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一  至  第九四〇

931**時間: 地點:
    (當時又差兩個,跟了任一郎,腳不點地,到家中取了簿子,到得使臣房裡。)
    (王觀察親自從頭檢看。)
    (看至三年三月五日,與紙條兒上字號對照相同。)
    (看時,吃了一驚,做聲不得。)
    (卻是蔡太師府中張幹辦來定制的。)
    (王觀察便帶了任一郎,取了皂靴,執了坐簿,火速到府廳回話。)
    (此是大尹立等的勾當,即便出至公堂。)
    (王觀察將上項事說了一遍,又將簿子呈上。)
    (將這紙條兒親自與大尹對照相同。)
大 尹:(大尹吃了一驚)原來如此。
    (當下半疑不信,沉吟了一會,開口)
開 口:恁地時,不乾任一郎事,且放他去。
    (任一郎磕頭謝了,自去。)
大 尹:(大尹又喚轉來吩咐道)放便放你,卻不許說向外人知道。有人問你時,只把閒
    話支吾開去。你可小心記著。
任一郎:小人理會得。
    (歡天喜地的去了。)
    (大尹帶了王觀察、冉貴二人,藏了靴兒、簿子,一逕打轎到楊太尉府中來。)
    (正值太尉朝罷回來,門吏報復,出廳相見。)
大 尹:此間不是說話處。
    (太尉便引至偏小書院裡,屏去人從,只留王觀察、冉貴二人,到書房中伺候。
    ()
    (大尹便將從前事歷歷說了一遍,如此如此)
大 尹:卻是如何處置?下官未敢擅便。
    (太尉看了,呆了半晌,想道)
又 想:太師國家大臣,富貴極矣,必無此事。但這只靴是他府中出來的,一定是太師親
    近之人,做下此等不良之事。
    (商量一會,欲待將這靴到太師府中面質一番。)
    (誠恐乾礙體面,取怪不便。)
    (欲待擱起不提,奈事非同小可,曾經過兩次法官,又著落緝捕使臣,拿下任一
    (郎問過,事已張揚。)
    (一時糊塗過去,他日事發,難推不知。)
    (倘聖上發怒,罪責非小。)
    (左思右想,只得吩咐王觀察、冉貴自去。)
    (也叫人看轎,著人將靴兒、簿子,藏在身邊,同大尹逕奔一處來。)
    (正是:
    (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當下太尉大尹,逕往蔡太師府中。)
    (門首伺候報復多時,太師叫喚入來書院中相見。)
    (起居茶湯已畢,太師)
太 師:這公事有些下落麼?
太 尉:這賊已有主名了。卻是乾礙太師麵皮,不敢擅去捉他。
太 師:此事非同小可,我卻如何護短得?
太 尉:太師便不護短,未免吃個小小驚恐。
太 師:你且說是誰?直恁地礙難!
太 尉:乞屏去從人,方敢胡言。
    (太師即時將從人趕開。)
    (太尉便開了文匣,將坐簿呈上與太師檢看過了,便道)
便 罵:此事須太師爺自家主裁,卻不乾外人之事。
太 師:(太師連聲道)怪哉!怪哉!
太 尉:此係緊要公務,休得見怪下官。
太 師:不是怪你,卻是怪這只靴來歷不明。
太 尉:簿上明寫著府中張幹辦定做,並非謊言。
太 師:此靴雖是張千定造,交納過了,與他無涉。說起來,我府中冠服衣靴履襪等件,
    各自派一個養娘分掌。或是府中處製造的,或是往來饋送,一出一入的,一一開
    載明白,逐月繳清報數,並不紊亂。待我弔查底簿,便見明白。
    (即便著人去查那一個管靴的養娘,喚他出來。)
    (當下將養娘喚至,手中執著一本簿子。)
太 師:這是我府中的靴兒,如何得到他人手中?即便查來。
    (當下養娘逐一查檢,看得這靴是去年三月中,自著人製造的,到府不多幾時,
    (卻有一個門生,叫做楊時,便是龜山先生,與太師極相厚的,升了近京一個知
    (縣,前來拜別。)
    (因他是道學先生,衣敝履穿,不甚齊整。)
    (太師命取圓領一襲、銀帶一圍、京靴一雙、川扇四柄,送他作嗄程。)
    (這靴正是太師送與楊知縣的。)
    (果然前件開寫明白。)
    (太師即便與太尉、大尹看了。)
二 人:(二人謝罪道)恁地又不乾太師府中之事!適間言語衝撞,只因公事相逼,萬望
    太師海涵!
太 師:(太師笑道)這是你們分內的事,職守當然,也怪你不得。只是楊龜山如何肯恁
    地做作?其中還有緣故。如今他任所去此不遠,我潛地喚他來問個分曉。你二人
    且去,休說與人知道。
    (二人領命,作別回府不提。)
    (太師即差幹辦火速去取楊知縣來。)
    (往返兩日,便到京中,到太師跟前。)
    (茶湯已畢,太師)
太 師:知縣為民父母,卻恁地這般做作!這是彌天之罪。
    (將上項事一一說過。)
知 縣:(楊知縣欠身稟道)師相在上。某去年承師相厚恩,未及出京,在邸中忽患眼痛
    。左右傳說,此間有個清源廟道二郎神,極是肸蠁有靈,便許下願心,待眼痛痊
    安,即往拈香答禮。後來好了,到廟中燒香。卻見二郎神冠服件件齊整,只腳下
    烏靴綻了,不甚相稱,下官即將這靴舍與二郎神供養去訖。只此是真實語。知縣
    生平不欺暗室,既讀孔孟之書,怎敢行盜跖之事。望太師詳察。
    (太師從來曉得楊龜山是個大儒,怎肯胡作。)
    (聽了這篇言語,便道)
便 罵:我也曉得你的名聲。只是要你來時問個根由,他們才肯心服。
    (管待酒食,作別了知縣自去,吩咐休對外人泄漏。)
    (知縣作別自去。)
    (正是:
    (  日前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
    (太師便請過楊太尉、滕大尹過來,說開就裡)
太 師:恁地又不乾楊知縣事,還著開封府用心搜捉便了。
    (當下大尹做聲不得,仍舊領了靴兒,作別回府,喚過王觀察來吩咐道)
當 下:始初有些影響,如今都成畫餅。你還領這靴去,寬限五日,務要捉得賊人回話。
    (當下王觀察領這差使,好生愁悶。)
    (便到使臣房裡,對冉貴道)
當 下:你看我晦氣!千好萬好,全仗你跟究出任一郎來。既是太師府中事體,我只道官
    官相護,就了其事。卻如何重新又要這個人來,卻不道是生菜鋪中沒買他處!
      我想起來,既是楊知縣舍與二郎神,只怕真個是神道一時風流興發,也不見
    得。怎生地討個證據回覆大尹?
冉 貴:觀察不說,我也曉得不乾任一郎事,也不乾蔡太師、楊知縣事。若說二郎神所為
    ,還到廟前廟後,打探些風聲出來。捉得著,觀察休歡喜;捉不著,觀察也休煩
    惱。
觀 察:說得是。
    (即便將靴兒與冉貴收下。)
    (冉貴卻裝了一條雜貨擔兒,手執著一個玲瓏璫瑯的東西,叫做個驚閨,一路搖
    (著,逕奔二郎神廟中來。)
    (歇了擔兒,拈了香,低低祝告道)
低 低:神明鑒察,早早保佑冉貴捉了楊府做不是的,也替神道清了是非。
    (拜罷,連討了三個簽,都是上上大吉。)
    (冉貴謝了出門,挑上擔兒,廟前廟後轉了一遭,兩隻眼東觀西望,再也不閉。
    ()
    (看看走至一處,獨扇門兒,門旁卻是半窗,門上掛一頂半新半舊斑竹簾兒。)
    (半開半掩,只聽得叫聲)
只聽得:賣貨過來!
    (冉貴聽得叫,回頭看時,卻是一個後生婦人,便道)
便 罵:告小娘子,叫小人有甚事?
婦 人:你是收買雜貨的,卻有一件東西在此,胡亂賣幾文與小廝買嘴吃。你用得也用不
    得?
冉 貴:告小娘子,小人這個擔兒,有名的叫做百納倉,無有不收的。你且把出來看。
    (婦人便叫小廝拖出來與公公看。)
    (當下小廝拖出什麼東西來?正是:
    (  鹿迷秦相應難辨,蝶夢莊周未可知。)
    (當下拖出來的,卻正是一隻四縫皮靴,與那前日潘道士打下來的一般無二。)
    (冉貴暗暗喜不自勝,便告小娘子)
冉 貴:此是不成對的東西,不值甚錢。小娘子實要許多,只是不要把話來說遠了。
婦 人:胡亂賣幾文錢,小廝們買嘴吃,只恁你說罷了。只是要公道些。
    (冉貴便去便袋裡摸一貫半錢來,便交與婦人道)
冉 貴:只恁地肯賣便收去了。不肯時,勉強不得。
      正是一物不成,兩物現在。
婦 人:什麼大事,再添些罷。
冉 貴:添不得。
    (挑了擔兒就走。)
    (小廝就哭起來,婦人只得又叫回冉貴來道)
婦 人:多少添些,不打甚緊。
冉 貴:(冉貴又去摸出二十文錢來道)罷,罷,貴了,貴了!
    (取了靴兒,往擔內一丟,挑了便走。)
心 中:(心中暗喜)這事已有五分了!且莫要聲張,還要細訪這婦人來歷,方才有下手
    處。
    (是晚,將擔子寄與天津橋一個相識人家,轉到使臣房裡。)
    (王觀察問時,只說還沒有消息。)
    (到次日,吃了早飯,再到天津橋相識人家,取了擔子,依先批到那婦人門首。
    ()
    (只見他門兒鎖著,那婦人不在家裡了。)
    (冉貴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歇了擔子,挨門兒看去。)
    (只見一個老漢坐著個矮凳兒,在門首將稻草打繩。)
冉 貴:(冉貴陪個小心)伯伯,借問一聲。那左手住的小娘子,今日往那裡去了?
    (老漢住了手,抬頭看了冉貴一看,便道)
便 罵:你問他怎麼?
冉 貴:小子是賣雜貨的。昨日將錢換那小娘子舊靴一隻,一時間看不仔細,換得虧本了
    。特地尋他退還討錢。
便 罵:(老漢道)勸你吃虧些罷。那雌兒不是好惹的,他是二郎廟裡廟官孫神通的親婊
    子。那孫神通一身妖法,好不厲害!這舊靴一定是神道替下來,孫神通把與婊子
    換些錢買果吃的。今日那雌兒往外婆家去了。他與廟官結識,非止一日。不知什
    麼緣故,有兩三個月忽然生疏,近日又漸漸來往了,你若與他倒錢,定是不肯,
    若毒了他,對孤老說了,就把妖術禁你,你卻奈何他不得!
冉 貴:原來恁地,多謝伯伯指教。
    (冉貴別了老漢,復身挑了擔子,嘻嘻的喜容可掬,走回使臣房裡來。)
王觀察:(王觀察迎著問道)今番想得了利市了?
冉 貴:果然,你且拿出前日那只靴來我看。
    (王觀察將靴取出。)
    (冉貴將自己換來這只靴比照一下,毫釐不差。)
王觀察:(王觀察忙問道)你這靴那裡來的?
    (冉貴不慌不忙,數一數二,細細分剖出來)
冉 貴:我說不乾神道之事,眼見得是孫神通做下的不是,便不須疑。
    (王觀察歡喜的沒處腳處,連忙燒了利市,執杯謝了冉貴)
王觀察:如今怎地去捉?只怕漏了風聲,那廝走了,不是耍處?
冉 貴:有何難哉!明日備了三牲禮物,只說去賽神還願。到了廟中,廟主自然出來迎接
    。那時擲盞為號,即便捉了。不費一些氣力。
觀 察:言之有理。也還該稟知大尹,方去捉人。
    (當下王觀察稟過大尹,大尹也喜道)
大 尹:這是你們的勾當。只要小心在意,休教有失。我聞得妖人善能隱形遁法,可帶些
    法物去,卻是豬血狗血大蒜臭屎,把他一灌,再也出豁不得。
    (王觀察領命,便去備了法物。)
    (過了一夜,明晨早到廟中,暗地著人帶了四般法物,遠遠伺候。)
    (捉了人時,便前來接就吩咐已了,王觀察卻和冉貴換了衣服,眾人簇擁將來,
    (到殿上拈香。)
    (廟官孫神通出來接見,宣讀蔬文未至四五句,冉貴在旁斟酒,把酒盞望下一擲
    (,眾人一齊動手,捉了廟官。)
    (正是:
    (  渾似皂雕追紫燕,真如猛虎啖羊羔。)
    (再把四般法物劈頭一淋。)
    (廟官知道如此作用,隨你潑天的神通,再也動彈不得。)
    (一步一棍打到開封府中來。)
    (府尹聽得捉了妖人,即便升廳,大怒喝道)
只聽得:叵耐這廝!帝輦之下,輒敢大膽,興妖作怪,淫污天眷,奸騙寶物,有何理說!
    (當下孫神通初時抵賴,後來加起刑法來,料道脫身不得,只得從前一一招了,
    (招稱)
只 得:自小在江湖上學得妖法,後在二郎廟出家,用錢夤緣作了廟官。為因當日聽見韓
    夫人禱告,要嫁得一個丈夫,一似二郎神模樣。不合輒起心假扮二郎神模樣,淫
    污天眷,騙得玉帶一條。只此是實。
    (大尹叫取大枷枷了,推向獄中,教禁子好生在意收管,須要請旨定奪。)
    (當下疊成文案,先去稟明瞭楊太尉。)
    (太尉即同到蔡太師府中商量,奏知道君皇帝,倒了聖旨下來)
太 尉:這廝不合淫污天眷,奸騙寶物,准律凌遲處死,妻子沒入官。追出原騙玉帶,尚
    未出笏,仍歸內府。韓夫人不合輒起邪心,永不許入內,就著楊太尉做主,另行
    改嫁良民為婚。
    (當下韓氏好一場惶恐,卻也了卻相思債,得遂平生之願。)
    (後來嫁得一個在京開官店的遠方客人,說過不帶回去的。)
    (那客人兩頭往來,盡老百年而終。)
    (這是後話。)
    (開封府就取出廟官孫神通來,當堂讀了明斷,貼起一片蘆席,明寫犯由,判了
    (一個剮字,推出市心,加刑示眾。)
    (正是:
    (  從前作過事,沒興一齊來。)
    (當日看的真是挨肩疊背。)
    (監斬官讀了犯由,劊子叫起惡殺都來,一齊動手,剮了孫神通,好場熱鬧。)
    (原系京師老郎傳流,至今編入野史。)
    (正是:
    (  但存夫子三分禮,不犯蕭何六尺條。)
    (自古姦淫應橫死,神通縱有不相饒。)
    (第六十五卷 女秀才移花接木)
    (詩曰)
    (萬里橋邊薛校書,枇杷窗下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這四句詩,乃唐人贈蜀中妓女薛濤之作。)
    (這個薛濤乃是女中才子,南康王韋臯做西川節度使時,曾表奏他做軍中校書,
    (故人多稱為薛校書。)
    (所往來的,是高千里、元微之、杜牧之一班兒名流。)
    (又將浣花溪水造成小箋,名曰「薛濤箋」。)
    (詞人墨客得了此箋,猶如拱璧。)
    (真正名重一時,芳流百世。)
    (國朝洪武年間,有廣東廣州人田洙,字孟沂,隨父田百祿到成都赴教官之任。
    ()
    (那孟沂生得風流標緻,又兼才學過人,書、畫、琴、棋之類無不通曉。)
    (學中諸生日與嬉游,愛同骨肉。)
    (過了一年,百祿要遣他回家。)
    (孟沂的母親心裡捨不得他去,又且寒官冷暑,盤費難處。)
    (百祿與學中幾個秀才商量,要在地方上尋一個館與兒子坐坐,一來可以早晚讀
    (書,二來得些館資,可為歸計。)
    (這些秀才巴不得留住他,訪得附郭一個大姓張氏,要請一館賓。)
    (眾人遂將孟沂力薦於張氏,張氏送了館約,約定明年正月元宵後到館。)
    
    
932**時間: 地點:
    (至期,學中許多有名的少年朋友一同送孟沂到張家來。)
    (連百祿也自送去。)
    (張家主人曾為運使,家道饒裕。)
    (見是老廣文帶了許多時髦到家,甚為喜歡。)
    (開筵相待,酒罷各散,孟沂就在館中宿歇。)
    (到了二月花朝日,孟沂要歸省父母。)
    (主人送他節儀二兩,孟沂藏在袖子裡了,步行回去。)
    (偶然一個去處,望見桃花盛開,一路走去看,境甚幽僻。)
    (孟沂心裡喜歡,佇立少頃,觀玩景致。)
    (忽見桃林中一個美人掩映花下,孟沂曉得是良人家,不敢顧盼,逕自走過,未
    (免帶些賣俏身子,拖下袖來,袖中之銀,不覺落地。)
    (美人看見,便叫隨侍的丫鬟拾將起來,送還孟沂。)
    (孟沂笑受,致謝而別。)
    
    
933**時間: 地點:
    (明日,孟沂有意打那邊經過,只見美人與丫鬟仍立在門首。)
    (孟沂望著門前走去,丫鬟指道)
丫 鬟:昨日遺金的郎君來了。
    (美人略略斂身,避入門內。)
孟 沂:(孟沂見了丫鬟)昨日多蒙娘子美情,拾還遺金,今日特來造謝。
    (美人聽得,叫丫鬟請入內廳相見。)
    (孟沂喜出望外,急整衣冠,望門內而進,美人早已迎著至廳上,相見禮畢。)
美 人:(美人先開口道)郎君莫非是張運使宅上西賓麼?
孟 沂:然也。昨日因館中回家,道經於此,偶遺少物,得遇夫人盛情,命尊姬拾還,實
    為感激。
美 人:張氏一家親戚,彼西賓即我西賓。還金小事,何足為謝?
孟 沂:欲問夫人高門姓氏,與敝東何親?
美 人:寒家姓平,成都舊族也。妾乃文孝坊薛氏女,嫁與平氏子康,不幸早卒,妾獨孀
    居於此。與郎君賢東乃鄉鄰姻婭,郎君即是通家了。
    (孟沂見說是孀居,不敢久留,兩杯茶罷,起身告退。)
美 人:郎君便在寒舍過了晚去,若賢東曉得郎君到此,妾不能久留款待,覺得沒趣了。
    (即吩咐快辦酒饌,不多時,設著兩席,與孟沂相對而坐。)
    (坐中慇懃勸酬,笑語之間,美人多帶些謔浪話頭。)
    (孟沂認道是張氏至戚,雖然心裡技癢難熬,還拘拘束束,不敢十分放肆。)
美 人:聞得郎君倜儻俊才,何乃作儒生酸態?妾雖不敏,頗解吟詠。今遇知音,不敢愛
    丑,當一郎君賞鑒文墨,唱和詞章。郎君不以為鄙,妾之幸也。
    (遂教丫鬟取出唐賢遺墨與孟沂看。)
    (孟沂從頭細閱,多是唐人真跡手翰詩詞,惟元稹、杜牧、高駢的最多,墨跡如
    (新。)
孟 沂:(孟沂愛玩不忍釋手)此希世之寶也。夫人情鐘此類,真是千古鈞人了。
    (美人謙謝。)
    (兩個談話有味不覺夜已二鼓,孟沂辭酒不飲,美人延入寢室,自薦枕席道)
美 人:妾獨處已久,今見郎君高雅,不能無情,願得奉陪。
孟 沂: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兩個解衣就枕,魚水歡情,極其繾綣。)
兩 個:(枕邊切切叮嚀道)慎勿輕言。若賢東知道,彼此名節喪盡了。
    (次日,將一個臥獅玉鎮紙贈與孟沂,送至門外道)
一 個:無事就來走走,勿學薄倖人!
孟 沂:這個何勞吩咐。
    (孟沂到館,哄主人道)
孟 沂:老母想念,必要小生歸家宿歇,小生不敢違命留此。從今早來館中,夜歸家裡便
    了。
主 人:(主人信了謊話)任從尊便。
    
    
934**時間: 地點:
    (自此,孟沂在張家,只推家裡去宿,家裡又在館中宿,竟夜夜到美人處宿了。
    ()
    (整有半年,並沒有一個人知道。)
    (孟沂與美人賞花、玩月、酌酒、吟詩,曲盡人間之樂。)
    (兩人每每你唱我和,做成聯句,如落花二十四韻,月夜五十韻,鬥巧爭妍,真
    (成敵手。)
    (詩句太多,恐看官每厭聽,不能盡述。)
    (只將他兩人四時回文詩表白一遍。)
    (美人詩道:
    (  花朵幾枝柔傍砌,柳絲千縷細搖風。)
    (霞明半嶺西斜日,月上孤村一樹松。)
    (春)
    (涼回翠簟冰人冷,齒沁清泉夏月寒。)
    (香篆裊風清縷縷,紙窗明月白團團。)
    (夏)
    (蘆雪覆汀秋水白,柳風凋樹晚山蒼。)
    (孤幃客夢驚空館,獨雁征書寄遠鄉。)
    (秋)
    (天凍雨寒朝閉戶,雪飛風冷夜關城。)
    (鮮紅炭火圍爐暖,淺碧茶甌注茗清。)
    (冬)
    (這首詩怎麼叫做「回文」?因是順讀完了,倒讀轉去,皆可通得。)
    (最難得這樣渾成,非是高手不能。)
    (美人一揮而就,孟沂也和他四首道)
    (芳樹吐花紅過雨,入簾飛絮白驚風。)
    (黃添曉色青舒柳,粉落晴香雪覆松。)
    (春)
    (瓜浮甕水涼消暑,藕迭盤冰翠嚼寒。)
    (斜石近階穿筍密,小池舒葉出荷團。)
    (夏)
    (殘石絢紅霜葉出,薄煙寒樹晚林蒼。)
    (鸞書寄恨羞封淚,蝶夢驚愁怕念鄉。)
    (秋)
    (風捲雪篷寒罷釣,月輝霜柝冷敲城。)
    (濃香酒泛霞懷滿,淡影梅橫紙帳清。)
    (冬)
    (孟沂和罷,美人甚喜。)
    (真是才子佳人,情味相投,樂不可言。)
    (卻是好物不堅牢,自有散場時節。)
    
    
935**時間: 地點:
    (一日,張運使偶過學中,對老廣文田百祿說道)
運 使:令郎每夜歸家,不勝奔走之勞。
      何不仍留寒舍住宿,豈不為便?
百 祿:自開館後,一向只在公家。只因老妻前日有疾,曾留得數日,這幾時並不曾來家
    宿歇,怎麼如此說?
    (張運使曉得內中必有蹺蹊,恐礙著孟沂,不敢盡言而別。)
    (是晚,孟沂告歸。)
    (張運使不說破他,只叫館僕尾著他去。)
    (到得半路,忽然不見。)
    (館僕趕去追尋,竟無下落。)
    (回來對家主說了。)
運 使:他少年放逸,必然花柳人家去了。
百 祿:(館僕道)這條路中,何曾有什麼妓館?
運 使:你還到他衙中問問看。
百 祿:(館僕道)天色晚了,怕關了城門,出來不得。
運 使:就在田家宿了,明日早晨來回我不妨。
    (到了天明,館僕回話,說是不曾回衙。)
運 使:這等,那裡去了?
    (正疑怪間,孟沂恰到。)
運 使:先生,昨宵宿於何處?
孟 沂:家間。
運 使:豈有此理,學生昨日叫人跟隨先生回去,因半路上不見了先生,小僕直到學中去
    問,先生不曾到宅,怎如此說?
孟 沂:半路上遇到一個朋友處講話,直到天黑回家,故此盛僕來時,問不著。
運 使:(館僕道)小人昨夜宿在相公家了,方才回來的,田老爹見說了,甚是驚慌,要
    自來尋問。相公如何還說著在家的話?
    (孟沂支吾不來,顏色盡變。)
運 使:先生若有別故,當以實說。
    (孟沂聽得,遮掩不過,只得把遇著平家薛氏的話說了一遍)
只 得:此乃令親相留,非小生敢作此無行之事。
運 使:我家何嘗有親戚在此地方?況親戚中也無平姓者。必是鬼祟。今後先生自愛,不
    可去了。
    (孟沂口裡應承,心裡那裡信他。)
    (傍晚又到美人家裡去,備對美人說形跡已露之意。)
美 人:我已先知道了。郎君不必怨悔,亦是冥數盡了。
    (遂與孟沂痛飲,極盡歡情。)
    (到了天明,哭對孟沂道)
孟 沂:從此永別矣!
孟 沂:(將出灑墨玉筆管一枝,送與孟沂道)此唐物也。郎君慎藏在身,以為記念。
    (揮淚而別。)
    (那邊張運使料先生晚間必去,叫人看著,果不在館。)
運 使:先生這事必要做出來,這是我們做主人的干係,不可不對他父親說知。
    (遂步至學中,把孟沂之事備細說與百祿知道,百祿大怒,遂叫了學中一個門子
    (,同著張家館僕,到館中喚孟沂回來。)
    (孟沂方別了美人,回到張家,想念道)
孟 沂:他說永別之言,只是怕風聲敗露,我便耐守幾時再去走動,或者還可相會。
    (正躊躇間,父命已至,只得跟著回去。)
    (百祿一見,喝道)
百 祿:你書倒不讀,夜夜在那裡遊蕩?
    (孟沂看見張運使一同在家了,便無言可對。)
    (百祿見他不說,就拿起一條柱杖劈頭打去)
百 祿:還不實告!
    (孟沂無奈,只得把相遇之事,及彔成聯句一本與所送鎮紙、筆管兩物多將來)
孟 沂:如此佳人,不容不動心,不必罪兒了。
    (百祿取來逐件一看,看那玉色是幾百年出土之物,管上有篆刻「渤海高氏清玩
    (」六個字。)
    (又揭開詩來,從頭細閱,不覺心服。)
百 祿:(對張運使道)物既稀奇,詩又俊逸,豈尋常之怪!我每可同了不肖子親到那地
    方去查一查蹤跡看。
    (遂三人同出城來,將近桃林,孟沂)
孟 沂:此間是了。
    (進前一看,孟沂驚道)
孟 沂:怎生屋宇俱無了。
    (百祿與運使齊抬頭一看,只見水碧山青,桃株茂盛。)
    (荊棘之中,有冢累然。)
運 使:(張運使點頭道)是了,是了。此地相傳是唐妓薛濤之墓,後人因鄭谷詩有『小
    桃花繞薛濤墳』之句,所以種桃百株,為春時游賞之所。賢郎所遇,必是薛濤也
    。
百 祿:怎見得?
運 使:(張運使)他說所嫁是平氏子康,分明是平康巷了。又說文孝坊,城中並無此坊
    ,『文孝』乃是『教』字,分明是教坊了。平康巷教坊乃是唐時妓女所居。今雲
    『薛氏』不是薛濤是誰?且筆上有『高氏』字,乃是西川節度使高駢,駢在蜀時
    ,濤最蒙寵待,二物是其所賜無疑。濤死已久,其精靈猶如此,此事當心窮究了
    。
    (百祿曉得運使之言甚確,恐怕兒子還要著迷,打發他回歸廣東。)
    (後來孟沂中了進士,常對人說,便將二玉物為證。)
    (雖然想念,再不相遇了,至今傳有《田洙遇薛濤》故事。)
    (小子為何說這一段鬼話?只因蜀中女子從來號稱多才,如文君、昭君,多是蜀
    (中所生,皆有文才。)
    (所以薛濤一個妓女,生前詩名不減當時詞客,死後猶且詩興勃然。)
    (這也是山川的秀氣,唐人詩有云:
    (  錦江膩滑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誠為千古佳話。)
    (至於黃崇嘏女扮為男,做了相府掾屬,今世傳有《女狀元》,本也是蜀中故事
    (。)
    (可見蜀女多才,自古為然。)
    (至今兩川風俗,女人自小從師上學,與男人一般讀書。)
    (還有考試進癢做青衿弟子,若在別處,豈非大段奇事?而今說著一家子的事,
    (委曲奇咤,最是好聽。)
    (從來女子守閨房,幾見裙釵入學堂?)
    (文武習成男子業,婚姻也只自商量。)
    
    
936**時間: 地點:
    (話說四川成都府綿竹縣有一個武官,姓聞名確,乃是衛中世襲指揮。)
    (因中過武舉兩榜,累官至參將,就鎮守彼處地方。)
    (家中富厚,賦性豪奢。)
    (夫人已故,房中有一班姬妾,多會吹彈歌舞。)
    (有一子,也是妾生,未滿三週;有一女兒,年十七歲,名曰蜚蛾,丰姿絕世,
    (卻是將門將種,自小習得一身武藝,最善騎射,真能百步穿楊,模樣雖是娉婷
    (,志氣賽過男子。)
    (他起初因見父親是個武出身,受那外人指目,只說是個武弁人家,必須得個子
    (弟,在黌門出入,方能結交斯文士夫,不受人的欺侮。)
    (爭奈兄弟尚小,等他長大不得,所以一向妝做男子,到學堂讀書。)
    (外邊走動,只是個少年學生,到了家中內房,方還女扮。)
    (如此數年,果然學得滿腹文章,博通經史,這也是蜀中做慣的事。)
    (遇著提學到來,他就報了名,改為勝杰。)
    (說是勝過豪傑男人之意,表字俊卿,一般的入了隊去考童生。)
    (一考就進了學,做了秀才。)
    (他男扮久了,人多認他做聞參將的小舍人。)
    (一進了學,多來賀喜。)
    (府縣迎送到家,參將也只是將錯就錯,一面歡喜開宴。)
    (蓋是武官人家,秀才乃極難得的。)
    (從此參將與官府往來,添了個幫手,有好些氣色。)
    (為此內外大小,卻像忘記他是女兒一般的,凡事盡是他支持過去。)
    (他同學朋友,一個叫做魏造,字撰之;一個叫做杜億,字子中。)
    (兩人多是出群才學,英銳少年,與聞俊卿意氣相投,學業相長,況且年紀差不
    (多,魏撰之年十九,長聞俊卿兩歲,杜子中與聞俊卿同年,又是聞俊卿月生大
    (些。)
    (三人就像一家兄弟一般,極是過得好,相約了同在學中一個齋舍裡讀書。)
    (兩個無心,只認做一伴的好朋友。)
    (聞俊卿卻有意要在兩個裡頭揀一個嫁他。)
    (兩個人比起來,又覺得杜子中同年所生,凡事彷彿些,模樣也是他標緻些,更
    (為中意,比魏撰之分外說得投機。)
    (杜子中見俊卿意思又好,丰姿又妙,常對他道)
杜子中:我與兄兩人可惜多做了男子,我若為女,必當嫁兄;兄若為女,我必當娶兄。
    (魏撰之聽得,便取笑道)
魏撰之:而今世界盛行男色,久已顛倒陰陽,那見得兩男便嫁娶不得?
聞俊卿:(聞俊卿正色道)我輩俱是孔門子弟,以文藝相知,彼此愛重,豈不有趣?若想
    著淫昵,便把面目放在何處?我輩堂堂男子,誰肯把身子做頑童乎?魏兄該罰東
    道便好。
魏撰之:適才聽得子中愛慕俊卿,恨不得身為女子,故爾取笑。若俊卿不愛此道,子中也
    就變不及身子了。
杜子中:我原是兩下的說話,今只說得一半,把我說得失便宜了。
魏撰之:三人這中,誰叫你小些,自然該吃虧些。
    (大家笑了一回。)
    (俊卿歸家來,脫了男服,還是個女人。)
俊 卿:(自家想道)我久與男人做伴,已是不宜,豈可他日捨此同學之人,另尋配偶不
    成?畢竟只在二人之內了。雖然杜生更覺可喜,魏兄也自不凡,不知後來還是那
    個結果好?姻緣還在那個身上?
    (心中委決不下。)
    (他家中一個小樓,可以四望。)
    (一個高興,趁步登樓。)
    (見一隻烏鴉,在樓窗前飛過,卻去住在百來步外一株高樹上,對著樓窗呀呀的
    (叫。)
    (俊卿認得這株樹,乃是學中齋前之樹,心裡)
心 裡:叵耐這業畜叫得不好聽,我結果它去。
    (跑下來自己臥房中,取了弓箭,跑上樓來,那烏鴉還在那裡狠叫。)
俊 卿:我借這業畜,卜我一件心事則個。
    (扯開弓,搭上箭,口裡輕輕道)
口 裡:不要誤我!
    (颼的一響,箭到處,那邊烏鴉墜地。)
    (這邊望去看見,情知中箭了,急急下樓來,仍舊改了男妝,要到學中看那枝箭
    (下落。)
    
    
937**時間: 地點:
    (且說杜子中在齋前閒步,聽得鴉鳴正急,忽然撲的一響,掉下地來。)
    (走去看時,鴉頭上中了一箭,貫睛而死。)
子 中:(子中拔了箭出來)誰有此神手?恰恰貫著它頭腦。
    (仔細看那箭上,有兩行細字道:
    (  矢不虛發,發必應弦。)
子 中:(子中念道)那人好誇口!
    (魏撰之所聽得,跳出來,急叫道)
魏撰之:拿與我看!
    (在杜子中手裡接了過去。)
    (正同著看時,忽然子中家裡有人來尋,子中掉著箭自去了。)
    (魏撰之細看之時,八個字下邊還有「蜚蛾記」三個字,想道)
魏撰之:蜚蛾乃女人之號,難道女人中有此妙手?這也咤異。適才子中不看見這三個字,
    若見時,必然還要稱奇了。
    (沉吟間,早有聞俊卿走將來,看見魏撰之念了這枝箭,立在那裡。)
聞俊卿:(忙問道)這枝箭是兄拾了麼?
撰 之:箭自何來?兄卻如此盤問?
俊 卿:箭上有字的麼?
撰 之:因為有字,在此念想。
俊 卿:念想些甚麼?
撰 之:有『蜚蛾記』三字。蜚蛾必是女人,故此想著,難道有這般善射的女子不成?
俊 卿:(俊卿搗個鬼道)不敢欺兄,蜚蛾即是家姊。
撰 之:令姊有如此巧藝,曾許聘那家了?
俊 卿:未曾許人。
撰 之:模樣如何?
俊 卿:與小弟有些廝像。
撰 之:這等,必是極美的了。俗語道:『未看老婆,先看阿舅。』小弟尚未有室,吾兄
    與小弟做個撮合山何如?
俊 卿:家下事多是小弟作主。老父面前,只消小弟一說,無有不依。只未知家姊心下如
    何?
撰 之:令姊面前也在吾兄幫襯,通家之雅,料無推拒。
俊 卿:小弟謹記在心。
撰 之:(撰之喜道)得兄應承,便十有八九了。誰想姻緣卻在此枝箭上,小弟謹當寶此
    以為後驗。
    (便把來收拾在拜匣內了。)
一 個:(取出羊脂玉鬧妝一個遞與俊卿道)以此奉令姊,權答此箭,作個信物。
    (俊卿收來束在腰間。)
撰 之:小弟作詩一首,道意於令姊何如?
俊 卿:願聞。
    (撰之吟道:
    (  聞得羅敷未有夫,支機肯許問津無?)
    (他年得射如臯雉,珍重今朝僕射姑。)
俊 卿:(俊卿笑道)詩意最妙,只是兄貌不陋,似太謙了些。
撰 之:(撰之笑道)小弟雖不便似賈大夫之丑,卻與令姊相並,必是不及。
    (俊卿含笑自去了。)
    (從此撰之胸中癡癡裡想著:聞俊卿有了姊姊,美貌巧藝,要得為妻。)
    (有了這個念頭,並不與杜子中知道。)
    (因為箭是他拾著的,今自己把做寶貝藏著,恐怕他知因,來要了去。)
    (誰想這個箭原有來歷,俊卿學射時,便懷有擇配之心。)
    (竹桿上刻那二句,固是誇著發矢必中,也暗藏個應弦的啞謎。)
    (他射那烏鴉之時,明知在書齋樹上,射去這枝箭,心裡暗卜一卦,看他兩人那
    (個先拾得者,即為夫妻。)
    (為此急急來尋下落,不知是杜子中先拾著,後來掉在魏撰之手裡。)
    (俊卿只見在魏撰之處,以為姻緣有定,故假意說是姊姊,其實多暗隱著自己的
    (意思。)
    (魏撰之不知其故,憑他搗鬼,只道真有個姊姊罷了。)
    (俊卿固然認了魏撰之是天緣,心裡卻為杜子中十分相愛,好些撇打不下。)
歎口氣:一馬跨不得雙鞍,我又違不得天願。
      他日別尋件事端,補還他美情吧。
    
    
938**時間: 地點:
歎口氣:(明日,來對魏撰之道)老父與家姊面前,小弟十分攛掇,已有允意。玉鬧妝也
    留在家姊處了。老父的意思,要等秋試過,待兄高捷了,方議此事。
魏撰之:這個也好,只是一言既定,再無翻變才妙。
俊 卿:有小弟在,誰翻變得?
    (魏撰之不勝之喜。)
    (時值秋鬧,魏撰之與杜子中、聞俊卿多考在優等,起送鄉試。)
    (兩人來拉了俊卿同走,俊卿與父參將計較)
兩 人:女孩兒家只好瞞著人,暫時做秀才耍子,若當真去鄉試,一下子中舉人,後邊露
    出真情來,就要關著奏請干係。事體弄大了,不好收場,決使不得。
    (推了有病不行。)
    (魏、杜兩生只得撇了自去赴試。)
    (揭曉之日,兩生多得中了。)
    (聞俊卿見兩家報了捷,也自歡喜。)
    (打點等魏撰之迎到家時,方把求親之話,與父親說知,圖成此親事。)
    (不想安綿兵備道與聞參將不合。)
    (時值軍政考察,在按院處開了款數,遞了一個揭帖,誣他冒用國課,妄報功績
    (,侵克軍糧,累贓巨萬。)
    (按院參上一本,奉聖旨著本處撫院提問。)
    (此報一至,聞家合門慌做了一團。)
    (也就有許多衙門人尋出事端來纏擾。)
    (還虧得聞俊卿是個出名的秀才,眾人不敢十分囉唣。)
    (過不多時,兵道行個牌到府,說是奉旨犯人,把聞參將收拾在府獄中去了。)
    (聞俊卿自把生員出名去遞投訴,就求保候父親。)
    (府間准了訴詞,不肯召保。)
    (俊卿就央了新中的兩個舉人去見府尊。)
俊 卿:(府尊說)礙上司吩咐,做不得情。
    (三人袖手無計。)
    
    
939**時間: 地點:
魏撰之:(此時魏撰之自揣道)他家患難之際,料說不得求親的閒話,只好不提起,且一
    面去會試再處。
    (兩人臨行之時,又與俊卿作別。)
撰 之:我們三人同心之友,我兩喜得僥倖。方恨俊卿因病蹉跎,不得同登,不想又遭此
    家難。而今我們匆匆進京去了,心下如割,卻是事出無奈。多致意尊翁,且自安
    心聽問,我們若少得進步,必當出力相助,來白此冤。
子 中:此間官官相護,做定了圈套陷人。聞兄只在家營救,未必有益。我兩人進去,倘
    得好處,聞兄不若逕到京來商量,與尊翁尋個出場。還是那邊上流頭好辨白冤枉
    ,我輩也好相機助力。切記!切記!
撰 之:(撰之又私自叮囑道)令姊之事,萬萬留心。不論得意不得意,此番回來必求事
    諧了。
俊 卿:鬧妝現在,料不使兄失望便了。
    (三人灑淚而別。)
    (聞俊卿自兩人去後,一發沒有商量可救父親。)
    (虧得「官無三日急,倒有七日寬」,無非湊些銀子,上下分派,使用得停當,
    (獄中的也不受苦,官府也不來急急要問,丟在半邊,做一件未結公案了。)
參 將:(參將與女兒計較道)這邊的官司既未問理,我們正好做手腳。我意欲修下一個
    辨本,做成一個備細揭帖,到京中訴冤。只沒個能乾的人去得,心下躊躇未定。
聞俊卿:這件事須得孩兒自去,前日魏、杜兩兄臨別時,也教孩兒進京去,可以相機行事
    。但得兩兄有一人得第,也就好做靠傍了。
參 將:雖是你是個女中丈夫,是你去畢竟停當。只是萬里程途,路上恐怕不便。
俊 卿:自古多稱『緹縈救父』,以為美談。他也是個女子,況且孩兒男妝已久,游癢已
    過,一向算在丈夫之列,有甚去不得?雖是路途遥遠,孩兒弓矢可以防身,倘有
    甚麼人盤問,憑著胸中見識,也支持得過,不足為慮。只是須得個男人隨去,這
    卻不便。孩兒想得有個道理,家丁聞龍夫妻,多是苗種,多善弓馬。孩兒把他妻
    子也扮做男人,帶著他兩個,連孩兒共是三人一起走,既有婦女伏事,又有男僕
    跟隨,可以放心,一直到京了。
參 將:既然算計得停當,事不宜遲,快打點動身便是了。
    (俊卿依命,一面去收拾。)
    (聽得街上報進士,說魏、杜兩人多中了。)
    (俊卿不勝之喜,來對父親說道)
俊 卿:有他兩人在京做主,此去一發不難做事。
    (就揀定一日,作急起身。)
    (在學中動了一個遊學呈子,批一個文書執照,帶在身邊了。)
    (路經省下,再察聽一察聽上司的聲口消息。)
    (你道聞小姐怎生打扮?)
    (飄飄巾幘,覆著兩鬢青絲;窄窄靴鞋,套著一雙玉筍。)
    (上馬衣裁成短後,蠻獅帶妝就偏垂。)
    (裹一張玉葩弓,想開時,舒臂扭腰多體態;插幾枝雁翎箭,看放處,猿啼鵰落
    (逞高強。)
    (爭羨道,能文善武的小郎君;怎知是,女扮男妝的喬秀士?)
    (一路來到了成都府中,聞龍先去尋下了一所幽靜飯店。)
    (聞俊卿後到,歇下了行李。)
    (叫聞龍妻子取出帶來的山菜幾件,放在碟內,內店中取了一壺酒,斟著慢吃。
    ()
    (又道是無巧不成話。)
    (那坐的所在,與隔壁人家窗口相對,只隔得一個小天井。)
    (正吃之間,只見那邊窗裡一個女子掩著半窗,對著聞俊卿不轉眼的看。)
    (及至聞俊卿抬起眼,那邊又閃了進去。)
    (遮遮掩掩,只不走開。)
    (忽地打個照面,乃是個絕色佳人。)
聞俊卿:(聞俊卿想道)原來世間有這樣標緻的?
    (看官,你道此時若是個男人,必然動了心,就想妝出些風流家數,兩下做起光
    (景來。)
    (怎當得聞俊卿自己也是個女身,那裡放在心上?一面取飯來吃了,且自衙門前
    (乾正事去。)
    (到得出了半日,傍晚轉來。)
    (俊卿剛得坐下,隔壁聽見這裡有人聲,那個女子又在窗邊來看了。)
俊 卿:(俊卿私下自笑道)看我做甚?豈知我與你是一般樣的!
    (正嗟歎間,只見門外一個老姥走將進來,手中拿著一個小榼兒。)
    (見了俊卿,放下榼子,道了萬福,對俊卿道)
見 了:隔壁景家小娘子見舍人獨酌,送兩件果子與舍人當茶。
    (俊卿開看,乃是南充黃柑、順慶紫梨各十來枚。)
俊 卿:小生在此經過,與娘子非親非戚,如何承此美意?
老 姥:小娘子說來,此間來萬去千的人,不曾見有似舍人這等丰標的,必定是富貴家的
    出身。及至問人來,說是參府中小舍人,小娘子說這俗店無物可口,叫老媳婦送
    此二物來解渴。
俊 卿:小娘子何等人家,卻居此間壁?
老 姥:這小娘子是井研景少卿的小姐。只因父母雙亡,他依著外婆家住。他家裡自有萬
    金家事,只為尋不出中意的丈夫,所以還未嫁人。外公是此間富員外,這城中極
    興的客店,多是他家的房子,何止有十來處,進益甚廣。只有這裡幽靜些,卻同
    家小每住在間壁。他也不敢主張把外甥許人,恐怕錯了對頭,後來怨悵。
      常對景小娘子道:『憑你自家看得中意的,實對我說,我就主婚。』這個小
    娘子也古怪,自來會揀相人物,再不曾說那一個好。方才見了舍人,便十分稱贊
    。敢是與舍人有些姻緣動了?
    (俊卿不好答應,微微笑道)
微 微:小生那有此福?
老 姥:好說,好說。老媳婦且去看。
俊 卿:致意小娘子,多承佳惠,客中無可奉答,但有心感盛情。
    (老姥去了,俊卿自想一想,不覺失笑道)
不覺失:這小娘子看上了我,卻不枉費春心?
    (吟詩一首,聊寄其意。)
    (詩云:
    (  為念相如渴不禁,交梨邛桔出芳林。)
    (卻慚未是求凰客,寂寞囊中綠綺琴。)
    (次日早起,老姥又來。)
    (手中將著四枚剝淨的熟雞子,做一碗盛著,同了一小壺好茶,送到俊卿面前)
笑了一:舍人吃點心。
俊 卿:多謝媽媽盛情。
老 姥:這是景小娘子昨夜吩咐了老身支持來的。
俊 卿:又是小娘子美情,小生如何消受?有一詩奉謝,煩媽媽與我帶去。
    (俊卿就把昨夜之詩寫在紙上,封好了,付媽媽。)
    (詩中分明是推卻之意。)
    (媽媽將去與小景小姐看了,景小姐一心喜著俊卿,見他以相如自比,反認做有
    (意於文君,後邊二句,不過是謙讓些說話。)
    (遂也回他一首,和其末韻云:
    (  宋玉牆東思不禁,願為比翼止同林。)
    (知音已有新裁句,何用重挑焦尾琴。)
    (吟罷,也寫在烏絲繭紙上,教老姥送將來。)
    (俊卿看罷,笑道)
俊 卿:原來小姐如此高才!難得,難得!
    (俊卿見他來纏得緊,生一個計較,對老姥道)
俊 卿:多謝小姐美意,小生不是無情,爭奈小生已聘有妻室,不敢欺心妄想。上復小姐
    ,這段姻緣,種在來世吧。
老 姥:既然舍人已有了親事,老身回覆了小娘子,省得他牽腸掛肚,空想壞了。
    (老姥去後,俊卿自出門去打點衙門事體,央求寬緩日期。)
    (諸色停當,到了天晚,才回得下處。)
    (是夜無話。)
    (來日天早,這老姥又走將來,笑道)
老 姥:舍人小小年紀,倒會掉謊,老婆滾到身邊,推著不要。昨日回了小娘子,小娘子
    教我問一問兩位管家,多說道:『舍人並不曾聘娘子過。』小娘子喜歡不勝,已
    對員外說過,少刻員外自來奉拜說親,好歹要成事了。
    (俊卿聽罷,呆了半晌)
俊 卿:這冤家帳,那裡說起?只索收拾行李起來,趁早去了吧。
    (吩咐聞龍與店家會了鈔,急待起身,只見店家走進來報道)
又吩咐:主人富員外相拜聞相公。
    (說罷,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笑嘻嘻進來,堂中望見了聞俊卿,先自歡喜)
一 個:這位小相公,想就是聞舍人了麼?
    (老姥還在店內,也跟將來)
老 姥:正是這位。
員 外:(富員外把手一拱)請過來相見。
    (聞俊卿見過了禮,整了客座,坐了。)
員 外:(富員外)老漢無事,不敢冒叩新客。老漢有一外甥,乃是景少卿之女,未曾許
    著人家。舍甥立願不肯輕配凡流,老漢不敢擅做主張,憑他意中自擇。昨日對老
    漢說,『有個聞舍人,下在本店,丰標不凡,願執箕帚。』所以要老漢自來奉拜
    ,說此親事。老漢今見足下,果然俊雅非常。舍甥也有幾分姿容,況且粗通文墨
    ,實是一對佳偶,足下不可錯過。
聞俊卿:不敢欺老丈,小生過蒙令甥謬愛,豈敢自外。一來令甥是公卿閥閱,小生是武弁
    門風,恐怕攀高不著;二來老父在難中,小生正要入京辨冤,此事既不曾告過,
    又不好為此擔擱,所以應承不得。
員 外:舍人是簪纓世冑,況又是黌宮名士,指日飛騰,豈分甚麼文武門楣?若為令尊之
    事,慌速入京,何不把親事議定了,待歸時稟知令尊,方才完娶。既安了舍甥之
    心,又不誤了足下之事,有何不可?
    (聞俊卿無計推托,心下想道)
聞俊卿:他家不曉得我的心病,如此相逼,卻又不好十分過卻,打破機關。我想魏撰之有
    竹箭之緣,不必說了。
      還有杜子中更加相厚,倒不得不閃下了他。一向有個主意,要在骨肉女伴裡
    邊別尋一段姻緣,發付他去。而今既有此事,我不若權且應承,定下在這裡。他
    日作成了杜子中,豈不為妙?
      那時曉得我是女身,須怪不得我說謊。萬一杜子中也不成,那時也好開交了
    。不像而今礙手。
聞俊卿:(算計已定,就對員外說)既承老丈與令甥如此高情,小生豈敢不受人提挈!只
    得留下一件信物在此為定,待小生京中回來,上門求娶就是了。
    (說罷,就在身邊解下那個羊脂玉鬧妝,雙手遞與員外)
員 外:奉此與令甥表信。
    (富員外千歡萬喜,接受在手,一同老姥去回覆景小姐)
老 姥:一言已定了。
    (員外就叫店中辦起酒,與聞舍人餞行。)
    (俊卿推卻不得,吃得盡歡而罷。)
    (相別了起身上路,少不得風餐水宿,夜住曉行。)
    (不一日,到了京城。)
    (叫聞龍先去打聽魏、杜兩家新進士的下處。)
    (問著了杜子中一家,原來那魏撰之已在部給假回去了。)
    (杜子中見說聞俊卿來到,不勝之喜,忙差長班來接到下處。)
    (兩人相見,寒溫已畢,俊卿)
俊 卿:小弟專為老父之事,前日別時承兄每吩咐入京圖便,切切在心。後聞兩兄高發,
    為此不辭跋涉,特來相托。不相魏撰之已歸,今幸吾兄尚在京師,小弟不致失望
    了。
杜子中:仁兄先將老伯被誣事款做一個揭帖,逐一辯明,刊刻起來,在朝門外逢人就送。
    等公論明白了,然後小弟央個相好的同年,在兵部的條陳別事帶上一段,就好到
    本籍去生發出脫了。
俊 卿:老父有個本稿,可以上得否?
子 中:而今重文輕武,老伯是按院題的,若武職官出名自辯,他們不容起來,反致激怒
    ,弄壞了事。不如小弟方才說的為妙。仁兄不要輕率。
俊 卿:感謝指教。小弟是書生之見,還求仁兄做主行事。
子 中:異性兄弟,原是自家身上的事,何勞叮嚀。
俊 卿:撰之為何回去了?
子 中:撰之原與小弟同寓了多時,他說有件心事,要來與仁兄商量。問其何事,又不肯
    說。小弟說仁兄見吾二人中了,未必不進京來。他說這是不可期的,況且事體要
    在家裡做的,必要先去,所以告假去了。正不知仁兄卻又到此,可不兩相左了。
    敢問仁兄,他果然要商量何等事?
    (俊卿明知為婚姻之事,卻只做不知,推說道)
俊 卿:連小弟也不曉得他為甚麼,想來無非為家裡的事。
子 中:小弟也想他沒甚麼,為何恁地等不得?
    (兩個說了一回,子中吩咐治酒接風,就叫聞家家人安頓好了行李,不必別尋寓
    (所,只在此間同寓。)
    (這是子中先前與魏家同遇,今魏家去了,房舍盡有,可以下得聞家主僕三人。
    ()
    (子中又吩咐打掃聞舍人的臥房,就移出自己的榻來,相對鋪著)
子 中:晚間可以聯牀清話。
    (俊卿看見,心裡有些突兀起來,想道)
俊 卿:平日與他們同學,不過是日間相與,會文會酒,並不看見我的臥起,所以不得看
    破。而今多在一間房內了,須閃避不得,露出馬腳來,怎麼處?
    (卻又沒個說話可以推掉得兩處宿。)
    (只是自己放著精細,遮掩過去便了。)
    (雖是如此說,卻是天下的事是真難假,是假難真。)
    (亦且終日相處,這些細微舉動,水火不便的所在,那裡妝飾得許多來?聞俊卿
    (日間雖是長安街上去送揭帖,做著男人的勾當,晚間宿歇之處,有好些破綻現
    (出在杜子中的眼裡。)
    (子中是個聰明的人,有甚不省得的事?曉得有些詫異,越加留心閒覷,越看越
    (是了。)
    
    
940**時間: 地點:
    (這日,俊卿出去,忘鎖了千拜匣,子中偷揭開來一看,多是些文翰柬帖,內有
    (一幅草稿。)
    (寫著道:
    (  成都錦竹縣信女聞氏,焚香拜告關真君神前:願保父聞確冤情早白,自身
    (安穩還鄉,竹箭之期,鬧妝之約,各得如意。)
    (謹疏。)
子 中:(子中見了拍手道)眼見得公案在此了。我枉為男子,被他瞞過了許多時。今不
    怕他飛上天去,只是後邊兩句解它不出,莫不許過了人家?怎麼處?
    (心裡狂蕩不禁。)
    (忽見俊卿回來,子中接在房裡坐了,看著俊卿只是笑。)
    (俊卿疑怪,將自己身子上下前後看了又看)
俊 卿:小弟今日有何舉動差錯了,仁兄見哂之甚?
子 中:笑你瞞得我好。
俊 卿:小弟到此來做的事,不曾瞞仁兄一些。
子 中:瞞得多哩!俊卿自想麼。
俊 卿:委實沒有。
子 中:俊卿記得當初同齋時言語麼?原說弟若為女,必當嫁兄;兄若為女,必當娶兄。
    可惜弟不能為女,誰知兄果然是女,卻瞞了小弟,不然娶兄多時了。怎麼還說不
    瞞?
    (俊卿見說著心病,臉上通紅起來)
俊 卿:誰是這般說?
子 中:(子中袖中摸出這紙疏頭來)這須是俊卿的親筆。
    (俊卿一時低頭無語。)
    (子中就挨過來坐在一處了,笑道)
子 中:一向只恨兩雄不能相配,今卻遂了人願也。
俊 卿:(俊卿站了起來道)行蹤為兄識破,抵賴不得了。只有一件,一向承兄過愛,慕
    兄之心,非不有之。
      爭奈有件緣事,已屬了撰之,不能再以身事兄,望兄見諒。
子 中:(子中愕然道)小弟與撰之同為俊卿窗友,論起相與意氣,還覺小弟勝他一分。
    俊卿何得厚於撰之,薄於小弟乎?況且撰之又不在此間,何『規模不打,反去煉
    銅』,這是何說?
俊 卿:仁兄有不所不知,仁兄可看疏上竹箭之期的說話麼?
子 中:正是不解。
俊 卿:小弟因為與兩兄同學,心中願卜所從,那日向天暗禱:箭到處,先拾得者即為夫
    婦。後來這箭卻在撰之處,小弟詭說是家姐所射。撰之遂一心想慕,把一個玉鬧
    妝為定。此時小弟雖不明言,心已許下了。此天意有屬,非小弟有厚薄也。
子 中:(子中大笑道)若如此說,俊卿宜為我有無疑了。
俊 卿:怎麼說?
子 中:前日齋中之箭,原是小弟拾得,看見桿上有兩行細字,以為奇異。正在念誦,撰
    之聽得,走出來,在小弟手裡接去觀看。此時偶然家中接小弟,就把竹箭掉在撰
    之處,不曾取得。何嘗是撰之拾取的?若論俊卿所卜天意,一發正是小弟應占了
    。撰之他日可問,須混賴不得。
俊 卿:既是曾見箭上字來,今可記得否?
子 中:雖然看時節倉猝無心,也還記是『矢不虛發,發必應弦』八個字,小弟須是造不
    出。
    (俊卿見說得是真,心裡已自軟了。)
俊 卿:(說道)果是如此,乃天意了。只是枉了魏撰之望空想了許多時,而今又趕將回
    去,日後知道,甚麼意思?
子 中:這個說不得。從來說『先下手為強』,況且原該是我的。
子 中:(就擁了俊卿求歡)相好兄弟,而今得同衾枕,天上人間,無此樂矣。
    (俊卿推拒不得,只得含羞走入幃帳之內,一任子中所為。)
    (事畢,聞小姐整容而起,歎道)
聞小姐:妾一生之事,付之郎君,妾願遂矣。只是哄了魏撰之,如何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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