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且說喬大小姐迷信神佛,不肯嫁人,買了一個丫頭,打算要作她的替身,誰知
(嫁了過去,當著了夫妻相愛的風情,曉得了天地氤氳的滋味,便和這位龔大令
(,如膠似漆,寸步不離,滾得火一般熱。)
(只苦了那個做替身的丫頭,只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個,咽著唾沫,無可
(如何。)
(有些地方,龔太太反和這丫頭吃起醋來,不多幾時,便把這丫頭嫁了出去。)
(這位龔太太本來寒苦出身,生性十分吝嗇。)
(嫁過去不到半年,便把自己的皮綿單夾,好些的衣服,一齊賣得乾乾淨淨,甚
(至新年頭上,出來拜年,穿一件亮紗披風。)
(蘇州省裡的人,都把這件事兒,傳為笑柄。)
(更可笑的是女兒長成出嫁,他叫龔大令和她置備妝奩。)
(龔大令給了她一千銀子,她卻只花了二三百塊錢,草草的置辦一切,把多下來
(的銀子,自家藏了起來,算做自己的私房。)
(平日之間,一毛不拔,真是愛錢如命。)
(若是有什麼寺裡的和尚和她化緣,她卻自然而然三百二百搬了出來,給那些酒
(肉和尚去做吃喝嫖賭的花銷,沒有一些兒懊悔。)
(這已經算是詫異的了。)
(提起她的妹子來,更是有些奇異,生得雄軀偉乾,虎背熊腰,形狀十分丑怪,
(與她姊姊大不相同。)
(本來她們姊妹二人,相約修行,後來她姊姊嫁了,她就獨自一個,誓死不嫁。
()
(明曉得自己形容醜陋,嫁了過去,也不能得丈夫的歡心,與其到了那時受人壓
(制,不得自由,不如還是不嫁的好。)
(她打定了這個主意,百折不回,憑著她母舅再三相勸,只是咬著牙齒,不肯應
(承。)
(這位喬二小姐,就是這樣的混了幾年,又想出一個欺人的方法來。)
(對著別人,拼命的胡說,說什麼自己是西方大雷音寺釋迦如來的徒孫,因為不
(守清規,所以墮落塵寰,要叫她受一番世界上的磨折。)
(將來孽障滿了,仍舊還要回到西方的。)
62**時間: 地點:
(又說自己已經大澈大悟,能知過去未來,一切事情。)
(那一班愚夫愚婦,聽了她的說話,信以為真,一個個都要拜她作師父,差不多
(的竟是舉國若狂起來。)
(不上一年,就收了無數的徒弟。)
(那班徒弟裡頭,很有些兒名門巨室的嬌娃,繡閣香閨的命婦,有的要探問終身
(,有的要勤修來世,一個個雙手捧著大把的銀錢,情情願願的送她使用。)
(這位喬二小姐,到了這個時候,總算念佛念出了頭。)
(也不住在母舅家了,一班徒弟,替她買了一所房子,請她住在蘇州。)
(也有送銀錢的,也有送食物的,連連絡絡的來往不絕。)
(但是問起什麼禍福,或者什麼未來的事情來,她便總是一派可東可西,半開半
(合的活動說話。)
(後來問得急了,她就說)
答應了:天機不可泄漏,我只好略略的說些影子,只好你們自己去細細猜詳。若要我一一
的細說出來,不但我擔當不起,就連你們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的。
(眾人聽了,甚是信她,不敢再去追問。)
(她那一班徒弟,又商議著上她一個尊號,都叫她「喬太小姐」,她自己也儼然
(以喬太小姐自居。)
(慢慢的到了後來,連她自己也有些不相信自己起來,好像真個是如來的徒孫,
(能知未來過去的事情一般。)
(久而久之,習慣自然,自己把自己的假話竟當作是真的了。)
(這一天,正在聚著一班徒弟,在那裡想法兒敲她的竹槓。)
(忽見龔家的用人,走了進來,說大老爺忽然起子瘋病,要請太小姐快些前去。
()
(喬太小姐聽了,便立刻坐著轎子,趕到龔家。)
(見了龔維藩那種樣子,半癡不乖的,嘴裡頭只說譫語,也束著兩手,無計可施
(。)
(後來幸虧請著了一個名醫,問了他的病原,曉得是病由鬱悶而起,但是向來身
(體淘碌空了,精神不足,心絡空虛,又遇了不遂意的事情,痰氣上衝,迷住心
(絡,自然就糊裡糊塗,連人也不認得起來。)
(一班以前的醫生,不明白這個道理,都用的消痰解鬱的藥方,卻不曉得他痰氣
(已入心絡,元氣本來不是,那消痰解鬱的藥品,用得雖是不差,但是純用發表
(之劑,一味解散,心經愈弱,正氣愈傷,邪痰又乘之而入,所以吃了藥下去,
(不見輕鬆,反見沉重,自然的越吃越壞起來。)
63**時間: 地點:
(如今請到的醫生,摸著了他的門路,不多幾帖藥,慢慢的就好起來。)
(直養了一月有餘,龔維藩方才漸漸的好起來。)
(這位喬太小姐,也在龔家整整的住了一月。)
(直到龔維藩的病好了九分,方才出來。)
(卻又對著她一班徒弟,亂吹大話說)
和 他:龔維藩的發癡,是在城隍廟前,撞著了一個癡鬼,附在他的身上,所以癡得十分
利害。幸虧我去了,看見那個癡鬼,蹲在他的牀上,把他舞弄得時刻不安,我叫
他們多化些紙錠金銀,想要買他遠去,哪知這個癡鬼,就如世上的癡子一般,不
曉得那些銀錠作何用處,憑你給他什麼,他也不要,只守著那個病人,一步也不
肯離開。又虧我結了一個楞嚴訣,打退了他,替他念了幾卷金剛經,超度他往生
別處去了。這個癡鬼走了之後,病人方才漸漸的好起來。你想可怕不可怕?
(這些說話,裝點得甚是相像,那班迷信佛教的愚夫愚婦,聽了都哄然一聲,大
(家信以為真。)
(竟把個凡軀肉骨的一個喬二小姐,說得好像個天女中間的摩登伽,色界天中的
(阿修羅一般。)
(從此,喬太小姐的名氣,又尊貴了幾倍。)
(漸漸的傳揚開去,就有些外路的人,仰慕她的大名,趕到蘇州來,歸在她的教
(下。)
(這呂仰正的老太太,本來是個迷信神權達於極點的人,聽得人說喬太小姐怎樣
(的道德高超,佛法廣大,她就羨慕得了不得,幾次要自己到蘇州去請她,都為
(著自己家裡的事,耽擱下來。)
(這一回,呂仰正出去了,家中沒有什麼事情,這位呂太太便糾合了幾個婦女中
(間的同志,僱下一隻大船,卑禮厚幣的到蘇州去請了這位喬太小姐來。)
(喬太小姐見她們幾個都是富家內眷,料想此行一定有些油水,那有什麼不肯?
(便高高興興的同了來。)
(這一天,呂太太正結了一個經壇,請了許多親戚聚在一起,要請喬太小姐登壇
(說法。)
(這幾句口頭禪的言語,是喬太小姐平日練慣了的,便不慌不忙的一口應允,迳
(自登壇高坐,揮著塵尾,握著念珠,閉著眼睛,盤著雙膝,裝模做樣的做作一
(番。)
(呂太太同著兩個女兒媳婦,志志誠誠的跪在壇下,叩頭禮拜。)
(喬太小姐坐在上面,任她行禮,頭都不點一點。)
(也是她合該倒運,奇巧不巧的,這一刻兒的工夫,呂仰正撞了回來。)
(一見了喬太小姐這般模樣,心中大怒,不由分說,跳上法壇,舉起洋傘柄,把
(喬太小姐打了幾下,把她直打得跌下台來。)
(呂太太新近拜了這個師父,正是愛如父母,奉若神明的時候,突然見自家兒子
(跳上台去,把一個好好的坐在台上講經說法的師父,登時打了一個元寶翻身,
(你叫她如何不怒?當下呂太太一把扭住了呂仰正的衣襟,要和他拼命。)
(卻被呂仰正說出一番驚心動魄、轟雷掣電的話來,看他那個樣子,竟是和喬太
(小姐有不共戴天之勢,倒把呂太太的一團烈火嚇住了。)
(恐怕他說得出來,做得出來,真個要和喬太小姐拼命,嚇得她不敢和他說話。
()
(又被喬太小姐上來勸了一回,趁勢放了手,作個收常攬著喬太小姐的手,竟到
(內房去了。)
(隔了一天,呂太太把兒子叫了進來,苦苦的勸他皈依佛教,又說佛教如何的神
(通廣大,法力無邊,更兼那喬太小姐,是個活佛轉世,你卻去得罪了她。)
(雖然佛門中人,不與眾生計較,但是你這般的頑鈍無靈,將來一定沒有什麼好
(處。)
(若是不干我事的別人,也還罷了,你卻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哪裡能眼看著你,
(做這樣墮落泥犁的勾當。)
(勸來勸去,勸了半天,呂仰正哪裡肯信?勸得急了,他便說道)
呂仰正:既是他們說那喬太小姐,是個活佛轉世,我卻從來不曉得如今世上,還有什麼活
佛。她既然是個有些來歷的人,自然總有些格外的靈異。只要叫她顯些靈跡,給
我看看,我自然的稽首皈依,不用別人相勸。若是她顯不出什麼靈異,只會信口
開河,說些無影無蹤,沒憑沒據的大話,哪裡就好算她是什麼活佛?要就是這樣
的說些大話,我也會說自己是什麼活佛降生,天星下界,包管還要說得比她像些
。
(呂仰正咬釘嚼鐵的說了這番說話,呂太太曉得他百折不回,無可如何,只得罷
(了。)
64**時間: 地點:
(如今且把呂仰正一邊按下,再提起江念祖的醜事來。)
(只說江念祖在京城裡頭,被呂仰正這般的一鬧,鬧得他在京城裡頭存身不得,
(只得帶了宣欽差的一封薦信,連夜趕出京城,在天津也不耽擱,一直的趁輪南
(下,到了上海又上了江輪船,不上兩天,便到了南京。)
(因為要去稟見制台,就在制台衙門旁邊,延賓館住下。)
(忽想起有一個同窗兄弟邵竹卿,現在莊制軍那裡,管理奏牘,莊制軍甚是信任
(著他,便想先去拜他一拜,好托他在制檯面前吹噓兩句,希冀想得一個優差。
()
(想定了主意,便先叫一個家人,去到制台號房那邊,打聽邵竹卿的住處。)
(去了不多一會,打聽著了回來,邵竹卿因不帶家眷,就住在制台衙門裡邊。)
(江念祖見打聽著了,心中大喜,便先去拜邵竹卿。)
(轎子不能進去,就停在二門外邊。)
(帖子傳了進去,好一會,方見一個家人,走出來叫請。)
(江念祖跟著那個差人,彎彎曲曲的,走了多時,方走到一個小小的書院。)
(天井內搭著幾堆山石,種著幾顆芭蕉。)
(魚池藤架,花竹蕭疏。)
(朝南三間楠木廳,甚是精緻。)
(江念祖隨了那家人進去,早見邵竹卿穿著一身便服,滿面笑容的立在中間。)
(見了江念祖進來,連忙搶前幾步,握了江念祖的手,笑道)
江念祖:老弟多時不見,今天什麼好風,把你吹到這裡來?
(江念祖見邵竹卿這樣慇懃,自然歡喜,敘了兩句寒暄,彼此坐下。)
(邵竹卿問他來此,可有什麼事情?江念祖便把來意告訴了他一遍,又說自己沒
(有見過莊制軍,要托他在制軍面前,幫襯兩句。)
(邵竹卿聽了,一口答應,並不作難。)
(江念祖感謝不荊到了明日,江念祖便帶了宣蘭生的信,腳靴手版,依帽整齊的
(迳到督轅求見。)
(把手本遞了上去,又和巡捕說明,有鐵路督辦宣大臣的信,要當面呈遞。)
(巡捕聽了,知道這位宣大人,和莊制軍向來要好,不敢怠慢,給他傳了進去。
()
(江念祖坐在官廳上,直等得一個不耐煩,方才把他傳了進去。)
(又在花廳上坐了一會,見幾個戈什哈進來,把廳簾高高打起。)
(江念祖知道莊制軍就要出來,連忙起身鵠立,屏息伺候。)
(一會兒見莊制軍慢慢的踱了進來,身材短小,瘦臉長鬚,那神氣甚是端重。)
(江念祖一見,便恭恭敬敬地叩頭請安,側身侍坐。)
(莊制軍也不問他什麼,只問他要宣蘭生的信。)
(江念祖從靴統裡頭,拔出宣蘭生的信來,鞠躬送上。)
(莊制軍拆開看了一遍,把眉頭皺了一皺,問江念祖道)
阮制軍:你的意思,想在我這裡尋個差使。無奈現在江南的候補人員,實在無從位置,連
一班候補道,都沒有可派的差使。況且你是又是江蘇人,不便竟當本省的差,這
便怎麼好喲?
(江念祖聽了莊制軍的說話,是不答應的意思,便立起來請了一個安道)
江念祖:只求大帥格外的栽培。
(正是:衣冠優孟,果然世界糊塗;傀儡登堂,真個官場如戲。)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江總巡狂敲竹槓 寶太守巧運奇謀)
65**時間: 地點:
(且說江念祖見莊制軍不肯答應,便朝他請了一個安,說要求大帥的栽培。)
阮制軍:(莊制軍躊躇了一回道)爭論起理來,我和蘭生的交情很深,他薦來的人,我不
該推托才是。怎奈我這邊的情形,人浮於事,實在也為難得很。也罷,我和你慢
慢的想個法兒安置,但是你卻不能性急,只好耐心坐等。我只要遇有機會,和你
留意就是了。
(江念祖謝了出來,仍在延賓館住著聽傳。)
(只說起這位莊制軍的出身來。)
(這位制軍名叫莊有山,號叫華甫,少年館選,放過於幾任試差,開坊之後,從
(內閣學士,推升了兵部左侍郎,放了個湖北巡撫,升受了湖廣總督。)
(這位莊制軍,雖然一樣是個翰林出身,卻比那些寫白摺子、抄事類賦的太史公
(不同。)
(從小兒才氣縱橫,無書不讀。)
(到得入了仕途,益肆力於時務書籍,真是個湛通經史,淹貫中西。)
(說出來的議論,做出來的文章,也都是些變法自強的新論。)
(中國大員裡頭,講究新法而真有學問的,就是莊制軍一人。)
(其餘的一班封疆督撫,不是素餐屍位,就是專務虛文。)
(要像莊制軍一般的學問,卻是少少兒的。)
(看官且住,這位莊制軍,雖然也會談新學,卻還有那一班革命黨裡頭的人,罵
(他是個守舊黨的奴隸。)
(為什麼在下倒說他是中國大員裡頭,新學的領袖呢?看們有所不知,這莊制軍
(雖是愛談新學,卻無論如何總是個官場人物,有些地方持論不能過激,立議不
(便太高,只好差不多說到這個樣兒,已經是中國督撫裡頭,新到極處的了。)
(若再要深進一層,就要講到自由獨立,便是悖逆之論,他們做官的,哪裡敢把
(這樣排滿革命的話頭,放在口中亂說,難道他們不要保守身家性命的麼?)
(閒話休提,只說莊制軍在湖廣做了兩年,各處的交涉案件,辦得甚是妥當。)
(上頭因為他通曉洋務,特特為為的把他從湖廣調署兩江。)
(莊制軍到了兩江之後,竭力的招攬人才,留意政治。)
(他在湖北的時候,就曉得邵竹卿是個有名人物,此番一到江南,就把他聘到幕
(中,待他甚是敬重。)
(不時和他談談時務,說說經史,十分投契。)
(這邵竹卿的才調,本來不差,為人又甚是狡猾,不論見了什麼人,都是笑容滿
(面,和氣迎人。)
(制台衙門,上上下下的人,沒有同他不對的。)
(他又串通了莊制軍的幾個貼身家人,莊制軍每看一部新出的什麼書,家人必定
(預先通信給他,他就連夜把那部書,用心研究,翻來復去的,看了幾遍。)
(有幾處要緊些的地方,他都牢牢的記在心上。)
(有時莊制軍和他談著這部書上的事情,他就傾筐倒篋的,一齊說了出來,差不
(多就是倒流三峽,翻轉黃河,也沒有他這般熟悉。)
(倒把個莊制軍吃了一驚,口內不言,心上卻十分佩服。)
(暗想:這個人真是淵博,怎麼我才看的書,他都這樣的熟悉?心上還有些不信
(,以為這不過是偶然撞著的罷了,隨後又把別樣看過的書,來試探他。)
(誰知無論什麼新舊中外的書,但是問到他的,都是這般熟溜。)
(莊制軍原是愛才如命的人,見邵竹卿這般的博古通今,熔經鑄史,不覺十分心
(折,佩服得五體投地,就二十四分的信任他起來。)
(無論什麼大小事情,只要邵竹卿開句口兒,莊制軍沒有一句不答應的。)
(邵竹卿也就趁著這個機會,招權攬賄起來。)
(有班求差謀缺的候補人員,只要走了邵竹卿的門路,從來沒有不靈的。)
(就是藩台,也要讓他三分。)
(其餘的更不必說了。)
(官場中人,大家傳說,沒有一個人不曉得邵竹卿是兩江制台幕府裡頭的第一個
(紅人兒。)
(因為他在制檯面前,說一聽一,沒有駁回的事兒,大家多說著笑話,把他比做
(莊制軍的夫人,有兩句口號,道是)
答應了:兩江總督莊華甫,一品夫人邵竹卿。
(這且不在話下。)
(只說莊制台送客進來,想著現在的局面,實在人浮於事,一班候補人員,閒著
(沒有差使的甚多,這江念祖又是個江蘇人,這幾個看得見的差使,調劑本省人
(員還來不及,哪裡輪得著他?但是宣蘭生的面子薦來,又不好意思回報,只得
(叫了邵竹卿進去商議,怎樣的安置他。)
(邵竹卿是預先受過了江念祖的囑托,便在莊制軍面前,竭力的揄揚他,又說本
(省的差使,雖是輪他不著,只消大帥交個條子下去,給隨便什麼局所的道員,
(叫他妥為安置,難道他敢不答應麼?莊制軍聽了,想想倒也不差。)
(便依了他的話,交了一個條子,給釐捐局督辦郭大昌,叫他給江念祖想個法子
(。)
(郭道台接了這個條子,見是上司交下來的人,那敢怠慢?又有邵竹卿再三囑托
(,自然格外的留心,不多幾天,就把江念祖派了一個總巡。)
(江念祖見委了這個優差,心中大喜,正好借著出去巡查的名目,去敲那些委員
(竹槓。)
(當下謝委到差,又去制台那裡稟知,卻大大的送了一份禮物給邵竹卿。)
(江念祖到差後,公事倒甚是認真,自己坐著巡船,各處查察,又到各處卡子上
(去,查看他的歷年帳目,吹毛求疵、無風生浪的把一班委員收拾得頭痛耳鳴,
(一個個暗中咒罵。)
(大抵官場裡頭的差使,以釐卡為最好,局所裡頭的弊病,亦以釐卡為最多。)
(歷年傳下來的積弊,那裡能夠弊肅風清?江念祖又是個鉤深索隱、務求精刻的
(人,只要查著了一些兒可疑之處,便把這件事兒當作把柄,要挾那班委員。)
(這些局員,一則被他拿住了把柄,無可如何。)
(二則明曉得公事公辦起來,運氣好些,不過是鬧一個兩敗俱傷,於自己也沒有
(什麼好處;運氣不好些兒,說不定還要撤差記過,甚至奏參革職,都是意中的
(事情。)
(誰肯把自己的前程,拼著和他硬挺?所以一班委員,一個個的都走了他的關節
(,方才免子聲揚。)
(事情大些的,三千二千,也不嫌多;事情不甚緊要的,一千八百,也不嫌少。
()
(就是真辦清公事的局員,也免不得要送他一百二百銀子的別敬,不然他就無事
(生非,和你纏擾一個不了。)
(不到三個月,居然被他弄到兩萬多銀子,心上十分得意。)
(隔了半年,有幾個委員,期滿撤回,另派了幾個候補人員,前往交代。)
(就中單表一個下關釐局委員,是個候補知府,滿州人氏,名叫寶椿,卻是個進
(士出身,性情風厲,鯁峭非常。)
(他候補的時候,早已曉得江念祖的行為,這一回接了差使,曉得江念祖一定不
(肯放過他的,就暗暗的打了一個主意,要想收拾他。)
(果然不多兩天,江念祖已經來了。)
(坐在總局裡頭,要查這樣,要看那樣的,鬧得一塌糊塗。)
(這位寶太守聲色不動的隨他亂了一回,便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回頭向家人道)
德太守:請江大老爺簽押房坐。
(說著,向江念祖打了一個招呼,便進去了。)
(江念祖見了這個樣兒,心上自然明白,略略的把那些帳目票根,看了一會,立
(起身來,跟著寶太守的家人,走進簽押房坐下。)
(不一會,寶太守走了出來敘了幾句寒溫,便把家人們都打發出去。)
(房裡頭就剩了寶椿和江念祖二人,密密切切的,談了多時。)
(也不知他們說些什麼,足有一點鐘的時候,方聽得寶太守在裡頭,叫一聲宋。
()
(家人們聽了,連忙進去伺候。)
(只見江念祖已立了起來,有個要走的意思,寶太守隨後送出只說了一句)
德太守:明天一定叫帳房送過來。
(江念祖有意無意的答應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寶太守一直送到門口,江念祖再三攔阻,方才進去。)
(江念祖坐了一隻巡船,就停在釐局碼頭上。)
(過了一夜,明天一早,果然一個管帳的司事,走上船來,要見江念祖。)
(家人們傳了進去,江念祖知道是那個話兒來了,急忙請他進來。)
(那司事見了江念祖,端端正正的,請了一個安,垂手侍立,連坐都不敢。)
(江念祖再三的請他坐下,又問他尊姓,那司事說是姓劉,卻始終不肯就坐,只
(直挺挺的立著。)
(江念祖沒法兒,只得自己也陪他站著。)
(那司事從袖中取出一個紅紙封套,雙手高高的捧著,遞了過去。)
(江念祖一眼看去,見紅紙簽條上,寫著「菲敬五千兩」幾個小字,心上就撲撲
(的跳了幾跳。)
(便接了過來,藏入衣袋。)
(那司事走上一步,低低地說道)
低 低:敝東寶太尊,叫司事送過來。說是昨天已經說明白了,也沒有吩咐什麼別的話兒
。
(江念祖聽了,只點了一點頭。)
(那司事停了一刻,又半吞不吐的說道)
答應了:不知可好求大老爺寫個收條,好待司事回去銷差。敝東見了,也放心得下。
(江念祖聽了,也不作難,便立刻取出一張信紙,寫了一個收條,下面還打了一
(顆圖書。)
(那司事接了收條,謹謹慎慎的揣在懷裡,辭了江念祖,自上岸去不提。)
(只說江念祖尋了幾處卡子,回到南京。)
(隔了兩日,忽見家人引著邵竹卿,踉踉蹌蹌的走了進來。)
(那面上的神色,大是難看,不知為了什麼事兒。)
(江念祖見了,心上便有些疑惑,連忙讓他坐下,不及寒暄,邵竹卿突然問道)
邵竹卿:你可曉得鬧了亂子麼?
(江念祖聽了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說話,一時糊塗住了,呆子一呆,方才)
方 才:你說的是什麼人鬧了亂子?我卻一些兒也不曉得。
邵竹卿:你乾得好事,難道自己還沒有明白麼?
(江念祖聽了,兜心就是一拳,頓了一頓道)
江念祖:我乾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我自己實在沒有明白。
邵竹卿:(邵竹卿冷笑一聲道)你自己乾的事情,那裡有不明白的道理?說出來大家想個
法兒,從長計較,何必還要在我面前裝著糊塗。況且這件事兒,也不是好糊塗得
過去的事情。
(江念祖聽了,曉得自己的事情,已經被他識破,正還想要和他抵賴,早見邵竹
(卿袖子裡頭,取出一件東西,往桌上一摜道)
江念祖:你看這個是什麼東西?難道我沒有憑據,好平空說你不成?
(江念祖連忙用手取了過來看時,原來是下關釐局寶太守的稟帖,就吃了一驚。
()
(再仔細看下去時,還列著許多條款,都是說他的劣跡,說得明明白白的,事事
(皆真,一絲不漏。)
(又把他在各處釐局婪索的銀錢,開了一張清單出來。)
(某處多少,某處若干,後面還黏著一張他自己寫的親筆收條,作個憑據。)
(江念祖不看猶可,看了這個稟帖,早把他嚇出一身冷汗來,目定神呆,一句話
(也說不出。)
(看官,原來寶太守聞得江念祖許多的劣跡,久已想收拾他,所以想了一個主意
(出來,拼著五千銀子,買他一張收條。)
(卻把這一張收條,做個稟揭他的證據,出了一套通稟文書,非但莊制軍那邊,
(有個揭他的稟帖,就是藩台首道那邊,都有通稟。)
(幸而邵竹卿在督署裡頭,極有權力,差不多不甚緊要的來往文件,都是邵竹卿
(代拆代行,莊制軍只不過畫個行字,就算了。)
(這一天邵竹卿接到了寶椿的通稟,見是下關釐局的稟帖,只把他當作個尋常通
(行的照例文書。)
(拆開來一看,不覺大大的吃了一驚。)
(暗想:這件事兒鬧了出來,自己也在制檯面前竭力保舉過他,未免也有些兒處
(分。)
(想來想去,便大著膽子,把稟帖捺了下來,急急的趕到江念祖那邊,要問他一
(個明白。)
(當下邵竹卿著實把江念祖埋怨了一頓。)
(江念祖閉口無言,邵竹卿)
邵竹卿:現在這件事情,既然鬧了出來,總要想個法兒,彌補彌補才好。幸虧我擔著一身
的干係,把這件公事捺了下來。要是給制台看見於,還了得麼?
(江念祖聽了,也覺得有些害怕,只得苦苦的求著邵竹卿,要他想個法兒,解散
(這場風浪。)
(這一來,有分教:侍摩登之瑤席,丈室留春;觀天女之散花,維摩敷座。)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交代。)
(第二十三回 江穎甫覥顏回籍 端明寺納垢藏污)
66**時間: 地點:
(且說江念祖見了寶椿寶太守的通稟,不覺也有些心驚,便求著邵竹卿替他想法
(。)
(邵竹卿想了一會,攢眉道)
邵竹卿:若是他單稟制台,還好在裡頭做些手腳,偏偏的又是一律通稟,這件事兒,據我
看來,只怕消弭不來的了。
(江念祖見邵竹卿不肯替他想法,便急了,又苦苦的求他,邵竹卿沉吟了一會,
(方開口道)
邵竹卿:法子雖有一個,卻只好去撞撞木鐘,成功不成功,只好碰你的運氣。
(江念祖聽了,連忙問計。)
邵竹卿:說雖是這般說話,但是如今世上,非錢不行,不知你可捨得錢捨不得錢?
這件事兒,須要有了錢,方得成功,空口說白話,是做不來的。
江念祖:(江念祖忙答道)只要這件事兒,按捺得下,我哪有不肯出錢的道理,但是我的
光景,你曉得的,近來雖然稍稍的有些積蓄,卻也為數不多,你斟酌著辦就是了
。
(邵竹卿聽了,哈哈的笑道)
邵竹卿:真人面前,不要說假話。你這幾個月裡頭,弄的錢還少麼?這件事兒,要是捺得
下來,把你那幾個昧心錢兒,一齊用掉了,還是你的便宜。
(江念祖聽了,雖然肉痛銀錢,明曉得事已如此,也只好咬著牙齒,憑著邵竹卿
(如何佈置的了。)
(當下邵竹卿和他商議了一會,叫他暫告幾天病假,躲在公館內,不見外人,又
(把江念祖這幾個月內積的存款,一齊提了出來,分打了幾張銀票,急急的趕到
(藩台衙門,稟見了藩台。)
(他和藩台本來熟識,便把江念祖的這件疙瘩事兒,細細的告訴了他,要求藩台
(通融辦理,把這個通稟,暫時捺住,不要批繳。)
(他自己到原告寶太守那裡,還了他的五千銀子,再和他商量,請他將就些兒,
(不要再進催稟,只要藩台和寶椿那裡,這兩處關節打通了,別人那裡,就容易
(想法了。)
67**時間: 地點:
(又說江念祖雖然可惡,卻總算是宣大臣那裡薦來的人,又是制台自己下的條子
(。)
(若這件公案,一定鬧了出來,一則礙著宣欽使的面子,二則總是制台薦下去的
(人,三則釐局督辦郭道,也有個失察的處分。)
(若能把這件事兒圓轉下來,卻就省了許多周折,況且江念祖現在已經知悔,自
(己情願把以前索詐的贓銀,一齊繳還原主,算起來也還於官場大局沒有什麼妨
(礙的地方。)
(好在他並不是本省的候補人員,只要等這件事兒過了之後,叫他告個病假回去
(,以後不必再來就是了。)
(藩台聽了,起先的意思,不肯答應,禁不得邵竹卿再三求懇,又暗暗的朝他伸
(了三個指頭,藩台看了,心上明白,方才面上有了些笑容,又有意推辭丁一會
(,方才答應。)
(邵竹卿又到首道那裡去了一趟,首道見藩台已經答應,也不來做這個空頭冤家
(,樂得做個好人,一口應允。)
(邵竹卿見這件事兒有了五六分指望,心上略略放心,便再到寶太守那裡,和他
(磋商了一會。)
(寶太守的初意,原不是有心要和江念祖為難,只為著他到處敲人的竹槓,一班
(釐局委員,受害不淺,他方才起了這個抱不平的念頭,便想出個收拾他的法子
(來,警戒警戒他的下次,叫他曉得些兒利害,以後不敢再是這般,現在見邵竹
(卿苦苦的和他求告,又把五千銀子的銀票,雙手奉上,說了無數感激圖報的話
(兒。)
(邵竹卿平日之間仗著制台信任,隨便什麼人都不放在他的眼中,總是待理不理
(的一付冷洋洋的面孔,現在為著江念祖的事體忽然的出奇恭順起來。)
(寶太守看了他這般模樣,不覺微微冷笑,也就答應了他。)
(邵竹卿見他慨然應了,心中大喜,立起來深深一揖道)
邵竹卿:多蒙俯允,總算賞了小弟的光,感激之至。
德太守:(寶太守微笑道)竹翁何必如此客氣?像竹翁這樣的紅人兒,來和小弟說情就是
賞小弟的臉了,小弟哪有不允的道理。
(邵竹卿被他說得面孔一紅,免不得謙遜了幾句,便告辭出來。)
(這件事兒總算已經辦妥,只有郭道台處還沒有和他接頭,料想他沒有不答應的
(,便回身又到郭道台處,和他說了。)
(郭道台雖然也接過了寶知府的通稟,卻也把他當作例行公事一般,把他丟在一
(邊,竟看都沒有看。)
(聽邵竹卿和他說了這件事兒的始末,倒狠狠的吃了一驚,為的自己手下的屬員
(做了這樣的事情,自己事前既漫無約束,事後又毫不知情,未免也有一個處分
(。)
(當下邵竹卿又告訴他,自己已經和他料理停當,把這個公事暫時捺住,並不批
(繳,原告寶知府那邊,已經說妥,料想沒有什麼事情的了。)
(郭道台聽了,方才一塊石頭落地,放下了心,倒著實謝了邵竹卿一番。)
(邵竹卿別了郭道台,再到江念祖處,對他說道)
邵竹卿:你的這件事兒,我都和你辦妥當了。一點事都沒有,你只顧放心,但是面子上雖
然緩了下來,這個地方,你卻站不住了。我看你還是趕緊告個病假回去,以後也
可不必再來,這才保得寶知府沒有話說。你若不聽我的話兒,回來再有什麼亂子
出來,我卻不能問了。
(江念祖聽了,不敢不依,即日告了一個病假,縮著頭頸,仍舊回到常州去了。
()
(江念祖一共在南京當了三個月差使,卻被他搜刮了二萬多銀子,真是一個弄錢
(的狠手,聚斂的都頭。)
(國家若把江念祖用做財政大臣,叫他專事搜刮,倒是個天字第一號的能員。)
(話雖如此,究竟他得的都是些不義之財,憑你江念祖這樣一個老奸巨滑的東西
(由不得也上了別人的當,鬧了個不大不小的亂子出來,把那些瞞心昧己的銀錢
(東手得來西手去,依舊用得個乾乾淨淨,一個不留,還在南京落了一個名氣,
(從此不能再到這個地方。)
(看官試想究竟這班人可有什麼好處呢?)
(只說江念祖到了常州,閉門不出,過了一月有餘,覺得甚是氣悶。)
(伏居鄉里的人,哪有在外面當差使的顯赫,江念祖住在家內,不免種種的不慣
(起來。)
(一想這些事情,也還罷了,只是現在住在家中,比不得在外面當差的時候,一
(個錢的進款都沒有,盡著往外掏錢,像這樣的一天一天下去,將來坐吃山空起
(來,如何了得,總要想一個生財之道方好,左思右想,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主意
(來。)
(江念祖的一邊,暫且按下。)
68**時間: 地點:
(如今先提起一個和尚的故事來,常州南門外有一座端明寺,乃是乾隆時敕建的
(叢林。)
(那端明寺裡的方丈,叫做靜波,揚州人氏,從小出家。)
(他們江北一帶的人都把當和尚算做生意,有一班窮苦人家沒有飯吃的子弟就叫
(他削了頭髮去做和尚,往往有做了和尚十年八年之後居然發了大財回來買田買
(地置造房屋,還有半路上還俗的人,所以江北人一發把做和尚這一件事兒當作
(個發財的道路。)
(這個端明寺方丈靜波也是個種田人家的兒子,極其窮苦,從小就出了家。)
(到得二十餘歲,卻出落得十分伶俐。)
(他師父甚是愛他,把他派了一個知客。)
(他又口靈舌便,酬應圓融,巴結得一班施主們極是歡喜。)
(後來他師父死了,他便傳了師父的衣缽,升了個庫房都監。)
(那時端明寺的大殿已經坍落,幾處的禪堂經院也是七歪八倒的,修整不來,眼
(看著將要倒了。)
(那班寺裡的和尚,聽得靜波的名氣,便公請他到端明寺來,做個方丈。)
(說也奇怪,自從這靜波到了端明寺,不到十年,大殿也造好了,羅漢堂也造好
(了,各處的懺事更是接二連三的不斷,竟把一個敗落叢林,漸漸的修整起來。
()
(但是這靜波,卻有一樣壞處,只要見了一個女人便眉花眼笑的,瞇著一雙眼睛
(,縫都合不攏來,那付色中餓鬼的樣兒,甚是難看。)
(更兼他擠在女人隊裡,挨肩擦背,參前落後,只在女人堆裡亂攪,卻又生了一
(雙賊眼,光油油、骨碌碌的,十分討厭。)
(很有一班不正派的鄉紳內眷和這個賊禿嘻嘻哈哈地說笑,形跡甚是可疑。)
(這賊禿的臥房,又做在一個極秘密的地方,不是常到寺內的熟人,輕易走不進
(他的臥室。)
(房裡頭的擺設,又甚是精緻,絕不像個什麼和尚的禪房。)
(外邊很有些人說那靜波的許多壞話,說他與某家的小姐如此這般,和某家的少
(奶奶這般如此,並且這兩家都是有名富戶,時常三天五夜的住在寺中,丈夫父
(母絕不去問他們的信,也不曉得是個什麼情由。)
(至於這兩家的內眷,究竟和這賊禿有無首尾,在下做書的卻也不得而知,既不
(能彎著舌頭,污蔑人家的閨閫,又不能遇事顢頇,曲諱他們的隱情,也只好把
(這件事兒算做一樁疑案,隨著看官自家去猜摸的了。)
(閒話休提,只說江念祖坐在家裡,想著坐吃山空也不是個長久之計,要想個生
(財的法子出來。)
(但是坐在家裡頭,卻比不得在官場上當著差使,銀錢來得容易,哪裡就想得出
(什麼生財的法子來!想來想去,忽被他窮思極慮的想了一個法子出來,便收拾
(行李,連夜動身,往蘇州去了。)
(江念祖想著了什麼生財的主意,到蘇州去鬼鬼祟祟的,究竟乾些什麼事情?)
69**時間: 地點:
(如今不必提他,後文再表。)
70**時間: 地點:
(再說那靜波和尚,在端明寺做了七八年方丈,不知怎樣,竟被他積蓄了許多私
(房,照別人說起來,都是那一班婦女的倒貼,在下做書的不知其細,不敢亂談
(。)
(只說有一天,端明寺門前水碼頭上停了一號大船,船上邊門槍旗燈都是素色,
(船頭上立著幾個青衣纓帽的家人,那氣派十分闊綽,停在碼頭上。)
(停了一會,只見中艙裡頭,一班僕婦,簇擁著一個淡妝素服的少婦,慢慢地走
(上岸來。)
(一直走進端明寺,先到大殿上燒香拜佛,拜過了起來,就問值殿和尚這裡的方
(丈叫什麼名字。)
(值殿和尚依實回答了。)
(那少婦就叫值殿的和尚在前領路,迳到靜波的臥室裡頭。)
(那靜波正在撥著一面算盤,攤著一本緣簿,在那裡七上八下的算帳。)
(領路的和尚,先走一步,進去通報。)
(靜波連忙放下算盤,起身迎接,恰好那少婦輕移蓮步婷婷裊裊的走將進來,和
(靜波打了一個照面。)
(那靜波原是個色中餓鬼,一見那少婦身材嫋娜,骨格娉婷,秋水澄波,春山蹙
(黛,趁著那一身素服滿面春風,越顯得霜雪為神,瓊瑤作骨,早把個靜波和尚
(身體酥麻了半邊。)
(搶上一步,深深的打了稽首道)
答應了:不知少太太降臨,失於迎接,實在抱歉得很。
(說著,把身體直湊近來,好像要和那少婦並在一塊兒的樣子。)
(那少婦卻不慌不忙,也含羞帶笑地回了一個萬福。)
(靜波便請她坐下,問起她的姓名來歷來,方曉得她是蘇州潘家的女兒,嫁給金
(侍郎的公子。)
(嫁了不到兩年,金侍郎的公子一病死了。)
(這位金少太太過了金公子的週年,想起和丈夫平日間恩愛纏綿,風情美滿,現
(在平白地做了寡婦,哪裡割得開夫婦的愛情?到那無可如何的地方,便起子一
(條癡念,僱了一號大船,要到鎮江金山寺去作一個水陸道場,順便齋僧拜塔,
(要想超度她丈夫早生天界,和她結一個來世的姻緣。)
(路上所過的地方,凡遇有名寺院,都要進去齋僧。)
(前幾天到了常州,在東門外天寧寺裡頭念了兩堂普佛,又齋了一天僧,聞得端
(明寺是個乾隆皇上敕建的有名寺院,所以特地進來,拜佛齋僧,總算和她丈夫
(資些冥福。)
(那金少太太說話的時候一口的蘇州話,說得軟媚異常,正是:是色是空之地,
(妙鬘花開;無人無我之天,菩提水冷。)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歪和尚見色迷心 無恥奴瞞天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