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 至 第一一〇

101**時間: 地點:
    (且說餘季瑞為兒子餘重雅,借了外國人的錢,到期不還,恰恰的又是江念祖和
    (他經手,便又來尋著了他。)
    (餘季瑞急得沒法,仍舊去求見那位鐵路大臣宣蘭生,和他說了原由,要他想法
    (。)
宣蘭生:(宣蘭生一口回絕道)前一回你來托我的這件事情,還在疑似之間,所以姑且和
    你想個法子,現在和兒子借人家的錢,有憑有據,又有中人,除掉了欠債還錢,
    可有什麼法子,叫我怎樣的和你幫忙?
    (餘季瑞見宣蘭生不肯答應,便慌了,又再四的求他,宣蘭生只是搖頭擺手,不
    (肯應承)
餘季瑞:依我看來,這件事情,你還是情願去早些料理,若等到洋人到領事裡頭去控訴起
    來,就是說你牽動了他的商業,就是告你有心圖賴他的銀錢,到了那個時候,壞
    了名氣,還是少不了他一個邊兒,卻何苦自家多事!你自己回去想想,就曉得我
    的說話不錯了。
    (餘季瑞聽了,不知進退,還在那裡左一個安右一個安的求他設法,又說他兒子
    (一定不敢借這樣的巨款,又是江念祖有心做了圈套,給他當上,總要求大人的
    (恩典,想個法兒,嚕嚕嘮嘮的一大篇說個不了。)
    (把個宣蘭生說得不耐煩起來,面上就有了幾分怒氣,便冷笑一聲道)
宣蘭生:據你說來,你令郎是個極規矩的人,上了別人的當了,但是既然沒有這件事情,
    為什麼要無緣無故的預先走得不知去向,這是個什麼緣故呢?
    (餘季瑞被他駁住了,沒有話說,漲得滿面通紅,十分慚愧,只得連連答應幾聲
    (道)
只 得:總是職道糊塗,求大人原諒。
宣蘭生:況且我現在辦著自家的公事,還忙不過來,你是曉得的,那裡還有什麼工夫,來
    管你們的閒事?
    (說著,不由分說,便端起茶來。)
宣蘭生:(那站在外面伺候的家人,見大人舉起茶碗來,便提高了喉嚨,高叫一聲)送客
    。
    (早有兩個人,走到門旁,把門簾高高的吊起。)
    (餘季瑞見了不敢多說,只得立起身來,告辭出去。)
    (到了家裡,脫了衣冠,咳聲歎氣的想不出一個法子,猛然間把桌子一拍道)
餘季瑞:江念祖這個狗頭,想是前世和他有什麼冤家,所以三回五次的,放不過我。
    (說著,越想越氣,把一班家人們,左又不是,右又不是,罵得一個狗血淋頭。
    ()
    (又回過念頭來,自家想想,盡著罵一輩子的人,也當不得三萬塊錢,況且辛辛
    (苦苦的謀著了一個金礦差使,只聚了幾十萬銀子,這三萬塊錢,比不得三百五
    (百三千二千,非同小可,那裡捨得就拿出去。)
    (想到此處,就如剜了他的肉去一般,只好夾七夾八的,把自家兒子和江念祖咒
    (罵一頓,到底還不肯死心,又去托了別人,要請律師和那洋人申理。)
    (但那些律師,問了情節,聽說既有證人,又有借契,多搖著頭兒,不肯干預,
    (餘季瑞無可如何。)
    (一瞬到了約期,江念祖又來坐索,餘季瑞明曉得不還不行,只得咬緊牙齒,忍
    (住心痛,把那黑龍江賺的些昧心錢兒,到錢莊上去划了三萬出來,和兒子還了
    (這一筆借款。)
    (可憐餘季瑞,為了這件事情平空的要了他三萬銀子,氣得他就如河豚著網一般
    (,就是死了父母也沒有這般難過,呆呆的直過了一個多月,方才漸漸復元。)
    (只便宜了江念祖這個混帳東西,兩次都和洋人嚴分,賺了他兩萬多銀子。)
    (誰知不義之財,到底不能享用,忽然洋行裡頭,也出了一件事情,江念祖把這
    (兩萬多些銀子,一齊賠了進去不算外,還把他以前的老本貼了出來。)
    (你道可笑不可笑?)
    (原來江念祖的洋東,叫做密倫司,是葡萄牙國的人,孑然一身,並無子女,也
    (沒有什麼朋友,忽然一病死了,一班和他來往的店家,照例稟請捕房,將他洋
    (行裡頭的存貨器具,拍賣抵償。)
    (江念祖有和他經手借的幾筆莊款,一共三萬多些,江念祖為著要討他的好,不
    (用憑據,都用自己出名,又沒有什麼中人,可以做得證見的,不能控告追繳。
    ()
    (那班錢莊裡頭的人,又不認得這個洋人,借錢的時候又沒有說個明白,只和江
    (念祖要錢。)
    (江念祖沒奈何,只得拿出錢來,一一的算還,花了無數的心思,用了許多多的
    (奸計,騙著了餘季瑞的兩萬多銀子,如今加利奉還,依舊弄得個兩手空空,一
    (點兒好處也沒有。)
    (想著在他們講究性理學的說起來,這就叫天道好還,報施不爽了。)
    (閒話休提,只說起鐵路大臣宣蘭生來,上集書內,已經表過他是章中堂的門生
    (。)
    (章中堂以前在直隸總督任上的時候,創辦招商電報,宣蘭生著實的出力贊成。
    ()
    (那時的風氣還沒有開,軍機裡頭還有人在那裡窺笑他們,為什麼花了許多銀子
    (,去辦這樣的事情,但為著章中堂是三代老臣,功高望重,不好怎樣地駁他,
    (姑且依著他的意思,撥款試辦,就把章中堂派了個輪電兩局的督辦大臣。)
    (章中堂因為這件事情宣蘭生在裡頭十分出力,那時他正在滓海關道任上,就破
    (格奏請,把宣蘭生派了個會辦大臣。)
    (章中堂的事情也多,就把招商電報兩局的事,統統都交給宣蘭生一人辦理,章
    (中堂不過算個虛銜的督辦罷了。)
    (起先有時也還問問的兩局的事情,後來竟不問了,一切用人調度的大權,都歸
    (宣蘭生一人執掌。)
    (宣蘭生十分得意,這一天,正在簽房,查點各處電報局的公事,卻卻的看見了
    (直隸獲鹿縣電報局委員的一個稟貼,上面圖書密密,花押重重,像有什麼緊要
    (公事,暗想這獲鹿電報委員是趙壽萱,他有什麼公事,為什麼不發電報,難道
    (又被洋人占了不成?便皺著眉頭,拆開看時,果然又是被洋兵佔據,禁止委員
    (擅發電報,所以那趙委員發了一個稟貼,細細的稟陳佔據情形。)
    (宣蘭生看了,甚是不快,看到後來,猛然雙眉一豎,把桌子一拍道)
宣蘭生:天下竟有這樣的奸奴,這還了得。
    (看官,你道這稟貼裡頭說的什麼事情,如今且把宣蘭生一邊按下,待在下把那
    (洋兵佔據電局的情形,說將出來。)
    (只說那獲鹿縣地方,原是正定府的屬縣,地方雖然簡陋,卻倒是直隸省內,來
    (往的一個通衢。)
    (那時聯軍已經入了北京,聯軍統領華德西,因為要開拓行軍電線,派了幾隊德
    (國馬兵,把正定府一帶的電報局,一齊都佔據住了。)
    (那獲鹿電報局,本來是一個門局,委員趙壽萱也和宣蘭生有些親戚,當下同著
    (一班報生,正在那裡吃飯,忽見看門的信差,飛一般七撞八跌地走了進來,氣
    (喘呼呼地嚷道)
宣蘭生:不不不不好了,洋洋鬼子來了。
    (趙壽萱聽了,只嚇得魄蕩魂飛,心驚膽戰,把飯碗也丟在地下。)
    (眾人一齊驚得呆了,都想要往外逃走。)
    (說時遲,那時快,早聽見咯吱咯吱,一片的皮靴聲響,走進幾個洋兵來。)
    (為首的一個是德國的陸軍千總,穿著一身軍服,腰佩長刀,雄糾糾氣昂昂的從
    (外面走了進來。)
    (見他們往外要跑,便伸手把他攔住,口內咕嚕咕嚕地說了幾句,也不懂他說些
    (什麼。)
    (那班電報局裡的報生,只會勉勉強強地說幾句英國話兒,那裡懂什麼德國說話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只是立在那裡發呆。)
    (那德國兵官,見他們不懂,又指手划腳的朝他們說了一遍,似乎是叫他們不要
    (逃走的意思。)
    (趙壽萱聽了,還是不懂,那德國兵官就有些不耐煩起來。)
    (趙壽萱看了,更加嚇得神魂失據,一時間嚇昏了,跪在地下,連叫大人。)
    (那班報生,見總辦已經下跪,也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跪了下去。)
    (正在磕頭,忽又見裡面走出一個人來,不慌不忙,對那德國兵官說了幾句德國
    (話。)
    (德國兵官大喜,連連拍手,又和他咕咕唧唧地說了半天。)
    (眾人跪在地上,聽得聲音甚熟,回過頭來,偷眼張望,原來不是別人,就是局
    (裡的領班林良棟。)
    (這林良棟的老子,從小在德國洋行裡頭,當個通事,所以林良棟也會說幾個德
    (國話兒。)
    (在電報局的時候,只用英文,用不著法文、德語,如今卻用著了。)
    (當下林良棟和那德國兵官說了一回,那兵官用手指著跪在地上的那幾個人,卻
    (哈哈地笑個不住,又對林良棟說了幾句,林良棟便走過來,對趙壽萱說道)
林良棟:他說叫你們只顧起來,他們外國沒有請安磕頭的規矩,你們不要害怕,他並不是
    來殺害你們的,不過要把我們的電報局做他的行軍電線,不許擅發電報,不許私
    出局門,只要依著他的說話便了。
    (趙壽萱聽了,好似逢了郊天大赦一般,連忙扒了起來,還口口聲聲的趕著那德
    (國兵官,叫他是洋大人。)
    (那兵官雖然不懂得中國話兒,那大人兩個字兒,聽人家叫得熟了,有些懂得這
    (個意思,便又笑著對林良棟搖搖手兒,說了幾句。)
林良棟:(林良棟和趙壽萱說道)他說並不是你的上司,和你沒有什麼統屬,不要用這般
    的奴隸心待他。
    (趙壽萱聽了,滿面羞慚,速速應了幾個是,不敢開口。)
    
    
102**時間: 地點:
    (自此之後,這個電報局,就被德軍佔據了起來,把那電報局四邊,都團團圍住
    (,又派了兩個人,看著機器房,不准趙壽萱私發電報,連叫人出去買辦食物,
    (都要得了兵官的允許,才得出門。)
    (出入的時候,還要在身上搜尋一遍,恐怕有什麼違禁的東西。)
    (趙壽萱雖然害怕,卻又不能逃走,只得提心吊膽地聽他們怎樣指揮。)
    (只有林良棟會說了幾句德國話兒,那兵官甚是歡喜,許他出入自由。)
    (這林良棟的為人,本來是個頭等無恥的東西,他見德國兵官,略假詞色,他就
    (挺著個胸脯,仰著個面孔,得意揚揚,十分高興。)
    (趙壽萱和一班報生,倒反要好好的奉承他,他還對著他們說道)
宣蘭生:那一天若不是我懂得他們的說話,只怕你們的吃飯傢伙,早搬了地方了。你們現
    在須要把我當總辦一般看待,我便不出你們的岔兒,如若不然,我一個不高興,
    只要把舌頭尖兒挑上幾挑,不是我說句大話,哈哈,你們這幾條性命,都在我的
    手內。
    (眾人聽了他這般說法,心上雖是恨他,卻又不敢不順著他恭惟幾句。)
    (林良棟在德國兵官面前,又要討他的歡喜,便無中生有的造出無數的謠言。)
    (那時德國的欽差,被拳匪糊裡糊塗地殺了,一班德國的兵士,痛恨拳匪,不得
    (要把直隸一省的人,通通當作拳匪,剿滅無遺。)
    (不過礙於公法,不能做這樣慘毒的事兒罷了。)
    (林良棟卻想了巴結他們的法兒,撿那平日曉得殷實些兒的店舖,不是對著兵官
    (說他窩藏拳匪,便是說他聚眾結盟。)
    (德國兵官聽了他的說話,不管三七二十一,派幾個馬兵,同著林良棟去把那人
    (立時立刻地拿來,審問他到底是拳匪不是。)
    (審問的時候,都是林良棟坐在旁邊,做個通事,往來傳譯。)
    (林良棟卻私下叫人去問那拿來的人索賄,三百五百,一千八百,看著那個人有
    (錢沒有錢,定那賄賂的多寡。)
    (那班人要保性命,誰敢不應?只要那送的錢,到了林良棟的手中,他便到德國
    (兵官面前去和他開脫,也有說是仇家誤告,也有說是訪事不實,果然德兵官一
    (說一聽,只要他說的話兒,要殺就殺,要放就放,從沒有駁回過他一句。)
    (趙壽萱一班人在旁邊看了,暗暗的稀奇,暗想他也是個中國人,不過會說了幾
    (句德國話兒,為什麼德兵官就肯這樣聽他的話,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好像是
    (線提傀儡,由著他撮弄的樣兒。)
    (正是:中原年少,忽呈彌子之身;海外虯髯,且搗南風之杵。)
    (不知德國兵官為甚肯聽林良棟的說話,請看下回,便知分解。)
    (第三十七回 趙壽萱深宵窺秘戲 林良棟見色起淫心)
    
    
103**時間: 地點:
    (且說林良棟撮哄著德國兵官,要東就東要西就西,趙壽萱和一班報生,在旁邊
    (看了,十分疑惑。)
    (那德國兵官自從佔據了電報局,便住在趙壽萱的房內,把趙壽萱趕了出來。)
    (那一班報生的牀帳,也都被他們占了,只得同著趙壽萱在廚房隔壁一間柴房裡
    (頭暫祝大家擠在一堆,只有林良棟的房間不動,安安頓頓的住在裡頭。)
    (一班德兵,見主將和他要好,也都肯聽他的說話,大家巴結著他。)
    (趙壽萱們一班人看了,自然有些妒忌,卻只想不出德國兵官為什麼這樣的器重
    (著他。)
    (有一天晚上,趙壽萱睡了一回,覺得腹中有些咕嚕嚕的作響,一時間絞痛起來
    (。)
    (趙壽萱便翻身坐起,悄悄的出了柴房,黑天驀地的摸到毛廁裡頭,又不敢點火
    (,輕輕地蹲下,出了一個大恭,登時那肚子就覺得鬆爽了好些。)
    (趙壽萱不敢聲張,仍就鶴行鷺伏的悄悄回來。)
    (恰恰走過那兵官窗口,見裡頭點得燈燭輝煌的,又有人在裡頭說話。)
    (趙壽萱吃子一驚,氣也不敢多透一口,連忙把身子縮短了些,伏在那窗盤外面
    (,窺探他們的舉動,看裡頭是什麼人。)
    (又聽得那說話的聲音低低微微的,夾著些嘻笑的聲音,好像是個女人的樣子。
    ()
    (趙壽萱聽了,更加疑惑,連忙用著目力,望窗縫中間細細地看時,不覺又吃一
    (驚,倒退了幾步,暗想原來又是這個東西,怎麼竟做起這個無恥的勾當來了。
    ()
    (一面想著,恐怕被他們裡頭曉得,又不懂他們在那裡說些什麼,便一步一步地
    (摸著回來睡了。)
    (看官,你道趙壽萱看見的是什麼人,在那裡和德國兵官做些什麼,在下做書的
    (也要賣個關兒,不來說破,等看書的列位看官,自家揣度,得個言外的意思罷
    (了。)
    (閒話休提,且說趙壽萱本來是讀書出身,後來讀書不成,改了行業,捐一個小
    (功名,打算出來混碗飯吃。)
    (不知怎樣的鑽著了宣蘭生的門路,派他當個電報委員。)
    (雖然讀書人一作了官便改了本來面目,但趙壽萱還沒有深入宦途,那一點先天
    (的書毒到底還在他性質裡頭,沒有除掉。)
    (自從那一天晚上,看見了那般怪狀,心上便覺得有些憤憤不平,暗想我們中國
    (事事都具著奴隸性質獻媚外人,千般百種地想著法子巴結外國人,也還罷了,
    (為什麼還要舍著自家的身體去巴結他,這是個什麼意思呢?正在心上這般暗想
    (,卻卻的看見林良棟挺著胸脯,穿著一身簇新的衣服,一面孔得意的樣兒,大
    (踏步在裡面走了出來。)
    (見了趙壽萱也不招呼,略略地點一點頭,便望著外邊要走出去。)
    (趙壽萱見了林良棟的面,好像有一雙手,在喉嚨裡探出來,要和他說話的樣兒
    (,忍不住向著林良棟,把手招招道)
和 他:請略停一步,我有句要緊的話兒,要和你說。
    (林良棟聽了,傲然答道)
林良棟:你有什麼話兒要和我說,只管說就是了。
    (趙壽萱要和他說時,又怕給別人聽見,便拉著他的手道)
和 他:請到我們房裡坐一回兒,好細細地說給你聽。
林良棟:(林良棟鼻子裡嗤地笑了一聲道)你們的房間不就是那廚房左首的一間柴房麼?
    那種醃躦的地方,虧你們怎樣好住,還要叫我去坐一回兒?不瞞你說,這樣的地
    方我實在不能領教,你有什麼說話就在這裡說罷。
    (說著搖頭擺腦的甚是得意。)
    (趙壽萱聽了,本來就是一肚皮的氣兒,聽他說到此際,再也忍不住了,衝口說
    (道)
和 他:我們住的地方,雖然齷齪,我們的身體,卻都是乾乾淨淨的,為什麼你忽然這樣
    的嫌惡起來。
    (林良棟聽了,還沒有聽出趙壽萱說他的意思,便不耐煩道)
林良棟:問你有什麼說話,你又不肯說出來,只顧這樣咕嚕咕嚕的,算個什麼樣兒。
    (趙壽萱心上雖然不快,卻也不敢糟蹋他,只說)
只 得:你不要嫌我多口,我要勸你一句話兒,那一班鋪戶,都是我們中國的同胞,我們
    不能保護他也還罷了,還要說他們是拳匪的同黨,害得他們一個個的蕩產傾家,
    實在我看著可憐得很。你既然會說德國話兒,那兵官又待你甚好,為什麼不趁著
    這個機會,勸勸他的性兒,不要這般暴燥,累及無辜。要曉得拳匪殺了德國欽差
    ,是京城裡頭的事情,和這獲鹿一縣的人,什麼相干?你若肯苦口勸他,他一定
    沒有不聽的,那時這獲鹿縣裡的一班鋪戶,就都受你的好處不淺了。
    (林良棟聽了,非但不聽,倒反覺得甚是厭煩,紅著面孔怒道)
林良棟:這都是他們做的事情,與我什麼相干,難道我管的了他們的事麼?
林良棟:(趙壽萱聽了勉強捺住了怒氣)不是這般說法,因為那德國兵官和你交情甚好,
    所以要你去勸勸他,並不是叫你去干預他的事情。
    (趙壽萱一句無心的說話,不料那林良棟想差了路頭,只說趙壽萱曉得了他的秘
    (密,有心在那裡梟他的痛瘡,登時滿面通紅,雙眉倒豎,大怒道)
林良棟:你說的什麼話兒?
      我和那兵官有什麼交情?我是個中國人,他是個外國人,不過我會說了幾句
    德國話兒,和你們做做通事罷了,什麼交情不交情的,這般混說?
    (一面說著,一面氣忽忽的,翻身轉來,向裡便走。)
    (趙壽萱見了這般光景,便打了一個寒噤,曉得事情不好,今天這幾句說話,可
    (鬧出亂子來了。)
    (但是解既解不來,逃又逃不脫,正在驚慌之際,只見林良棟同著那兵官,忙忙
    (的走了出來。)
    (那兵官一臉的怒氣,走到趙壽萱面前,就一回手,拔出那腰內的一把佩刀來,
    (寒光閃閃,冷氣森森的,在趙壽萱面上,晃了一晃,就要往下砍來。)
    (嚇得趙壽萱把方才那一點兒書毒飛到東洋大海去了,卟咚的一聲,雙膝跪在地
    (下,不住的磕頭如搗,口中苦苦地哀求,只說)
口 中:我沒有什麼錯處,洋大人為什麼要殺起我來?
    (那德國兵官見他扒在地下砰砰硼硼地磕著響頭,手內的刀未免停了一停。)
林良棟:(趙壽萱趁著這個空兒又朝著林良棟叩首哀求道)我們幾年的同事,求你說一個
    情,救救我的性命。
    (林良棟聽了,覺得甚是好笑,便把手對著那兵官,做一個手勢,似乎攔住他的
    (意思。)
    (那德國兵官見了,便收住了刀,對林良棟說了幾句話兒。)
林良棟:(林良棟便翻給趙壽萱聽道)他說他們帝國軍人的名譽,是最要緊的,比他們的
    性命還要要緊些兒。你說我和他有什麼交情,是有心毀敗他的名譽,就是損了他
    們的國威,所以他氣得不可開交,一定要來殺你。
    (趙壽萱聽了,方才曉得林良棟做賊心虛,錯聽了一句說話,只認是趙壽萱故意
    (笑他,老羞成怒,把那兵官撮弄出來,和他出氣,當下連忙朝他叩頭道)
方 才:我說的實在是朋友的交情,並不是說你們的壞話。我就是天大的膽,也不敢說這
    樣的話兒。
    (林良棟聽了把鼻子一動,眉毛一挑,微微地冷笑道)
微 微:哼,只怕未必罷!
微 微:(趙壽萱聽了,滿心著急,便拿出那迷信神權的習氣,罰起咒來,直挺挺地跪在
    (地下)我若有心說這樣的話兒,天誅地滅。你可相信了麼?
    (那林良棟的為人,雖然可惡,卻也有些迷信的地方,聽得趙壽萱當天發誓,那
    (疑心便去了九分,故意地又冷笑道)
林良棟:既然如此,我便和你說個情兒。做不到,做得到,看你的運氣。但是以後須要小
    心些兒,若再是這樣地亂說,我可不能和你說情了。
林良棟:(趙壽萱不等說完,喏喏連聲地答應道)此後再也不敢的了。若再說了什麼話兒
    ,聽憑處治。
    (說著,林良棟便對德國兵官,指手划腳地說了幾句。)
    (德國兵官不住地點頭,就把手對著趙壽萱,指了兩指,似乎叫他起來的意思。
    ()
林良棟:(林良棟在旁說道)今天總算你的運氣,聽了我的說話,叫你起來。
    (趙壽萱聽了,心上方才一塊石頭落地,便又磕了幾個頭,才扒起來。)
    
    
104**時間: 地點:
    (忽然又見德國兵官舉起那明晃晃的刀,直過來,嚇得趙壽萱「阿呀」一聲,把
    (眼睛一閉,覺得額子冰涼的,這麼一下,更把他嚇得渺渺茫茫的,好像已經死
    (了一般。)
    (不想等了一回,還沒有死,勉強大著膽子張開眼來一看,原來德國兵官沒有殺
    (他,只翻過刀背來,輕輕的在他頸上拍了一下。)
    (趙壽萱到了這個時候,才把出竅的三魂六魄一齊歸在身上,立在旁邊,恭恭敬
    (敬地站著,不敢開口。)
    (德國兵官看著他,嘻嘻地笑,忽又走近身來順手把他的辮子拉住,用力一頓,
    (趙壽萱立腳不住,跌了一個仰面朝天。)
    (德國兵官見了他這樣的戎腔,哈哈地大笑一聲,頭也不回,同著林良棟走了出
    (去。)
    (趙壽萱扒了起來,只得忍氣吞聲的一聲不響,自回柴房去了。)
    (只說德國兵官把電報局占了多時,林良棟仗著他的勢頭,在外面張牙舞爪的無
    (所不為。)
    (那做的傷天害理的事情,在下也說他不荊只說林良棟有一天在局裡,沒有什麼
    (事情,騎了一匹高頭大馬,出來各處亂跑。)
    (跑到城門口,忽然回過頭來,見一家小小雜貨店,櫃檯裡頭,坐著一個十八九
    (歲的女人,好像還是個閨女,雖然身上穿著幾件布衣,頭上也沒有什麼首飾,
    (卻是丰神婀娜,舉止大方,眉鎖春山,目涵秋水。)
    (驚鴻媚夜,膚凝紅玉之酥;飛燕回風,腰鎖勝衣之骨。)
    (碧玉小家之女,綠珠金谷之香。)
    (真個是鏤雪為肌,團瓊作骨。)
    (低著頭坐在那裡,不知想些什麼。)
    (把個林良棟看得呆了多時,眼光好似被他吸了去的一般,暗想我眼睛裡頭,女
    (人也不知看見了多少,像這樣相貌的,卻從來沒有見過一面。)
    (想著,不知不覺的自家跳下馬來,走到櫃檯外面,呆呆的立在那裡,目不轉睛
    (的看著那女人的臉兒。)
    (那女人偶然抬起頭來,見林良棟這般立著,認是他要買什麼東西,便問了他一
    (句。)
    (林良棟聽著他這樣的新鶯巧囀,雀舌生香,不由得愈加傾倒,一時間不問好歹
    (,就闖將進去。)
    (那女人見了,吃了一驚,問他進來做甚?林良棟也不開口,只一把拉著那女人
    (的手,往裡便走道)
答應了:我們到裡頭去說句話兒。
    (看官且住,這林良棟自從認得了德國兵官以後,趾高氣揚,無論什麼人,也不
    (放在他的眼內,差不多就是皇上皇太后的上諭,他也看得不算什麼,只要他拍
    (好了外國人的馬屁,就是一個天字第一號絕好護身的法兒,不要說這樣小小的
    (一家鋪戶。)
    (一時間看著那女子這般豐致,忍不住色膽如天,一手拉了她便走。)
    (那女人出其不意,掙扎不住,一直被他拉到裡邊,嚇得她魂飛魄散,高聲喊起
    (救命來。)
    (原那女人是開雜貨店王三錫的女兒,年紀止有十七八歲。)
    (王三錫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媳婦,一家四口,開著個店兒,賺些利錢,倒也不
    (愁過活。)
    (這一天王三錫和兒子到隔壁鬥牌去了,叫了女兒出來,叫她看著店面。)
    (不多一會,忽然聽得女兒的聲氣,在那裡喊叫。)
    (父子兩個大吃一驚,顧不得鬥牌,三腳兩步地跑回家去。)
    (只見一個不認得的人,正把女兒抱在懷裡,渾身亂摸。)
    (女兒抗拒不來,只在那裡拼命地哭叫。)
    (父子兩個,見於這個樣兒,怒氣沖天,趕上一步,大罵道)
林良棟:殺野的死囚,青天白日,就敢這般無禮,難道是不曉得王法的麼?
    (說著,王三錫便搶過來,抓開他的雙手,放過了女兒,把林良棟一把直按到地
    (下去,揮拳便打。)
    (你子兩個服待一個,只打得林良棟渾身疼痛,口鼻歪斜,口裡哼著說道)
林良棟:你們不要這般大膽,我是外國兵官營裡的人。
    (王三錫和他兒子正在盛怒的時候,那裡聽得見越發的拳頭腳尖如雨點一般下來
    (。)
    (正是:堂前白刃,幸留令尹之頭;門內表娥,記取嬋娟之影。)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王三錫全家遭慘禍 宣蘭生設法誘姦奴)
    
    
105**時間: 地點:
    (且說林良棟被他們按在地下,拳腳交施,打得個不亦樂乎,方才把他放了。)
    (推出門去,又罵道)
方 才:看你這個樣子,就不是個東西。下回再敢這般冒失,那可不要見怪,沒有今天這
    樣的便宜了。
    (林良棟被他們打得昏頭搭腦的,也不曉得他們說些什麼,抱頭鼠竄的,勉強扒
    (上原來的馬,慢慢地踱回電報局來。)
    (德國兵官正在廳上坐著,忽見林良棟一蹺一拐地走了進來,衣裳破碎,神色倉
    (皇,那面上更加好看,就如開了個果子鋪的一般,紅的青的黃的紫的,橫七豎
    (八的,一齊堆在面上。)
    (德國兵官見了這般形狀,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連忙問他)
林良棟:你到那裡去,弄得這個樣兒回來?可見吃了人家的虧麼?
    (林良棟見於德國兵官,就造出一番說話,哭訴一回,說)
林良棟:城門口一家開雜貨店的,父子兩人,都是拳匪的頭目。見我騎著馬過去,馬上的
    鞍子,是個洋式的皮鞍,他就硬說我是外國人的奸細,又說我是通洋的二毛子。
    不由分說,把我掀了下來,幾乎打今半死。幸虧旁人勸解,方才放我回來。
    (一面訴說,一面又哭起來。)
    (德國兵官聽了拳匪頭目的幾個字兒,早已怒氣沖天,眼珠出火,也不追問他別
    (的話兒,立刻派了十個馬兵,跟著林良棟,飛一般直到城門口來。)
    (林良棟一眼看見王三錫父子兩個,還立在門口,指天畫地的和眾人講話。)
    (林良棟一馬跑到面前,對著洋兵說了幾句,早上來了幾個馬兵,如狼似虎的,
    (把王三錫父子二人扭住,鷹拿燕雀的一般,拖在馬上,撥轉馬頭,風馳電掣的
    (去了。)
    (剩下一班眾人,和王三錫的女兒、媳婦見於,只嚇得渾身亂抖,面白唇青。)
    (王三錫的女兒、媳婦,見父親、丈夫給外國人平空捉去,又是方才放走的那個
    (人,走在前邊,和他們引路,曉得事情不好,又想不出什麼主意,只是不住地
    (啼哭。)
    (好容易才央了一個人,請他出去打聽。)
    (原來他們也曉得電報局裡頭,屯著一隊洋兵。)
    (那打聽的人,不到別處,一直到電報局來。)
    (這且按下,只說林良棟拿了王三錫父子回來,十分得意,連忙帶著他們回來,
    (見了德國兵官。)
    (德國兵官厲聲詰問,王三錫父子兩個,被他們拿來的時候,早已嚇得昏了,又
    (不懂那兵官的說話,跪在地下,只是索索地亂抖,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林良棟吃了他們一場大虧,把他們恨入骨髓,便隨口對德國兵官說道)
林良棟:這兩個人,實實在在都是拳匪的頭目,別的都不要說,只他們家裡,還立著神壇
    ,更有許多軍器,你想不是拳匪是什麼?
    (德國兵官聽了,果然信了林良棟的話兒,滿心大怒,便不由分說,把王三錫父
    (子兩個,綁著兩手,推出門來。)
    (那兵官從衣袋裡掏出手槍,對準了他們兩個,撥動機關,硼硼的兩響,王三錫
    (和他兒子,連個阿呀都沒有喊得出來,就直僵僵的倒在地下,動也不動一動。
    ()
    (那德國兵官仍舊把手槍納入衣袋,走進門來,對那手下的一班兵士說道)
和 他:今天在這裡殺了兩個拳匪的頭目,總算給我們欽差報了冤仇。
和 他:(一班軍人聽了,轟然答應一聲,一個個一齊拍手,都叫)大德國皇帝萬歲!大
    德國陸軍萬歲!
    (林良棟在旁看了,覺得心上快暢非常。)
    (暗想他們兩個人一齊死了,那個女人不怕他飛上天去,慢慢的還是在我的手中
    (。)
    
    
106**時間: 地點:
    (不說林良棟這般暗想,且說那打聽消息的人,遠遠地聽見槍聲,心上就是卜的
    (一跳。)
    (漸漸地走到門口,見門外躺著兩個死人,這一嚇非同小可。)
    (看那死人身上的衣服,卻就是王三錫父子兩個的樣兒,想來一定是他們兩個了
    (,連忙回過身去,撒開兩腿,拚命地跑。)
    (跑著還不住地回顧,恐怕被洋兵追來拿去,要照樣的用洋槍打他。)
    (一口氣跑了回來,直跑得他張開了一張大口,氣喘如牛,汗流不止。)
    (還沒有到雜貨店門口,就看見王三錫的女兒和媳婦兩個,噙著一把眼淚,呆呆
    (地在那裡望他,就直著喉嚨喊道)
林良棟:不好了!他們兩個人,都被洋槍打死了。
    (王三錫的女兒、媳婦聽了,真是平地風波,青天霹靂,阿呀了一聲,兩個都跌
    (倒在地,急血攻心,暈了過去。)
    (一班鄰舍見了,甚是替她們傷心,便連忙去煎了些姜湯出來,分頭灌救,把兩
    (個人救了轉來。)
    (由不得捶胸頓足,搶地呼天,放聲大哭。)
    (這一場大哭,真個哭得個天地為愁,風雲失色,石人下淚,猿鶴傷心。)
    (一班人聽著,雖然也替他難過,只得倒來勸慰她們,勉強把她們勸了進去。)
    (誰知姑嫂兩個進去多時,一些聲息也沒有,靜悄悄的,好似睡著了一般。)
    (眾人見了,知道事情不妙,急忙同幾個人,闖到裡頭看時,只見姑嫂兩個,一
    (左一右,高高的弔在樑上。)
    (正是:珠沉玉碎,雙懸蘇季之梁;月缺花殘,兩縊莫敖之谷。)
    (可憐好好的一家人家,輕輕的四條性命,都送在林良棟的手中。)
    (你道這個喪心病狂的刁奴,無恥害民的奸細,可該殺不該殺?當下眾人看了,
    (嗟歎一回。)
    (然而事已如此,也無可奈何,只得買了幾口棺木,先把姑嫂兩個成殮起來。)
    (又派了兩個人,到了晚上到電報局門外去,把王三錫父子的屍首,背了回來,
    (一同成殮,這且不提。)
    (只說林良棟這件事兒,漸漸的電報局裡都曉得了。)
    (趙壽萱和一班報生,人人切齒,個個酸心,但是都怕著外國人,不敢將他怎樣
    (。)
    (見於他的面,倒反還要奉承他一回。)
    (林良棟起先的意思,原想要跟著這個德國兵官到外國去,所以拚命的作惡,在
    (外面無所不為。)
    (那德國兵官起先也含含糊糊地答應著他,後來接到了聯軍統帥華德西的一封電
    (報,有了撤兵的日期,那兵官不過是一個陸軍千總,沒有什麼權力,軍營裡頭
    (不能無緣無故地帶著一個中國人同走,便把這個情形,對林良棟說了。)
    (林良棟大大地吃了一驚,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暗想:我在這裡做的這些事情
    (,往往都和眾人反對。)
    (原是靠著他們的勢力,打算將來和他同轉北京。)
    (不想他現在忽然反悔,把我留在此間,萬一那些受害的人,要來報起仇來,這
    (便如何是好?想著不覺害怕起來。)
    (忽又轉念一想道:我現在好在手內有的是錢,等他走了之後,我想個法兒,告
    (假回去,從此不當這個電報局的事兒,也就是了。)
    (想到此處,便又放心了些。)
    (但是那德國兵官,差不多將要走了,不得不翻過臉來,把那趙壽萱敷衍一番。
    ()
    (想著,便走到趙壽萱住的柴房裡來,登時改變了一付面孔,總辦長總辦短拍了
    (他一回馬屁。)
    (趙壽萱見他和前兩天好似換了一個人的一般,心上甚是詫異,後來聽他說到德
    (國兵官接了統帥的電告,就要撤兵回去。)
    (趙壽萱聽了,方才恍然大悟,但又不敢說他,只得和他敷衍一回,林良棟方才
    (去了。)
    (到了次日,趙壽萱暗中看他們的動靜,果然一個個都在那裡整備行裝,好像就
    (要拔隊起行的樣子,連那門口看守的兩個馬兵,也去收拾行李去了,不像往常
    (一般,出入的人,都要搜檢,卻鬆放了好些。)
    (趙壽萱心中暗喜,便悄悄地寫了一個稟貼,把林良棟的劣跡,從頭至尾,一一
    (地細說一番,又說他強姦婦女,害了王三錫一家四口的性命,要請宣蘭生想個
    (法兒,照例重重的辦他。)
    (寫好了,大著膽子,叫個廚子,候著出去買辦食物的空兒,把稟貼放在褲腰裡
    (頭,慢慢地溜了出去。)
    (也沒有人來盤詰他,那廚子出了大門,一溜煙溜到縣署,見了那位知縣大老爺
    (,把稟貼交付,請他加封代寄,便又一溜煙溜了回來。)
    (幸虧那一班洋兵沒有留心,也沒有什麼人曉得。)
    (又隔了一天,洋兵果然拔隊起行。)
    (那德國兵官臨走的時候,把趙壽萱叫了出來,對著趙壽萱把手指指林良棟,又
    (指指那自己的心,說了幾句話兒。)
    (又拔出刀來,在趙壽萱面前一晃,嚇得趙壽萱連連倒退,腳步踉蹌。)
林良棟:(林良棟連忙上前扶住道)總辦不必害怕,這是他在這裡和你說話,把我這個人
    交給總辦,說請總辦好好的招呼。如不然,他就要和總辦說話。這原是他過慮的
    意思,其實總辦向來待我們是極好的。
    (林良棟說著,又向德國兵官說了一回,那兵官方才點點頭兒,率眾去了。)
    (洋兵去了之後,趙壽萱非但在林良棟面前沒有什麼話兒,倒反還謝他保護全局
    (的功勞)
林良棟:要不是你懂得他們的說話,現在這個局裡頭,不知要被他糟蹋到怎樣一個分兒,
    真真是不堪設想的了。
    (林良棟見趙壽萱這般說話,便把心放下了幾分,但終久撫心自問,做的事情,
    (沒一件是可以對得過人的,便也不由的天良發現起來,覺得心上總有些忐忐忑
    (忑的,想要告假回去,又怕趙壽萱不肯放他,正在進退不得之際,忽然的天從
    (人願,上海總局裡發了一個電報過來,把林良棟升了電報滬局的領班,叫他立
    (刻前往。)
    (林良棟見了這個電報,大喜過望。)
    (原來這電報滬局,是電報局裡頭有名最好的地方,別人拚命的謀幹也謀幹不到
    (,更兼獲鹿是一個小小的子局,平空的把他升了上海的領班,況且他是個蘇州
    (人,正在那裡想告假回去,恐怕總辦不肯放他,恰恰的來了這個電報。)
    (林良棟歡喜非常,便進去和趙壽萱說了,趙壽萱也沒有什麼話說。)
    (林良棟立刻收拾好行李,辭了趙壽萱,搭了正定的火車,到了塘沽,換坐輪船
    (,不一日到了上海。)
    (先到電報學堂去了一趟,又到滬局去見了總辦。)
    (果然滬局領班出缺,就把他補了領班。)
    (林良棟十分得意。)
    (不想到了上海不到十天,忽然的總辦把他叫到簽押房內,滿面笑容地朝他拱手
    (道)
和 他:恭喜恭喜!
    (林良棟摸不著頭腦,呆了一呆,那總辦對他說道)
林良棟:兄弟昨日在督辦那裡,提起你的大名,督辦就說要你去見見,恐怕有借重的事情
    。這不是一樁喜事麼?
    (林良棟聽了更加高興,暗想今年想是我交了好運,料想督辦這回傳見,一定有
    (些好處。)
    (心上想著,口內免不得謙遜幾句,便退了出來,去辦那自家的公事。)
    (辦了一回,覺得有些疲倦,便立起身來,只見一個差官打扮的人,走進屋內,
    (手中拿著一張名片,問著林良棟道)
答應了:有一位姓林的林老爺,可在這裡?
林良棟:只我便是姓林,你問他做甚?
    (那差官聽了,便朝他請了一個安道)
答應了:我們大人要請林老爺去見見,說有商議的事情。
    (說著便把一張名片呈上。)
    (林良棟接過來一看,只見寫著「宣成衷」三個大字,曉得就是電報督辦宣蘭生
    (,不覺又驚又喜,心上突突地跳了幾跳,便對那差官說道)
林良棟:勞你的駕,請先回去請安,我立刻上來稟見。
    (那差官答應了一聲,便先走了。)
    (這裡林良棟便換了衣服,帶了手本,又特特地僱了一部馬車,修容飾貌的預備
    (著稟見這位欽差大臣宣蘭生。)
    (到了門口,把手本遞給號房,說明來意,號房給他回了進去。)
    (不多時,便出來叫請,把林良棟引到客廳裡頭,坐著等候。)
    (約有一刻多鐘的時候,宣蘭生慢慢地踱了出來。)
    (林良棟連忙搶步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宣蘭生卻甚是客氣,滿面春風,急急的將他扶住,叫他坐下。)
    (林良棟又請了一個安,方才斜著身子,挺著胸脯,輕輕地坐下。)
宣蘭生:(宣蘭生開口便說道)前幾天接著趙壽萱的稟貼,說你德文甚好,並且德國馬兵
    佔據電報局的時候,幸虧你懂得他們的說話,在內周旋。昨天滬局委員,又提起
    你的名字。恰好現在蘇州撫台沙中丞,要在衙門裡頭設一個報房,幾次寫了信來
    ,問我要幾個報生,並要一個熟諳樣務的人,帶著報生同去。我看你精明幹練,
    這件事兒,一定游刃有餘,況且撫台那裡不比別的地方,將來總還有些好處。我
    想就把你派到蘇州去,不知你自己的心上怎麼樣?
    (正是:香羅三尺,傷心燕子之樓;遺恨千年,腸斷摧花之雨。)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誅國賊涼血濺驢頭 賣風情華妝游馬路)
    
    
107**時間: 地點:
宣蘭生:(且說宣蘭生對林良棟說道)我的意思,打算就把你派到蘇州去,你自己心上怎
    麼樣?
    (林良棟聽了,十分高興,便請了一個安道)
林良棟:謝大人地栽培。將來倘有寸進可圖,都是大人的恩典。
宣蘭生:(宣蘭生又對他道)沙中丞幾次信來,問我要人,那意思甚是要緊。你就回去收
    拾隨身行李,越快越好。我明天備了咨文,就派兩個差官,和你先去。隨後再揀
    了報生,咨送過去。你見了沙中丞的面,代我致意一聲。
    (說著,就端茶送客。)
    (林良棟退了下來,忙忙急急地收拾了衣箱行李,預備動身。)
    (心上想著,甚是歡喜,暗想)
林良棟:只要撫台的性情和我合適,當了幾年差使,少不得要開保舉,那時慢慢地升轉起
    來,怕不是個道台麼?
    (心上這麼一想,甚覺開心,便又想著將來得了功名,要怎樣地揮霍,要如何地
    (設施。)
    (想得一個心,七上八下的灌滿了無數的迷湯,直想了一夜,方才略略地睡了一
    (回。)
    (起身換了衣服,迳往宣蘭生那裡伺候。)
    (號房見時候甚早,便對他說道)
宣蘭生:這個時候,大人還沒有起來,你有什麼事情,只顧去去再來。
      要差不多兩點鐘的時候,大人才見客呢。
    (林良棟聽了,只得走了出去,到馬路上走了一轉,又買些路上應用的東西,直
    (混到一點鐘,方才又到鐵路總公司來,央那號房傳進手本。)
    (果然不多時,便傳他進去。)
宣蘭生:(宣蘭生和他說了許多溫語)現在時候也差不多子,你便早些上船也好。
林良棟:(林良棟答應了一聲)是!
宣蘭生:(宣蘭生便叫一聲)來!
    (只見門簾起處,兩個差官打扮的人,走將進來,穿著缺襟袍子,天青馬褂,頭
    (上帶著水晶頂子,搖搖擺擺地拖著一枝藍翎,腳下薄底快靴,走進來,就規規
    (矩矩地站在旁邊,一聲不響。)
宣蘭生:公事可曾領到?
林良棟:(二人齊聲答應)領到了。
宣蘭生:(宣蘭生便指著林良棟對他們說道)你們好好地伺候這位林老爺到蘇州去,當面
    見了沙大人,給我請安。咨文是要緊的,也要當面呈遞。路上諸事小心,不可大
    意。去罷。
    (那兩個差官又齊齊地應了一聲,便朝宣蘭生請了一個安,似乎是稟辭的樣子,
    (退了出去。)
    (林良棟見宣蘭生沒有什麼話兒,便也請安辭出。)
    (宣蘭生只立起身來,朝他點一點頭道)
宣蘭生:恕不送了。
    (說著,就自家進去。)
    (林良棟退了出來,早有那兩個差官趕上來,和他招呼,十分恭敬,又替他到電
    (報局去起了行李,送到船上,照應得甚是週到。)
    (說起話來,林老爺長,林老爺短的,叫得應天價響。)
    (林良棟倒有些過意不去起來,要拉那兩個差官坐在一起,無奈他死也不肯,只
    (說)
只 得:大人叫我們路上好好地伺候林老爺,怎麼好和林老爺坐在一起?要是給大人曉得
    了,還了得麼?
    (林良棟見他們這般規矩,也只得罷了。)
    (上海到蘇州的輪船,只消一夜,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早到了。)
    (林良棟卻直睡到七點多鐘方醒,睜開眼來一看,見那兩個差官,已經把行李收
    (拾得停停噹噹,只等他一個起來。)
    (那差官又料理他的手巾臉水,就是自家用的家人,也沒有這般勤謹。)
    (林良棟見了,十分感激,免不得稱謝幾聲,那差官連聲不敢。)
    (林良棟梳洗過了,便同著差官,上岸進城。)
    (先尋子一個客寓,安頓了行李。)
    (林良棟換了公服,差官帶了咨文,一同到撫署前來。)
林良棟:(差官對林良棟道)林老爺去投手本,在官廳上坐了一回兒,等我們去投進了咨
    文,撫台自然傳見。
    (林良棟答應了。)
    (一個差官,便去和他投了手本。)
    (一個差官帶著咨文,和號房說明來歷,號房便帶他進去,見了巡捕官,一直去
    (見撫台去了。)
    (這裡林良棟坐在官廳,一個人心上轉著念頭,想著撫台傳見起來,如何問話,
    (怎生回答,又想著當這個報房,也不曉得有多少薪水銀子,約摸著總比當這個
    (領班好些。)
    (心上胡思亂想的,一等就等了兩點多鐘,聲息杳然,連那一個進去的差官,也
    (不見了。)
    (林良棟等了多時,心上十分焦燥,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只有那一個沒有
    (進去的差官,站在官廳外面,伺候著他。)
    (卻卻的這一天,不是上衙門的日子。)
    (官廳裡頭,沒有什麼人。)
    (林良棟靜悄悄的,又等了一回,還不見有人出來,卻聽見遠遠地裡面高聲直喊
    ()
林良棟:到外面來!
    (叫了一聲伺候,外面接接連連地答應一聲,忽然門上放起炮來。)
    (林良棟暗想:原來撫台見個客,也要放炮的。)
    (正在暗想,早聽得烘隆烘隆的,放了九個大炮,就看見有許多戎裝將士,匆匆
    (忙忙地都趕進來。)
    (又有的兩邊亂走,不知趕的什麼事兒。)
    (那樣子甚是嚴肅。)
    (不多一會,又聽得大堂點響,鼓樂齊鳴。)
    (想是撫台出來了,自己便立起來,整整衣服,好預備去見撫台。)
    (果然一刻兒的工夫,一陣腳步聲音,自遠而近,當頭兩個武官,佩刀軍服,後
    (面還跟著一二十個雄糾糾氣昂昂的親兵。)
    (林良棟這個時候,不曉得他們是來做什麼的,呆了一呆,再也想不到是來拿他
    (的人。)
    (當下兩個武員走了進來,對著林良棟高聲問道)
林良棟:你可就是叫林良棟麼?
    (林良棟一個「是」字還沒有答應出來,只答應了半句,早被武員喝一聲)
林良棟:拿下!
    (那一班親兵一擁上前,七手八腳地把林良棟擒祝把一個林良棟嚇得魂不附體,
    (忙問)
林良棟:你們是做什麼的?我是上海宣欽差那裡的人,要見撫台大人的。你們為什麼無緣
    無故地這般囉唣?不要認錯了人罷。
    (那一個武員聽了,並不開口,一個武員對他說道)
高聲喝:我們是奉上差遣,概不由己。撫台大人指名叫我們拿你,可不曉得你犯的是什麼
    罪名。
      你有什麼說話,到撫台大人那裡去說就是了。
    (說著,便推推擁擁地把林良棟直推到二堂上來。)
    (林良棟這個時候,覺得自己的一個身體,渺渺茫茫的,一些著落的地方也沒有
    (,好似做夢一般。)
    (到了二堂,偷眼望上看時,只見二堂上面,把印敕供在中間,撫台卻反坐在旁
    (面。)
    (兩旁侍從的人,就如一座屏風,兩邊圍列。)
    (看罷,便戰戰兢兢地跪下,聽得撫台在上面問道)
林良棟:你就是林良棟麼?
    (林良棟戰抖抖的,應了一)
答應了:是。
林良棟:(撫台哼地冷笑一聲道)你也是中國的子民,為什麼捨著自己的身軀,去做那外
    國人的奸細?
    (林良棟起先雖然害怕,卻還不曉得這件事情要發作出來,聽得撫台這般問法,
    (好似當心打了一拳,抖作一堆,做聲不得。)
林良棟:(撫台又接著問道)這還說是你自家情願,也還罷了。為什麼你又去強姦人家的
    婦女,還對外國人說,他是個拳匪頭目?好好的王三錫一家人家,四條性命,活
    活地都送在你的手中,你還道不曉得王法的麼?
    (林良棟聽了,便把他嚇得魄散魂飛,三十六個牙齒,捉對兒廝打。)
    (想要分辯,那舌頭上好似打了一個結的一般,張口箝舌的,那裡說得出什麼?
    (死命地掙了半晌,只掙出幾句話來道)
答應了:小的冤枉。這些事情,小的通通都不曉得。
    (沙中丞見他抵賴,大怒道)
林良棟:你還要希圖抵賴麼?
    (就把一件東西,擲下地來,叫他自家去看。)
    (林良棟接了一看,原來就是宣蘭生的咨文,把他的劣跡,說得明明白白。)
    (咨文後頭,更黏附著趙壽萱的稟貼,更是個真實的憑據兒。)
    
    
108**時間: 地點:
    (此時就再要賴,也賴不來了,只得脫了帽子,碰幾個頭)
只 得:求大人開恩。
林良棟:(沙中丞冷笑道)你既然認了,本部院自然還要格外從寬,不叫你吃苦就是了。
    (原來沙中丞向來性情耿直,嫉惡如仇。)
    (他見了宣蘭生的咨文,只氣得他怒髮上衝,雙眥欲裂,暗想:天下竟有這樣的
    (奸奴,像這樣的人,早些殺了乾淨,那裡還好把他留在世上,叫他再去害人?
    (想著,便立刻傳齊伺候,升坐二堂。)
    (預先把王命請將下來,高高地供在堂上。)
    (叫兩個戈什哈出去,把林良棟拿了進來,問了口供,不由分說,立時立刻的,
    (站起身來,行了兩跪六叩首禮,請下王命來,便傳了蘇州府和撫標中軍,會同
    (監斬。)
    (林良棟到了這個時候,方才回光返照起來,懊悔著自家做的事情,不應該這樣
    (的傷天害理,要求也求不及了。)
    (當下蘇州府和中軍,奉命監斬。)
    (幾個劊子手,早過去剝了林良棟的衣服,五花大綁的上了綁繩,推到教場伺候
    (。)
    (不多一刻的工夫,演武廳炮響轟天,林良棟之頭落地。)
    (這個混帳東西,倚著洋兵的勢力,害了無數的良民,摳心挖肚的在獲鹿弄來的
    (銀錢,不知仍舊落到那裡去了。)
    (他自己一個大錢也沒有用著,倒反把一條性命輕輕地送在蘇州,還落得個萬人
    (唾罵。)
    (看官,你道像林良棟這樣的人,可有什麼道理?)
    (閒話休提,在下又要把一個無恥奴的歷史,提將出來,做一個無恥奴小說四十
    (回的結筆。)
    (在下的這部小說,多半都是江念祖的事情,其餘的也都是人所共知的實事,卻
    (不是在下做書的,造出這些說話,有意罵人。)
    (只說蘇州地方,本來沒有馬路,後來中國同日本講和,便把蘇州也算了一個商
    (埠,造了幾條馬路,開了幾家戲園。)
    (在下有兩首楊青地的即景詩道:一樣人工奪鬼工,果能車水馬如龍。)
    (春風三月珠簾捲,掩映華燈十里紅。)
    (玲瓏窗子對秦樓,綺閣新開號莫愁。)
    (姊妹扶肩欄外立,更從簾下試梳頭。)
    (這些說話不必提它,只說有一天,新丹桂戲園包廂裡頭,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
    (年女子,坐在那裡看戲,卻生得輕雲作鬢,膩玉為腮,遠岫輸眉,秋波遜眼。
    ()
    (那一雙俊目左顧右睞,就如一丸水銀一般,往來閃爍,活潑非常。)
    (更兼態度妖嬈,神情蕩逸,看著她那個樣子,就曉得她一定不是什麼良家女子
    (,宦室閨娃。)
    (在她旁邊,坐著一個男子,那樣兒甚是可笑,生得短頸聳肩,縮腮尖嘴,黃豆
    (大的一雙龜眼,鷹嘴樣的一個鼻頭,最可笑的,是前胸後背,都有些擁腫無度
    (,向外面挺了出來。)
    (身材甚短,肩背正方,竟是一個湊得完全十足的龜形。)
    (據相書上說起來,男子龜形,必主大貴。)
    (這個龜形的男子,卻不曉得他將來的事業何如,但是依著在下的意思想來,現
    (在這一班響噹噹當著烏龜的人,沒一個不是名利雙收,子孫永保,恐怕這個有
    (形之龜,倒比不上這個無形之貴。)
    (或者是當今時代百度維新,無論什麼再舊些兒的人,也得要看看新書,說些新
    (話,方才薰得動人。)
    (像這樣舊時的相法,也翻了個新法兒,免得一個個都罵他是守舊黨,也未可知
    (。)
    (閒話休提,只說那新丹桂戲館包廂裡頭看戲的女人,你道他究竟是個什麼人物
    (?原來這個女子姓楊,他父親叫做楊梅窗,是個外科醫生,沒有兒子,止生一
    (個女兒,楊梅窗十分鐘愛,只要女兒開口要什麼東西,凡是他辦得來的,那怕
    (傾家蕩產,也要去辦了來,雙手送給女兒的手中,方才快活。)
    (這個女兒被他嬌縱慣了,隨便什麼人,都不敢拂她一點意兒。)
    (一班親戚,背後都趕著楊小姐叫雌老虎。)
    (這一年揚小姐長成十歲,楊梅窗一病死了,又沒有什麼本家繼承,這場梅窗的
    (遺產,便都歸楊小姐一手經理。)
    (這位楊小姐父親在日,雖然並不怕,倒底有些避忌,現在楊梅窗死了,無人拘
    (束,便結識了一班女姊妹們,天天的出去看戲聽書,坐馬車,吃大菜,鬧得一
    (塌糊塗。)
    (漸漸的,有幾個當地的流氓,看中她,不知怎樣,竟把她鉤搭上了。)
    (正是;絮已沾泥,枉作漫天之舞;花真墮動,空為半面之妝。)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楊小姐無心隨惡棍 邵梓玉開眼做烏龜)
    
    
109**時間: 地點:
    (且說楊小姐自楊梅窗死後,結識了一班女朋友,天天的到馬路上,去兜著圈子
    (,不是看戲,就是坐馬車,倚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好借此出出風頭。)
    (不想有一班馬路上的流氓,看中了她,便千方百計的,想著法子,去引誘她。
    ()
    (楊小姐一個十八九歲的女人,那裡曉得什麼世路的艱難,人情的險惡,況且又
    (不比歐洲各國的女人,受過上等的教育,只覺得這幾個流氓,在自己身上甚是
    (盡心,二十四分的要好,她便也不知不覺的,和他們親熱起來,漸漸的上了他
    (們的當,被他們拖下水去。)
    (那內裡的事情,是不問可知的了。)
    (這位楊小姐,得了楊梅窗的遺產,任情揮霍,又沒有什麼人來管她,憑著那幾
    (個流氓,要借多少就是多少,不上幾個月,差不多把楊梅窗一生辛苦掙下來一
    (分小小的產業,一齊花在太平洋裡去了。)
    (手頭漸漸的不給起來,楊小姐揮霍慣了的人,那裡過得這般拮據的日子?一班
    (流氓,便攛掇她擺個碰和檯子,招接客人。)
    (楊小姐想想,無可奈何,只得依了。)
    (自從擺子碰和檯子之後,說也奇怪,竟是接接連連的,客人絡繹不絕,生意興
    (攏到得後來,竟是蘇州城內,沒有一個不曉得這位楊小姐的名氣。)
    (差不多倉橋賓裡,有些名氣的倌人,也沒有她這般的生意。)
    (這且暫時按下,再說蘇州吳縣,有一個皂班差役,官名叫做邵升,卻是個奸刁
    (陰險的東西。)
    (平日之間,倚著官勢,在外面招搖撞騙的無所不為。)
    (那署事的知縣,叫做方國珍,又把他當做走通線索的羽翼,甚是倚仗著他。)
    (邵升得了方國珍這般看待,越發的得意揚揚,橫行無忌。)
    (不想過了一年,方國珍署事期滿,例應交卸。)
    (藩台便掛牌委了個候補知縣郭寶華,前來署理。)
    (這郭寶華是個拔貢出身,性情風厲,操守清廉,卻有一樣壞處:問起案來,專
    (看人家的相貌,只要相貌良善些的,就是的的確確是個兇手,他也要想個法兒
    (,和他開脫;若是相貌生得兇惡些兒,就是真真冤枉,他只說看你這個面貌,
    (就不是個好人,一定要把他屈打成招,方才肯罷。)
    (有了這般的脾氣,那些承審的案子,不免就有許多冤枉的人。)
    (這一面藩台委他署理吳縣,他便揀了一個日子,接印點卯,點到邵升的名字,
    (邵升答應一聲,走了上來。)
    (這位郭大老爺舉目看時,卻卻的冤家遇著了對頭,只見他縮背拱肩,尖頭圓眼
    (,那一付奸滑的樣兒,明明的露在面上。)
    (郭寶華看了,不知怎樣的,好像和他有什麼冤家一般,不覺登時大怒,把驚堂
    (一拍,喝道)
大聲喝:看你這樣形狀,一定不是好人!本縣這裡用你不著。
    (一面罵著,不由分說,拍著旗鼓,撥下八枝箋來。)
    (值刑的皂隸,吆喝一聲,那時滿堂吏役,一個個心上駭然,彼此你看著我,我
    (看著你,想不出什麼緣故。)
    (邵升也大大的吃了一驚,連忙跪上前去,分辯道)
答應了:小的無罪,求大老爺開恩。
    (郭寶華聽了,更加大怒道)
更 加:你還敢在本縣面前強辯!本縣說你不是好人,難道是誣賴你的麼?
答應了:(說著又喝叫)著實與我打!
    (值刑的不敢怠慢,趕上前來,把邵升捺在地下,褪下褲子,一五一十的打了四
    (十大板。)
    (這四十個大板,若是換了別人,就不打個半死,也要小小的發一個昏,幸而一
    (班值刑的,都和邵升要好,打得還不十分厲害。)
    (當下打完了,磕頭起來。)
    (郭寶華立刻把硃筆一勾,革了他的名字,吩咐差役把他轟出去。)
    (邵升垂頭喪氣的,被他們趕了出去,這一腔冤枉,真是夢想不到的。)
    (無妄之災,好好的點卯,無緣無故吃了一頓板子,還把個名字革了,絕了他以
    (後的生路。)
    (心中想著,越想越氣,越氣越恨,忽然想出個主意來。)
    (原來他想碰了這個釘子,從此不干這個差役的道兒,想要改了名姓,假充上流
    (社會的人。)
    (好在這幾年招搖撞騙,有的是錢。)
    (只要有了銀錢,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
    (果能自此以後,邵升有志竟成,改了一個名字,叫做邵梓玉。)
    (穿得一身華麗的衣裳,學得一派時髦的應酬,竟也漸漸的有些大家子弟和他來
    (往起來。)
    (那知就是這樣的混了幾年,那幾個昧心錢兒,差不多慢慢的將要完了。)
    (老婆又得了個產後的熱病,醫治不好死了。)
    (邵梓玉辦過了他老婆的喪事,還苦苦的支持著面子,恐怕人家看了他的內容出
    (來,便又打算主意道)
更 加:照這個樣兒,坐吃山空的下去,那裡支持得來?不如想個法兒,續娶一房有些妝
    奩的老婆,倒也是今救急的法子。
    (想定了主意,便托著許多朋友和他做媒,無奈總是高不成低不就,不是人家不
    (肯給他,就是嫌著別人寒素。)
    (說了多時,還沒有一些眉目。)
    (邵梓玉氣悶不過,便天天到馬路上兜個圈子,解解悶兒。)
    
    
110**時間: 地點:
    (忽然有一天,在馬路上看見楊小姐,坐了馬車過去,一頭珠翠,嘩嘩有光,滿
    (面春情,融融欲化。)
    (手臂上帶著四五付鐲子,黃澄澄,金燦燦的,寶光奪目。)
    (手內更帶著兩個金剛鑽戒指。)
    (看她那個樣兒,定是個有錢的閨秀。)
    (又見他一人獨坐,並沒有什麼同著的人,想來是沒有什麼拘束,可以自由的了
    (。)
    (想到此際,由不得心中一動,便急忙也揀了一部極齊整的橡皮馬車,跳上車去
    (,吩咐馬夫,只跟著前面的一部馬車。)
    (那馬夫聽了,把馬加上一鞭,飛一般的趕上前去,只跟著那一部馬車,來來往
    (往的在馬路上兜了幾個圈子。)
    (邵梓玉坐在車上,目不轉睛的只看著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也似乎已經覺得他盯梢的意思,每到馬路轉彎的時候,便把那一對
    (水汪的秋波,朝著邵梓玉飛了幾個眼風。)
    (邵梓玉見了,喜得心花怒開,十分暢快。)
    (跟著她兜了幾趟,那馬車停在蔚南村大菜館門口。)
    (那女人裊裊婷婷地走下車來,看了邵梓玉一眼,就進去了。)
    (邵梓玉連忙付了車錢,也跳下來,跟著上樓。)
    (見他走進三號房間去了,邵梓玉掩在門口一看,見並沒有第二個人,就是那女
    (人一個,坐在那裡。)
    (邵梓玉便走進他隔壁四號房間坐下,等那侍者進來,邵梓玉便問他,可認得三
    (號房間裡的女人?侍者微笑道)
答應了:他天天到我們這裡來的,那有不認得的理?
    (便把楊小姐的歷史,細細地告訴了他一遍。)
更 加:(又道)你不要看輕他,他的生意,比一等的紅倌人,還要好些。倒是個有錢的
    人呢。
更 加:(這一句話兒,正打在邵梓玉的心上,便向侍者說道)你過去招呼一聲,說他吃
    的不論多少錢,我都給了。
    (那侍者看著邵梓玉的面孔,嘻嘻地笑了兩聲,答應了出去。)
更 加:(不多一刻,又走了進來,向邵梓五笑道)楊小姐說,請你那邊去坐罷。
    (邵梓玉聽了叫他過去的一句話,就是做官的得了升官的信息一般,連忙恭恭敬
    (敬地走了過去。)
    (楊小姐見他進來,立起身含笑相迎,兩下說了幾句套話,就彼此熟落起來。)
    (楊小姐天天到馬路上去出著風頭,原是為勾引客人起見,況且邵梓玉有心籠絡
    (,拼命地巴結她。)
    (楊小姐看著這個人,倒也並不討厭,和他談談說說,甚是投機。)
    (吃完了飯,又同到新丹桂去,獨包了一間包廂,卻只有楊小姐和邵梓玉二人同
    (坐。)
    (這包廂的錢,不消說是邵梓玉的了。)
    (直看到十一點鐘,楊小姐方才進城,邵梓玉也自回去。)
    (夜裡頭睡在牀上,便想怎樣的騙他嫁我,怎樣的哄他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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