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５１＊＊時間： 地點：
（且說吳山回到家中，並不把搬來一事說與父母知覺。）
（當夜心心念念，想著那小婦人。）
（次日早起，換身好衣服，打扮齊整，叫個小廝壽童跟著，搖擺到店中來。）
（正是：
（ 沒興店中賒得酒，命衰撞著有情人。）
（吳山來到鋪中，賣了一回貨。）
（裡面走動的八老來接吃茶，要納房狀。）
（吳山心下正要進去，恰好得八老來接，便起身入去。）
（只見那小婦人笑容可掬，接將出來萬福）
金 奴：官人請裡面坐。
（吳山到中間軒子內坐下。）
（那老婆子和胖婦人都來相見陪坐，坐間只有三個婦人。）
吳 山：（吳山動問道）娘子高姓？怎麼你家男兒漢不見一個？
胖婦人：（胖婦道）拙夫姓韓，與小兒在衙門跟官，早去晚回，官身不得相會。
（坐了一回，吳山低著頭睃那小婦人。）
金 奴：（這小婦人一雙俊俏眼覷著吳山道）敢問官人青春多少？
吳 山：虛度二十四歲，拜問娘子青春？
金 奴：（小婦人）與官人一緣一會，奴家也是二十四歲。城中搬下來，偶輳遇官人，又是同歲，正是有
緣千里能相會。
（那老婦人和胖婦人看見關目，推個事故起身去了，只有二人對坐。）
（小婦人到把些風流話兒挑引吳山。）
（吳山初然只道好人家，容他住，不過砑光而已。）
（誰想見面，到來刮涎，纔曉得是不停當的。）
（欲待轉身出去，那小婦人又走過來挨在身邊坐定，作嬌作癡）
金 奴：官人，你將頭上金簪子來借我看一看。
（吳山除下帽子，正欲拔時，被小婦人一手按住吳山頭髻，一手拔了金簪，就便起身道）
金 奴：官人，我和你去樓上說句話。
（一頭說，逕走上樓去了。）
（吳山隨後跟上樓來討簪子。）
（正是：
（ 由你奸似鬼，也吃洗腳水。）
（吳山走上樓來，叫道）
吳 山：娘子！還我簪子。家中有事，就要回去。
金 奴：我與你是宿世姻緣，你不要裝假，願諧枕席之歡。
吳 山：行不得！倘被人知覺，卻不好看。況此間耳目較近。
（待要下樓。）
（怎奈那婦人放出那萬種妖嬈，摟住吳山，倒在懷中，將尖尖玉手，扯下吳山裙褲。）
（情興如火，按撩不住，攜手上牀，成其雲雨。）
（霎時雲收雨散，兩個起來偎倚而坐。）
吳 山：（吳山且驚且喜）姐姐，你叫做甚麼名字？
金 奴：奴家排行第五，小字賽金。長大，父母順口叫道金奴。敢問官人排行第幾？宅上做甚行業？
吳 山：父母止生得我一身，家中收絲放債，新橋市上出名的財主。此間門前鋪子，是我自家開的。
金 奴：（金奴暗喜道）今番纏得這個有錢的男兒，也不枉了。
（原來這人家是隱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窠子」，是不當官吃衣飯的。）
（家中別無生意，只靠這一本帳。）
（那老婦人是胖婦人的娘，金奴是胖婦人的女兒。）
（在先，胖婦人也是好人家出來的。）
（因為丈夫無用掙圍，不得已幹這般勾當。）
（金奴自小生得標致，又識幾個字，當時已自嫁與人去了，只因在夫家不坐疊，做出來，發回娘
（家。）
（事有湊巧，物有偶然。）
５２＊＊時間： 地點：
（此時胖婦人年紀約近五旬，孤老來得少了，恰好得女兒來接代，也不當斷這樣行業，索性大做
（了。）
（原在城中住，只為這樣事被人告發，慌了，搬下來躲避。）
（卻恨吳山偶然撞在他手裡，圈套都安排停當，漏將入來，不由你不落水。）
（怎地男兒漢不見一個？但看有人來，父子們都迴避過了，做成的規矩。）
（這個婦人，但貪他的，便著他的手，不止陪了一個漢子。）
５３＊＊時間： 地點：
金 奴：（當時金奴）一時慌促搬來，缺少盤費。告官人，有銀子乞借應五兩，不可推故。
（吳山應允了。）
（起身整了衣冠，金奴依先還了金簪。）
（兩個下樓，依舊坐在軒子內。）
吳 山：（吳山自思道）我在此擔閣了半晌，慮恐鄰舍們談論。
（又吃了一杯茶。）
（金奴留吃午飯，吳山）
吳 山：我擔閣長久，不吃飯了。少間就送盤纏來與你。
金 奴：午後特備一杯菜酒，官人不要見卻。
（說罷，吳山自出鋪中。）
（原來外邊近鄰見吳山進去。）
（那房屋卻是兩間六椽的樓屋，金奴只占得一間做房，這邊一間就是絲鋪，上面卻是空的。）
（有好事哥哥，見吳山半晌不出來，伏在這間空樓壁邊，入馬之時，都張見明白。）
（比及吳山出來，坐在鋪中，只見幾個鄰人都來和哄道）
吳 山：吳小官人，恭喜恭喜！
（吳山初時已自心疑他們知覺，次後見眾人來取笑，他通紅了臉皮）
吳 山：好沒來由！有甚喜賀！
沈二郎：（內中有原張見的，是對門開雜貨鋪的沈二郎，叫道）你兀自賴哩，拔了金簪子，走上樓去做甚
麼？
（吳山被他一句說著了，頓口無言，推個事故，起身要走。）
沈二郎：（眾人攔住道）我們鬥分銀子，與你作賀。
（吳山也不顧眾說，使性子往西走了。）
（去到娘舅潘家，討午飯吃了。）
（踱到門前，向一個店家借過等子，將身邊買絲銀子秤了二兩，放在袖中。）
（又閑坐了一回，捱到半晚，復到鋪中來。）
主 管：裡面住的正在此請官人吃酒。
八 老：（恰好八老出來道）官人，你那裡閑耍？教老子沒處尋。家中特備菜酒，止請主管相陪，再無他
客。
（吳山就同主管走到軒子下。）
（已安排齊整，無非魚、肉、酒、果之類。）
（吳山正席，金奴對坐，主管在旁。）
（三人坐定，八老篩酒。）
（吃過幾杯，主管會意，只推要收鋪中，脫身出來。）
（吳山平日酒量淺，主管去了，開懷與金奴吃了十數杯，便覺有些醉來。）
（將袖中銀子送與金奴，便起身挽了金奴手道）
吳 山：我有一句話和你說：這樁事，卻有些不諧當。鄰舍們都知了，來打和哄。倘或傳到我家去，父母
知道，怎生是好？此間人眼又緊，口嘴又歹，容不得人。倘有人不愜氣，在此飛磚擲瓦，安身不
穩。姐姐，依著我口，尋個僻靜所在去住，我自常來看顧你。
金 奴：說得是！奴家就與母親商議。
（說罷，那老子又將兩杯茶來。）
（吃罷，免不得又做些乾生活。）
（吳山辭別動身，囑咐）
吳 山：我此去未來哩，省得眾人口舌。待你尋得所在，八老來說知，我來送你起身。
（說罷，吳山出來鋪中，吩咐主管說話，一逕自回，不在話下。）
５４＊＊時間： 地點：
（且說金奴送吳山去後，天色已晚。）
（上樓卸了濃妝。）
（下樓來吃了晚飯。）
（將吳山所言移屋一節，備細說與父母知道。）
（當夜各自安歇。）
（次早起來，胖婦人吩咐八老悄地打聽鄰舍消息。）
（八老到門前站了一回，踅到間壁糶米張大郎門前，閑坐了一回。）
（只聽得這幾家鄰舍指指搠搠，只說這事。）
（八老回家，對這胖婦人說道）
八 老：街坊上嘴舌不是養人的去處。
胖婦人：因為在城中被人打攪，無奈搬來，指望尋個好處安身，久遠居住，誰想又撞這般的鄰舍！
（說罷嘆了口氣。）
（一面教老公去尋房子，一面看鄰舍動靜計較。）
５５＊＊時間： 地點：
（卻說吳山自那日回家，怕人嘴舌，瞞著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店中來。）
（主管自行賣貨。）
（金奴在家清閑不慣，八老又去招引舊時主顧，一般來走動。）
（那幾家鄰舍初然只曉得吳山行踏，次後見往來不絕，方曉得是個大做的。）
鄰舍甲：（內中有生事的道）我這裡都是好人家，如何容得這等鏖糟的在此住？常言道：『近姦近殺。』
倘若爭鋒起來，致傷人命，也要帶累鄰舍。
（說罷，卻早被那八老聽得，進去說）
八 老：今日鄰舍們又如此如此說。
（胖婦人聽得八老說了，沒出氣處，碾那老婆子道）
胖婦人：你七老八老，怕兀誰？不出去門前叫罵這短命多嘴的鴨黃兒！
（婆子聽了，果然就起身走到門前叫罵道）
八 老：那個多嘴賊鴨黃兒，在這裡學放屁！若還敢來應我的，做這條老性命結識他。那個人家沒親眷來
往？
鄰舍甲：（鄰舍們聽得）這個賊做大的出精老狗，不說自家幹這般沒理的事，到來欺鄰罵舍！
（開雜貨店沈二郎正要應那婆子，中間又有守本分的勸道）
鄰舍乙：且由他！不要與這半死的爭好歹，趕他起身便了。
（婆子罵了幾聲，見無人來睬他，也自入去。）
５６＊＊時間： 地點：
鄰舍乙：（卻說眾鄰舍都來與主管說）是你沒分曉，容這等不明不白的人在這裡住。不說自家理短，反教
老婆子叫罵鄰舍，你耳內須聽得。我們都到你主家說與防禦知道，你身上也不好看。
主 管：列位高鄰息怒，不必說得，早晚就著他搬去。
（眾人說罷，自去了。）
主 管：（主管當時到裡面對胖婦人說道）你們可快快尋個所在搬去，不要帶累我。看這般模樣，住也不
秀氣。
胖婦人：不勞吩咐，拙夫已尋屋在城，只在早晚就搬。
（說罷，主管出來。）
胖婦人：（胖婦人與金奴說道）我們明早搬入城。今日可著八老悄地與吳小官說知，只莫教他父母知覺。
（八老領語，走到新橋市上吳防禦絲綿大鋪。）
（不敢逕進，只得站在對門人家檐下踅去，一眼只看著鋪裡。）
（不多時，只見吳山踱將出來。）
（看見八老，慌忙走過來，引那老子離了自家門首，借一個織熟絹人家坐下）
吳 山：八老有甚話說？
八 老：家中五姐領官人尊命，明日搬入城去居住，特著老漢來與官人說知。
吳 山：如此最好，不知搬在城中何處？
八 老：搬在游羿營羊毛寨南橫橋街上。
（吳山就身邊取出一塊銀子，約有二錢，送與八老道）
吳 山：你自將去買杯酒吃。明日晌午，我自來送你家起身。
（八老收了銀子，作謝了，一逕自回。）
５７＊＊時間： 地點：
（且說吳山到次日巳牌時分，喚壽童跟隨出門，走到歸錦橋邊南貨店裡，買了兩包乾果，與小廝
（拿著，來到灰橋市上鋪裡。）
（主管相叫罷，將日逐賣終的銀子帳來算了一回。）
（吳山起身，入到裡面與金奴母子敘了寒溫，將壽童手中果子，身邊取出一封銀子）
吳 山：這兩包粗果，送與姐姐泡茶；銀子三兩，權助搬屋之費。待你家過屋後，再來看你。
（金奴接了果子並銀兩，母子兩個起身謝道）
金 奴：重蒙見惠，何以克當！
吳 山：不必謝，日後正要往來哩。
（說罷，起身看時，箱籠家火已自都搬下船了。）
金 奴：官人，去後幾時來看我？
吳 山：只在三五日間，便來相望。
（金奴一家別了吳山，當日搬人城去了。）
（正是：
（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５８＊＊時間： 地點：
（且說吳山原有害夏的病：每過炎天時節，身體便覺疲倦，形容清減。）
５９＊＊時間： 地點：
（此時正值六月初旬，因此請個針灸醫人，背後灸了幾穴火，在家調養，不到店內。）
（心下常常思念金奴，爭奈灸瘡疼，出門不得。）
６０＊＊時間： 地點：
（卻說金奴從五月十七搬移在橫橋街上居住。）
（那條街上俱是營裡軍家，不好此事，路又僻拗，一向沒人走動。）
胖婦人：（胖婦人向金奴道）那日吳小官許下我們三五日間就來，到今一月，緣何不見來走一遍？若是他
來，必然也看覷我們。
金 奴：可著八老去灰橋市上鋪中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