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卻說周藥師回江陰之後,結交那般潑皮,仍舊行醫,要講到他做郎中的樣子,齷齪下流
    (,也描摹不出是那一種。)
    (他靠了那般婦女們的推薦,日行日廣,後來竟做到通縣聞名,說他是個好婦科,他也就
    (闊綽起來,坐了二四轎,用四個班轎夫,好不威顯。)
    (他起初本是開的滑頭方子,近來因紳家也有請他,要學開脈案,又不明白醫書,別項書
    (又看不懂,遂買幾部淺顯的小說,看過兩月,即照那小說上的說話,開起脈案來。)
    
    
42**時間: 地點:
    (一日倉稟橋胡靜翁的夫人,產後患病,他的岳母薦藥師來看,靜翁本曉得藥師是不通的
    (,因是岳家薦來,不好回卻,只得請他去診看,看過病後,到書房內開出一張方子來,
    (靜翁從頭看道:卻說這樣毛病寒熱齊來,顛顛倒倒之患,吞吐不出,霍霍落落之聲,問
    (他幾時起的毛病,他說是產了孩兒已有八九天了,我看他舌苔白絳,脈息生梗,只怕他
    (還有瘀血不曾出盡,今且不管他瘀血不瘀血,究經那寒熱是要緊的,未知方子如何,且
    (聽開出分解:當歸、川弓、原樸、青高、炮姜、甘草、半下、麥冬、桂子、一白苟。)
    (靜翁從頭看來,已忍不住要笑,及看到白苟想是白芍,他寫時把筆頭多彎了一彎,竟像
    (一個苟字,遂不禁大笑起來。)
    (藥師問甚麼好笑,靜翁當面不好搶白他,假意說道)
胡靜翁:先生的脈案,如白香山的詩,明明白白,老娘都解的,那方子上寫的字亦甚黑,弟看得得
    意了,所以好笑。
周藥師:脈案呢?弟亦隨筆寫寫,過蒙謬贊。方上字黑,想是尊府所用之墨乃胡開文的古鏐糜,極
    好的緣故。
    (靜翁只好暗笑,支吾幾句出來,心上實在詫異:這種瘟貨也要做郎中,真正豈有此理。
    ()
    (那高岸到倉稟橋,有四十里路,照周藥師診例,連轎錢要四塊半洋錢,靜翁開銷他塊半
    (,轎夫不肯受領,說是遠要加三塊洋錢,靜翁道)
胡靜翁:我這塊半,還是多與他的,方子上有十幾個別字,拿去教他改准了,我便照數給他。
    (轎夫跑到書房,與藥師說了,藥師方才滿面羞慚,也不爭謝金,一逕出門,打轎回去了
    (。)
    (這周藥師的歪運,說來也是稀奇,在不懂醫道人家的婦女們,心服情願請他,也罷了。
    ()
    (周莊有一醫生楊谷蓀,醫道上的本領,於時症瘟病,很是好的,他夫人老病發作,谷蓀
    (調理了兩個月,不能痊癒,他夫人也曉得藥師婦科有名,教谷蓀去請他,谷蓀笑而不應
    (。)
    (經不起他夫人日日催促,說是你不替我去請周藥師,是不要我毛病好了,橫豎我也不要
    (活了。)
    (谷蓀不得已,打發人拿了名片去請,這藥師見楊谷蓀來請,到吃了一驚,繼又想道:料
    (是我本領真正大了,所以楊谷蓀亦看得起我來,即回了城內來請的生意,馬上坐轎,同
    (來人到谷蘇家來。)
    (谷稱人極圓滑,勉強出來應酬,藥師得意洋洋的說道)
周藥師:今日本是要到城內李兆佳家去,看一個乾血勞毛病,因是先生呼喚,不敢不來。
    (谷蓀因他說起乾血勞,即問)
楊谷蓀:治乾血的方子,除過金匱的大黃蟲丸,請問還有何方?
    (藥師不懂,只當谷蓀問他,曾否去過金匱,即答)
周藥師:金匱是不曾去過,無錫惠山卻去逛過幾次。
    (谷蓀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即拂然而出,不去睬他,教兩個門生,陪他到夫人處看,掩
    (飾夫人眼目,方子也不吃他,那周藥師謝金也不敢拿,到高高興興回去了。)
    
    
43**時間: 地點:
    (自此藥師靠這歪運,行了二三十年,家資很大,精神強壯,到六十歲外,面如童顏,可
    (惜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到後來歪運退了,就生出事情來。)
    (那高岸東首張姓家,有一個媳婦,產後患病,始終相信藥師,請他一手去看,不曾請過
    (別人,竟被藥師醫死,張姓家來與藥師吵鬧,藥師輾轉請人說情,說他死了一個媳婦,
    (我拿女兒配他的兒子是了,張姓方才答應娶了他的大女兒回去。)
    (張姓是個中下等人家,藥師也是出於無奈,心中總有些拼不得。)
    (不料歇了兩月,高岸西首李大郎家,媳婦有四個月身孕,被藥師粗心浮氣,用了打藥,
    (落下身孕,血崩而亡。)
    (那李姓家極窮苦,偏偏是個大族,人丁眾多,邀同族數十人,到藥師家內亂嚷,要他償
    (命。)
    (藥師磕頭如搗蒜,情願將第二個女兒賠償與他做媳婦,才能完結。)
    (藥師只有這兩個女兒,一齊賠了人家,好不氣悶,從此不肯出去看病,藥師元配早亡,
    (續娶年紀尚輕,一日晚上,吃過夜飯關上大門,與其妻在房內談心,想到女兒傷心了一
    (回,忽聽得有人敲門,即問)
周藥師:那個做甚敲門?
張 三:(外面應道)今有周小三娘子生產不下,要請先生去看。
    (藥師聽得慌起來,向其妻說道)
周藥師:不好了,周小三又想到你了,快去回他,說不在家,不要開門。
    (其妻即去回報了,自後藥師恐怕又有人家來請,即搬家到別處居住,不知去向。)
    
    
44**時間: 地點:
    (且說前曾交代過周莊楊谷蓀,是冶時症的好手,他還有一樣本領,是種子的良法。)
    (谷蘇正妻賢淑,而有莊姜無子之歎。)
    (谷蓀年過四十,憂愁乏嗣,乃博覽方書,遍訪名人,得了種子妙法。)
    (乃娶了一妾,年十八歲,娶過之後,谷蓀日服柯杞子、肉蓯蓉、何首烏丸藥保養精神,
    (以待時至。)
    (那一日是三月初一,問得其妾早晨卯刻月經初來,谷蘇一算須到初三日中時落紅方盡,
    (合到經行三十個時辰,到初五日恰恰經盡第三日了,晚間吃過夜飯,先與妾言明,不好
    (惱怒,不好吃醉過飽,不好吃辛辣等物,自己也先戒了,聽得打過十二點鐘,即教妾上
    (牀先臥,自己上牀端坐,口內呵出濁氣,鼻內吸進清氣,定一會神,提一提氣,然後教
    (其妾端睡正臥,不得歪偏,乃與之交,交到歡暢之際,覺得下部欲泄,乃將陽物算准,
    (到子宮一寸二分深,然後泄出,泄精之時,咬定妾之上嘴唇,令其一驚,則子宮內之胎
    (已定矣。)
    (從此得胎之後,即與妾分牀而臥,又教訓妾行坐端嚴,性情和悅,後來生下一子,眉清
    (目秀,體質強壯。)
    (谷蓀用此良法,連得二子,也曾將其法傳授出來,節錄如左:
    (  或問谷蓀種子,何時可以下種?答曰:三十時辰兩日半,較準時候君須算。)
    (蔣紅將盡是佳期,經水過後莫妄亂。)
    (解云:每日有十二個時辰,兩日二十四個時辰,兩日半三十個時辰,假如女人月經來是
    (初一日半夜子時,算到初三日已時,恰恰三十個時辰,當此已時,月經將盡,到初五日
    (,即是佳期。)
    
    
45**時間: 地點:
    (此時子宮開而納精矣,宜在此時交接。)
    (又云:洞裡桃源何處尋,算來一寸二分深。)
    (交接之時君須記,過卻桃源枉費心。)
    (解云:洞者,陰戶也;桃源者,子宮也。)
    (在陰戶內一寸二分深,泄精之時,不可深入,深入則泄精他處,股不結矣。)
    (又云:女虛男實效乾坤,以實投虛是的真。)
    (總是兩人皆寡慾,佳期如值始相親。)
    (解云:男子寡慾則實,女人寡慾則虛。)
    (實陽能人虛陰,俟男子陽精充實,適值女人經盡後,血海虛淨,子宮正開,與之交合,
    (是以實投虛,一舉而成胎矣。)
    (第三日,新血未盛,精勝其血,血開裡精,必成男胎。)
    (第四日後新血漸長,血勝其精,精開裡血,必成女胎。)
    (詩云:玉湖須淺泛,重載卻成優。)
    (陰血先參聚,陽精向後流。)
    (血開包玉露,平步到瀛洲。)
    (又云:從斯相暫別,牛女隔河游。)
    (二月花無髮,方知喜氣優。)
    (解云:既得胎後,須當禁止,不可再度,恐觸傷胎氣,故言牛女相別,不得相會也。)
    (花無髮,謂次月經水不來也。)
    (又問曰:如先生所論方法,依樣行之,必生佳子無疑矣。)
    (倘或其時已到,或男女情竇不開,興致不佳,先生更有何妙法乎?答云:更有奇秘法,
    (納在陽物頭上,與陰戶花心之內,自然興致勃勃,如魚得水矣。)
    (先服煮好羊肉,男女各三四兩,再用好酒,過服沒藥各五分,稍停一會,然後上牀,用
    (末藥,以燒酒調半分,先涂玉莖頭上,再捻圓,送進陰戶花心,俟興發,用軟紙拭去。
    ()
    (末藥方:上沉香一錢公丁香一錢吳茱萸一錢上肉掛一錢白艾一錢蛇牀子二錢木龜子二錢
    (杏仁二錢細辛二錢砂仁二錢共十味,研細末,或男人不用,單女人用,用蜜丸綠豆大三
    (粒。)
    (此二法,和平中正,極靈極驗,與市上所賣諸春藥,暴烈傷身,但圖一時快樂者,有天
    (淵之別,切勿輕視。)
    (正是:鴛鴦繡出憑君看,麟鳳育成福汝多。)
    (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內廷請脈醫士受驚 外國本經大方貽笑)
    
    
46**時間: 地點:
    (且說貝祖蔭原籍常州,他有一個同鄉馮植齋,與他醫學齊名。)
    (植齋的祖上,不知何處人氏,因他父親初到常州時候,有似定方郎中模樣,時常手搖銅
    (鈴,騎一匹白馬出去看病,凡一切外科疑難雜症,無名腫毒,到也手到病除,因他時常
    (騎馬出診,人便呼他為馬郎中馮先生。)
    (這馮先生雖似走方的,著實有些本領,後來植齋得了父親傳授,亦以外科著名,他更時
    (時研究內科,遂以內外科行世,始則名動一方,漸漸的遠近皆知,到後來竟做到名動公
    (卿的地位。)
    
    
47**時間: 地點:
    (當時北京老佛爺有病,大醫未能治癒,因徵召外省名醫,外省的督撫,各有表薦,江蘇
    (大憲,特地表薦植齋於二月中旬,動身進京。)
    (到得京城,植齋於那一般京官,少有熟識的,惟有陸侍郎是同鄉,即到陸待郎處拜謁。
    ()
    (因陸侍郎深明醫理,傳受家法,凡內廷有病,時常召進去診脈,一切法度,最為諗熟,
    (乃備好一副鄉晚生帖,去拜望陸侍郎。)
    (那陸侍郎官雖尊貴,人極謙和,於同鄉中來拜謁的,無不以禮相待。)
    
    
48**時間: 地點:
    (當時植齋來到侍郎府第,請門上通報進去,少頃,侍郎出堂迎接,慰勞有加分賓主坐定
    (,植齋謙讓了幾句,不卑不亢,從容清教道)
馮植齋:鄉晚生初次應征,聖上召晚生進京,診老佛爺的病,晚生內廷一切模範,全屬茫然,總求
    大人指教。
陸侍郎:內廷規矩,誠然不可不先曉得的,向來外省徵召來的醫生,到得京來,未進大內,必須先
    飛儀注,用些使費,向內監探聽消息,病情若何,太醫院用的甚麼方法,斷不可顯與太醫
    院相背,脈案中如有連類而及的病症,初案必一齊指出,以防日後倘再添病,醫生可以卸
    責地步,否則草莽行事,運氣好的時候,尚不要緊,運氣不好的時候,或有不測,罪在不
    赦。曾記得先朝文宗顯皇帝的生母,患病甚重,太醫都進溫劑,愈眼病癒加劇,文宗著急
    ,發了一道上諭,徵召天下的名醫,有江蘇潘公蔚應詔進診,潘公醫道極高,因靠著自己
    的本領,於一切規矩,未曾先用使費探聽,太醫院亦不曾聯絡,到得進了內殿,突有太監
    ,拿了一隻柳條巴鬥攔頭罩下,這是內廷診病的常規,防人私窺宮禁的,潘公不知,當時
    吃驚不小,假如醫生先向太監用過使費的,伊等便照應,等醫生走近,離皇上數尺地方,
    將巴鬥好好戴下,潘公不曾用過,太監懷恨,所以離皇上尚遠,即突然套下。幸潘公凝定
    神氣,不慌不忙,將眼朝下望去,見遠遠地上首露出黃袍角,曉得是皇上,下首露一緣裙
    角,曉得是皇后來到,太后御牀前侍疾的,知離皇上尚遠,乃走進數步,太監大聲叱道:
    『跪下。』知已近牀前了。當時宮嬪將太后的手請出,潘公仔細將寸關尺診畢,覺得弦疾
    乖常,知是熱邪內陷,即開直清營熱大劑,也是應該潘公的運氣,藥未煎好,太后已晏駕
    了。
      文宗哀悼之餘,細細將潘公的方子閱看,再取從前太醫院所開的方比較,不禁長歎數
    聲道:『潘蔚的方子若能早服,這病可以無妨,可知從前開溫藥的誤事了。』即刻發下上
    諭,將從前的醫生通統收下刑部治罪,潘蔚著賞給四品卿銜。這個真是潘公的大運,假使
    遲延數刻,服了潘公的方藥,太后方崩,其罪必加在潘公一人身上矣。可不謹慎麼?
    (植齋聽了傳郎一席話,如撥雲霧而見青天,於一切情形,已了然於心,拜謝而出。)
    (停了一日,乃到管領醫學大臣處,用了銀子,考取過了,那般太醫院內的官員,從前只
    (要熟讀《御篡醫宗金鑒》一書,內經有病,照金鑒上開了方子,無論吃得好吃不好,便
    (不擔干係,若做醫員者,果能熟讀此書,徐靈胎說過的,要算天下第一等醫生了。)
    (無如近來的醫員,於那部書,不過略略涉獵,通些聲氣,便也濫竽其間,由醫士而升左
    (右院判,由院判而升院使,便掌握了醫界之權,只要常常奉承管領醫學的大臣,便可常
    (享俸祿,做個奉朝請了。)
    (若遇外省薦來的醫生,他落得受些賄賂,賣些情面,也不論好歹,統通總取的。)
    (植齋取過之後,又用銀子,托人到內務府總管處,探取老佛爺的病情,及太醫院的方法
    (,在外先擬好脈案方,然後隨同管領醫學大臣,進內廷去請脈,及至到了內殿,所有太
    (監,都得了好處的,比從前潘公請脈的時候,照顧大不相同。)
    (請過脈後,照預先擬好的方案開出,至於老佛爺服他的方藥,與不服他的方藥,橫豎張
    (王李趙去看的也不知多少,也記不清是那一個開的方子,總之都算御醫便了。)
    (植齋得了御醫銜名,在京盤桓月餘,仍回常州去了。)
    
    
49**時間: 地點:
    (再說貝祖蔭在上海日久,此時的醫名,竟鬧動到數省皆知。)
    (五月內,有一個吳觀察,名元彬,家住揚州,在湖北張香師處當文案,患了病,到上海
    (來求醫,寓在大馬路億鑫裡,所請的上海名醫,貝祖蔭以外,如章蓮修,及松江的袁鐵
    (翁,不一而足。)
    (那吳元彬,年紀三十多歲,因新娶了兩個如夫人,體質淘虛,又感了時氣,那毛病很不
    (易治,調理一月,鬆了好些,便回揚州,到平山堂去養病,時好時歹。)
    (又請了興化的名醫趙海仙。)
    (常住在彼,也醫不好。)
    (到了七月初頭,病更加沉重,乃又分別差人,拿了重金,到上海邀請章蓮修、貝祖蔭,
    (又請了松江的弓起龍、袁鐵翁一般名醫,齊到揚州去看病'那時章蓮修帶了門生文慨時
    (,包了長江招商輪船大餐間住下,到了鎮江,是黃昏時候,上岸到大洋房客棧,住了十
    (夜,明早僱了一隻邵伯划子,進瓜州口,到了揚州小南門,付過船錢,又換了一隻小船
    (,沿河繞西門而行。)
    (此日幸喜涼爽,天陰陰的,沒有太陽。)
    (文慨時在船上看那一灣綠水,萍葉參差,兩岸習習清風,吹得羅衫晃漾,甚是有趣。)
    (章蓮修自在艙內吸洋煙,文慨時獨立船頭,看玩景致,見來來往往的游船,也不知多少
    (。)
    (行了數里,見一個園,圍牆半倒,樓屋全欹,古木啼鴉,綠陰蟬噪,正是朱樓青瑣笙歌
    (地,蔓草荒榛瓦礫常問起搖櫓的老舟子,說是從前的一個甚麼名園,老漢在此搖船四十
    (餘年,未遭寇亂以前,許多琳宮梵宇,瑤草琪花,老漢幼年尚見過的。)
    (今成了這個模樣,令人可歎。)
    (走了一會,又過了一座石橋,上面題署虹橋兩字,那邊岸上又有個花園,尚未倒敗,但
    (見洞房曲檻,當年涂澤的想必是些青綠朱丹,如今都成了一樣,是白慘慘的顏色。)
    (望見園中高處,樓上窗子十餘扇的,只有七八扇,還脫了半邊,斜掛在上面的,惟有樹
    (木森茂,密層層的望不見天。)
    (那些雞蟬嘶得聒耳,過了好一會,才過完。)
    (便又過了一座石橋,三面皆通,署名為蓮花橋,甚是完整,河面略寬了些,兩岸綠柳陰
    (中,露出幾處紅牆梵剎來,儼然圖畫。)
    (又見有幾處酒帘飄漾,曲逕通幽,行不多時,又過了平湖草堂,然後方到平山堂,上了
    (岸一望,景象真好,山腳上就是青鬆夾道,清風徐徐,涼襲衣襟,一磴一磴的走到山門
    (,早有吳宅家人接進,到了中間殿上,四面瞻觀,寶殿巍峨,曲廊繚繞,一層高似一層
    (,四處靈石層疊,花木繁重,瑤房珠戶,不計其數。)
    (家人一路引進,過了御書樓,才穿到平山堂來,當有吳元鼎出來迎接敘談,送出三盞雨
    (前茶,氣香而味厚,知是平山堂的第二泉泡的,與鎮江的中冷泉,不相上下。)
    (元鼎略談了些病情,茶罷,吃過點心,元鼎同章蓮修到廂房內炕牀上去吃煙,吃過五六
    (口煙,趙海仙也出來敘談,談了好一會,外面報說,貝祖蔭到了,於是大家一同走出,
    (來到平山堂中間敘禮。)
    (文慨時舉目看那貝祖蔭,面圓耳大,紫棠色臉兒,明炯炯兩雙眼睛,疏落落兩撇髭須,
    (老氣橫秋,舌轉如環,左顧右盼,有時滔滔縱辯,有時呵呵大笑,章蓮修向貝祖蔭拱一
    (拱手問道)
章蓮修:素常見蔭翁開的大方,慣用那玉蝴蝶、猴棗等一般藥味,這些藥出在那裡書上的?
貝祖蔭:是《本草綱目》上的。
章蓮修:綱目上弟已統通翻過,無這等藥味。
貝祖蔭:想是在綱目補遺上的,老兄不曾看過。
章蓮修:補遺上亦沒有的。
    (貝祖蔭將頭一擺,眉一皺)
貝祖蔭:呸呸,我說錯了,是外國本草上的,兄弟前年得了一部外國本草,是英國的大名家海蘭得
    做的,那海蘭得還有一部醫書,名《儒門醫學》,中國早已翻譯過了,這本草是他新做的
    ,其中藥味,皆是中國本草所無的,我得了此部新書,如獲珍寶,因現在中國廣興新學,
    弟用這等藥味,亦要振興中國醫界上的新風潮,所以常常用他的。
章蓮修:如此便算醫界的新學,怪不得那般假新黨剪了頭髮,戴上草帽,穿了西衣,踏著皮鞋,碰
    著人握手脫帽,親嘴抱腰,裝出那新模新樣,問起他肚裡的新學,他說我已讀了哀皮西提
    衣好幾年了,又學會那洋經濱的新說話,替洋人執過馬鞭子,掌過門房。此不是新界上人
    麼?與蔭翁所說的那種新象,是一般的樣子了。
    (說得趙海仙等大家好笑,貝祖蔭的臉上,紅不紅,白不白,嘴裡支吾道)
貝祖蔭:總之用來有效就是了,有效就是了。
    (時已漸近黃昏,裡面擺出酒席來,大家暢飲,飲完酒後,時已晚了,大家就宿。)
    (正是:歐美妄談譏畫虎,峽黃宗法道猶龍。)
    (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平山堂上名醫大會 喇叭聲中方子錯開)
    
    
50**時間: 地點:
    (卻說到了次日,大家起身,洗漱畢,吃過點心,章蓮修自在榻上吃煙,吳元鼎先請貝祖
    (蔭進去,看過脈出來)
貝祖蔭:這病是夾陰症,陰分是虛極了。
    (元鼎請其開方,貝祖蔭只是搖頭不開,章蓮修吃完煙,元鼎也同進去,將脈息細細診切
    (,聽其聲音低微,望其氣色黯淡,又詳問一切緣由,然後出來,同貝祖蔭斟酌方子)
貝祖蔭:這病終難救治。
    (只是搖頭,不肯開方。)
貝祖蔭:(正在議論,忽見家人報說)松江的弓起龍、袁鐵翁已到山門外了。
    (這弓起龍,雖然年老龍鐘,行步尚健,上了岸,他二爺先攙了進去,到平山堂中與各人
    (相見過了。)
    (那袁鐵翁是個癱子,還比不上晉國的郤克與八仙中的鐵拐李,他竟一步不可行的,上船
    (下船、上轎下轎,總是由人如抱小孩兒樣子,抱來抱去的。)
    (船到平山堂下,他的二爺即抱了上岸,進得山門,迤邐來到中間殿上,又轉到御書樓進
    (去,後面是個大天井,階限石上有兩塊西瓜皮,那二爺抱了老爺進來,因路已走多,氣
    (力也乏了,不提防一腳踏在西瓜皮上,一跤跌著一個鷂子翻身,正撞在旁邊一隻大尿缸
    (上,把袁鐵翁的額角撞破,鮮血直淋,滾在尿缸旁邊掙扎,等到二爺爬起來看時,已見
    (血流滿面。)
    (堂內眾人只聽得外面嚷道)
僕 人:不好了,一個郎中先生躍在尿缸上,額角也打破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只見兩個人雙雙合抱著袁鐵翁進來,滿臉是血,嘴裡哼哼之聲。)
    (吳元鼎一看,好過意不去,吩咐且抱進廂房內去安歇,先打一盆熱水,將臉上的血洗去
    (,用上好的七釐散敷上,服侍他睡在牀上罷。)
    (章蓮修又請貝祖蔭開方子)
貝祖蔭:且等弓起翁進去看過,出來一同商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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