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41**時間: 地點:
(說話之間,呂仰正果然覺著,雖然薰了許多的香,但香氣裡頭,另外夾著一種
(極腥臊的味兒。)
(呂仰正從來沒有聞過這種氣息,登時就噁心起來,觸鼻欲嘔,連忙退出外間,
(還連打了幾個噴嚏。)
(桂紅姊妹,也用手帕子握著口鼻,跟了出來。)
月 香:(月香攢眉促額的向呂仰正道)叫你不要進去,你一定要進去。聞些醃醃躦躦的
味兒,可有什麼好處呢!
(呂仰正走定了一定神,覺得這種味兒來得詫異,便問桂紅道)
呂仰正:好好的房內,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味兒?這裡頭一定有什麼緣故。
(桂紅聽了,登時眼淚汪汪,一聲不響。)
(月香面上也現出淒楚的樣兒。)
(呂仰正見了,愈加疑惑,再三的逼著月香,要他細說。)
(月香被逼不過,正要開口,桂紅坐在旁邊,把月香的衣服一扯,似乎叫她不要
(說的意思。)
月 香:你也不要遮瞞,好在呂老爺是個好人,聽了只有可憐你的心腸,料想再不笑你的
。
(桂紅也不言語,只把手帕子握著臉,暗嗚欲泣。)
(呂仰正又追著月香,叫她快說。)
(月香未曾開口,先自長歎一聲,忍不住也流下淚來。)
(桂紅更是淚流不止。)
月 香:(月香方才說道)呂老爺,你聽我一句說話,天下的女人,總不要做個倌人。若
做了別處的倌人,也還罷了,做到了京城裡頭的姑娘們,更有一件說不出來的苦
處。呂老爺,你不曉得我們落在窯子裡頭,已經是再苦沒有的了。再要做了京城
裡頭的倌人,卻還有一件天字第一號的苦楚。
說又說不出來,跳又跳不出去,真真的不知前世造了什麼孽障,今世方落在
窯子裡頭。
(月香說到此處,那說話的聲音,就低了好些,點點滴滴的落了許多眼淚。)
(看那桂紅時,已是嗚咽欲絕。)
(卻極力忍住,不敢哭出聲來。)
(呂仰正見了這般模樣,摸不著一些頭腦,卻也很替他們傷心,連連的催著月香
(道)
呂仰正:你快些把話說完了罷,我真急得受不得了。
(月香方才忍著眼淚,一一的敘說出來。)
(正是:三月章台之柳,惆悵隨波;東風薄命之花,傷心墮圂。)
(說到此處,在下也要學些俗套,暫時作個收場,且等後集出場,再看交代。)
(第十三回 綽乾趣太監鬧姑娘 逐奸奴同鄉傳草檄)
42**時間: 地點:
(且說前回書中呂仰正在玉香堂內,趕走了江念祖,卻見桂紅房內,下著門簾,
(煙騰騰地,薰了許多的香。)
(卻又聞得香氣之中,夾和著一股腥臊的氣味,引起了呂仰正的疑心,大惑不解
(,問著桂紅和月香姊妹二人,她們又含含糊糊的不肯直說。)
(桂紅更是含著一胞眼淚,嗚咽欲泣,幽怨不勝,好像有無限的委屈一般。)
(呂仰正見了他們這樣情形,更加疑惑,逼住了她們兩個,定要問出一個明白來
(才罷。)
(月香方才含著眼淚,細細的和他說出這個原故來。)
(呂仰正聽了,真是聞所未聞,十分錯愕。)
(列公,你道當真是件什麼事兒?在下做書的演說出來,不但是列位看官,從來
(聞聽未聞,就是做書的在下,也從沒有聽見過這般奇事。)
(若不是在下身當其境,閱歷一番,也就要把這句話兒,當作個無稽之談,不肯
(相信了。)
(閒話休提,只說京城裡頭,有一班不安本分的太監,專門在外面說大話訛人。
()
(別人見了他是個太監,以為他是內宮裡頭出來的人,凡事都要讓他幾分,不敢
(和他爭競。)
(更兼看了他一身架子,聽著他滿口牛屁,越發認著他一定是裡頭有職事的紅人
(兒,更不敢同他挺撞。)
(這班沒出息的花子一般的太監,仗著這名目,在外面招搖撞騙的,無所不為,
(將就些兒的人,差不多一個個的都要吃些虧苦。)
(吃了他的虧,被他訛了錢去,還不敢放一個屁。)
(那裡曉得,.這班太監出了宮門便裝出這般聲勢,只要一進內宮,便和牛馬一
(般,側目而視,屏息而立,誰也沒有瞧見他。)
(不要說是見了皇太后皇上,沒有他說話的分兒,就是見了個裡頭有執事的太監
(們,也不敢說什麼話。)
(這班太監的內容雖然如此,外面卻那裡曉得。)
(見了他們的面,總覺得有些膽戰心驚,想著不要惹發了他的性子,攛掇了皇上
(出來,砍他們的腦袋。)
(這些太監看見他們如此,越發的得意非常,揚揚自喜。)
(但是還有一件,他們做太監的人,雖然暫斷了孽根,做不得顛鑾倒鳳,卻總還
(有些慾念,免不來意馬心猿,到了那奇癢難搔的時候,無可如何,只得想出一
(個乾嫖的法子,殺殺他的癢兒。)
(看官,你道太監們的乾嫖,是怎生的一個嫖法?卻不是和上海的借乾鋪,天津
(的住空廂一樣。)
(說起來,京城裡頭的那班妓女,被他們這般異想天開的糟塌,覺得也甚是可憐
(。)
(看官們且休性急,待在下一一的道來。)
(原來那班太監,到了那熬忍不來的時候,便帶子幾百兩銀子,走到一個班子裡
(來,叫了老鴇,和他說明,隨意揀一個倌人,要他陪宿。)
(老鴇們巴結他的銀錢,倌人們畏懼他的勢燄,不敢不應。)
(他卻到了那倌人房內,也沒有什麼工夫再說閒話,上得牀去,便把那倌人緊緊
(抱住,滿牀亂滾,滿身研擦。)
(原來那太監平日之間,一團慾火結在腹中,便發洩不出,直到忍無可忍,方才
(這樣的一回,殺殺他的火氣。)
(他的那一肚皮的鬱火,積了多時,又沒有濟勝之具,忍不住那滿身的奇癢難熬
(,滿肚的精神欲發,所以只得拼著花些銀子,把那些窯子裡的姑娘,給他填空
(。)
(你想這個時候,那做倌人的,被一個太監這般糟塌,可好過不好過?躲避既躲
(避不來,又沒法兒推出他去,吃了這碗把勢飯,又受了老鴇的壓制,也叫作無
(可如何,只好咬著牙齒,閉著眼睛,把自家的身體,當作死人一般,直挺挺的
(,憑著他怎行擺弄。)
(到了那吃緊之際,那太監還要下死勁的,在倌人身上咬上一口,方才在小腹裡
(頭,進出一滴黃油。)
(說起那黃油的氣味來,真是把通天下的穢物,一古腦兒聚在一堆,也比不上他
(那一股奇臭。)
(倌人們自經太監嫖過之後,身上沾了他這股味兒,一定要洗上五六回浴,灑上
(許多的香水,把牀帳被褥,通通換過不算外,還要薰上幾天的香,方才銷得盡
(這些臭氣。)
(看官們聽了在下的一番說話,好像是信口編造的無稽之談一般。)
(究竟這黃油,是個什麼東西,如何的一個樣兒?在下做書的恰沒有當過京城裡
(頭的窯子,沒有身當其境,一時倒也說不出來。)
(但是這句話兒,恰的的確確,是京城窯子裡的姑娘們,親口告訴在下。)
(並不是在下做書的沒有話說,無故撒謊。)
(看官們不信,只要將來到了京城裡頭,細細的打聽一回,便曉得在下的這些說
(話,並不是欺人之談了。)
(只可憐這些姑娘們,受了太監的這般糟塌,沒處伸冤。)
(這些太監們,一來仗著宮闈的聲勢,二來花著大把的銀錢,把這些薄命女子,
(隨著意兒,拼命蹂躪,你道可惡不可惡?)
43**時間: 地點:
(且說呂仰正聽了月香的一番訴說,竟是從來沒有的新聞,不但眼內沒有見過,
(就連耳內也沒有聽過,不由的替他們氣憤起來。)
(桂紅聽著月香向著呂仰正,細細的訴說這些苦楚,不覺提動他的滿心委屈,越
(發嗚嗚咽咽的,淚流不止,幾乎要哭出聲來。)
(呂仰正見她淚濕橫波,愁頻遠黛,好似那風欺弱柳,雨打嬌花,別有一副幽怨
(可憐的情態,心上雖是十分憐惜,卻又想不出什麼慰藉的話來。)
(彼此默然相對,坐了一回,還是月香把桂紅勸住,替他拭了淚痕,又把他拉到
(自家房內,委委婉婉的勸了他一回,桂紅方才略略的有些高興。)
(呂仰正坐了一回,也就去了。)
(回到寓內,忽然又想起江念祖來,暗想:這個喪心賣國的奴才,怎麼又跑到京
(城裡頭來了?)
(我不曉得便罷,既然曉得了他住在此間,若不想個法兒把他驅逐回去,我也算
(不得個當世的英雄了。)
(想了一回,被他想出了一個主意。)
(暗想:何不發個傳單,遍告同鄉,把他驅逐回去?)
(省得他又在這裡害人。)
(想罷,便立刻寫了一張傳單,把一班同鄉京官的名字,都寫在上頭,還有些進
(京引見的同鄉,也都請在一起。)
(交代長班,各處去走了一遍,一個個都打上了知字。)
(只有那位欽差大臣宣蘭生,有公事不到。)
(到了明日,果然的一班同鄉,一齊聚到會館中來。)
(呂仰正大喜,一位一位的都見過了,說了幾句閒話,便提起江念祖的事來。)
(一班京官,都是少年盛氣的居多,就是前幾年,江念祖在東三省,逃走回來的
(時候,寫公信給他,叫他自裁的那一班人,這班京官,也在裡頭。)
44**時間: 地點:
(當時聽了呂仰正的話,一個個磨拳擦掌的,要商議一個趕他離京的法兒。)
(商議了一回,便公推呂仰正主筆,做了一篇檄文,把江念祖的那些醜陋歷史,
(齊齊整整,詳詳細細的,排在上邊。)
(後面又說:像這樣負心反噬,貪生誤國的庸奴,實是我同胞國民的公敵。)
(現在既然他潛蹤到此,一定又是想要謀幹什麼差館,凡我同人,務當盡力驅逐
(,毋任逗遛的這些話頭。)
(呂仰正的文思本來敏捷,下筆如飛的,立刻脫稿。)
(給眾人看了一遍,大家齊聲贊好。)
(呂仰正略略謙遜丁幾句,立刻謄真起來,叫長班拿到刻字店裡頭,照樣刻好。
()
(印刷了幾百張出來,各處傳送。)
(不多幾天,早已傳得京城內外,一個個都曉得了。)
(又有人把這檄文,送給章中堂看。)
(章中堂看了一遍,不覺勃然大怒起來。)
(你道章中堂為什麼這般動氣?原來章中堂看了這一篇檄文上,把江念祖哄騙甄
(士貴,私自逃走的這件罪案,說得明明白白。)
(這個時候,甄士貴是早已正法的了,章中堂還擔了一個用人不當的處分,更兼
(甄士貴也是章中堂的門生,又是他從前統帶淮軍的部曲,眼睜睜的,看著他頭
(顱落地,終覺得有些不忍,卻又想不出個救他的法兒。)
(現在看了呂仰正的檄文,登時提了他的心病出來。)
(暗想:原來平壤這敗,全是這奴才一個人的主謀,卻送了甄士貴的性命。)
(想到此際,不由咬牙切齒的,想要重重的辦他。)
(忽又轉過頭來,想道:甄士貴已經死了多時,又沒有個對證的活口,就是重重
(的把他辦了,於我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難道還抵得甄士貴的命麼?想了一回
(,便把那方才要辦他的心念,不知銷到那裡去了,也就把他丟在一邊。)
(心上卻總覺得有些恨他。)
(湊巧隔了一天,宣蘭生來稟見老師,章中堂忽然眉頭一皺,想起這個人來,便
(問宣蘭生道)
宣蘭生:你們陽湖有個姓江的,叫江念祖,你可認得這個人麼?
(原來呂仰正的檄文,宣蘭生早巳看見,也有些半疑半信的,沒有當真。)
(這宣蘭生本來最愛奉承,被江念祖幾句馬屁,拍得個不亦樂乎,所以雖然見了
(同鄉的傳單,還有些不相信的意思。)
(現在被章中堂突然一問,宣蘭生一時摸不著頭腦,呆子一呆,只得答應了一聲
(認得。)
章中堂:聽說他現在此間,你可見過他沒有?
(宣蘭生聽了,更是糊塗,也不曉得章中堂問他是什麼意思,便答)
便 大:前天他到門生那裡,去過一次。想要謀個鐵路上的差使辦辦。
(章中堂聽了,故意又問他一句道)
章中堂:你答應沒有答應?
(宣蘭生只認做章中堂問他是好意,連忙說道)
宣蘭生:這個人才幹是有些的,就是外交上的工夫也很不差。門生打算先委他一個差使,
叫他試辦。
(宣蘭生一句話還未說完,章中堂更不讓他再說下去,便急急地問道)
章中堂:照你如此說來,你竟是全不知道的了?
(宣蘭生聽了章中堂這樣的一句沒頭沒腦的說話,不曉得他說的是那一路的話兒
(。)
(頓了一頓,不敢答應。)
章中堂:(章中堂又問宣蘭生道)你和這江念祖,可是同鄉麼?
宣蘭生:(宣蘭生答應了一聲)是。
章中堂:(章中堂冷笑了一聲道)虧你還說是他的同鄉,怎麼他的歷史,你都不曉得麼?
(宣蘭生聽了,曉得事情不妥,一定有什麼人在章中堂面前,說了江念祖的壞話
(了。)
(正要開口,和他支吾兩句,不防章中堂在袖中掏出一篇呂仰正的檄文,遞給宣
(蘭生道)
和 他:你看。
(宣蘭生本來已經看見過的了,現在章中堂遞給他,又不能不接,只得立起身來
(,雙手接過,假裝著看了一遍。)
(不覺面漲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
(暗想:這件事兒,真是有些奇怪。)
(怎麼這個東西,竟到了他老人家的手中?我剛才還保舉他的才幹,想不到立時
(立刻的,當面駁了下來。)
(今天這個釘子,可碰得不校正在想著,又聽得章中堂冷笑道)
章中堂:我不曉得你這個人,竟這樣的糊塗。你想那平壤一役,竟全是這個奴才的主謀。
生生的把一個甄士貴的性命送掉,還連累著我,得了個調度失宜,用人不當的處
分。這樣的人,你還想委他差使麼?
(宣蘭生碰了這個釘子,跼蹐非常,諾諾連聲的,不敢言語。)
(章中堂見他這樣,也就罷了。)
(宣蘭生和章中堂說了幾件公事,也便回來。)
(一路坐在車中,想著怎麼江念祖竟是這般的人物?我看他為人似乎還好,大約
(不至於壞到這般。)
(又想自己手下枉多當差使的屬員,卻都是些掇臀放屁,捧卵呵脬的腳色,沒有
(一個有用之材。)
(正是:辜負溫柔之夜,綠慘紅愁;群驅賣國之奴,驚魑逐魅。)
(未知宣蘭生究竟肯委江念祖差使與否,請看下回,便知分解。)
(第十四回 磕響頭額間留影 吃花酒席上驚魂)
45**時間: 地點:
(且說宣蘭生想著自己手下許多屬吏,都是一班庸材,竟揀不出個和江念祖一般
(的人物,要想委他一個差使,又怕章中堂曉得了,一定要不依他。)
(想來想去,倒自家搖惑不定起來。)
(想了一回,不覺已經到寓。)
(宣蘭生下車進去,剛剛走進去,大早又看見一個穿靴戴帽的人,從門房裡搶步
(出來,迎著宣蘭生,就請了一個安。)
(宣蘭生定睛一看,不是別人,又是江念祖這個寶貝。)
(宣蘭生覺得有些不耐煩,卻又翻不轉臉來,只得把江念祖讓進花廳,彼此坐下
(。)
(江念祖看那宣蘭生的樣兒,似乎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便放出全副的手段,竭力
(巴結了一回。)
(不多幾句話兒,早又把個宣蘭生恭惟得滿心奇癢,兩腋生風,好似渾身的骨頭
(都輕了些的一般。)
(便竟把江念祖當做一生的知己,把呂仰正的檄文給他看了,又把方才章 中堂
(的說話和他講了一遍)
章中堂:你可是和他們有什麼仇恨麼?為什麼他們這樣的拼命罵你?
(江念祖聽了,心上雖吃了一驚,面上卻做得十分鎮定,不露一點驚慌,裝點了
(一番說話,說給宣蘭生聽。)
(說自己在常州的時候,不合鋒芒太露,把他們這一班不學無術的少年,都不放
(在心上,每每的扳駁他們的錯處,把他們駁得閉口無言,他們一個個為了這件
(事兒,老羞成怒,有了這些心病,所以捕風捉影的,造了無數的謠言,要想壞
(他的名氣。)
(一面訴說,一面竟擦著眼睛,好像要哭出來。)
(又和宣蘭生請了無數的安,要求他洗雪這個名氣。)
(宣蘭生被他一陣臭恭維,早恭維得滿心歡喜,連頭裡也有些渾淘淘的了,便不
(因不由的答應了他,又答應委他差使。)
(江念祖聽了大喜,他顧不得臉面,竟自雙膝跪下,叩了宣蘭生三個響頭。)
(宣蘭生連忙拉他,那裡拉他得住,待要跪下回禮,又被江念祖跪在身旁,竟沒
(有還禮的地步,只好立得直挺挺的,受了江念祖三個響頭。)
(江念祖磕完了頭起來,嘴裡還說)
江念祖:大人這樣的栽培,真是卑職的父母天地。將來卑職倘有效用的地方,定要矢慎矢
勤,鞠躬盡瘁,以期仰報鴻恩於萬一 。
(這幾句話,連一個最愛奉承的宣蘭生,也恭維得有些肉麻起來,只得倒謙遜了
(兩句。)
(忽一回頭,見兩旁站的當差人等,都看著江念祖的面上,格格的笑個不住,也
(有別轉頭去笑的,也有掩著袖子笑的。)
(宣蘭生見了,怪他們沒有規矩,瞪了他們一眼,鼻子眼裡哼了一聲。)
(眾家人見了,連忙都住了笑,垂手站立,不作一聲。)
(卻還有一兩個,看著江念祖在那裡暗笑。)
(宣蘭生不曉得他們笑的是什麼,便端起茶來,想要送客,剛喝了一口茶,在嘴
(裡還沒有嚥下去的時候,猛然抬起頭來,看見江念祖的頭上,有一塊核桃大小
(的黑影,四圍的皮膚,好像還有些浮腫,隱隱的一塊紅痕,沾著些兒灰土,那
(樣兒甚是可笑。)
(原來方才江念祖向宣蘭生叩那三個響頭,頭上就沾了好些灰土,江念祖自己卻
(一些也不曉得。)
(宣蘭生見了他這副腔調,方想到家人們大家匿笑的緣故,不覺自家也好笑起來
(,一時忍耐不住,「撲哧」的一聲,把口內的茶一齊噴了出來,一半噴在炕桌
(上邊,一半竟噴在江念祖面上。)
(宣蘭生見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笑,只好別轉頭去,勉強忍祝江念
(祖見宣蘭生噴了他一臉的茶,卻不慌不忙,慢慢的自己用衣袖揩抹乾淨,口內
(還連說)
宣蘭生:這總是大人的恩波。
(又請了一個安,方退了出去。)
(宣蘭生只送到花廳門口,便不送於。)
(回身進來,止不住縱聲大笑。)
(家人們立在旁邊,也都抿著嘴竊笑。)
(按下不提,只說江念祖走到外邊,一班差官們,見了他這樣奇形怪狀,一個個
(都望著他,指手划腳的笑。)
(江念祖不曉得他們笑的是什麼緣故,又不好問他,只是自家納悶。)
(直走到號房門口,笑他的人越發多了。)
(幸虧一個接帖家人,受了他兩次門包,總算和他有些交情,連忙招招手兒,把
(江念祖招到號房,請他坐下,又取了一面鏡子給他,叫他自家照看。)
(江念祖接過鏡子來,自家照了一照,方才看見自己頭上,留了一個核桃大小的
(影兒,那形狀十分難看。)
46**時間: 地點:
(此時,江念祖見了自己這般怪相,不覺有些天良發現起來,面上一紅,覺得甚
(是慚愧。)
(連忙向那接帖家人,要了一塊手巾,把頭上的灰土,一齊拭淨。)
(誰知剛才磕頭的時候,要想聲音響亮,碰得重了些兒,頭上碰出了一塊紅影,
(再也揩洗不脫。)
(江念祖只得老著臉皮,坐車回去了。)
(宣蘭生見江念祖去了,想著章中堂教他不要用這個人,京城裡的一班同鄉,又
(把江念祖當作反叛一般,要把他趕出京去。)
(自己雖然不怕他們,究竟委他差使,有些不便。)
(況又礙著章中堂的面上,萬一被他曉得風聲,一定又要碰他的釘子。)
(若竟是一口決決絕絕地回報了他,好像受了他的恭維,又有些過意不去。)
(想了一回,究竟那國民的公理,抵不過一己的私心,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出來。)
(章中堂既然有了這句說話,自然不便用他。)
(想起兩江總督莊制軍,和自己甚是要好,平日間又有些銀錢往來,這位莊制軍
(老借不還,宣蘭生卻從來沒有問他要過,所以莊制軍待他十分要好。)
(宣蘭生便想要把江念祖薦給莊制軍,料想他萬不會推卻的。)
(便自己親筆寫了一封信,等江念祖再來的時候,交代了他。)
(又叫他早些出京,免得被人暗算。)
(江念祖也曉得自己一身,做了眾人的公敵,恐怕再住下去,要鬧什麼亂子出來
(。)
(便謝丁宣蘭生,連夜趕出京城去了。)
(只說宣蘭生自江念祖出京之後,心中暗想:究竟江念祖這個人,總算還有些才
(幹,怎麼他冤家竟這樣的多?正在心上轉念,驀然見一個人,掀起門簾,走將
(進來,面有血痕,神色匆遽。)
(一見了宣蘭生,便跪在地下,號啕大哭起來。)
(宣蘭生看不清楚是什麼人,倒著實地吃了一驚。)
(連忙帶上老花眼鏡,仔細看時,原來不是外人,就是他的女婿孟少英孟觀察。
()
(宣蘭生見了,更覺疑惑起來,忙忙的雙手把他扶起,問他為什麼這個樣兒?孟
(少英立起身來,還紅著眼圈,嗚嗚咽咽的哭個不祝宣蘭生大詫道)
宣蘭生:看你這個樣兒,想是吃了別人的虧。不要緊,你只顧和我說明,我自然想個法兒
和你翻本。
(孟少英聽了,方住了哭,吞吞吐吐的半晌,方說)
方 才:若是吃了別人的虧,也不敢來驚動岳丈。無奈這件事兒,就是府上的小姐。小婿
平日之間,諸事忍耐,不敢和她計較。那日常的吵鬧,也說它不荊今天更把小婿
面上砍了一刀。小婿看著岳父的分上,又不好將她怎樣,只得跑到岳父這裡來,
訴說情形。還求岳父把小姐接到此間,勸勸她的性子才好。不然,這天長地久的
日子,叫小婿怎麼過得下去?
(宣蘭生本來不喜歡這個女兒,聽了孟少英這般說法,直氣得鬍鬚倒豎,兩眼圓
(睜,一片聲叫人來。)
(就有幾個家人走進來,垂手候示。)
(宣蘭生叫立刻套車,到孟府上去接大小姐回來。)
(一面又迫問孟少英到底為了什麼事情,這般反目?孟少英便一一地訴說出來。
()
(在下做書的寫到此間,不得不把孟少英以前的事,細細地敘說出來,好叫看官
(們心中明白。)
(宣蘭生的元配夫人童氏,是童太史的女兒,娶了不多幾年,便死了。)
(宣蘭生便買了兩個姨太太,都是倌人出身。)
(一個叫做高文蘭,一個叫做白素秋。)
(後來到了津海關道任上,又續娶了一位太太張氏。)
(這孟觀察的夫人,宣欽差的小姐,便是那童夫人生的女兒。)
(從小失母,不知教訓。)
(宣蘭生又是馬馬虎虎的脾氣,那有工夫來管教女兒。)
(漸漸的就把這位大小姐嬌縱起來,一天嬌縱一天,把脾氣慣得十分惡劣。)
(任什麼人,也不放在她心上。)
(宣蘭生有時說她兩句,她就要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得一塌糊塗,把宣蘭
(生嚇得怕了,從此賭氣不去管她。)
(這位小姐小時喪了生母,自己怕痛,不肯纏足,又沒有人苦苦的去勉強他,到
(了十七歲上,還是一雙天足。)
(後來跟了宣蘭生到津海關任上,更是鬧得出奇,常常的扮了男裝,走出衙門,
(不知去向。)
(直到晚間兩三點鐘,方才回來。)
(也不曉得她出去做些什麼。)
(她又極愛賭錢,見了賭錢,就是她的性命,不論什麼搖攤牌九,不顧什麼人品
(高低,只要有人在那裡賭錢,她就一屁股坐將下去,賭在一起,混作一堆。)
(有時身邊沒有錢的時候,便把頭上的珍珠,手上的金鐲,一齊取將下來,算做
(本錢。)
(每每的輸得精光,空身回去。)
(在天津的時候,更是和一班轎夫小子們,賭在一處。)
(不論大堂旁邊,台階底下,都是她的賭常天津一城的人,沒有一個不曉得這位
(宣大小姐的名氣。)
(同寅中也有曉得的,都在背後議論宣蘭生的家教不嚴。)
(後來漸漸的風聲傳得廣了,直隸總督章中堂,曉得了這些笑柄,也說過宣蘭生
(幾回,叫他回去好生管束。)
(宣蘭生因為前兩回被她嚇怕了,竟不敢得罪她,到了實在看不過的時候,說她
(兩句,她非但不服,倒反拿了一把剪刀,要和她父親拚命。)
(要死要活的,鬧了幾天方才罷了。)
(後來被章中堂曉得了,也就不去管她。)
(幸而章中堂和宣蘭生本是師生,素來浹洽,所以不肯參他。)
(若是換了別人做了直隸總督,早已把他參掉的了。)
(閒話休提,只說這位大小姐胡鬧了幾年,早又到了標梅年紀,已經二十多歲的
(人了。)
(宣蘭生雖是恨她,卻又免不得要替她擇配,托了別人和她做媒。)
(誰知天津的人,聽了這位宣大小姐的名氣,真個如雷震耳,一個個搖頭吐舌,
(推讓不遑,竟沒有一個人,敢答應這頭親事。)
(做媒的見了這般光景,只得回報了他。)
(宣蘭生沒奈何,只得耽擱了兩載,一直等到宣蘭生道員開缺,升了四品京堂,
(以大理寺卿督辦鐵路,方才把這個女兒,許了這位孟觀察。)
(看官,你道宣蘭生的女兒,既有這般名氣,為什麼孟少英竟肯娶他?原來孟少
(英的老人家,是個奉天道台,歷任奉錦東邊諸道,足足的做了十五年,後來死
(了,孟少英便搬到上海來。)
(他到了上海,不上兩年,所來往認識的,不過是幾個官場,又沒有什麼朋友,
(那裡曉得這些事情?他只道名門之女,自然是個風流閨秀,貞淑名姝,夢裡也
(想不到,她竟是這樣子一個絕後空前的寶貨。)
(若要被他曉得了這些笑話,只怕就把宣蘭生的官職財產一齊讓給這位東牀,他
(還未見得願意呢!)
(就是以前宣蘭生托人做媒,曾經對那媒人道)
宣蘭生:我這個女兒擇婚,只論人才,不論家世。倘或女婿家道貧寒,只要我看中了他的
人物,立刻先給他捐一個道台。將來女兒過來,自然從重陪贈他。
(只道出了這般的一個絕大的賞格,以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女兒的名氣就是再壞些兒,也不致沒人問鼎。)
(正是:金閨麗質,霎時獅子搖頭;紅粉名姝,竟是夜叉變相。)
(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交代。)
(第十五回 孟觀察倒霉逢潑婦 張夫人仗義奪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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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宣蘭生明曉得女兒的名氣不好,恐怕沒人肯要,所以許著和女婿捐一個道
(台,又許他重重的陪送。)
(無奈這位宣大小姐的名聲,實在太壞了,竟是出名的母老虎、雌夜叉,雖敢去
(招惹著她,自尋苦吃?剛剛的這位孟觀察,在奉天搬了過來,這些事情,一些
(影兒也不曉得。)
(見媒人來和他做媒,說的就是鐵路大臣的女兒,他正是有心依附,聽見宣蘭生
(肯把女兒許他,喜出望外,並不推辭,一口就答應了,還說了許多高攀仰附的
(活兒。)
(宣蘭生聽見孟少英竟肯娶他的女兒,也自歡喜。)
(這邊的孟少英下過了聘,就急急的選了吉期迎娶。)
(一邊急於要娶,一邊也急於要嫁。)
(一個是兒良急色,風催海上之槎;一個是鳳女顛狂,水泛桃源之洞。)
(孟少英要要緊緊的,把宣小姐娶了過來。)
(那些筵開玳瑁,褥設芙蓉,履鞋縱橫,冠裳雜沓的熱鬧,也不必去提它。)
(只說孟少英人散之後,走進新房,細細的打量這位宣小姐,只見他眉柳籠翠,
(檀口含丹,體態風騷,丰神流動。)
(孟少英見了,甚是歡喜。)
(這一夜,正是新打上的恩愛,也不知有多少的深情密意,海誓山盟,在下也說
(它不荊孟少英娶了這位夫人,不消說是心滿意足到十分的了。)
(宣小姐初到孟家,不免也要略略的收斂些兒。)
(更兼孟少英甚是愛她,千依百順,要一奉十的,一時也發不出什麼脾氣來。)
(孟少英娶宣蘭生的女兒,本來是個續弦,前室留了兩個兒子下來,一個六歲,
(一個只有四歲。)
(宣小姐看著這兩個孩子,就如眼釘肉刺一般,非但不肯去照管他們,連正眼兒
(也不去看他一看。)
(有一天孟少英出去赴席,回來得遲了些兒,宣小姐便要發作,又看著孟少英朝
(他滿面陪笑,一時翻不轉臉來,只得罷了。)
(隔了一夜,宣小姐早上起來,正在梳頭,剛剛的兩個孩子走了進來。)
(四五歲的孩子,那裡懂得什麼規矩?走進來的時候,沒有叫應她。)
(宣小姐借著這個名目,登時大怒起來,罵道)
方 才:怪不得你家上下的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裡,連你們這兩個小奴才,都欺負起我來
。這還了得麼?
(說著,把梳妝台上的一個玻璃肥皂缸,對著那兩個小孩子,兜頭摜去。)
(只聽得豁啷一聲,落在地下,跌得粉碎。)
(幸而還沒有打著。)
(兩個孩子,已嚇得渾身亂抖,啼哭起來。)
(宣小姐愈加發怒,披著頭髮,跳起身來,搶了一根門閂,揪著兩個孩子的衣服
(,不分上下,亂打一頓。)
(打完了還喝叫他們跪在地上,不准起來。)
(看官,你道宣小姐嫁到孟家,孟少英待他甚好,這兩個孩子,又和他沒有什麼
(冤仇,為什麼要這般的毒打?原來宣小姐在家裡頭的時候,沒有人去管他,一
(天到晚,都和一班家人小子們鬼混,說說笑笑的,頑作一團。)
(現在嫁了過來,雖然不怕孟少英管她,似乎總要裝些新婦的體統。)
(更兼孟家的家人,都是規規矩矩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事兒,見了新太太誰敢
(和她說笑?宣小姐悶了半月有餘,施展不得,心上著實懊悶,又說不出來,所
(以借著些小事,趁勢並在一起,發作起來,好趁此制服了孟少英,叫他不敢管
(她的閒事。)
方 才:(裡頭正在嚷鬧,孟少英聽得宣小姐動氣,連忙趕進來勸解,被宣小姐兜頭一頓
(痛罵道)你也幫著他們來欺負我麼?我既然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內主。小孩
(子不知規矩,見了我叫都不叫一聲,我略略的管教管教,又有你這樣的糊塗蟲
(,趕進來幫著他們!孩子們正在年輕,不管教管教他,難道憑著他的性兒,將
(來年紀大了,由他飛上天去麼?
(這一下虎勢,就把孟少英嚇得不敢開口,默默無言。)
(宣小姐見孟少英這樣,越發心中得計。)
(又把孟少英數頭數腳的,罵了多時。)
(罵得孟少英一口氣也不敢出,方肯罷了。)
48**時間: 地點:
(自此之後,宣小姐看準了孟少英是個膿包,便把在娘家的那些故態,一齊發作
(出來。)
(孟少英有時勸勸他,就是一場臭罵。)
(天天改了男裝,坐了車子,各處亂逛。)
(她自己便是這般放蕩,卻又把個孟少英拘束得緊緊的,不肯一步放鬆。)
(有時孟少英在外面應酬,回來得遲了些兒,便要尋事吵鬧。)
(又千方百計的,打聽跟出去的家人。)
(一班家人,曉得這位孟觀察,是個懼內的都頭,那敢不說?有一天,孟少英看
(中了五風班內一個掌班的姑娘,叫做銀蘭,要在那家擺飯,卻又不敢給宣小姐
(曉得,便在她面前扯了一個謊,說有公事要出去會商,偷偷的溜到五鳳班去。
()
(誰知這位宣小姐,見他說話之間,神色有些不定,料想他定是謊話。)
(當面不說破他,暗暗的差了兩個家人,跟在後邊,打聽得明明白白。)
(這兩個家人,本來只怕太太,不怕老爺。)
(走了回來,便一五一十的,告訴宣小姐,如此如此,現在五鳳班擺飯請客。)
(列公且祝上海蘇州,堂子裡頭的規矩,只有擺酒,設有擺飯。)
(為什麼京城裡頭,要說擺飯呢?要曉得京城裡頭的規矩,和蘇州上海不同。)
(堂子裡頭,擺酒是擺酒,擺飯是擺飯,不能混在一起的。)
(擺酒是只有八個果碟,沒有熱炒大碗,不過一個擺酒的名目兒。)
(客人們到了堂子裡頭,初攀相好的時候,一定要擺一台酒,就如蘇州的堂唱一
(般,卻只要破費三兩銀子。)
(若要擺起飯來,方才和上海的擺酒一般,不過價錢大些,差不多要花到三四十
(兩銀子。)
(這是南北不同之處。)
(不要說京城裡頭的規矩,和蘇州上海大相懸絕,就是天津侯家後的窯子,不過
(隔著京城二百多里路,已經格局不同。)
(天津的窯子,一向分為南北兩班。)
(南班是南邊妓女,大約是揚州人居多,間或有一兩個蘇州人,卻是十分難得。
()
(南班的規矩,差不多有些相像上海的規模,但也有些異同之處。)
(上海堂子裡頭,客人們來打茶圍,是不名一錢的。)
(天津卻是不能。)
(每打一次茶圍,就要破費一塊錢。)
(那怕你再熟些的客人,今天一天工夫,去走上十趟,便要連出十塊錢。)
(客人進來的時候,也有兩個盆子,卻不是上海的乾濕,只是兩碟黑白瓜子,也
(不叫裝乾濕,叫做上碟子。)
(吃酒叫局的錢,可以欠得。)
(惟有這個茶圍洋錢,卻要現錢開銷,不能拖欠。)
(吃一台酒,卻要十七塊錢。)
(住夜客人,不出下腳,只要出六塊錢的夜廂。)
(叫一個局,卻要足足的五塊錢。)
(但叫局的格式,又比上海不同。)
(客人們叫了倌人的局,倌人們來了,坐了一回,或者有人轉局,便向客人告假
(。)
(去了一會,仍又回來。)
(略坐一會,再告一個假,去了再來。)
(盡有叫一個局,來來去去,連告三五次假的,不算什麼希奇。)
(北班裡頭都是些天津土妓,規矩也和南班差不多。)
(但打一個茶圍,要兩塊錢。)
(若要聽她們的曲子,她們每人手中,都有一把白紙扇子,上面寫著一出一出的
(戲曲,二簧幫子,西皮青衫,寫得明明白白,聽憑客人們點她什麼。)
(客人們點了她的戲,便叫進三兩個烏師,胡琴的胡琴,板鼓的板鼓,小鑼的小
(鑼,一齊坐在門外。)
(那唱曲的倌人,便走到門口,立在簾子裡頭,背著臉兒,曼聲嬌唱。)
(憑著客人叫她坐下,她無論如何,總不肯坐,說是她們的規矩,向來不准坐的
(,差不多還有些古時舞衫歌扇的遺風。)
(不過北邊妓女,體態生硬,眉目之間,總覺得有些殺氣,比不上南邊人的體格
(妖嬈,丰姿旖旎。)
(所以在下三年之前,在天津游幕的時候,遊戲三味的作了一篇津門南榜,取了
(二十幾個南邊妓女,所有天津土妓,一概的擯棄不收。)
(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在下被他們一班北班裡頭的倌人,不知罵了多多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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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閒話休提,書歸正傳。)
(只說宣小姐曉得子這個信息,不覺心中大怒,便想要趕到五鳳班去,和他拼命
(。)
(換了衣服,把面上的脂粉,一齊洗去。)
(卸了釵環,仍舊改了男裝,居然顧影翩翩,竟是一個烏衣子弟。)
(當下宣小姐改扮停當,含著一腔怒氣,把孟少英長用的一把解手小刀放在身上
(。)
(也不要家人們跟去,迳自坐著車子,趕到五風班來。)
(班子裡人,見了宣小姐這般打扮,只認做是個螵客。)
(見她一進門來,便問姓孟的在那裡擺酒,又認是孟少英請的客人,再也想不到
(她竟是孟少英的太太。)
(當下一個龜奴,在前引路,把宣小姐一直引到銀蘭房間裡來。)
(這位孟觀察正把銀蘭抱著,坐在膝上,一面又和別人說話。)
50**時間: 地點:
(忽然見門簾一啟,走進一個美少年來。)
(孟少英模糊兩眼,辨認不清,只道又有客人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宣小姐走進門簾,一眼早看見了孟少英,擁著一個削肩細腰
(,朱唇寶靨的倌人,坐在身上,那樣兒甚是親熱。)
(宣小姐見於,不由得醋氣攻心,怒容滿面,蛾眉倒插,星眼斜睃,高聲喝)
高聲喝:你瞞著我在外邊做得好事,還說有什麼公事,公事是這樣辦的嗎?
(孟少英起先還不認得她是個什麼人,及至聽了她的口音,方曉得竟是自家的妻
(子。)
(這一驚卻也非同小可,一時手忙腳亂的,推開了銀蘭,想要立起身來。)
(宣小姐見他這樣,更覺滿心火起,那裡忍耐得住,一回手在裡衣內拔出那解手
(刀來。)
(因見人多擁擠,難以上前,便把解手刀對著孟少英和銀蘭身上擲去。)
(孟少英不及提防,抬起頭來一看,已見那把亮汪汪的解手刀,對著自家的面上
(,直飛過來。)
(只把個孟少英嚇得魂不附體,急急的把頭一低,總算還好,刀鋒在額角邊擦過
(,沒有受著重傷。)
(只把孟少英額上,划了一道一寸多長的口子。)
(一時間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