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 地點:
    (此時區氏見丈夫不從,就不敢多說,只要打算早些回覆馬太太才是。)
    (正自左思右想,忽然見六姐走過來,歡喜的向區氏說道)
六 姐:我們太太,目下定是生產,特地過來,暗抱哥兒過府去。
區 氏:(區氏歎道)這事幹不來了。
    (六姐急問何故,區氏即把丈夫的說話,一五一十的對六姐說來。)
六 姐:(六姐驚道)娘子當初是親口應允得來,今臨時反覆,怎好回太太?想娘子的丈
    夫,料不過要多勒索些金錢,也未可定。這樣,待我對太太說知,倒是容易的。
    這會子不必多言,就立刻先送哥兒去罷。
區 氏:六姐哪裡得知,奴的丈夫還說,若然背地送了去,他還要到周府裡搶回。奴丈夫
    脾性是不好惹的,他說得來,乾得去,這時怕嘈鬧起來,驚動了街坊鄰里,面子
    不知怎好見人了。
    (六姐聽罷,仍復苦苦哀求。)
    (不料陳文正回家裡來,撞著六姐,早認得他是周府裡的人,料然為著將女易男
    (的一件事,即喝了一聲道)
六 姐:到這裡幹什麼?
    (六姐還自支吾對答,陳文大怒,手拿了一根竹桿,正要望六姐頭頂打下來,還
    (虧六姐眼快,急閃出門外,一溜煙的跑去了。)
    (陳文自去責罵妻子不提。)
    
    
32**時間: 地點:
    (單說六姐跑回周府,一路上又羞又憤,志在快些回去,把這事中變的情節,要
    (對馬太太說知。)
    (及到了門首,只見一條紅繩子,束著柏葉生薑及紅紙不等,早掛在門楣下。)
    (料然馬太太已分娩下來了,心中猶指望生的是男兒,便好好了事。)
    (即急忙進了頭門,只聽上上下下人等都說道)
二姨太:馬太太已產下兒子了。
    (六姐未知是真是假,再復趕起幾步,跑到馬太太房中。)
    (那馬氏和穩婆以及房裡的心腹人,倒見六姐赤手回來,一驚非小。)
    (馬氏臉上,登時就青一回,紅一回。)
    (六姐急移身挨近馬氏跟前,附耳說道)
六 姐:這事已變更了!
    (馬氏急問其故,六姐即把區氏的說話,及陳文還他的情景,述了一遍。)
    (把一個馬氏,氣得目定口呆。)
    (暗忖換不得兒子,也沒打緊,只是自己生了一個女兒,假說生男,是不過要偷
    (龍轉鳳的意見。)
    (今此計既用不著,難道又要說過實在生女不成?想到此情,更是萬分氣惱,登
    (時不覺昏倒在牀上。)
    (左右急的來灌救。)
    (外面聽得馬太太昏了,猶只道他產後中了風,也不疑他另有別情。)
    (灌救了一會,馬氏已漸漸醒轉來,即急令丫環退出,卻單留六姐和穩婆在房子
    (裡,要商議此事如何設法。)
六 姐:方才雖報說生了男子,可說是丫環說錯了,只把實在生女的話,再說出來,也就
    罷了。
馬 氏:這樣說別人聽來,也覺得很奇怪了。
六 姐:這點緣故,別人本是不知的,當是丫環說錯,就委屈罵了丫環一頓,也沒打緊。
    天祐太太,別時再有身孕,便再行這個計兒,眼前是斷謀不及的。若再尋別個孩
    子頂替,怕等了多時,泄漏了,將來更不好看了。
    (馬氏聽了,不覺歎了一聲。)
    (沒奈何,就照樣做去,說稱實在生女。)
    (當下幾位姨太太聽了,為何方說生男,忽又改說生女,著實見得奇異。)
    (只有三五丫頭知得原委的,自不免笑個不住。)
    (閒話休說。)
    
    
33**時間: 地點:
    (且說周庸祐那日正在談瀛社和那些拜把兄弟閒坐,忽聽得馬氏又添上一個兒子
    (,好不歡喜,忙即跑回家裡。)
    (忽到家時,又說是只生了一個女兒,心上自然是有些不高興。)
    (便到馬氏房子裡一望,還幸大小平安,倒還不甚介意。)
    (到了廿餘天,就計算備辦姜酌。)
    (前兩天是二房的兒子彌月,後兩天就是馬氏的女兒彌月,正是喜事重來,哪個
    (不歆羨?只是舅兄馬子良心想,當二房產子時,也沒有送過禮物,這會若送一
    (不送二,又覺不好看,倒一齊備辦過來。)
    (這時一連幾天,肆筵設席,請客延賓,周府裡又有一番熱鬧了。)
    (過了幾天,只見關裡冊房潘子慶進來拜候,周庸祐接進坐下,即問道)
周庸祐:前幾天小兒小女彌月,老哥因何不到?
潘子慶:因往香港有點事情,所以未到,故特來道歉。
周庸祐:原來如此,小弟卻是不知。若不然,小弟也要同往走走。
潘子慶:老哥若要去時,返幾天,小弟也要再往。因是英女皇的太子到埠,小弟也要看會
    景,就同走走便是。
周庸祐:這樣甚好。
    (潘子慶便約過起程的日期,辭別而去。)
    (果然到了那一日,周、潘兩人,都帶了跟隨人等,同往香港而來。)
    (那周、潘兩人,也不過是閒逛地方,哪裡專心來看會景,鎮日裡都是花天酒地
    (月B些青樓妓女,又見他兩人都是個富翁,手頭上這般闊綽,哪個不來巴結?
    (單表一妓,名喚桂妹,向在錦繡堂妓院裡,有名的校書,周庸祐就叫他侑酒。
    ()
    (那桂妹年紀約十七八上下,色藝很過得去。)
    (只偏有一種奇性,所有人客,都取風流俊俏的人物,故周庸祐雖是個富戶,只
    (是俗語)
俗 語:牛頭不對馬嘴。
    (他卻不甚歡喜。)
    (那一夜,周庸祐正在錦繡堂廳上請客,直至入席,還不見桂妹上廳來。)
    (周庸祐心上大怒,又不知怎地緣故,只罵桂妹瞧他不起。)
    (在中就有同院的姊妹,和桂妹有些嫌隙的,一來妒桂妹結交了一個富商,不免
    (譖他的短處;二來又好在周庸祐跟前獻個慇懃,便說道)
周庸祐:周老爺你休要怪他,他自從接了一位姓張的,是做蘇杭的生意,又是個美少年,
    因此許多客人,統通撇在腦背後了。現正在房子裡熱薰薰的,由得老爺動氣,他
    們只是不管。
    (周庸祐聽了,正如無明業火高千丈,怒衝衝的說道)
周庸祐:他乾小小的營生,有多少錢財,卻敢和老爺作對?
    (說罷,便著人喚了桂妹的乾娘,喚做五嫂的上來)
桂 妹:令千金桂妹,我要帶他回去,要多少銀子,你只管說。
    (五嫂暗忖,桂妹王戀著那姓張的客人,天天到來賒賬,倒還罷了;還怕他們相
    (約達去,豈不是一株錢樹,白地折了不成?今姓周的要來買他,算是一個機會
    (。)
    (想罷,便答道)
五 嫂:老爺說的話可是真的?
周庸祐:哪有不真?難道瞧周某買他不起?
五 嫂:老爺休怪,既是真的,任由老爺喜歡,一萬銀子也不多,六七千銀子也不少。
周庸祐:哪裡值得許多,實些兒說罷。
五 嫂:唉!老爺又來了。小女嗎,一夜叫局的,十局八局不等;還有過時過節,客人打
    賞的,年中盡有千把二千。看來一二年間,就夠這般身價了。老爺不是外行的,
    試想想,老身可有說謊的沒有?
    (周庸祐聽到這話,覺得有理,便還了六千銀子說合,登時交了五百塊銀子作定
    (錢,待擇日帶他回去。)
周庸祐:(並說道)我這會不是喜歡桂妹才來帶他,卻要為自己爭回一口氣,看姓張的還
    能否和我作對。這會桂妹是姓周的人了,五艘快下樓去,叫姓張的快些爬走!若
    是不然,我卻是不依。
    (五嫂聽了,方知他贖桂妹卻是這個緣故,即喏喏連聲的應了。)
    (方欲下去,忽聽得一陣哭聲,嬌滴滴的且哭且罵,直登廳上來。)
    (眾人大驚,急舉頭一望,見不是別人,卻是桂妹。)
    (正是:
    (    赤繩方系姻緣譜,紅粉先聞苦咽聲。)
    (畢竟桂妹因何哭泣起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活填房李慶年迎妾 擋子班王春桂從良)
    
    
34**時間: 地點:
    (話說周庸祐那夜在錦繡堂廳上,因妓女桂妹在房子裡,和別客姓張的一個美少
    (年,正在熱薰薰的,幾乎沒個空到廳上,因此動氣,要把六千銀子贖桂妹回去
    (。)
    (那桂妹聽得,放聲大哭,跑到廳上來,在座的倒嚇了一跳。)
    (方欲問他怎地緣故,那桂妹且哭且說,向五嫂罵道)
桂 妹:我自歸到娘的手上,也沒有虧負娘的,每夜裡捱更抵夜,侍酒准有十局八局,年
    中算來,囗過娘使用的,卻也不少。至今二三年來,該有個母女情分。說起從良
    兩字,是兒的終身事,該對女兒說一聲,如何暗地裡乾去?
    (說罷,越加大哭。)
五 嫂:你難道瘋了不成?須知娘不是把來當娼的,像周老爺這般豪富的人家,也不辱沒
    兒。你今有這頭好門路,好像戲本上說的廢鐵生光,他人作夢也夢不到,還有何
    說?
桂 妹:兒在這裡,什麼富家兒也見的不少,兒統通是不喜歡的,但求安樂就罷了。由得
    娘乾去,兒只是不從!
    (五嫂聽了,暗忖姓周的只是一時之氣,倘桂妹不從,翻悔起來,則是六千銀子
    (落個空,便睜著眼罵道)
五 嫂:你的身原是娘的,即由娘作主。娘乾這宗營生,不是做功德乾善事,要倒賠嫁妝
    ,送與窮漢!若有交還六千銀子的,任由兒去便是。
    (說罷,還千潑辣貨萬潑辣貨罵個不絕。)
    (一頭罵,一頭下樓去了。)
    (桂妹還在一旁頓足只是哭。)
    (便有同院的姊妹,上前勸他一會於,扯他下了樓來。)
    (當下一干朋友倒見得奇異。)
    (周庸祐自忖自己這般家富,他還不願意,心上更自不樂。)
周庸祐:(只見席上一位喚做周雲微的說道)這卻怪不得,宗兄這會方才叫他,從前沒有
    定過情,他自然心上不感激。待他回到府裡五七天,自然沒事了。
    
    
35**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只見五嫂再復上來,周庸祐即說道)
周庸祐:定銀已是交了,人是定要帶他回去的。你且問他,怎樣才得願意?
五 嫂:十老爺你只管放心,老身准有主意。
    (說了再復下樓,把周庸祐的話,對著桂妹,問他怎樣才得願意。)
    (桂妹聽了,自想滿望要跟隨那姓張的,可恨養娘貪這六千銀子,不遂自己心頭
    (之願。)
    (那姓周的有許多姬妾,料然回去沒甚好處。)
    (若到華民政務司那裡告他,斷不能勉強自己。)
    (奈姓張的是僱工之人,倘鬧了出來,反累他的前程,就枉費從前的相愛了。)
    (橫豎身已屬人,不如乘機尋些好意,發付姓張的便是。)
    (想罷,即答道)
周庸祐:既是如此,兒有話說。
五 嫂:有話只管說,娘自然為你出力。
桂 妹:隨他回去,卻是不難,只有三件事,要依從兒的。
    (五嫂便問哪三件?桂妹)
桂 妹:第一件,除身價外,另要置些頭面,還要五千銀子,把過兒作私己用,明天就要
    交來。第二件,隨他回去,只在香港居住,也不回府上去。第三件,兒今心裡不
    大舒服,過兩天方能去得。這三件若能應允,兒沒有不從。若是不然,兒就要到
    華民政務司裡,和娘你算帳。
    (五嫂聽罷,只得來回周庸祐。)
    (那周庸祐覺得三件都不是難事,當即允了。)
    (便開懷飲了一會,席終而散。)
    (果然到了次日,即將五千銀子交給桂妹,隨把身價銀除交五百元之外,尚有五
    (千五百銀子,一並交妥了。)
    (另有頭面約值四千銀子上下,都送了過來。)
    (五嫂就與桂妹脫褐,唸經禮鬥,又將院裡掛生花、結橫彩,門外掛著縐紗長紅
    (,不下十餘丈。)
    (連天鼓樂,徹夜笙歌,好不熱鬧!同院姊妹,紛紛送餅禮來,與桂妹賀喜。)
    (桂妹一概推辭。)
    (或問其故,桂妹)
桂 妹:姊妹們厚情,為妹的算是領了。這會回去,若得平安,也是托賴洪福。倘不然,
    為妹嗎,怕要削去三千煩惱青絲,念阿彌去。姊妹們若是不信,且放長眼兒看來
    。
    (各人聽了,都為感動。)
    (只有五嫂得了六千銀子,卻不管三七廿一。)
    (到了次夜,桂妹即密地邀姓張的到來,與他作別,姓張的只皺著眉,沒話可說
    (。)
桂 妹:(桂妹勸道)妾這場苦心,君該原諒。俗語說:『窮不與富敵。』君當自顧前程
    ,是要緊的。妾是敗柳殘花,沒什麼好處,也不須留戀。
桂 妹:(說罷,隨拿出三千銀子,再說道)拿這些回去,好好營生,此後青樓不宜多到
    。就是知己如妾,今日也不過如此而已。
    (說時不覺淚下,姓張的亦為感泣。)
    (正是生離死別,好不傷心!整整談了幾個更次,姓張的心裡帶著憤恨,本不欲
    (拿那三千銀子,只不忍拂桂妹的美意,沒奈何,只得拿著,趁人靜時,分別而
    (去。)
    (別時的景況,自不消說了。)
    (到了第三天,周庸祐即準備轎子迎桂妹回去。)
    (宅子什物,都是預先準備的,也不必說。)
    (自從贖了桂妹之後,周庸祐因此在港逗留多時。)
    (那一日,正接得羊城一函,是拜把兄弟李慶年因前妻沒了,要續娶繼室,故請
    (周庸祐回省去。)
    (周庸祐聽得,當即別了香港,要返羊城。)
    (先回到東橫街府上,也沒有說在香港攜妓的事,即叫管家駱子棠(號念伯)上
    (前,問李兄弟續娶繼室,可有措辦禮物,前往道賀的沒有。)
駱念伯:禮物倒也容易,只是喜聯上的上款怎麼題法,卻不懂得。
周庸祐:這又奇事,續娶是常有的,如何你還不懂?
駱念伯:他本來不算得續娶,那李老爺自前妻陳氏在時,每欲抬起第二房愛妾,作個平妻
    ,奈陳氏不從,因此夫妻反目。今陳氏已歿了,他就把第二房作了繼室。這都是
    常有的事,也不見得奇異。偏是那第二房愛妾,有一種奇性,因被陳氏從前罵過
    ,又沒有坐過花紅轎子,卻懷恨於心。今因李老爺抬舉他為繼室,他竟要先離開
    宅子裡,另稅別宅居住,然後擇過良辰,使李老爺再行擺酒延賓,用儀仗鼓樂,
    花紅大轎子,由宅子裡起行,前往現稅的別宅接他,作為迎娶。待回至宅子,又
    再行拜堂合巹禮。他說道:『這樣方才算真正繼室,才算洗清從前作詩妾的名目
    ,且伸了從前陳氏罵他的這口氣。』這樣看來,怎麼賀法,還要老爺示下。
周庸祐:(周庸祐聽得)這樣果然是一件奇事,還不知同社的各位拜把兄弟,究有賀他沒
    有?
駱念伯:(駱念怕道)蘇家的說道:『李老爺本是官場裡的人,若太過張揚,怕這些事反
    弄個不好看。』許家的又說道:『他橫豎已對人說,他自然當是一件喜事,斷沒
    有不賀的道理。』兩家意見,各自不同。只小弟聽說,除了官宦之外,如潘家、
    劉家的早已備辦去了。
周庸祐:是呀!凡事盡主人之歡,況且近年關部裡兼管進口的鴉片,正要靠著洋務局的人
    員,怎好不做個人情?就依真正娶繼室的賀他也罷了。
    (便辦了寧綢喜帳一軸、海味八式、金豬一頭、金華腿二對、紹酒四壇、花羅杭
    (縐各二匹,隨具禮金一千元,及金器等件,送往李府去。)
    (到了那日,周庸祐即具袍帽過府道賀。)
    (果然賓朋滿座,男女親串,都已到了。)
    (頭鑼執事儀仗,色色俱備,活是個迎親的樣子。)
    (及至新婦到門,李慶年依然具衣頂,在門首迎轎子,新婦自然是鳳冠霞帔,拜
    (堂謁祖,花燭洞房,與及金豬四門的,自不消說。)
    (次日即請齊友誼親串,同赴梅酌。)
    (宴罷之後,並留親朋聽戲。)
    (原來李府上因有了喜事,也在府裡唱堂戲。)
    (所唱的卻是有名的擋子班,那班名叫做雙福。)
    (內中都是聲色俱備的女伶,如小旦春桂、紅淨金鳳、老生潤蓮唱老喉,都是馳
    (名的角色了,各親朋哪個不願聽聽。)
    (約摸初更時分開唱,李慶年先自肅客就座,男客是在左,女客是在右。)
    (看場上光亮燈兒,嬌滴滴的女兒,錦標繡帳,簇簇生新,未唱時,早齊口喝一
    (聲彩。)
    
    
36**時間: 地點:
    (未幾就拿劇本來,讓客點劇。)
    (有點的,有不點的。)
    (許英祥點的是《打洞》,用紅淨金鳳;潘飛虎點的是《一夜九更天》,用老生
    (潤蓮。)
    (次到周庸祐,方拿起筆兒,時周少西正坐在一旁,插口說道)
周庸祐:這班有一小旦,叫做春桂,是擅唱《紅娘遞柬》的,點來聽聽也好。
周庸祐:(周庸祐答個)是。
    (就依著點了。)
    (這時在座聽戲的人,個個都是有體面的,都準備賞封,好來打賞,不在話下。
    ()
    (不多時,只聽場上笙管悠揚,就是開唱。)
    (第一出便是《打洞》,只見紅淨金鳳,開面扮趙匡胤,真是文武神情畢肖。)
    (唱罷,齊聲喝采,紛紛把賞封擲到場上去。)
    (惟周庸祐聽不出什麼好處,只隨便打賞去了。)
    (跟手又唱第二出,便是《一夜九更天》,用老生掛白鬚,扮老人家,唱過嶺時
    (,全用高字,真是響遏行云。)
    (唱罷,各人又齊聲喝采,又紛紛把賞封擲到場上去。)
    (周庸祐見各人這般贊賞,料然他們賞的不錯,也自打賞去了。)
    (及到第三出就是《紅娘遞柬》,周庸祐見這本是自己親手點的,自然留神聽聽
    (。)
    (果然見春桂扮了一個紅娘,在廂房會張生時,眼角傳情處,腳踵兒把心事傳,
    (差不多是紅娘再生的樣子。)
    (周庸祐正看得出神,周少西在旁說道)
周少西:這樣可算是神情活現了。
    (周庸祐一雙耳朵,兩隻眼兒,全神早注在春桂,魂兒差不多被他攝了一半。)
    (本來不覺得周少西說什麼話,只隨口亂答幾個)
不 覺:是。
    (少頃,又聽得春桂唱時,但覺鸞喉跌蕩,端的不錯。)
    (故這一出未唱完,周庸祐已不覺亂聲喝采,隨舉手扣著周少西的肩膊說道)
周庸祐:老弟果然賞識的不差了,是該賞的。
    (便先把大大的賞封,擲到場上。)
    (各人見了,也覺得好笑。)
    (過了些時,才把這一出唱罷。)
    (李慶年即令停唱一會,命家人安排夜宴。)
    (飲次間,自然班裡的角色,下場與賓客把盞。)
    (有贊某伶好關目,某好做手,某好唱喉,紛紛其說。)
    (單表小旦春桂把盞到周庸祐跟前,向姓周的老爺前老爺後,喚個不住,眉頭眼
    (角,格外傳神。)
    (各人心裡,只道周棟臣有這般豔福,哪裡知得周庸祐把過春桂的賞封,整整有
    (二千銀子,婦人家哪有不喜歡?那周庸祐又見得春桂如此慇懃,也不免著實贊
    (獎他一番。)
    (又復溫存溫存,讓他一旁坐下,隨問他姓什麼的。)
春 桂:是姓王。
周庸祐:到這班裡幾時了?是從哪裡來的?
春 桂:已經兩載,從京裡來的。
周庸祐:惜周某緣薄,見面的少。現在青春幾何?現住哪裡?
春 桂:十九歲了。現同班的,都稅寓潮音街。往常也聽得老爺大名,今兒才幸相見。
    (周庸祐見春桂說話玲瓏,聲又嬌細,自然賞識。)
周庸祐:(回顧周少西附耳說道)他的容貌很好,還賽過桂妹呢。
周少西:老哥既是歡喜他,就贖他回去也不錯。
周庸祐:哪有不懂得。只有兩件事:一來是怕他不喜歡;二來馬奶奶,你可知得他的性兒
    ,是最不喜歡侍妾的。便是在香港花去六千銀子,贖了桂妹,我還不敢對他說。
周少西:老哥忒呆了!看春桂這般慇懃,是斷沒有不喜歡的。若馬奶奶那裡,自不必對他
    說。像老哥如此豪富,准可另謀金屋的,豈不是兩全其美?
周庸祐:這話很是,就煩老弟問問春桂,看他願意不願意,我卻不便親自說來。
    (周少西便手招春桂,移坐過來,把周庸祐要娶他回去的話,說了一遍。)
    (春桂一聽,也不知得周庸祐已有許多房姬妾,自然滿口應承。)
    (便帶周少西轉過廂廳裡,並招班主人到來面說。)
    (當下說妥身價五千銀子,准於明天兑付。)
    (周少西即回過周庸祐,庸祐好不歡喜!先向李慶年及各位賓朋說明這個緣故,
    (是晚就不再令春桂登場唱戲了。)
    (各友都知得錦上添花,不是贊春桂好良緣,就是贊周棟臣好豔福,倒不能勝記
    (。)
    (及至四更時分,唱戲的已是完場,席終賓散,各自回去。)
    (到了次日,即把春桂身價交付過了,就迎春桂到增沙一間大宅子居住。)
    (那宅子直通海旁,卻十分宏敞,風景又是不俗,再添上幾個丫環僕從,這個別
    (第,又有一番景象。)
    (正是堂上一呼,堂下百諾,春桂住在其間,倒自覺得意。)
    (那一日,正在廳前打坐,忽聽門外人聲喧鬧,一群婦女,蜂擁的跑上樓來,把
    (春桂嚇得一跳。)
    (正是:
    (    方幸姻緣扳閥閱,又聞詬誶起家庭。)
    (要知他門外人聲怎地喧鬧起來,且聽下文分解。)
    (第九回 鬧別宅馬娘喪氣 破紅塵桂妹修齋)
    
    
37**時間: 地點:
    (話說第六房姨太太王春桂,正在樓上坐地,忽聽一群婦女的聲音,喧喧嚷嚷,
    (跑上樓來,早把春桂嚇得一跳。)
    (時丫環海棠、牡丹,侍坐一旁,春桂正要著他打聽,誰想那些婦女,早登在樓
    (上。)
    (春桂一看,只見三幾名丫環,隨後又兩個梳傭跟定,擁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婦人
    (,面色帶著三紅七黑,生得身材瘦削,纏著雙腳兒。)
    (春桂看他面色不像,忙即上前與他見禮。)
    (那婦人也不回答,即靠著一張酸枝鬥方椅子坐下,徐開言罵道)
春 桂:你們背地乾得好事!好欺負人!怪得冤家經宿不回府裡去。
    (春桂此時聽了,才知他是馬氏太太,不覺面上登時紅漲了。)
    (自念他究是主婦,就要循些規矩,即令丫環倒茶來,忙又讓馬氏到炕上,春桂
    (親自遞過那折盅茶,馬氏也不接受。)
    (春桂此時怒從心起,還虧隨來的丫環寶蟬解事,即代馬氏接了,放在幾子上。
    ()
馬 氏:平日不參神,急時抱佛腳。茶是不喝了,卻哪敢生受?須知俗語說:『家有千口
    ,主事一人。』就是瞧我不起,本該賞個臉兒,到府裡和我們相見,今兒不敢勞
    你貴步,倒是我們先來拜見你了。
春 桂:自從老爺帶妾回到這裡,便是府上向東向西,妾也不懂得。老爺不教妾去,誰敢
    自去?太太須知妾也是有頭有主,不是白地闖進來的。太太縱不相容,也該為老
    爺留個臉面,待老爺回來,請和太太評評這個道理。
    (馬氏聽得春桂牙尖嘴利,越加憤怒,用手指著春桂罵道)
馬 氏:你會說!恃著寵,卻拿老爺來嚇我!我膽子是嚇大的了,今兒便和你算帳!
    (說罷,拿了那折盅茶,正要往春桂打過來,早有丫環寶蟬攔住。)
    (那瑞香、小菱和梳傭銀姐,又上前相勸,馬氏才把這折盅茶復放下。)
    (春桂這時十分難耐,本欲發作,只看著周庸祐的面上,權且忍他,不宜太過不
    (好看,只得罷手。)
    (當下馬氏氣惱不過,又見春桂沒一毫相讓,欲要與他鬧起來,怕自己裹著腳兒
    (,鬥他不過;況且他向在擋子班裡,怕手腳來得利害,如何是好?欲使丫環們
    (代出這口氣,又怕他們看老爺面上,未必動手;若要回去時,豈不是白地失了
    (臉面,反被他小覷自己了。)
    (想到這裡,又羞又憤,隨厲聲喚丫環道)
馬 氏:他在這裡好自在,你們休管三七二十一,所有什物,與我搬回府上去。
    (丫環仍不敢動手,只來相勸。)
    (只馬氏哪裡肯依,忙拿起一根旱煙管,向自己的丫環瑞香,沒頭沒腦的打下來
    (。)
    (眾丫環無奈,只得一齊動手。)
    (只見春桂睜著眼兒,罵道)
只 得:這裡什物,是老爺把過妾使用的,老爺不在,誰敢拿去?若要動手時,妾就顧不
    得情面了。
    (馬氏的丫環聽了,早有幾分害怕,奈迫於馬氏之命,哪裡敢違抗?爭奈廳上擺
    (的什物,只是圍屏台幾椅桌,統通是粗笨的東西,不知搬得哪一樣。)
    (有把炕几移動的,有把台椅打掉的,五七手腳,乾東不成西,究搬得哪裡去。
    ()
    (春桂看了,還自好笑。)
    (那梳傭銀姐站在檯面上,再加一張椅子,方待把牆上掛的花旗自鳴鐘拿下,不
    (提防誤失了手,叮噹的一聲,鐘兒跌下,打作粉碎。)
    (銀姐翻身撲下來,兩腳朝天,滑溜溜的髻兒,早蓬亂去了。)
    (海棠與牡丹看了,都掩口笑個不住。)
    (馬氏見了,又把千臭丫頭萬臭丫頭的,罵個不住。)
    (這時馬氏已加倍的怒氣,忙叫丫環道)
馬 氏:所有粗笨難移動的東西,都打翻了罷!餘外易拿的,都搬回府上去。
    (那些丫環聽得,越加作勢,正鬧得天翻地覆。)
    (銀姐自從一跌,更不免積羞成怒,跑到春桂房子裡,要把那洋式大鏡子,盡力
    (扳下來。)
    (春桂一看,此時已忍耐不住,即跟到房子裡,將銀姐的髻兒揪住,一手扯了他
    (出來。)
    (馬氏即叫自己的丫環上前相助。)
    (正在難解難分的時候,忽守門的上來報說道)
馬 氏:周老爺回來了。
    (那些丫環聽得,方才住了手。)
    (原來那周庸祐正在東橫街的宅子裡,只見馬氏一干人出了門,卻沒有說過往哪
    (裡去。)
    
    
38**時間: 地點:
馬 氏:(少時又見家人說說笑笑,忽見管家駱念怕上來說道)馬太太不知因甚事,聞說
    現到增沙的宅子,正鬧得慌呢。
    (周庸祐聽得這話,心上早已明白,怕他將春桂有什麼為難,急命轎班掌轎,要
    (跑去看看。)
    (一路上十分憤恨馬氏,誓要把個利害給他看個樣子,好警戒後來。)
    (及到了門前,已聽得樓上人聲洶湧,巴不得三步登到樓上,見春桂正把銀姐打
    (作一團,忙喝一聲)
春 桂:休得動手!
    (方說得一句話,馬氏即上前對著周庸祐罵道)
馬 氏:沒羞的行貨!我自進門來,也沒有帶得三災七煞,使你家門不興旺,如何要養著
    一班妖精來欺負我?他們是要我死了,方才安心的。你好過得意?
    (說罷,嗚嗚咽咽的咒罵。)
    (周庸祐此時,頓覺沒話可說,只得遷怒丫環,打的罵的,好使馬氏和春桂撒開
    (手。)
周庸祐:(隨又說道)古人說:『大事化為小事,小事化為沒事。』方是個興旺之家。若
    沒點事故,因些意氣,就嚷鬧起來,還成個什麼體統?
    (說了,即令丫環們扶馬氏回去。)
    (那馬氏還自不肯去,復在周庸祐面前撒嬌撒癡,言三語四,務欲周庸祐把春桂
    (重重的責罵一頓,討回臉面,方肯罷休。)
    (只周庸祐明知馬氏有些不是,卻不忍枉屈春桂,只得含含糊糊的說了一會。)
    (春桂已聽得出火,便對馬氏著實說道)
春 桂:去不去由得你,這會是初次到來攪擾,妾還饒讓三分。須知妾在江湖上,見過多
    少事來,是從不畏懼他人的。若別時再復這樣,管教你不好看!
    (周庸祐聽了,還恐馬氏再說,必然鬧個不了,急的罵了春桂幾句,馬氏便不做
    (聲。)
    (因看真春桂的情景,不是好惹的,不如因周庸祐罵了幾句,趁勢回去,較好下
    (場,便沒精打采,引了一乾隨從婢僕,一頭罵,一頭出門回去了。)
周庸祐:(周庸祐便問春桂)因甚事喧鬧起來?
    (春桂只是不答。)
    (又問丫環,那丫環才把這事從頭至尾,一五一十的說來。)
    
    
39**時間: 地點:
    (此時周庸祐已低頭不語,春桂便前來說道)
春 桂:妾當初不知老爺有許多房姬妾,及進門五七天,就聽說東橫街府裡的太太好生利
    害,平時提起一個妾字,已帶了七分怒氣。老爺又見他如見虎的,就不該多蓄姬
    妾,要教人受氣才是。
    (周庸祐聽罷,仍是沒言可答。)
    (春桂即負氣回轉房子裡。)
    (周庸祐一面叫家人打掃地方,將什物再行放好,又囑咐家人,不得將此事泄將
    (出去,免教人作笑話。)
    (家人自然唯唯領諾。)
    (周庸祐卻轉進春桂房裡,千言萬語的安慰他,春桂還是不瞅不睬。)
周庸祐:你休怨我,大小間三言兩語,也是常常有的。萬事還有我作主呢。
春 桂:像老爺紙虎兒,哪裡嚇得人?老爺若還作得主,他哪敢到這裡來說長說短?奈見
    了他,似蛇見硫磺,動也不敢動,他越加作勢了。只若是畏懼他的,當初不合娶
    妾回來;就是娶了回來,也不該對他說。委曲了妾,也不打緊,只老爺還是個有
    體面的人家,若常常弄出笑話,如何是好?
周庸祐:我是沒有對他說的,或者少西老弟家裡傳出來,也未可定。只他究竟是個主婦,
    三言兩語,該要饒讓他,自然沒有不安靜的。
春 桂:你也說得好,他進來時,妾還倒茶伺候他,他沒頭沒腦就嘈鬧起來。妾到這裡,
    坐還未暖,已是如此,後來還了得?
    (周庸祐此時,自思馬氏雖然回去,若常常到來嘈鬧,究沒有了期。)
    (想了一會,才說道)
周庸祐:俗語說:『不賢妻,不孝子,沒法可治。』四房在府裡,倒被他拿作奴婢一般,
    便是二房先進來的,還不免受氣。我是沒法了,不如同你往香港去,和五房居住
    ,意下如何?
春 桂:如此或得安靜些,若還留在這裡,妾便死也不甘心!
    (周庸祐便定了主意,要同春桂往香港。)
    (到了次日,即打點停妥,帶齊梳傭侍婢,取齊細軟,越日就望香港而來。)
    (東橫街大屋裡,上上下下,都沒一個知覺。)
    (只有馬氏使人打聽,知道增沙屋裡已去個乾淨,自去怨罵周庸祐不提。)
    
    
40**時間: 地點:
    (且說周庸祐同春桂來到香港,先回到宅子裡,桂妹見了周庸祐又帶著一個如花
    (似玉的女子進來,看他動靜卻不甚莊重,自然不是好人家女子的本色,不知又
    (是哪裡帶回的。)
    (周庸祐先令春桂與五房姐姐見禮,桂妹也回過了,然後坐下。)
    (周庸祐就令人打掃房子,安頓春桂住下。)
    (那一日,春桂正過桂妹的房子來,說起家裡事,少不免互談心曲,春桂就把向
    (在擋子班裡,如何跟了周庸祐,如何被馬氏攪擾,如何來到香港,一五一十的
    (說來,言下少不免有埋怨周庸祐畏懼馬氏的意思。)
桂 妹:妹妹忒呆了!不是班主人強你的,你結識姓周的沒有幾時,他的家事不知,他的
    性兒不懂,本不該胡亂隨他。愚姐因沒恩義的乾娘貪著五千銀子,弄姐來到這裡
    ,今已悔之不及了。你來看,取了愚姐過來,不過數月,又取你妹來了。將來十
    年八年,還不知再多幾房姬妾。我們便是死了,也不得他來看看。
    (說罷,不覺淚下。)
    (春桂亦為歎息而去。)
    (桂妹獨自尋思,暗忖自己在香港居住,望長望短,不得周庸祐到來一次;今又
    (與第六房同住,正是會少高多。)
    (若回羊城大屋,又恐馬太太不能相容。)
    (況且兩三年間,已蓄五六房姬妾,將來還不知更有多少。)
    (細想人生如夢,繁華富貴,必有個盡頭。)
    (留在這裡,料然沒有什麼好處,倒不如早行打算。)
    (想到這裡,又不免想到從前在青樓時那姓張的人了。)
    (忽又轉念道:使不得,使不得。)
    (自己進他門以來,未有半點面紅面綠,他不負我,我怎好負他?想了一會,覺
    (得神思困倦,就匿在牀子上睡去。)
    (只哪裡睡得著,左思右想,猛然想起在青樓時,被相士說自己今生許多災難,
    (還恐壽元不永,除是出家,方能抵煞,不如就尋這一條路也好。)
    (在女兒家知識未開,自然迷信星相;況那桂妹又有這般感觸,如何不信?當下
    (就立定了主意,要削髮為尼。)
    (只是往哪一處削髮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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