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那日自省城起程,僅行了兩天,晉祥因在船上中了感冒,身體不大舒服,那痰
    (喘的症候,就乘勢復發起來。)
    (周庸祐和香屏,倒知他平日慣了,初還不甚介意。)
    (惟是一來兩病夾雜,二來在船上延醫合藥,比不得在街時的方便,香屏早自慌
    (了。)
    (只望捱到上海,然後登岸,尋問旅店,便好調醫。)
    (不提防一刻緊要一刻,病勢愈加沉重。)
俗 語:閻王注定三更死,斷不留人到五更。
    (差不多還有一天水程才到上海,已一命嗚呼,竟是歿了。)
    (香屏見了,更自手足無措。)
    (這時隨從人等,不過五七人,急和周庸祐商議怎麼處置才好。)
周庸祐:現在船上,自不宜聲張,須在船主那裡花多少,說過妥當,待到上海時,運屍登
    岸,才好打點發喪。只有一件難處,煞費商量。
    (香屏便問有什麼難處,周庸祐想了一想,才說道)
香 屏:歷來監督回京,在王公跟前,費許多孝敬。這回晉大人雖有十來萬銀子回京,大
    夫人是一個寡婦,到京時,左一個,右一個,哪裡能夠供應?恐還說夫人有了歹
    心,晉大人死得不明不白,膝下又沒有兒子知見,夫人這時節,從哪裡辦得來?
    (香屏聽罷一想,便答道)
香 屏:大人生時,曾說過有三十來萬帶回京去,如何你也又說十來萬,卻是什麼緣故?
    (周庸祐聽得,暗忖他早已知道,料瞞不得數目,便轉一計道)
周庸祐:夫人又呆了。三十來萬原是不錯,只有一半由西號匯到京裡,挽王爺處代收的。
    怕到京時王爺不認,故這銀子差不多落空。夫人試想:哪有偌大宗的銀子把來交
    還一個寡婦的道理?故隨帶的連預辦的禮物,統通算來,不過二十萬上下。歷來
    京中王大臣,當一個關督進京,像個老天擲下來的財路一般,所以這些銀子,就
    不夠供張的了。
香 屏:你說很是。只若不進京,這些辦金的差使及皇宮花粉一項,怎地消繳才好?
周庸祐:這卻容易。到上海時,到地方官裡報喪,先把金子和花粉兩項,托轉致地方大員
    代奏消繳,說稱開喪弔孝,恐礙解京的時刻,地方大員,斷沒有不從。然後過了
    三兩月,夫人一發回廣東去,尋一間大宅子居住,買個兒子承繼,也不辱沒夫人
    ,反勝過回京受那些王公鬧個不了。
    (香屏聽到這一席話,不由得心上不信,就依著辦理。)
    (一頭在船主那裡打點妥當,傳語下人,秘密風聲不提。)
    (過了一天,已是上海地面,周庸祐先發人登岸,尋定旅館,然後運屍進去。)
    (一切行李,都搬進旅館來。)
    (把措辦金子和花粉金兩項,在地方官裡報明,懇請轉呈奏繳。)
    (隨即打點開喪成殮。)
    (出殯之後,在上海勾留兩月,正是孤男寡女,同在一處,乾柴熱火,未免生煙
    (。)
    (那用庸祐又有一種靈敏手段,因此香屏就和他同上一路去了。)
    (所有隨帶三十來萬的銀子,與珍珠、鋼石、玩器,及一切載回預備進京孝敬王
    (大臣的禮物,統通不下四十來萬,都歸到周庸祐的手上。)
    (其餘隨從返京的下人,各分賞五七千銀子不等,囑他慎勿聲張,分遣回籍去。
    ()
    (那些下人橫豎見大人歿了,各人又驟然得這些銀子,哪裡還管許多,只得向香
    (屏夫人前夫人後的謝了幾聲,各自回去。)
    (這時周庸祐見各人都發付妥了,自當神不知,鬼不覺,安然得了這副家資,又
    (添上一個美貌姨太太,好不安樂,便要搬齊家具,離了上海,速回廣東去。)
    (所有相隨回來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到了粵城之後,即一發回到大屋裡。)
    (那家人婢僕等,還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只有鄧氏自接得周庸祐由上海發回家信
    (,早知道關監督晉大人在中途歿了,看丈夫這次回來,增了無數金銀財物,又
    (添了一個旗裝美妾。)
    (這時正是十二月天氣,寒風逼人,那香屏自從嫁了周庸祐,早卸了孝服,換得
    (渾身如花似錦:頭上一個抹額,那顆美珠,光亮照人;雙耳金環,嵌著鑽石,
    (刺著鄧娘眼裡;梳著雙鳳朝陽寶髻,髻旁插著兩朵海棠;釵飾鐲子,是數不盡
    (的了。)
    (身穿一件箭袖京醬寧綢金貂短襖,外罩一件荷蘭緞子銀鼠大褂,下穿一條顧繡
    (八褶裙,足登一雙藕灰緞花旗裝鞋。)
    (生得眉如僵月,眼似流星,朱唇皓齒,臉兒粉白似的,微露嫣紅,彷彿只有二
    (十上下年紀。)
    (兩個丫頭伴隨左右,直到廳上,先向鄧娘一揖。)
    (周庸祐隨令家人炷香點燭,拜過先人,隨擁進左間正房裡。)
    (鄧氏看得分曉,自忖這般人物,平常人家,無此儀容;花柳場中,又無此舉止
    (。)
    (素聽得晉大人有一個姨太太,從京裡帶來,生得有閉月羞花之貌,難道就是此
    (人?想了一會,覺有八九。)
    (那一日,乘間對周庸祐)
對周庸:晉大人中途歿了,老爺在上海轉回,不知晉大人的家眷,還安置在哪裡?
    (周庸祐聽得這話,便疑隨從人等泄漏,故鄧氏知了風聲,便作氣答道)
周庸祐:丈夫乾的事,休要來管,管時我卻不依!
    (鄧氏聽他說,已知自己所料,沒有分毫差錯了,便說道)
鄧 氏:妾有多大本領,敢來多管?只晉大人生時,待老爺何等思厚,試且想來。
周庸祐:關裡的事,謀兩塊銀子,我靠他,他還靠我,算什麼厚恩?
鄧 氏:攜帶回京去尋個出身之路,這卻如何?
    (周庸祐此時實沒得可答,便憤然道)
周庸祐:你作要多說話!不過肚子裡懷著妒忌,便拿這些話來胡混。哦!難道丈夫乾的事
    ,你敢來生氣不成?
鄧 氏:(鄧氏作色道)當初你買伍婢作妾,奴沒一句話阻擋,爐在哪裡?特以受晉大人
    厚恩,本該患難相扶,若利其死而奪其資、據其妾,天理安在?
    (這話周庸祐不聽猶自可,聽了不覺滿面通紅,隨罵道)
不 覺:古人說的好;『寧教我負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負我。』你看得過,只管在這裡啖
    飯;看不過時,由得你做會!
    (說罷,悻悻然轉出來。)
    (把鄧氏氣得七竅生煙,覺得腦中一湧,喉裡作動,旋吐出鮮血來。)
    (可巧丫環寶蟬端茶來到房於裡,看得這個模樣,急跑出來,到香屏房裡,對周
    (庸祐說知。)
周庸祐:這樣人死了也休來對我說!
    (寶蟬沒奈何,跑過二姨太太房裡,說稱鄧奶奶如此如此。)
    (二姨太太聽得一驚非小,忙跑過來看看。)
    (不一時,多少丫環,齊到鄧氏房裡,看見鮮血滿地,鄧氏臉上七青八黃,都手
    (忙腳亂。)
    (東周庸祐置之不理,二姨太太急急的命丫環瑞香尋個醫士到來診脈,一面扶鄧
    (氏到廳裡來,躺在炕上。)
二姨太:(已見瑞香進來回道)那醫士是姓李的,喚做子良,少時就到了。
    (二姨太太急命丫環伺候。)
    (半晌,只見李子良帶著玳瑁眼鏡,身穿半新不舊的花縐長夾袍,差不多有七分
    (煙氣,搖搖擺擺到廳上。)
    (先看過鄧氏的神色,隨問過病源,知道是吐血的了,先診了左手,又診右手,
    (一雙近視眼於,認定尺關寸,診了一會,又令吐出舌頭看過,隨說道)
鄧 氏:這病不打緊,婦人本是血旺的,不過是一時妄行,一眼藥管全愈了。
    (二姨太太聽了,頗覺心安。)
    (惟那醫士說他妄行,顯又不對症了,這樣反狐疑不定。)
    (李子良隨開了方子,都是丹皮、香附、歸身、炙芪之類,不倫不類。)
    (二姨太太打了謝步,送醫士去後,急令丫環合藥,隨扶鄧氏回房。)
    
    
12**時間: 地點:
    (少時煎藥端到,教鄧氏服了,扶他睡下。)
    (那夜二姨太太和寶蟬、瑞香,都在鄧氏房裡暗睡。)
    (捱到半夜光景,不想那藥沒些功效,又復嘔吐起來,這會更自利害。)
    (二姨太太即令寶蟬換轉漱盂進來,又令瑞香打水漱口。)
    (兩人到廚下,瑞香悄悄說道)
瑞 香:奶奶這病,究竟什麼緣故呢?
寶 蟬:我也不知,大約見了新姨太太回來,吃著醋頭,也未可定。
瑞 香:(瑞香啐一口道)小丫頭有多大年紀,懂什麼吃醋不吃醋!
    (寶蟬登時紅了臉兒。)
    (只聽喚聲甚緊,急同跑回來,見鄧氏又復吐個不住。)
    (二姨太太手腳慌了,夜深又沒處設法,只得喚幾聲)
只 得:救苦救難慈悲大士。
    (隨問奶奶有什麼囑咐。)
鄧 氏:沒兒沒女,囑咐甚事?只望妹妹休學愚姐的性子,忍耐忍耐,還易多長兩歲年紀
    。早晚愚姐的外家使人來,煩轉致愚姐父母,說聲不孝也罷了。
    (說罷,眼兒翻白,喉裡一響,已沒點氣息了。)
    (正是:
    (    惱煞頑夫行不義,頓教賢婦喪殘生。)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續琴弦馬氏嫁豪商 謀差使聯元宴書吏)
    
    
13**時間: 地點:
    (話說鄧奶奶因憤恨周庸祐埋沒了晉祥家資,又占了他的侍妾,因此染了個咯血
    (的症候,延醫無效,竟是歿了。)
    (當下伍姨太太和丫環等,早哭得死去活來。)
    (周庸祐在香屏房裡,聽得一陣哀聲,料然是鄧氏有些不妙,因想起鄧氏生平沒
    (有失德,心上也不覺感傷起來。)
    (正獨自尋思,只見伍姨太太的丫環巧桃過來說道)
二姨太:老爺不好了!奶奶敢是仙去了!
    (周庸祐還未答言,香屏接著說道)
香 屏:是個什麼病,死得這樣容易?
巧 桃:是咯血呢,也請醫士瞧過的,奈沒有功效。伍姨太太和瑞香姐姐們,整整忙了一
    夜,喊多少大士菩薩,也是救不及的了。
周庸祐:(周庸祐才向香屏道)這樣怎麼才好?
香 屏:俗語說:『已死不能復生。』傷感作甚?打點喪事罷。
    (周庸祐便轉過來,只見伍姨太太和丫環幾人,守著只是哭。)
    (周庸祐把鄧氏一看,覺得已沒點氣,還睜著眼兒,看了心上好過不去。)
    (即轉出廳前,喚管家的黃潤生說道)
周庸祐:奶奶今是死了,他雖是個少年喪,只看他死得這樣,倒要厚些葬他才是。就多花
    幾塊錢,也沒打緊。
鄧 氏:(黃管家道)這個自然是本該的,小人知道了。
    (說過,忙即退下,即喚齊家人,把鄧氏屍身遷出正廳上。)
    (一面尋個祈福道士喃經開道,在堂前供著牌位。)
    (可巧半年前,周庸祐在新海防例捐了一個知府職銜,那牌位寫的是「浩封恭人
    (鄧氏之靈位」。)
    (還惜鄧氏生前,沒有一男半女,就用瑞香守著靈前。)
    (伍姨太太和香屏倒出來穿孝,其餘丫環就不消說了。)
    (次日,就由管家尋得一副吉祥板,是柳州來的,價銀八百元。)
    (周庸祐一看,確是底面堅厚,色澤光瑩,端的是罕有的長生木。)
    (庸祐一面著人找個談星命的擇個好日元,准於明日辰時含殮,午時出殯。)
    (所有儀仗人夫一切喪具,都辦得停妥。)
    (到了次日,親朋戚友,及關裡一切人員,哪個不來送殯?果然初交午時,即打
    (點發引。)
    (那時家人一齊舉哀,號哭之聲,震動鄰里。)
    (金鑼執事儀仗,一概先行。)
    (次由周庸祐親自護靈而出,隨後送殯的大小轎子,何止數百頂,都送到莊子上
    (寄頓停妥而散。)
    (是晚即準備齋筵,管待送殯的,自不消說了。)
    (回後,伍姨太太暗忖鄧奶奶死得好冤枉,便欲延請僧尼道三壇,給鄧奶奶打齋
    (超度,要建七七四十九天羅天大醮,隨把這個意思,對周庸祐說知。)
周庸祐:這個是本該要的,奈現在是歲暮了,橫豎奶奶還未下葬,待等到明春,過了七旬
    ,再行辦這件事的便是。
    (伍姨太太聽得,便不再說。)
    (果然不多時,過了殘冬,又是新春時候。)
    (這時周府裡因放著喪事,只怕旁人議論,度歲時卻不甚張皇,倒是隨便過了。
    ()
    (已非一日,周庸祐暗忖鄧氏歿了,已沒有正妻,伍姨太太和鄧氏生前本十分親
    (愛,心上早不喜歡;若要抬起香屏,又怕刺人耳目,倒要尋個繼室,才是個正
    (當的人家。)
    
    
14**時間: 地點:
    (那日正到關裡查看各事,就把這件心頭事說起來。)
    (就中一人是關裡的門上,喚作餘道生的)
餘道生:關裡一個同事姓馬的,喚做子良,號竹賓,現當關裡巡河值日,查察走私。他的
    父母早經亡過,留下一個妹子,芳名喚做秀蘭,年已二九,生得明眸皓齒,玉貌
    娉婷,若要訂婚,這樣人實是不錯。
    (周庸祐聽得,暗忖自己心裡,本欲與個高門華冑訂親,又怕這等人家,不和書
    (吏做親串;且這等女兒,又未必願做繼室,因此躊躇未答。)
    (餘道生是個乖巧的人,早知周庸祐的意思)
餘道生:老哥想是疑他門戶不對了,只是求娶的是這個女子,要他門戶作甚?
    (周庸祐覺得這話有理,便答道)
周庸祐:他的妹子端的好麼?足下可有說謊?
餘道生:怎敢相欺?老哥若不信時,他家只在清水濠那一條街,可假作同小弟往探馬竹賓
    的,乘勢看看他的妹子怎樣,然後定奪未遲。
周庸祐:這樣很好,就今前往便是。
    (二人便一齊出了關街,到清水濠馬竹賓的宅子來。)
    (周庸祐看看馬竹賓的宅子,不甚寬廣,又沒有守門的。)
    (二人志在看他妹子,更不用通傳,到時直進裡面。)
    (可巧馬秀蘭正在堂前坐地,餘道生問一聲)
餘道生:子良兄可在家麼?
    (周庸祐一雙眼睛,早抓住馬秀蘭。)
    (原來馬秀蘭生得秀骨珊珊,因此行動更覺嬌燒,樣子雖是平常,惟面色卻是粉
    (兒似的潔白。)
    (且裙下雙鉤,纖不盈握,大抵清秀的人,裹足兒更易瘦小,也不足為怪。)
    (當下馬秀蘭見有兩人到來,就一溜煙轉進房裡去了。)
    (周庸祐還看不清楚,只見得秀蘭頭上流著一條光亮亮的辯於,身上穿的是泥金
    (緞花夾襖兒,元青捆緞花縐褲子,出落得別樣風流,早令周庸祐當他是天上人
    (了。)
    
    
15**時間: 地點:
    (少時馬竹賓轉出,迎周、餘二人到小廳上坐定。)
    (茶罷,馬竹賓見周庸祐忽然到來,實在奇異)
馬竹賓:什麼好東南風,送兩位到這裡?
周庸祐:沒什麼事,特來探足下一遭。
    (不免寒暄幾句。)
    (餘道生是個曉事的,就扯馬竹賓到僻靜處,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一一說知
    (。)
    (馬竹賓好生歡喜,正要巴結周庸祐,巴不得早些成了親事,自然沒有不允。)
    (復轉進廳上來。)
餘道生:周老哥,方才我們說的,竹賓兄早是允了。
馬竹賓:這件事很好,只怕小弟這個門戶,攀不上老哥,卻又怎好?
周庸祐:這話不用多說,只求令妹子心允才是。
餘道生:周老兄忒呆了!如此富貴人家,哪個不願匹配?
周庸祐:雖是這樣,倒要向令妹問問也好。
    (馬竹賓無奈,就轉出來一會子,復轉進說道)
馬竹賓:也曾問過合妹,他卻是半羞半笑的沒話說,想是心許了。
    (其實馬子良並未曾向妹子問過。)
    (只周庸祐聽得如此,好不歡喜。)
    (登時三人說合,就是餘道生為媒,聽候擇日過聘。)
周庸祐:小弟下月要進京去,娶親之期,當是不久了。只是妻喪未久,遽行續娶,小弟忝
    屬縉紳,似有不合,故這會親事,小弟不欲張揚,兩位以為然否?
    (馬竹賓聽得,暗忖妹子嫁得周庸祐,實望他娶時多花幾塊錢,增些體面,只他
    (如此說,原屬有理,若要堅執時,恐事情中變,反為不妙。)
    (想罷,便說道)
馬竹賓:這沒大緊,全仗老哥就是。
    (周庸祐大喜,便說了一會,即同餘道生辭出來。)
    (回到宅子,對香屏及伍姨太太說知。)
    (伍姨太太還沒什麼話,只香屏頗有不悅之色,周庸祐只得百般開解而罷。)
    (果然過了十來天,就密地令人打點親事,娶時致賀的,都是二三知己,並沒有
    (張揚,早娶了馬氏過門。)
    (原來那一個馬氏,驕奢揮霍,還勝周庸祐幾倍。)
    (生性又是刻薄,與鄧氏大不相同。)
    (拿香屏和伍姨太太總看不在眼裡,待丫環等,更不消說了。)
    (他更有種手段,連丈夫倒要看他臉面,因此各人無可奈何。)
    (惟垢淬之聲,時所不免。)
    (沒奈何,周庸祐只得把香屏另放在一處居住,留伍姨太太和馬氏同居。)
    (因當時伍姨太太已有了身孕,將近兩月,婦人家的意見,恐動了胎神,就不願
    (搬遷,搬時恐有些不便。)
    (所以馬氏心裡就懷忌起來,恐伍姨太太若生了一個男兒,便是長子,自己實在
    (不安:第一是望他墮了胎氣,第二隻望他產個女兒,才不至添上眼前釘刺。)
    (自懷著這個念頭,每在伍姨太太跟前,借事生氣,無端辱罵的,不止一次。)
    
    
16**時間: 地點:
    (那日正在口角,周庸祐方要排解,忽報大舅郎馬竹賓到來拜謁,周庸祐即轉出
    (來,迎至廳上坐下。)
馬竹賓:聽說老哥日內便要進京,未知哪日起程,究竟為著什麼事呢?
周庸祐:這事本不合對人說,只是郎舅間沒有說不得的。因現任這個監督大人,好生利害
    ,拿個錢字又看得真,小弟總不甚得意。今將近一年,恐他再復留任,故小弟要
    進京裡尋個知己,代他乾營,好來任這海關監督,這時同聲同氣,才好做事。這
    是小弟進京的緣故,萬勿泄漏。
馬竹賓:老哥好多心,親戚間哪有泄漏的道理?在老哥高見不差,只小弟還有句話對老哥
    說:因弟從前認得一位京官,就是先父的居停,喚作聯元,曾署過科布多參贊大
    臣。此人和平純厚,若謀此人到來任監督,准合尊意,未審意下如何?
周庸祐:如此甚好,就請舅兄介紹一書,弟到京時,自有主意。
    (馬竹賓不勝之喜,暗忖若得聯元到來,大家都有好處。)
    (就在案上揮了一函,交過周庸祐,然後辭出。)
    (及過了數天,周庸祐把府上事情安頓停妥,便帶了二三隨從的不等,起程而去
    (。)
    (有話便長,無話便短。)
    (一路水陸不停,不過十天上下,就到了京城。)
    (先到南海館住下,次日即著人帶了馬竹賓的書信,送到聯元那裡,滿望待聯元
    (有了回音,然後前往拜會。)
    (誰想聯元看過這封書,即著門上問過帶書人,那姓周的住在哪裡,就記在心頭
    (。)
    (因書裡寫的是說周庸祐怎麼豪富,來京有什麼意見。)
    (若要謀個差使,好向周某商量商量這等話。)
    (那聯元從前任的不過是個瘦缺,回時沒有錢乾弄,因此並沒有差使。)
    (正是久旱望甘霖,今得這一條路,好不得意,便不待周庸祐到來拜會,竟托稱
    (問候馬子良的消息,直往南海館來找周庸祐。)
    (當下週庸祐接進裡面,先把聯元估量一番,果然是儀注純熟,自然是做官的款
    (子。)
    (各自通過姓名,先說些閒話。)
    (聯元欲待周庸祐先說,只周庸祐看聯元來得這般容易,不免又要待他先說,因
    (此幾個時辰,總不能說得入港。)
    (聯元便心生一計,料非茶前酒後花費多少,斷成不得事。)
    (倘遷延時日,若被他人入馬,豈不是失了這個機會?遂說道)
馬竹賓:小弟今夜謹備薄酌,請足下屈尊,同往逛逛也好。
周庸祐:小弟這是初次到京,很外行的,正要靠老哥指點。今晚的東道主,就讓小弟做了
    罷。
聯 元:怎麼說?正為足下初次來京,小弟該作東道。若在別時,斷不相強。
    (周庸祐只得領諾。)
    (兩人便一同乘著車子,轉過石頭衚衕,到一所像姑地方,一同進去。)
    (原來這所地方,就是有名的像姑名喚小朵的寓處,那小朵與聯元本是向有交情
    (,這會見聯大人到來,自然不敢怠慢。)
聯 元:幾天不見面,今廣東富紳周老爺到了,特地到來談天。
    (說罷,即囑小朵準備幾局酒伺候。)
    (這時周庸祐看見幾個像姑,都是朱顏綠鬢,舉止雍容,渾身潤滑無比,臉似粉
    (團一般,較南方妓女,覺得別有天地,心神早把不住了。)
    (還虧聯元解其意,就著小朵在院裡薦個有名的好陪候周老爺。)
    (小朵一聲得命,就喚一個喚做文馨的進來,周庸祐見了,覺與小朵還差不多,
    (早合了意。)
    (那兩個像姑聽得周某是粵省富紳,又格外加一種周旋手段,因此周庸祐更是神
    (情飛越的了。)
    (談了好一會子,已把酒菜端上來。)
    (聯元便肅周庸祐入席。)
    (酒至半酣,聯元乘間說道)
聯 元:周老哥如此豪俠,小弟是久仰了。恨天南地北,不能久居廣東,同在一處聚會,
    實在可惜!
    (周庸祐聽了,乘醉低聲說道)
周庸祐:老哥若還賞臉,小弟還有個好機會,現時廣東海關監督,乃是個優缺,老哥謀這
    一個差使,實是不錯。
聯 元:(聯元故作咋舌道)怎麼說?謀這一個差使,非同小可,非花三十萬金上下,斷
    不能到手。老哥試想,小弟從前任的瘦缺,哪有許多盈餘於這個差使?休要取笑
    吧。
周庸祐:老哥又來了,做官如做商,不如向人借轉三五十萬,乾弄於弄,待到任時,再作
    商議,豈不甚妙?
    (聯元到了此時,知周庸祐是有意的,便著實說道)
聯 元:此計大妙,就請老哥代謀此款,管教這個差使弄到手裡,這時任由老哥怎麼辦法
    就是。
    (這幾句話,正中了周庸祐之意。)
    (正是:
    (    官場當比商場弄,利路都從仕路謀。)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三水館權作會陽台 十二紳同結談瀛社)
    
    
17**時間: 地點:
    (話說聯元說起謀差使的事情,把籌款的為難處說了出來,聽周庸祐的話,已有
    (允願借款的意思,使索性向他籌劃。)
周庸祐:粵海關是個優缺,若不是多費些錢財,斷不易打點。小弟實在說籌款是不難的,
    只要大人賞臉,使小弟過得去才是。
聯 元:這是不勞說得,聯某是懂事的,若到任時,官是聯某做,但年中進項,就算是聯
    某和老哥兩人的事,任由老哥怎麼主意,或是平分,就是老哥占優些,有何不得
    ?
周庸祐:怎麼說?小弟如何敢占光?大人既准兩人平分,自是好事。若是不能,但使小弟
    代謀這副本錢,不致虧缺,餘外就由大人分撥,小弟斷沒有計較的。
    (聯元聽了大喜,再復痛飲一會。)
    (正是茶前酒後,哪有說不合的道理?那小朵兒又忖道;聯元若因運動差使,謀
    (得這副本錢,自己也有好處,因此又在一旁打和事鼓,不由得周庸祐不妥,當
    (下就應允代聯元籌劃二三十萬元,好去打點打點。)
聯 元:老哥如此慷慨,小弟斷不辱命。方今執政的敦郡藩王,是小弟往日拜他門下的,
    今就這條路下手,不消五七天,准有好消息回報。
周庸祐:小弟聽說這位敦王爺不是要錢的,怕不易弄到手裡。
聯 元:老哥又來了,從來放一個關差;京中王大臣哪個不求些好處?若是不然,就百般
    的阻礙來了。不過由這位王爺手上打點,盡可便宜些的便是。
    (周庸祐方才無話,只點頭答幾聲)
周庸祐:是。
    (這時已飲到四鼓時分,周庸祐已帶九分醉意,聯元便說一聲)
周庸祐:簡慢。
    (即命撤席。)
    (又和兩個像姑說笑一回,差不多已天色漸明,遂各自辭別而去。)
    
    
18**時間: 地點:
    (自此周庸祐就和聯元天天在像姑寓裡,花天酒地,倒不消說。)
    (聯元凡有所用,都找周庸祐商酌,無不應手。)
    (果然不過十天上下,軍機裡的消息傳出來,也有放聯元任粵海關監督的事,只
    (待諭旨頒發而已。)
    (自這點風聲泄出,京裡大官倒知得聯元巴結上一個南方富商姓周的,哪個不歆
    (羨?有係來找周庸祐相見的,有托聯元作介紹的,車馬盈門。)
    (周庸祐縱然花去多少,也覺得一場榮耀。)
    (閒話休說。)
    
    
19**時間: 地點:
    (且說當時有一位大理正卿徐兆祥,正值大比之年,要謀一個差使。)
    (叵耐京官進項不多,打點卻不容易,幸虧由聯元手裡結識得周庸祐,正要從這
    (一點下手,只是好客主人多,人人倒和他結識,不是有些關切,借款兩字,覺
    (得難以啟齒。)
    (那一日,徐兆祥正在周庸祐寓裡談天,乘間說道)
徐兆祥:老哥這會來京,幾時才回廣東去?究竟有帶家眷同來的沒有?
周庸祐:歸期實在未定。小弟來京時,起程忙速些,卻不曾帶得家眷。
徐兆祥:旅館是很寂寥的,還虧老哥耐得。
周庸祐:連天和聯大人盤桓,借酒解悶,也過得去。
徐兆祥:究竟左右沒人伏侍,小僮也不週到,實不方便。小弟有一小婢,是從蘇州本籍帶
    來的,姿首也使得,只怕老哥不喜歡。倘若不然,盡可送給老哥,若得侍巾櫛,
    此婢的福澤不淺。未悉老哥有意否?
周庸祐:哪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大人如此盛意,小弟哪裡敢當?
徐兆祥:不是這樣說,彼此交好,何必這般客氣?請擇過好日子,小弟自當送來。
    (周庸祐聽了,見徐兆祥如此巴結,心上好不歡喜,謙讓一回,只得領諾。)
    (徐兆祥自回去準備。)
    (周庸祐此時,先把這事對聯元說知,一面就要找個地方迎娶。)
    (只念沒有什麼好地方,欲在聯元那裡,又防太過張揚,覺得不好看。)
    (正自尋思,只見同鄉的陳慶韶到來拜會。)
    (那陳慶韶是由舉人年前報捐員外郎的,這時正在工部裡當差。)
    (周庸祐接進裡面,談次間,就說起娶妾的事,正愁沒有地方借用。)
周庸祐:(陳慶韶道)現時三水會館從新修飾,在寓的人數不多,地方又自寬廣,想借那
    裡一用,斷沒有不可的。
周庸祐:如此甚好,只小弟和他館裡管事的人不曾認識,就煩老哥代說一聲,是感激的了
    。
徐兆祥:(陳慶韶道)這也使得,小弟即去便來。
    (說罷,即行辭出。)
徐兆祥:(不多時,竟回來報道)此事妥了,他的管事說,彼此都是同鄉,盡可遵命。因
    此小弟也回來報知。
    (周庸祐感激不已,便立刻遷過三水館來居住。)
    (即派人分頭打點各事,聯元也派人幫著打點。)
    (不數日間,台椅器具及房裡牀帳等事,都已停當。)
    (是時正是春盡夏來的時候,天氣又自和暖。)
    (到了迎娶那一日,周庸祐本待多花費一些撐個架子,才得滿意。)
    (只因徐兆祥是個京裡三品大員,與書吏結這頭姻好,自覺得不甚體面,就托稱
    (恐礙人議論,囑咐周庸祐不必太過張揚。)
    (周庸祐覺得此話有理,便備一輛車子,用三五個人隨著,迎了徐兆祥的婢子過
    (門。)
    (周庸祐一看,果然如花似月,蘇州美女,端的名不虛傳,就列他入第四房姬妾
    (,取名叫做錦霞。)
    (他本姓王的,就令下人叫他做王氏四姨太太。)
    (是日賓朋滿座,都借三水館擺下筵席,請親朋赴宴。)
    (夜裡仍借館裡房子做洞房,房裡的陳設,自然色色華麗,簇簇生香。)
    (錦霞看了這張牀子,香氣撲著鼻裡,還不知是什麼木料制成,雕刻卻十分精緻
    (,便問周庸祐這張是什麼牀子。)
周庸祐:你在徐大人府裡,難道不曾見過?這張就是紫檀牀,近來價值還高些,是六百塊
    銀子買來的了,你如何不知?
錦 霞:徐大人是個京官,慣是清儉,哪見過這般華美的牀子。
    (周庸祐笑了一聲,其餘枕褥被帳的華貴,自不消說了。)
    (過了洞房那一夜,越日,周庸祐即往徐兆祥那裡道謝,徐兆祥又往來回拜,因
    (此交情頗密。)
    (後來和周庸祐借了萬把銀子,打點放差,此是後話不提。)
    
    
20**時間: 地點:
    (且說聯元自從得了周庸祐資本,自古道「財可通神」,就由王大臣列保,竟然
    (諭旨一下,聯元已得任粵海關監督,正遂了心頭之願。)
    (自然同僚的紛紛到來道賀,聯元便要打點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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