人覆電到京裡,與周庸祐道賀,不在話下。)
(慢表周庸祐到倫敦赴任。)
67**時間: 地點:
(且說馬氏自從丈夫任了參贊,就囑咐下人,自今只要稱他做夫人了,下人哪敢
(不從?這時馬夫人比從前的氣燄,更加不同了。)
(單惱著周庸祐這會赴任,偏要帶同香屏,並不帶同自己,心上自然不滿意。)
(有時在丫環跟前,也不免流露這個意思出來。)
(滿望要把香屏使他進不得京去,惟心上究有些不敢。)
(原來馬氏最憎侍妾,後來又最畏香屏,因馬氏常常誇口,說是自己進到門裡,
(周庸祐就發達起來,所以相士說他是銀精。)
(偏後來聽得香屏進門時,也攜有三十來萬銀子,故此在香屏跟前,也不說便宜
(話,生怕香屏鬧出這宗來歷出來,一來損了周家門風,二來又於自己所說好腳
(頭的話不甚方便。)
(所以這會香屏進京,只好埋怨周庸祐,卻不敢提及香屏。)
68**時間: 地點:
(那日香屏過府來辭別,單是二房姨太太勸他路途珍重,又勸他照顧周大人的寒
(熱起居,說無數話,惟馬氏只尋常應酬而已。)
(那香屏見馬氏面色不像,倒猜出九分緣故,就說道)
香 屏:這會周大人因夫人有了身孕,不便隨去,因此要妾陪行。妾到時嗎,准替夫人妥
妥噹噹的料理大人就是了。
(馬氏聽了,就強顏說一聲)
馬 氏:是。
(香屏自口屋子去了。)
馬 氏:(馬氏即喚馮少伍上來囑道)這會子大人升了官,府上就該慶賀,且親串們具禮
到來道賀的,也該備些酒筵回敬。從後天起,唱十來天戲,況且戲台建造時,本
不合向的,皆因擇得好日子,倒要唱多些戲,那家門自然越加興旺的了。
(馮少伍領諾退出來,一發備辦,先行發帖請齊各親串,說什麼敬具音樽。)
(果然到了那日,除親串外,所有朋誼及那些趨炎附勢的,男男女女,都擁擠望
(周府來。)
(除駱念伯和馮少伍打點事務,男的在東廳,就請周少西過來知客,馬氏就親自
(招呼堂客。)
(這堂客又分兩停,凡各家太太奶奶姑娘小姐們在西廳上,是馬氏招呼;餘外為
(妾的,卻令二房伍姨太在廂廳招呼。)
(先分發幾名跟人,伺候男客。)
(丫環使媽梳傭們都伺候堂客;若打茶打水,便有侍役掌執。)
(到下午五打鐘時候,賓客到齊,略談一會,所有男女客,便都去外衣,然後肅
(客入席。)
(男的是周少西端了主位,馮、駱兩管家陪候,其次就是官家裴鼎毓、李子儀、
(李慶年,親誼是馬竹賓,紳家的就是潘飛虎、蘇如結、劉鶚純之類,不一而足
(。)
(女的是馬氏端了主位,二房伍姨太陪候,其次就是潘家太太、陳家奶奶、周十
(二宅大娘子,也不能勝記。)
(飲了一會,興高采烈,席上不過說些頌揚周府的話,有的)
有 的:今兒做了參贊,下次自會升欽差的,自不難升到尚書的地位了。
又 有:這時候外交事情重得很,人才又難得很,怕將來周大人還要破格入閣呢。
(你一言,我一語,把個馬氏喜得笑逐顏開。)
(又好幾時才撤席,都請到後園裡聽戲。)
(男客依然是周少西招待。)
(只是用過膳,馬氏正趕緊抽洋膏子,招待堂客的事,雖然不可怠慢,只抽洋膏
(是最要緊,因此實費躊躇。)
(欲使二房伍姨太代勞,又因他只是個侍妾,似乎對著那些太太奶奶們不甚敬意
(。)
(沒奈何,只得令周十二宅的大娘子招待各家奶奶們,仍令二房招待各家侍妾。
()
(各進座位後,馬氏就在戲台對面的煙炕上,一頭抽洋膏,一頭聽戲。)
(那時唱的是杏花村班,小旦法倌唱那碧桃錦帕一出。)
(馬氏聽得出神,梳傭六姐正和馬氏打洋膏,湊巧丫環巧桃在炕邊伺候著,轉身
(時,把六姐臂膊一撞,六姐不覺失手,把洋煙管上的煙鬥打掉了,將一個八寶
(單花精緻人物的煙燈,打個粉碎。)
(馬氏看得,登時柳眉倒豎,向巧桃罵一聲)
馬 氏:臭丫頭。
(拿起煙管,正要望巧桃的頂門打下來。)
(巧桃急的脆地,夫人前夫人後的討饒,馬氏怒猶未息。)
(二房見了,就上前勸道)
馬 氏:小丫環小小年紀,懂得什麼?也又不是有意的,就饒他罷。
馬 氏:(馬氏反向二房罵道)你仗著有了兒子,瞧我不在眼內,就是一干下人,也不容
我管束管束。怪得那些下人,恃著有包庇,把我一言兩語,都落不到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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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且罵,兩臉上好像黑煞神一般,罵得二房一句話不敢說。)
(不想馬氏這時怒火歸心,登時腹痛起來,頭暈眼花,幾乎倒在地上,左右的急
(扶他回房子裡。)
(在座的倒覺不好意思,略略勸了幾句,也紛紛托故辭去了。)
(是時因馬氏起了事,府裡上下人等,都不暇聽戲。)
(馮少伍就令駱子棠管待未去的賓客,即出來著人喚大夫瞧脈去了。)
(好半天,才得一個醫生來,把完左手,又把右手,總說不出什麼病症,但說了
(幾句沒相干,胡混開了一張方子而去。)
(畢竟是二房姨太乖覺,猛然想起馬氏已有了八九個月的身孕,料然是作動分娩
(,且二房又頗識大體,急令人喚了穩婆來伺候,府上丫環們打茶打水,也忙得
(了不得了。)
(果然作動到三更時候,抓的三聲,產下一個兒子來。)
(馬氏聽得是生男,好不歡喜,就把從前氣惱的事,也忘卻了。)
(又聽得是二房著人找穩婆的,也覺得是二房還是好人,自己卻也錯怪,只因他
(有了兒子,實在礙眼。)
(今幸自己也生了兒子,望將來長成,自己也覺安樂。)
(正自思自想,忽聽鑼鼓喧天,原來台上唱戲,還未完場。)
(馬氏即著人傳語戲班,要唱些吉樣的戲本。)
(因此就換唱個送子、祝壽總總名目。)
(當下賓朋個個知得馬氏產子,都道是大福氣的人,喜事重重,又不免紛紛出來
(道賀。)
(正是:
( 人情多似春前柳,世態徒添錦上花。)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斷姻情智卻富豪家 慶除夕火燒參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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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周府因慶賀周庸祐升官,正在唱戲時候,忽報馬氏產子,這時賓客紛紛出
(堂道賀,正是喜事重重。)
(又因馬氏望子心切,今一旦得如所願,各人都替他歡喜。)
(這一會子的熱鬧,比從前二房生子時,更自不同了。)
(連日門前車馬到來道賀的,紛紛不絕。)
(馬氏為人,又好鋪排的,平時有點事,都要裝裝潢潢,何況這會是自己有了喜
(事。)
(就傳駱子棠上來,囑咐道)
駱子棠:現在府裡有事,每天大清早起就要點卯,分派執事。大凡親串朋友送禮物來的,
就登記簿上。所有事情,總要妥當,休可惜三五塊錢,就損失了體面。
(駱子棠聽罷,答一聲)
駱子棠:理會得。
(隨下去了。)
馬 氏:(隨見馮少伍進來回道)方才到一位星士那裡,查得小孩是有根基的;但十天內
要禁冷腳,月內又不宜見凶喜兩事,且關煞上不合聽鑼鼓的聲音。這樣看來,卻
不可不信。
馬 氏:(馬氏聽了道)是。
(先令後園停止唱戲,支結了戲金,再彌月後,方行再唱。)
(馮少伍下去了。)
馮少伍:(又見六姐來回道)適承夫人命,已尋得一位乳娘,年紀約三十上下。這人很虔
潔的,月前產了一女,因家貧,送女到育嬰堂去了,放他准可過府來。他前後共
產過男女五胎,撫養極為順手,這樣僱他,著實不錯。
馬 氏:月錢多少,也不用計較,既是撫養順利,就是好了。
六 姐:他要月錢十兩,另要食物給他家的兒女。
(這等講說了,馬氏一一應允,即令六姐速尋那乳娘過來。)
(馬氏因日來分發各事,且又產後身子越加疲倦,就躺在牀上,令丫環瑞香捶腿
(。)
六 姐:夫人精神不大好,休再理事,免勞神思。
馬 氏:此言甚是有理。
(故這一月內,府裡的事務,都由二房打點。)
(因自己初生了一個兒子,正望他根基長養,少不免多憑神力,就令各僕婦分頭
(往各廟堂炷香作福,契神契佛,混混帳帳,自不消說。)
(又付自建了戲場之後,老爺也升了官,自己也生了子,喜事重重,若不是堪輿
(家點得好坐向,料然是興工時擇得好日子,料將來家門越加昌大,故就將兒子
(改了一個名字,喚做應昌。)
(過二十天上下,又將近彌月,是時親朋道賀的,潘飛虎家是一副金八仙,兼藤
(鑲金的鐲子一隻;周乃慈家是一個金壽星,取長生福壽之意,另金鑲鑽石的約
(指一只,及袍料果物;劉鶚純家的是一隻金鐲子,另珍珠綴花的帽子一件;裴
(縣令那裡更有金練子,隨帶一個金牌。)
(其餘李慶年、李子儀等,都來禮物相賀。)
(單是清水濠內舅家馬子良未到。)
(原來馬家已經門戶中落,這會妹子生了兒子,本應做個人情,只因偌大門戶,
(非厚些禮儀,體面上就不好看。)
(只是手頭上不易打算得來,正在要尋個法子。)
(馬氏早知他的意思,就著心腹的梳傭六姐,挽著籃子,作為探問外家,暗藏一
(張五百元的紙幣,送到馬子良的手裡。)
(馬子良會意,登時辦妥禮物,金銀珠石,不一而足。)
(一來好爭自己體面,二來周家裡各房姬妾,倒知得馬氏外家困乏,落得輝煌些
(,免被他們小覷自己。)
(統計具禮物來道賀的,不下百來家,就中一家姓鄧的,是前室鄧氏外家。)
(馬氏此時猛然想起,自己原是個繼室,即俗語所說的填房,看來自己算是鄧舅
(的妹妹,奈向來沒有來往,自問倒過意不去。)
(怪得自己年來身子蹇滯,就是鄧氏在九泉,或者是埋怨自己的,也未可定。)
(偏是自己忘卻了鄧家,那鄧家的又向沒有到來府裡,大抵古人說貧賤的常羞人
(,因此或不敢來到這裡。)
鄧 氏:(就喚馮少伍到來問道)周大人前室鄧氏,現究有什麼人在城裡?
馮少伍:也聽得佛山鎮上那鄧家的紙店仍依舊開張,只鄧親家年前已經棄世,現他的兒子
喚做鄧儀卿,就是鄧奶奶的兄長,在城外一間打餉的店子僱工。惟向來與他不認
識,不知夫人問他作甚?
馬 氏:鄧奶奶雖然棄世,究竟是個姻親,怎好忘卻?況他們近來家道不像,別人知得是
我們姻親,倒失了自家臉面。你聽我說,好尋著鄧儀卿到來坐坐,我要抬舉他,
好教鄧奶奶在九泉之下,也知我有姊妹的情分。
馮少伍:這是夫人的厚道處,怎敢不從命?
(遂辭了下來,忙出城外,轉過聯興街,尋著一間打餉館子,先喚一)
喚 一:老闆。
馮少伍:鄧儀卿可在那裡麼?
馮少伍:(可巧鄧儀卿正在廳子裡,聽說有人來尋自己,忙閃出來一看,卻是一個向不相
(識之人,就上前答道)老哥要尋那姓鄧的究有什麼貴於?
馮少伍:小弟是周家來的,要尋他有句話說。
馮少伍:(鄧儀卿聽了,就知有些來歷,即答道)只我便是。
(馮少伍大喜,儀卿忙迎少伍到廳子坐下,茶罷,即問來意。)
馮少伍:馬太太因想起鄧奶奶雖然身故,惟自己填繼了他,與足下就是兄妹一般,都要來
來往往,方成個姻戚的樣子。故著小弟來請足下到府裡一談,望足下枉駕為幸。
喚 一:(鄧儀卿道)小弟雖家不甚豐裕,然藉先人遺積,亦僅足自活;且小弟亦好安貧
食力,不大好衝煩。敢勞老哥代覆馬姐姐,說是小弟已感激盛意了。
(馮少伍聽罷,猶敦致幾番,東鄧儀卿不從,只得退出。)
(自馮少伍去後,同事的因見周家如此盛意,偏鄧儀卿不從,也覺得奇異,都問
(他有怎麼意見。)
(鄧儀卿初猶不言,及同事問了幾次,鄧儀卿才答道)
馮少伍:這事非他人所知得的,實在說脖入的自然悻出。自周庸祐隨著前任監督晉祥進京
回來後,我鄧家早絕了來往。老哥們請放開眼兒看看,恐姓周的下場實在不大好
呢。
(各人聽了,反不以為是,就有說他是嫌錢多的,又有說他是願貧不願富的,鄧
(儀卿種種置之不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