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51**時間: 地點:
(那日就對丫環寶蟬說起此事,言下似因起做不合方向,仍恐自己將來有些不妥
(的意思。)
寶 蟬:太太休多心,這會子四姨太沒了,也不關什麼衝犯,倒是他命裡注定的了。
馬 氏:胡說!你哪裡得知?這話是人人會說的,休來瞞我。
寶 蟬:哪敢來瞞太太?實在說,前月奴婢與瑞香,隨著四姨太到華林寺參拜羅漢,志在
數羅漢卜兒女。遇了一個法師,喚做志存,是寺裡一個知客,向他問各位羅漢的
名字。說了幾句話兒,就知他是個善看相的,就到他房子裡看相。那志存和尚說
他本年氣色不佳,必有大大的災險。四姨太登時慌了,就請他實在說。他還指著
四姨太的鼻兒,說他準頭暗晦,且額上黑氣遮蓋天庭,恐防三兩月之內,不容易
得吉星救護。除是誠心供事神佛,或者能免大禍。故四姨太就在寺裡許下血盆經
,又順道往各廟堂作福。誰想靈神難救,竟是沒了,可不是命裡注定的嗎?
馬 氏:原來如此,這和尚真是本領,能知過去未來,不如我請他到來看看也好。
寶 蟬:那有什麼不好?若是太太請他到來,奴婢也要順便看看。
馬 氏:這可使得。
(便著人到華林寺裡,要請志存和尚到來看相。)
(這志存聽得周府上馬太太請他看相,自然沒有不來。)
(暗忖從前看他四姨太太,不過無意中說得湊巧;這會馬氏他如何出身,如何情
(性,及夫婿何人,已統通知得的。)
(縱然不能十分靈驗,准有八九妥當。)
(更加幾句贊語,不由他不喜歡。)
(便放著膽子到來。)
(先由駱管家接待,即報知馬氏說)
寶 蟬:相士到了。
(馬氏就扶丫環寶蟬出來,到廂廳裡坐定,隨請相士進來。)
(那志存身穿一件元青杭綢袈裟,足登一雙烏緞子鞋,年紀三十上下。)
(生得眉清目秀,舉動溫柔,看了自不動人憎厭。)
(手搖紙扇,進到廂廳上,喚一)
喚 一:太太。
(隨見一個禮。)
(馬氏回過了,就讓他坐下。)
寶 蟬:(寶蟬代說道)前兒大師與四姨太太看相。實在靈驗,因此上太太也請大師到來
看看。
(志存謙讓一番,先索馬氏右掌一看,志存先贊道)
志 存:掌軟如綿,食祿萬千,便不是尋常的。看掌紋深細,主為人聰明伶俐。中間明堂
深聚,天地人三紋清楚,財帛豐盈,不消說了。休、生、傷、杜、景、死、驚、
開八門即八卦,獨惜乾、坎兩宮,略為低陷,恐少年已剋父母,即祖業根基,仍
防中落。餘外良、震、巽、離、坤、兑各宮,豐滿異常,更有佳者。看巽宮則配
夫必巨富,看離位則誥命至夫人,實是萬中無一。況指中賓主相對,貧僧閱人千
萬,未有這般好掌。
馬 氏:(馬氏笑說道)大師休過獎,實些兒說罷。
志 存:貧僧是不懂奉承的,太太休得思疑。
(說了又看面部,更搖頭伸舌,贊不絕口。)
志 存:(即請馬氏用金釵兒挑起髻翼一看,隨道)少年十四載俱行耳運,是為彩聽官,
惜兩耳輪廓欠分,少運就差些了。自十五入額運,正是一路光明。且保壽宮眉分
八彩,鼻如懸膽,可知大富由天定。眼中清亮藏神,自然福壽人也。且人中深長
,子息無懮。惟先女後男,恐帶虛花耳。至於地角圓滿,雙顴得佩,萬人中好容
易有如此相格。且發如潤絲,頸項圓長,活是一個鳳形。依相書說,問壽在神,
求全在聲。今太太精神清越,聲音嬌亮,貧僧拚斷一句,此金形成局,直是銀精
,所到則富。所以周老爺自得太太回來,一年發一年,就是這個緣故。
馬 氏:既是所到則富,怎麼未出閣時,父母早過去了?
志 存:女生外向,故不能旺父母,只能旺夫家。
馬 氏:是了。只依大師說,問壽在神,怎麼我常常見精神困倦,近來多吸了洋膏子,還
沒有十分功效,究竟壽元怎地?
志 存:此是後天過勞所致,畢竟元神藏在裡面。壽元嗎,盡在花甲以外,是斷然的。
馬 氏:雖是這樣,只現在精神困得慌,卻又怎好?
志 存:這樣盡可培補,既是太太要吸洋膏子,若用人參熬煎洋膏,然後吸下,自沒有不
能復元的了。
(馬氏聽得這一席話,心上好不歡喜。)
(可惜周老爺不在這裡,若還在時,給他聽聽,豈不甚妙?忽又轉念道:不如叫
(那大師依樣把全相批出來,寄到周老爺那裡一看,自己定然加倍體面。)
(想了,就喚志存批相。)
(志存早會此意,便應允下日批妥送來。)
馬 氏:大師若是回去,然後批妥送來,怕方才這番說話就忘卻了。
志 存:哪裡話?大凡大貴大賤的相,自然一望而知。像太太的相格,是從不多見的,哪
有忘卻的道理?
馬 氏:(馬氏點頭說聲)是。
(就令家人引志存到大廳上談天,管待茶點。)
(先備了二百兩銀子作賞封,送將出來。)
(志存還作謙讓一回,才肯收下。)
(少頃,志存辭了出來,越日即著人把相本送到。)
(推馬氏自得志存說他是銀精,心上就常掛著這兩個字,又恐他批時漏了銀精兩
(個字,即把這相本喚馮少伍從頭讀過一遍,果然較看相時有加多贊詞,沒有減
(少獎語,就滿心歡喜。)
(正自得意,只見三房香屏姨太轉過來,馬氏即笑著說道)
馬 氏:三丫頭來得遲了,那志存大師看相,好生了得!若是昨兒過來,順便看看也好。
香 屏:妾不看也罷了。這般薄命人,看時怕要失禮相士。
(說罷,笑了一聲,即轉進二姨太房裡去,忽見伍氏正睡在牀上,香屏搖他說道
()
香 屏:鎮日睡昏昏,昨夜裡往哪裡來?竟夜沒有睡過不成?
(伍氏還未醒來,香屏即在他耳邊轟的叫了一聲,嚇得伍氏一跳,即扭轉身來一
(瞧,見是香屏,香屏就笑個不住,即啐一口道)
香 屏:鎮日裡睡什麼?
伍 氏:我若還不睡,怕見了銀精,就相形見絀的了。
(香屏料知此話有些來歷,就問伍氏怎地說這話。)
(伍氏即把昨兒馬氏看相,志存和尚怎麼贊他,說個透亮。)
香 屏:(香屏即罵道)相士說他進門來旺夫益婿,難道我們進來,就累老爺丐食不成?
伍 氏:妹妹休多說,你若還看相時,恐相士又是一般贊賞,也未可定。
(說了,大家都笑起來。)
香 屏:休再睡了,現時已是晚膳的時候,築戲台的工匠也放工去了,我們到花園裡看看
晚景,散散悶兒罷。
伍 氏:(伍氏答個)是。
(就喚梳傭容姐進來輕輕挽過髻兒,即攜著丫環巧桃,直進花園裡去。)
(只見戲台四面牆壁,也築得一半,各處樓閣,早已升梁。)
(一路行來,棚上夜香,芳氣撲鼻。)
(轉過一旁,就是一所荼薇架,香屏就順手摘了一朵,插在髻上,即轉過蓮花池
(上的亭子坐下。)
(丫環巧桃,把水煙角遞上,即潛出亭子,往別處遊玩去。)
(伍氏兩人抽一回煙,就在亭畔對著鸚鵡,和他說笑。)
(不覺失手,把一持金面象牙柄的扇子,墜在池上去。)
(池水響了一聲,把樹上的雀兒驚得亂鳴。)
(就聽得那一旁花逕,露些聲息,似是人聲細語。)
(香屏也聽得奇異,正向花逕四圍張望,只見巧桃額上流著一把汗,跑回亭子來
(。)
(伍氏即接著,問他什麼事,巧桃還不敢說,伍氏罵了一聲,巧桃即說道)
巧 桃:奴婢說出來沒打緊,但求二姨太三姨太休泄出來是奴婢說的。
伍 氏:我自有主意,你只管說來。
巧 桃:方才二太太在這裡,奴婢轉進前面去,志在摘些茉莉回來。不料到花逕這一旁…
…
(巧桃說到這一句,往下又不說了。)
香 屏:(香屏又罵道)臭丫頭!有話只管說,鬼鬼祟祟幹什麼?
巧 桃:(巧桃才再說道)到花逕那旁,只見瑞香姐姐赤著身兒,在花下和那玉哥兒相戲
,奴婢就問在一旁看。不提防水上有點聲兒,那玉哥兒就一溜煙的跑了,現時瑞
香姐還詐在那裡摘花呢。
(伍氏聽了,面上就飛紅起來,即攜香屏,令巧桃引路,直闖進花逕來。)
(到時,還見瑞香呆立花下,見了伍氏三人,臉上就像抹了胭脂的,已通紅一片
(,口戰戰的喚了一聲)
瑞 香:二姨太,三姨太。
伍 氏:天時晚了,你在這裡怎麼?我方才見阿玉在這裡,這會他又往哪裡去?
(瑞香聽到這裡,好似頭上起了一個轟天雷的一般。)
(原來那姓李的阿玉,是周庸祐的體己家童,年約二十上下,生得白淨的臉兒,
(常在馬氏房裡穿房人室,與瑞香眉來眼去,已非一日。)
(故窺著空兒,就約同到花逕裡,乾這些無恥的事。)
(當下瑞香聽得伍氏一問,哪有不慌?料然方才的事,早被他們看破,只得勉強
(答道)
只 得:姨太太說什麼話?玉哥兒沒有到這裡來。
伍 氏:我是明明見的,故擲個石子到池上去,他就跑了。沒廉恥的行貨子:好好實在說
,老爺家聲是緊要的。若還不認,我就太太那裡,問一聲是什麼規矩?
(瑞香聽罷,料然此事瞞不去,不覺眼中掉淚,跪在伍氏和香屏跟前,哭著說道
()
瑞 香:兩位姨太太與奴婢這瞞遮瞞則個,奴婢此後是斷不敢乾的了。
(說了又哭。)
(伍氏暗忖道:就把此事揚出來,反于家聲有礙。)
(且料馬氏必然不認,反致生氣,不如隱過為妙。)
(但恐丫環們更無忌憚,只得著實責他道)
只 得:你若知悔,我就罷休。但此後你不得和玉哥說一句話,若是不然,我就要說出來
,這時怕太太要打下你半截來,你也死了逃不去的,你可省得?
(瑞香聽了,像個囚犯遇大赦一般,千恩萬謝的說道)
瑞 香:奴婢知道了,奴婢的命,是姨太太挽回的,這點事此後死也不敢再乾了。
伍 氏:(伍氏即罵道)快滾下去!
(瑞香就拭淚跑出來,伍氏三人,即同回轉大堂上,並囑香屏姨太和巧桃休要聲
(張,竟把此事隱過不提。)
(正是:
( 門庭苟長驕淫習,閨閣先聞穢德腥。)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餘慶雲被控押監房 周少西受委權書吏)
52**時間: 地點:
(話說二房伍氏姨太和香屏姨太在花園裡,見馬氏的丫環瑞香與玉哥兒在花下乾
(這些無恥事,立即把瑞香罵了一頓,隨轉出來,囑咐香屏與丫環巧桃休得聲張
(。)
(因恐馬氏不是目中親見的,必然袒庇丫環,這時反教丫環的膽子愈加大了。)
(倘看不過時,又不便和馬氏合氣,便將此事隱過便了,只令馮、駱兩管家謹慎
(防範丫環的舉動而已。)
53**時間: 地點:
(自此馮、駱兩人,也隨時在花園裡梳巡,又順便查看建造戲台的工程。)
(果然三數月內,戲台也建築好了,及增建的亭閣與看戲的生處,倒先後竣工。
()
(即口明馬氏,馬氏就到場裡審視一周,確是金碧輝煌,雕刻精緻。)
(正面的聽戲座位,更自華麗,就躺在炕上,那一個戲場已在目前。)
(馬氏看了,心中大悅,一發令人到香港報知周庸祐,並購了幾個望遠鏡,好便
(看戲時所用。)
(隨與馮少伍商酌,正要賀新戲台落成,擇日唱戲。)
馮少伍:這是本該要的。但俗話說,大凡新戲台煞氣很重,自然要請個正一道士,或是茅
山法師,到來開壇奠土,祭白虎、舞獅子,辟除煞氣,才好開演。這不是晚生多
事,怕煞氣衝將起來,就有些不妥。不如辦妥那幾件事,一並待周老爺回來,然
後慶賀落成,擺筵唱戲,豈不甚妙?
伍 氏:(嗎氏道)此事我也忘卻了,但凡事情該辦的,就該辦去,說什麼多事?只不知
老爺何日回來,可不是又費了時日麼?
馮少伍:有點事正要對太太說,現張督帥不久就離粵東去了。
馬 氏:(馬氏喜道)可是真的?這點消息究從哪裡得來?
馮少伍:是昨兒督衙裡接得京報,因朝上要由兩湖至廣東建築一條火車運動行的鐵路,內
外大臣都說是工程浩大,建造也不容易。又有說,中國風氣與外國不同,就不宜
建設鐵路的,故此朝廷不決。還虧張督帥上了一道本章主張建造的,所以朝上看
他本章說得有理,就知他有點本領,因此把湖廣的李督帥調來廣東,卻把張督帥
調往湖廣去,就是這個緣故。
馬 氏:既是如此,就是天公庇祐我們的。怪得我昨兒到城隍廟裡參神,拿籤筒兒求籤,
問問家宅,那簽道是:『逢凶化吉,遇險皆安。目前晦滯,久後禎祥。』看來卻
是不錯的。
馮少伍:求籤問卜,本沒什麼憑據,惟張督帥調省的事既是真的,那簽卻有如此湊巧。
馬 氏:咦!你又來了,自古道:『人未知,神先知。』哪裡說沒憑據?你且下處打聽打
聽罷。
馮少伍:(馮少伍答了兩個)是。
(就辭出來。)
(果然到了第二天,轅門抄把紅單發出,張督帥就確調任湖廣去了。)
(馬氏聽得,好不歡喜。)
(因張督手段好生利害,且與周庸祐作對的只他一人,今一旦去了,如拔去眼前
(釘刺,如何不喜,立即飛函報到周庸祐那裡。)
(周庸祐即歡喜,說一)
說 一:好造化。
(一面覆知馬氏,著派人打聽張督何日起程,自己就何日回省。)
(過了半月上下,已回到省城裡,見了家人婦子,自然互相問候。)
(先將合府裡事情,問過一遍,隨又到花園裡,把新築的戲台及增建的樓閣看了
(一回。)
(因新戲台已開壇做過好事,正待慶賀落成,要唱新戲,不提防是夜馬氏忽然作
(動分娩,到三更時分,依然產下一個女兒。)
(本來馬氏滿望生個男子的,縱是男是女,倒是命裡注定。)
(但他見二房的兒子,已長成兩三歲的年紀,若是自己膝下沒有一個承當家事之
(人,恐後來就被二房占了便宜了。)
(故此第一次分娩,就商量個換胎之法,只因這件事於不成,府裡上上下下,倒
(知得這點風聲,還怕露了馬腳出來,故此這會就不敢再來舞弄。)
(只天不從人,偏又再生了一個女子。)
(馬氏這時,真是氣惱不過,就啐一口道)
馬 氏:可不是送生的和妾前世有仇,別人產的,就是什麼弄璋之喜;枉妾天天念佛,夜
夜燒香,也不得神聖眼兒瞧瞧,偏生受這種賠錢貨,要來做什麼?
(說了登時氣倒。)
(一來因產後身子贏弱,二來因過於氣惱,就動了風,一時間眼睛反白,牙關緊
(閉,正在生死交關。)
馬 氏:(丫環們急的叫幾句)觀音菩薩救苦救難。
(那穩婆又令人拿薑湯灌救。)
(家人正鬧得慌,好半天才漸醒轉來。)
(周庸祐聽得,即奔到房子裡,安慰一會子而罷。)
(只是周府裡因馬氏生女的事,連天忌音樂,禁冷腳,把唱戲的事,又擱起不提
(。)
54**時間: 地點:
(當時周庸祐在家裡,不是和姬妾們說笑,就是和馮少伍談天。)
(因馮少伍是向來知己,雖然是管家,也不過是清客一般,與駱管家盡有些分別
(。)
(若然出外,就是在談瀛社要賭具、叉麻雀。)
(忽一日,猛然省起關裡事務,自走往香港而後,從不曾過問,不知近日弄得怎
(麼樣,因此即往關裡查問庫書事務。)
(原來關書本有許多名目,周庸祐只是個管庫的人員,那管庫的見周庸祐到來查
(著,就把賬目呈上。)
(周庸祐查個底細,不提防被那同事的餘慶雲號子谷的,早虧了五萬有餘。)
(在周庸祐本是個視錢財如糞土的人,那五萬銀子本瞧不在限內;奈因關裡許多
(同事,若是人人效尤,豈不是誤了自己?因此上心裡就要籌個善法,又因目前
(不好發作,只得詐作不知,又不向餘慶雲查問,忙跑回家裡,先和馮少伍商酌
(商酌。)
馮少伍:關裡若大賬目,自不宜托他。若是人人如此,關裡許多同事,一人五萬,十人五
十萬,一年多似一年,這還了得?倒要把些手段,給他們看看也好。
周庸祐:哪有不知?爭奈那姓餘的是不好惹的,他在關裡許多時,當傅家管當庫書時,他
就在關裡辦事。實在說,周某在關裡的進項,內中實在不能對人說的,只有餘慶
雲一人統通知得,故此周某還有許多痛腳兒,落在他的手內。這會若要發作他,
怕他還要發作我,這又怎樣好?
馮少伍:老哥說的,未嘗不是。只老哥若然畏事,就不合當這個庫書。恐今兒畏懼他,不
敢發作,他必然加倍得勢,只怕傾老哥銀山,也不足供這等無饜之求了。
周庸祐:這話很是,但目下要怎麼處置才好?
馮少伍:裴鼎毓是老哥的拜把兄弟,現在由番禹調任南海,那新任的李督帥,又說他是個
能員,十分重用。不如就在裴公祖那裡遞一張狀子,控他侵吞庫款,這四個字好
不利害,就拿餘慶雲到衙治罪,實如反掌。像老哥的財雄勢大,城中大小文武官
員和許多紳士,哪個不來巴結老哥?誰肯替餘慶雲爭氣,敢在太歲頭上來動土呢
?
(周庸祐聽馮少便說得如花似錦,不由得不信,連忙點頭稱是。)
(隨轉馬氏房子裡,把庫裡的事,並與馮少伍商酌的話,對馬氏說了一遍。)
馬 氏:那姓餘的恃拿著老爺的痛腳,因此欺負老爺。自古道:『一不做,二不休。』若
不依憑管家說,把手段給他看看,後來斷然了不得的。事不宜遲,明天就照樣做
去,免被那姓餘的逃去才是。
(周庸祐此時,外有馮少伍,內有馬氏,打鑼打鼓來催他,他越加拿定主意。)
(次日,就著馮少伍寫了一張狀子,親自到南海縣衙,拜會裴縣令,乘勢把那張
(狀子遞上。)
(裴知縣從頭至尾看了一會子,即對周庸祐)
對周庸:侵吞庫款一事,非同小可。餘慶雲既如此不法,不勞老哥掛心,就在小弟身上,
依稟辦事的便是。
周庸祐:如此,小弟就感激的了,改日定有酬報。貴衙事務甚煩,小弟不便久擾。
(說罷,即辭了出來,先回府上去。)
55**時間: 地點:
(且說餘慶雲本順德人氏,自從在關裡當書差,不下三十年,當傅成手上各事倒
(是由他經手。)
(及至周庸祐接辦庫書,因他是個熟手人員,自然留他蟬聯關裡。)
(周庸祐所有種種圖利的下手處,倒是由他指點。)
(因周庸祐遷往香港的時候,只道張督帥一天不去,他自然一天不回,因此在庫
(裡弄了五萬銀子。)
(暗忖自己引他得了二三百萬的家財,就賞給自己十萬八萬,也不為過。)
(他若不念前情,就到張督帥那裡發作他的破綻,他還奈得怎麼何?因挾著這般
(意見,就弄了五萬銀子。)
(不料不多時,張督帥竟然去任。)
(周庸祐回後,把關裡查過,猶道他縱知自己弄這筆錢,他未必敢有什麼動彈。
()
56**時間: 地點:
周庸祐:(那日正在關裡辦事,忽見兩個衙役到來)現奉裴大老爺示,要請到街裡有話說
。
(餘慶雲聽得,自付與裴縣令向無來往,一旦相請,斷無好意。)
(正欲辯問時,那兩名差役早已動手,不由分說,直押到南海縣衙裡。)
(裴縣令聞報,旋即開堂審訊。)
周庸祐:(訊時問道)汝在關裡多年,自然知庫款的關係。今卻覷周庸祐不在,擅自侵吞
,汝該知罪。
(餘慶雲聽了,方知已為周庸祐控告,好似十八個吊桶在心裡,捋上捋下,不能
(對答。)
(暗忖今周庸祐如此寡情,欲把他弊端和盤托出,奈裴縣令是周庸祐的拜把兄弟
(,大小官員又是他的知己,供亦無用;欲待不認,奈賬目上已有了憑據,料然
(抵賴不得。)
(當下躊躇未定。)
(裴令又一連喝問兩三次,只得)
只 得:這一筆錢,是周庸祐初接充庫書時,應允賞他的,故取銀時,已注明賬目上,也
算不得侵吞二字。
周庸祐:(裴令又問道)那姓周的若是外行的人,料然不肯接充這個庫書。他若靠庫裡舊
人打點,何以不賞給別人,偏賞汝一個,卻是何意?
只 得:(餘道)因某在庫裡數十年,頗為熟手,故得厚賞。
周庸祐:(裴又道)既是如此,當時何以不向姓周的討取?卻待他不在時,擅行支取,卻
又何意?
只 得:(餘道)因偶然急用之故。
周庸祐:(裴又道)若然是急用,究竟有通信先對姓周的說明沒有?
(餘慶雲聽到這裡,究竟沒話可答。)
周庸祐:(裴令即拍案罵道)這樣就饒你不得了。
(隨即令差役把他押下,再待定罪。)
(那差役押了餘慶雲之後,那裴令究竟初任南海,眼前卻未敢過於酷厲。)
(又忖這筆款必然有些來歷,怎好把他重辦?姑且徇周庸祐的情面,判他監禁四
(年,便行結案;一面查他有無產業,好查封作抵,不在話下。)
57**時間: 地點:
(且說周庸祐自從餘慶雲虧去五萬銀子,細想自己這個庫書,是個悖入的,還恐
(亦悖而出,一來恐被他人攙奪,二來又恐別人更像餘慶雲的手段,把款項亂拿
(亂用去了,如何是好?因此心上轉疑慮起來。)
58**時間: 地點:
(那日正與馮少伍商量個善法,馮少伍)
馮少伍:除非內裡留一個親信的人員,不時查察猶自可。若是不然,怕別人還比餘慶雲的
手段更高些,拿了銀子,就逃往外國去了。這時節,他靠著洋鬼子出頭,我奈得
怎麼何?豈不是賠錢嘔氣?
周庸祐:這語慮得是,只合下各事,全靠老哥主持,除此之外,更有何人靠得?實在難得
很。
59**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只見周乃慈進來,周、馮兩人,立即起迎讓坐。)
(周乃慈見周庸祐面色不甚暢快,即問他)
周乃慈:有什麼事故?
(周庸祐便把方才說的話,對他說來。)
周乃慈:自古道:『交遊滿天下,知交有幾人?』若不是錢銀相交,妻子相托,哪裡識得
好歹?十哥縱然是關裡進項減卻多少,倒不如謹慎些罷。
周庸祐:少西賢弟說得很是。但據老弟的意見,眼底究有何人?
周乃慈:屬在兄弟,倒不必客氣。但不知似小弟的不才,可能勝任否?倘不嫌棄,願作毛
遂。
周庸祐:如此甚好。但俗語說:『兄弟雖和勤算數。』但不知老弟年中經營,可有多少進
項?若到關裡,那進項自然較平時優些便是。
(周少西聽罷,暗忖這句話十分緊要,說多就年中進項必多,說少就年中進項必
(少,倒不如說句謊為是。)
周少西:(遂強顏答道)十哥休要取笑,小弟愚得很,年中本沒什麼出息,不過靠走衙門
,弄官司,承餉項,種種經營,年中所得不過五六萬銀子上下,哪裡像得十哥的
手段?
(說罷,周庸祐一聽,吃了一驚。)
(因向知周乃慈沒甚家當,又是個游手好閒,常在自己門下出進,年中哪裡獲得
(五六萬銀子之多,明明是說謊了。)
(奈目前不好搶白他,且自己又先說過,要到庫裡時,年中進項,盡較現時多些
(,怎能翻悔?不覺低頭一想,倒沒甚法兒,只得勉強說道)
只 得:若老弟願到庫裡,總之愚兄每年取回十萬銀子,餘外就讓老弟拿去罷。
(周乃慈聽了,好不歡喜,連忙拱謝一番,然後商量何日才好進去。)
(正是:
( 已絕朋情囚獄所,又承兄命管關書。)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賴債項府堂辭舅父 饋嬌姿京邸拜王爺)
60**時間: 地點:
(話說周庸祐自因那姓餘的虧空關庫裡五萬銀子,鬧出一場官司,因此把關庫事
(務,要另托一個親信人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