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〇一 至 第七一〇
701**時間: 地點:
(說話的,你說錯了,這光棍牙婆見了銀子,如蒼蠅見血,怎還肯人心天理分這
(一半與他。)
(看官,有個緣故。)
(他一者要在滴珠面前誇耀富貴,買下他心;二者總是在他家裡,東西不怕他走
(那裡去了,少不得逐漸哄的出來,仍舊還在。)
(若不與滴珠些東西,後來吳大郎相處了,怕他說出真情,要倒他們的出來,反
(為不美。)
(這正是老虔婆神機妙算。)
(吳大郎次日果然打扮得一發精緻,來汪錫家成親。)
(他怕人知道,也不用儐相,也不動樂人,只托汪錫辦下兩桌酒,請滴珠出來同
(坐吃了進房,滴珠起初害羞,不肯出來。)
(後來被強不過,勉強略坐得一坐,推個事故,走進房去,撲地把燈吹息,先自
(睡了,卻不關門。)
婆 子:還是女兒家的心性害羞,須是我們湊他趣則個。
(移了燈,照吳大郎進房去,仍舊把房中燈點起了,自家走了出去,把門拽上。
()
(吳大郎是個精細的人,把門栓了,移燈到牀邊,揭帳一看,只見兜頭睡著,不
(敢驚動他,輕輕地脫了衣服,吹息了燈,襯進被窩裡來。)
(滴珠歎了一口氣,縮做一團,被吳大郎甜言媚語,輕輕款款,扳將過來,騰地
(跨上去,滴珠顫篤篤地承受了(刪去八十五字)。)
(兩個千恩萬愛,過了一夜。)
702**時間: 地點:
(明日起來,王婆汪錫都來叫喜,吳大郎各各賞賜了他,自此與姚滴珠快樂,隔
(個把月回家去走走,又來住宿不提。)
703**時間: 地點:
(說話的,難道潘家不見了媳婦就罷了,憑他自在那裡快活不成!看官,話有兩
(頭,卻難這邊說一句,那邊說一句,如今且聽說那潘家。)
(自從那日早起不見媳婦煮朝飯,潘婆只道,又是晏起。)
(走到房前厲聲叫他,見不則聲,走進房裡,把窗推開了。)
(牀裡一看,並不見滴珠蹤跡。)
滴 珠:(罵道)這賤淫婦那裡去了?
(出來與潘公說了,潘公)
潘 公:又來作怪!
(料到是他娘家去,急忙走到渡口問人來,有人)
有 人:絕大清早有一婦人渡河去。
潘 公:(有認得的道)是潘家媳婦上筏去了。
潘 公:這妮子昨日說了他幾句,就待告訴他爺娘去,恁般心性潑刺,且等他娘家住,不
要去接他睬他,看他待要怎的?
(忿忿地跑回去,與潘婆說了。)
(將有十來日,姚家記掛女兒,辦了幾個盒子,做了些點心,差一男一婦,到潘
(家來問一個信。)
潘 公:他歸你家十來日,如何倒來這裡問信?
潘 公:(那送禮的人,吃了驚道)說那話?我家姐姐,自到你家來,才得兩個月,我家
又不曾來接,他為何自歸?因是放心不下,叫我們來望望,如何反如此說?
潘 公:前日因有兩句口面,他使一個性子,跑了回家,有人在渡口見他的,他不到你家
,到那裡去?
有 人:(那男女道)實實不曾回家,不要錯認了。
潘 公:想是他來家說了什麼謊,你家要悔賴了,別嫁人,故裝出圈套,反來問信麼?
有 人:(那男女道)人在你家不見了,顛倒這樣說!這事必定蹺蹊。
(潘公聽得「蹺蹊」兩字,大罵)
潘 公:狗男女!我少不得當官告來,看你家賴了不成!
(那男女見不是勢頭,盒盤也不出,仍舊挑了,走了回家,一五一十地對家主說
(了。)
(姚公姚媽大驚,啼哭起來道)
姚 公:這等說,我那女兒,敢被這兩個老殺才逼死了?
(打點告狀,替他要人去。)
(一面來與個訟師商量告狀。)
(那潘公潘婆死認定了姚家藏了女兒,叫人去接了兒子來家,兩家都進狀,都准
(了。)
(那休寧縣李知縣提一干人犯到官,當堂審問時,你推我,我推你。)
(知縣大怒,先把潘公夾起來,潘公)
潘 公:現有人見他過渡的,若是投河身死,須有屍首蹤影,明白是他家藏了賴人。
知 縣:說得是,不見了人,十多日,若是死了,豈無屍首蹤影?畢竟藏著的是。
(放了潘公,再把姚公夾起來。)
姚 公:人在他家去了兩月多,自不曾歸家來。若是果然當時走回家,這十來日間,潘某
何不著人來問一聲,看一看下落?人長六尺,天下難藏。小的若是藏過了,後來
就別嫁人,也須有人知道。難道是瞞得過的?老爺詳察則個。
知 縣:(知縣想了一想)也說得是,如何藏得過?便藏了也成何用?多管是與人有奸,
約的走了。
潘 公:小的媳婦,雖是懶惰嬌癡,小的閨門也嚴謹,卻不曾有甚外情。
知 縣:這等敢是有人拐得去了?或是躲在親眷家,也不見得。
潘 公:(便對姚公說)是你生的女兒不長進,況來蹤去跡,畢竟是你做爺的曉得,你推
不得乾淨,要你跟尋出來,同緝捕人役五日一比較。
(就把潘公父子討了一個保,姚公肘押了出來。)
(姚公不見了女兒,心中已自苦楚,又經如此冤枉,叫天叫地,沒個道理。)
(只得貼個尋人招子,許下賞錢,各處尋求,並無影響。)
(且是那個潘甲不見了妻子,沒出去處,只是逢五逢十,就來稟官比較捕人,未
(免連姚公陪打了好些板子。)
(此事鬧動了一個休寧縣,城郭鄉村,無不傳為奇談。)
(親戚之間,盡為姚公不平,卻沒個出豁。)
704**時間: 地點:
(卻說姚家有個極密的內親,叫做周少溪,偶然在浙江衢州做買賣,閒游柳巷花
(街,只見一個娼婦,站在門首獻笑,好生面善。)
(仔細一想,卻與姚滴珠一般無二。)
心 下:(心下想道)家裡打了兩年沒頭官司,他卻在此。
心 下:(要上前去問個的確,卻又忖道)不好,不好。問他未必具說真情,打破了網,
娼家行逕沒根蒂的,連夜走了,那裡去尋?不如報他家中知道,等他自來尋訪。
(原來衢州與徽州雖是分個浙直,卻兩府是聯界的。)
(苦不多日到了,一一與姚公說知。)
姚 公:不消說得,必是遇著歹人,轉販為娼了。
(叫其子姚乙密地拴了百來兩銀子,到衢州去贖身。)
姚 乙:(又商量道)私下取贖,未必成事。
(又在休寧縣告明緣故,使用些銀子,給了一張廣緝文書在身,倘有不諧,當官
(告理。)
(姚乙聽命。)
(姚公就央了周少溪作伴,往衢州來。)
(那周少溪自有舊主人,替姚乙另尋了一個店樓,安下行李。)
(周少溪指引他到這家門首來,正值他在門外。)
(姚乙看見果然是妹子,連呼他小名數聲,那娼婦只是微微笑著,卻不答應。)
姚 乙:(姚乙對周少溪道)果然是我妹子,只是連連叫他,並不答應,卻像不認得我的
。難道他在此快樂了,把個親兄弟都不攬了?
周少溪:你不懂,但凡娼家烏龜,必是性狠的。你妹子既來歷不明,他家必緊防漏泄,訓
戒在先,所以他怕人知道,不敢當面認帳。
姚 乙:而今卻怎麼通得個信?
周少溪:這有何難?你做個要嫖他的,設了酒,將銀一兩送去,外加轎錢一包,抬他到下
處來,看個仔細。是你妹子,密地相認了,再做道理。不是妹子,睡他娘一晚,
放他去罷。
姚 乙:有理,有理。
(周少溪在衢州久做客人,都是熟路,去尋一個小閒來,拿銀子去,霎時一乘轎
(抬到下處。)
周少溪:(那周少溪忖道)果是他妹子,不好在此陪他。
(推個事故,走了出去。)
(姚乙也道是他妹子,有些不便,卻也不來留周少溪。)
(只見那轎裡嬝嬝婷婷,走出一個娼妓來。)
(只見一個道是妹子來,雙眸注望;一個道是客官到,滿面生春。)
一 個:(一個疑道)何不見他走近身,急認哥哥?
一 個:(一個疑道)何不見他迎著轎,忙呼姐姐?
705**時間: 地點:
(卻說那姚乙向前看看,分明是妹子。)
(那娼妓卻笑容可掬,佯佯地道了個萬福。)
(姚乙只得請坐了,不敢就認)
姚 乙:姐姐,尊姓大名,何處人氏?
只 得:(那娼妓答道)姓鄭,小字月娥,是本處人氏。
(姚乙看他說出話來,一口衢音,聲氣也不似滴珠,已自疑心了。)
月 娥:(那鄭月娥就問姚乙道)客官何來?
姚 乙:在下是徽州府休寧縣蓀田姚某,父某人,母某人。
(恰像那個查他的腳色三代籍貫,都報將來。)
(也還只道果是妹子,他必然承認,所以如此。)
(那鄭月娥見他說話嘮叨,笑了一)
笑了一:又不曾盤問客官出身,何故通三代腳色?
(姚乙滿面通紅,情知不是滴珠了。)
(擺上酒來,三杯兩盞,兩個對吃。)
(鄭月娥看見姚乙,只管相他面龐,心裡好生疑惑。)
開 口:奴自不曾與客官相會,只是前日門前見客官走來走去,見了我指手點腳的,我背
地同妹妹暗笑,今承寵召開來,卻又屢屢相覷,卻像有些委決不下的事,是什麼
緣故?
(姚乙把言語支吾,不說明白。)
(那月娥是個久慣接客乖巧不過的人,看此光景,曉得有些尷尬,只管盤問。)
姚 乙:這話也長,且到牀上再說。
(兩人各自收拾上牀睡了,少不得雲情雨意,做了一番的事。)
(那月娥又把前話提起,姚乙只得告訴他)
月 娥:家裡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是因見你廝像,故此假做請你,認個明白,那知不
是。
月 娥:果然像否?
姚 乙:舉止外像,一些不差,就是神色裡邊,有些微不像處。除是至親骨肉,終日在面
前的,用意體察,才看得出來,也算是十分像的了。若非是聲音各別,連我方才
也要認錯起來。
月 娥:既是這等廝像,我就做你妹子罷。
姚 乙:又來取笑。
月 娥:不是取笑,我與你熟商量。你家不見了妹子,如此打官司,不得了結,畢竟是妹
子到了官方住。我是此間良人家兒女,在姜秀才家為妾,大娘不容,後來連秀才
貪利忘義,竟把來賣與這鄭媽媽家了。那龜兒老媽,不管好歹,動不動用刑拷打
,我被他擺佈不過,正要想個計策脫身。如今認定我是你失去的妹子,我認定你
是哥哥,兩口同聲當官去告理,一定斷還歸宗。我身既得脫,仇亦可雪,到得你
家,當了你妹子,官事也好完了。豈非萬全之算?
姚 乙:是倒是,只是聲音大不相同,且既到吾家,認做妹子,必是親戚族屬,逐處明白
,方像真的,這卻不便。
月 娥:人只怕面貌不像,那人聲音隨地改換,如何做得准?你妹子相失兩年,假如真在
衢州,未必不與我一般鄉談了。親戚族屬,你可教導得我的。況你做起事來,還
等待官司發落,日子長遠,有得與你相處,鄉音也學得你些,家裡事務,日逐教
我熟了,有甚難處?
(姚乙心裡也只要家裡息訟要緊,細思月娥說話盡可行得。)
姚 乙:(便對月娥道)吾隨身帶有廣緝文書,當官一告,斷還不難,只是要你一口堅認
到底,卻差池不得的。
月 娥:我也為自身要脫離此處,趁此機會,如何好改得口?只是一件,你家妹夫是何等
樣人?我可跟得他否?
姚 乙:我妹夫是個做客的人,也還少年老實,你跟了他也好。
月 娥:憑他怎麼,畢竟還好似為娼。況且一夫一妻,又不似先前做妾,也不誤了我事了
。
(姚乙又與他兩個賭一誓言,說)
姚 乙:兩個同心做此事,各不相負。如有漏泄者,神明誅之!
(兩人說得著,已覺道快活,又弄了一火,摟抱了,睡到天明。)
(姚乙起來不梳頭,就走去尋周少溪,連他都瞞了。)
對 他:果是吾妹子,如今怎處?
周少溪:這衏■人家不長進,替他私贖,必定不肯。待我去糾合本鄉人在此處十來個,拿
張呈子到太守處,呈他『拐良為娼』,亦且你有本縣廣緝滴珠文書可驗,怕不立
刻斷還。只是你再送幾兩銀子過去,與他說道:『還要留在下處幾日』,使他不
疑,我們好做事。
(姚乙一一依言停當了。)
(周少溪就合著一伙徽州人同姚乙到府堂,把前情說了一遍。)
(姚乙又將縣間廣緝文書,當堂驗了。)
(太守立刻簽了牌,將鄭家烏龜老媽,都拘將來,鄭月娥也到公庭,一個認哥哥
(,一個認妹子。)
(那眾徽州人除周少溪外,也還有個把認得滴珠的,同聲說道)
周少溪:是。
(那烏龜分毫不知一個情由,劈地價來,沒做理會,口裡亂嚷。)
太 守:(太守只叫)掌嘴!
問 他:(又審問他)是那裡拐來的?
問 他:(烏龜不敢隱諱,招道)是姜秀才家的妾,小的八十兩銀子討的是實。並非拐的
。
(太守又去拿姜秀才,姜秀才情知理虧,躲了不出見官。)
(太守斷姚乙出銀四十兩還他烏龜身價,領妹子歸宗。)
(那烏龜買良為娼,問了應得罪名,連姜秀才前程都問革了。)
(鄭月娥一口怨氣先發洩盡了。)
(姚乙欣然領回下處,等衙門文卷疊成,銀子交庫給主,及零星使用,多完備了
(,然後起程。)
(這幾時落得與月娥同眠同起,見人說是兄妹,背地做做夫妻。)
(枕邊絮絮叨叨把說話見識,都教道得停停噹噹了。)
706**時間: 地點:
(一日將到蓀田,有人見他兄妹一路來了,拍手)
拍 手:好了,好了。這官司有結局了。
(有的先到他家裡報了信,父母早迎出門來,那月娥裝做個認得的模樣,大剌剌
(走進門來,呼爺叫娘,都是姚乙教熟的。)
(況且娼家行逕,機巧靈變,一些不差。)
姚 公:我的兒那裡去了這兩年?累煞你爹也!
(月娥假作哽咽痛哭,免不得說道)
月 娥:爹媽這幾時平安麼?
姚 公:(姚公見他說出話來)去了兩年,聲音都變了。
(姚媽伸過手來,拽他的手過來,捻了兩捻道)
月 娥:養得一手好長指甲了,去時沒有的。
(大家哭了一會兒,只有姚乙與月娥心裡自明白。)
(姚公是兩年間官事累怕了他,見說女兒來了,心裡放下了一個大疙瘩,那裡還
(辨仔細,況且十分相像,分毫不疑。)
(至於來蹤去跡,他已自曉得在娼家贖歸,不好細問得。)
(巴到天明,就叫兒子姚乙同了妹子到縣裡來見官。)
(知縣升堂,眾人把上項事,說了一遍。)
(知縣纏了兩年,已自明白,問滴珠道)
知 縣:那個拐你去的,是何等人?
月 娥:(假滴珠道)是一個不知姓名的男子,不由分說,逼賣與衢州姜秀才家。姜秀才
轉賣了出來,這先前人不知去向。
(知縣曉得事在衢州隔省,難以追求,只要完事,不去根究了。)
(就發簽去喚潘甲並父母來領。)
(那潘公潘婆到官來,見了假滴珠道)
見 了:好媳婦呀!就去了這些時。
潘 甲:(潘甲見了道)慚愧!也還有相見的日子。
(各各認明瞭,領了回去。)
(出得縣門,兩親家兩親媽,各自請罪,認個霉氣,都道一樁事完了。)
(隔了一晚,次日李知縣升堂,正待把潘甲這宗文卷註銷立案,只見潘甲又來告
(道)
笑了一:昨日領回去的,不是真妻子。
知 縣:(那知縣大怒道)刁奴才!你絮煩丈人家也夠了,如何還不肯休歇?
(喝令扯下去打了十板。)
潘 甲:(那潘甲只叫)冤屈!
知 縣:那衢州公文明白,你舅子親自領回,你丈人丈母認了不必說,你父母與你也當堂
認了領去的,如何又有說話?
潘 甲:小人爭訟,只要爭小人的妻,不曾要別人的妻。今明明不是小人的妻,小人也不
好要得,老爺也不好強小人要得。若必要小人將假作真,小人情願不要妻子了。
知 縣:怎見得不是?
潘 甲:面貌頗相似,只是小人妻子,相與之間,有好些不同處了。
知 縣:你不要騃!敢是做過了娼妓一番,身分不比良家了?
潘 甲:老爺,不是這話,不要說日常夫妻間私語一句也不對,至於肌體隱微,有好些不
同。小人心下自明白,怎好與老爺說得!若果然是妻子,小人與他才得兩月夫妻
,就分散了,巴不得見他。難道倒說不是來混爭閒非不成?老爺青天詳察,主鑒
不錯。
(知縣見他說這一篇有情有理,大加驚詫,又不好自認斷錯,密密吩咐潘甲道)
知 縣:你且從容,不要性急!就是父母親戚面前,俱且糊塗,不可說破,我自有處。
知 縣:(李知縣吩咐該房寫告示出去遍貼)姚滴珠已經某月某日追尋到官,兩家各息詞
訟,無得再行告擾!
(卻自密地懸了重賞,著落應捕十余人,四下分緝。)
(若看了告示,有些動靜,即便體察拿來回話。)
707**時間: 地點:
(不說這裡探訪,且說姚滴珠與吳大郎相處兩年,大郎家中看看有些知道,不肯
(放他出來,蹤跡漸來得稀了。)
(滴珠身伴要討個丫鬟服侍,曾對吳大郎說,轉托汪錫,汪錫拐帶慣了的,那裡
(想出銀錢去討。)
(因思個便處,要弄將一個來。)
(日前見歙縣汪汝鸞家有個丫頭,時常到溪邊洗東西,想在心裡。)
708**時間: 地點:
(一日,汪錫在外行走,聞得縣前出告示道:「滴珠已尋見」之說,急忙裡來對
(王婆說)
滴 珠:不知那一個頂了缺,我們這個貨,穩穩是自家的了。
(王婆不信,要看個的實。)
(二人同來到縣前,看了告示。)
(汪錫未免指手劃腳,點了又點。)
(念與王婆聽,早被旁邊應捕看在眼裡,尾了他去,到了僻靜處,只聽得兩個私
(下道)
只聽得:好了,好了,而今睡也睡得安穩了。
兩 個:(應捕魃地跳將出來道)你們乾得好事!今已敗露了,還走那裡去?
汪 錫:(汪錫慌了手腳道)不要恐嚇我!且到店中坐坐去。
(一同王婆,邀了應捕,走到酒樓上坐了吃酒。)
(汪錫推討嘎飯,一道煙走了。)
(單剩個王婆與應捕坐了多時,酒淆俱不見來,走下問時,汪錫已去久了。)
王 婆:(應捕就把王婆拴將起來道)我與你去見官。
王 婆:(王婆跪下道)上下饒恕,隨老婦到家中取錢謝你。
(那應捕只是見他們行跡蹺蹊,故把言語嚇著,其實不知什麼根由,怎當得虛心
(病的露出馬腳來。)
(應捕料得有些滋味,押了他不捨。)
(隨去,到得汪錫家裡叩門,一個婦人走將出來開門,那應捕一看著,驚道)
吃了一:這是前日衢州解來的婦人。
王 婆:(猛然想道)這個必是真姚滴珠了。
(也不說破,吃了茶,憑他送了些酒錢罷了。)
(王婆自道無事,放下心了。)
(應捕明日竟到縣中出首。)
(知縣添差應捕十來人,急命拘來。)
(公差如狼似虎,到汪錫門口,發聲喊,打將進去。)
(急得王婆懸樑高弔,把滴珠登時捉到公庭。)
知 縣:(知縣看了道)便是前日這一個。
(又飛一簽喚潘甲與妻子同來。)
(那假的也來了,同在縣堂,真個一般無二。)
(知縣莫辨,因令潘甲自認,潘甲自然明白,與真滴珠各說了一些私語,知縣喚
(起來究問明白。)
(真滴珠從頭供稱,被汪錫騙哄情由,說了一遍。)
知 縣:曾有人奸騙你否?
(滴珠心上有吳大郎,只不說出,但道)
滴 珠:不知姓名。
(又叫那假滴珠上來,供稱道)
滴 珠:身名鄭月娥,自身要報私仇,姚乙要完家訟,因言貌像伊妹,商量做此一事。
(知縣拿汪錫,汪錫早已逃了,做個廣捕,疊成文卷,連人犯解府。)
滴 珠:(卻沒汪錫自酒店逃去之後,撞著同伙程金一同作伴,走到歙縣地方,見汪汝鸞
(家丫頭在溪邊洗裹腳,一手扯住他道)你是我家使婢,逃了出來,卻在此處,
(便奪他裹腳,拴了就走。)
(要扯上竹筏,那丫頭大叫起來。)
(汪錫將袖子掩住他口,丫頭尚自嗚哩嗚喇地喊,程金便一把叉住喉嚨,叉得手
(重,口又不得通氣,一霎嗚呼哀哉了。)
(地方人走將攏來,兩個都擒住了,送到縣裡。)
(那歙縣方知縣問了程金絞罪,汪錫充軍,解上府來。)
(正值滴珠一起也解到,一同過堂之時,真滴珠大喊道)
滴 珠:這個不是汪錫?
(那太守姓梁,極是個正氣的,見了兩宗文卷,都為汪錫。)
太 守:(大怒道)汪錫是首惡,如何只問充軍?
(喝著皂隸,重責六十板,當下氣絕。)
(真滴珠給還原夫寧家,假滴珠官賣,姚乙認假作真倚官拐騙人口,也問了一個
(充軍罪。)
(只有吳大郎廣有人情,聞知事發,上下使用,並無名字干涉。)
(潘甲自領了姚滴珠仍舊完聚。)
(那姚乙定了衛所,發去充軍。)
(拘妻簽解,姚乙未曾娶妻,只見那鄭月娥曉得了,大哭)
放聲大:這是我自要脫身泄氣,造成此謀,誰知反害了姚乙。今我生死,隨了他去,也不
枉了一場話靶。
(姚公心下不捨得兒子,聽得此話,即便買出人來,詭名納價,贖了月娥,改了
(姓氏,隨了兒子去做軍妻解去。)
(後來遇赦還鄉,遂成夫婦。)
(這也是鄭月娥一片良心,但是姑嫂兩個到底有些廝像,徽州至今傳為笑談。)
(有詩為證:
( 一樣良家走歧路,又向歧路轉良家。)
(面龐怪道真相似,相法看來也不差。)
(第四十七卷 誤告狀孫郎得妻)
(詩曰:
( 婦女輕自縊,就裡別貞淫。)
(若非能審處,枉自命歸陰。)
709**時間: 地點:
(話說婦人短見,往往沒奈何了,便自輕生。)
(所以縊死之事,惟婦人極多。)
(然有死得有用的,有死得沒有的。)
(湖廣黃州蘄水縣,有一個女子陳氏,年十四歲,嫁與周世文為妻,世文年紀更
(小似陳氏兩歲,未知房室之事。)
(其母馬氏是個寡婦,卻是好風月淫濫之人,先與姦夫蔡鳳鳴私通,後來索性贅
(他入室,作做晚夫。)
(欲心未足,還要吃一看二。)
(有個方外僧人性月,善能養龜,廣有春方,也與他搭上了。)
(蔡鳳鳴正要學些抽添之法,借些藥力幫襯,並不吃醋捻酸,反與僧人一路宣淫
(,曉夜無度。)
(有那媳婦陳氏在面前走動,一來礙眼,二來也要帶些羞慚,要一網兜他裡頭。
()
(況且馬氏中年了,那兩個姦夫,見了少艾女子,分外動火,巴不得到一到手。
()
(三人合伴百計來哄誘他,陳氏只是不從。)
(婆婆馬氏怪他不肯學樣,羞他道)
婆 婆:看你獨造了貞節牌坊不成!
(先是毒罵,漸加痛打。)
(蔡鳳鳴假意旁邊相勸,便就捏捏撮撮撩撥他。)
(陳氏一頭受打,一頭口裡亂罵鳳鳴道)
一 頭:由婆婆自打,不干你這野賊事,不要你來勸得!
婆 婆:不知好歹的賤貨!必要打你肯順隨了才住。
陳 氏:拚得打死,決難從命。
婆 婆:(蔡鳳鳴趁勢抱住道)乖乖,偏要你從命,不捨得打你。
(馬氏也來相幫,扯袴撳腿,強要奸他。)
(怎當得陳氏亂顛亂滾,兩個人用力,只好捉得他身子住,那裡有閒空湊得道兒
(行淫?原來世間強姦之說,原是說不通的。)
(落得馬氏費壞了些氣力,恨毒不過,狠打了一場才罷。)
(陳氏受這一番作踐,氣忿不過,跑回到自己家裡,哭訴父親陳東陽。)
(那陳東陽是個市井小人,不曉道理的。)
(不指望幫助女兒,反說道)
女 兒:不該逆著婆婆,凡事隨順些,自不討打。
(陳氏曉得分理不清的,走了轉來,一心只要自盡。)
(家裡還有一個太婆,年紀八十五了,最是疼他的。)
陳 氏:(陳氏對太婆道)媳婦做不得這樣狗彘的事,尋一條死路罷。不得伏侍你老人家
了,卻是我決不空死,我決來要兩個同去。
女 兒:(太婆道)我曉得你是個守志的女子,不肯跟他們胡做。卻是人身難得,快不要
起這樣念頭!
(陳氏主意已定,恐怕太婆老人家婆兒氣,又或者來防閒著他,假意)
假 意:既是太婆勸我,我只得且忍著過去。
(是夜在房竟自縊死。)
(死得兩日,馬氏晚間取湯澡牝,正要上牀與紫鳳鳴快活,忽然一陣冷風過處,
(見陳氏拖出舌頭尺余,當面走來。)
陳 氏:(叫聲)不好了!媳婦來了!
(驀然倒地,叫喚不醒。)
(蔡鳳鳴看見,嚇得魂不附體,連夜逃走英山地方,思要躲過。)
(不想心慌不擇路,走脫了力,次日發寒發熱,口發譫語,不上幾日也死了。)
(眼見得必是陳氏活拿了去,此時是六月天氣,起初陳氏死時,婆婆恨他,不曾
(收殮。)
(今見顯報如此,鄰里喧傳,爭到周家來看。)
(那陳氏停屍在低簷草屋中,烈日炎蒸,面色如生,毫不變動。)
(說起他死得可憐,無不垂涕。)
(又見惡姑姦夫俱死,又無不拍手稱快。)
(有許多好事儒生,為文的為文,作傳的作傳,備了牲禮,多來祭奠。)
(呈明上司,替他立起祠堂。)
(後來察院採風,奏知朝廷,建坊旌表為烈婦。)
(果應著馬氏獨造牌坊之讖。)
(這個縊死可不是死得有用的了。)
(蓮花出水,不染泥淤。)
(均之一死,唾罵在姑。)
(湖廣又有承天府景陵縣一個人家,有姑嫂兩人。)
(姑未嫁出,嫂也未成房,尚多是女子,共居一個小樓上。)
(樓後有別家房屋一所,被火焚過,余下一塊老大空地,積久為人堆聚糞穢之場
(。)
(因此樓牆後窗,直見街道。)
(二女閒空,就到窗邊看街上行人往來光景。)
(有鄰家一個學生,朝夕在這街上經過,貌甚韶秀。)
(二女年俱二八,情慾已動,見了多次,未免妄想起來。)
兩 個:(便兩個私語道)這個標緻小官,不知是那一家的?若得與他同宿一晚,死也甘
心。
710**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恰好有個賣糖的小廝,喚做四兒,敲著鑼在那裡後頭走來。)
(姑嫂兩人多是與他賣糖廝熟的,樓窗內把手一招,四兒就挑著擔走轉向前門來
(,叫道)
四 兒:姑娘們買糖。
(姑嫂多走下樓來,與他買了些糖,便對他)
對 他:我問你一句說話,方才在你前頭走的小官,是那一家的?
四 兒:可是那生的齊整的麼?
二 女:正是。
四 兒:這個是錢朝奉家哥子。
二 女:為何日日在這條街上走來走去?
四 兒:他到學堂中去讀書,姑娘問他怎的?
二 女:(二女笑道)不怎的,我們看見,問問著。
(四兒年紀雖小,到是點頭會意的人,曉得二女有些心動。)
四 兒:(便道)姑娘喜歡這個哥子,我替你們傳情,叫他來耍耍何如?
(二女有些羞縮,多紅了臉,半晌方才)
方 才:你怎麼叫得他來?
四 兒:這哥子在書房中,我時常挑擔去賣糖,極是熟的。他心性好不風月,說了兩位姑
娘好情,他巴不得在裡頭的。只是門前不好來得,卻怎麼處?
二 女:(二女笑道)只他肯來,我自有處。
四 兒:包管我去約得來。
(二女就在汗巾裡解下一串錢來,傳與四兒道)
二 女:與你買果子吃。煩你去約他一約,只叫他在後邊糞場上走到樓窗下來,我們在樓
上窗裡,拋下一個布兜,兜他上來就是。
四 兒:這等我去說與他知道了,討了回音,來復兩位姑娘。
(三個多是孩子家,不知什麼利害。)
(歡歡喜喜,各自散去。)
(四兒走到書房來尋錢小官,撞著他不在書房,不曾說得,走來回覆。)
(把鑼敲得響,二女即出來問,四兒便說未得見他的話。)
(二女苦央他再去一番,千萬等個回信。)
(四兒去了一會,又走來)
走 來:偏生今日他不在書房中,待走到他家裡去與他說。
二 女:(二女又千叮萬囑道)不可忘了。
(似此來去了兩番。)
(對門有一個老兒姓程,年紀七十來歲,終日坐在門前一隻凳上,朦朧著雙眼,
(看人往來。)
(見那賣糖的四兒,在對門這家去了又來,頻敲糖鑼。)
(那裡頭兩個女人,但是敲鑼,就走出來與他交頭接耳。)
想 起:若只是買糖,一次便了,為何這等藤纏?裡頭必有緣故。
(跟著四兒到僻淨處,便一把扯住)
一把扯:對門這兩個女兒,托你做些什麼私事?你實對我說了,我與你果兒吃。
四 兒:不做什麼事。
程老兒:你不說,我只不放你。
四 兒:老人家休纏我,我自要去尋錢家小哥。
程老兒:想是他兩個與那小官有情?故此叫你去麼?
(四兒被纏不過,只得把實情說了。)
程老兒:(程老兒帶著笑說道)這等今夜若來,就成事了。
四 兒:卻不怎的。
程老兒:(程老兒笑嘻嘻的扯著四兒道)我對你說,作成了我罷。
四 兒:(四兒拍手大笑道)他是女兒家,喜歡他小官,要你老人家做什麼?
程老兒:我老則老,興趣還高。我黑夜裡坐在布兜內上去了,不怕他們推了我出來,那時
臨老入花叢,我之願也。
四 兒:這是我哄他兩個了,我做不得這事。
程老兒:你若依著我,我明日與你一件衣服穿;若不依我,我去對他家家主說了,還要拿
你這小猴子去擺佈哩。
四 兒:(四兒有些著忙了道)老爹爹果有此意,只要重賞我。我便假說是錢小官,送了
你上樓罷。
(程老兒便伸手腰間錢袋內,摸出一塊銀子來,約有一錢五六分重,遞與四兒道
()
程老兒:你且先拿了這些須去,明日再與你衣服。
(四兒千歡萬喜,果然不到錢家去,竟謅一個謊,走來回覆二女道)
走 來:說與錢小官了,等天黑就來。
(二女喜之不勝,停當了布匹等他,一團春興。)
(誰知程老兒不識死,想要剪綹。)
(四兒走來,回了他話。)
(他就呆呆等著日晚,家裡人叫他進去吃晚飯,他回)
對 他:我今夜有夜宵主人,不來吃了。
(磕磕撞撞,撞到糞場邊來,走至樓窗下面,咳嗽一聲。)
(時已天黑不辨色了,兩女人聽得人聲,向窗外一看,但見黑魆魆一個人影,料
(道是那話來了。)
(急把布來,每人捏緊了一頭,放將中段下去。)
(程老兒見布下來了,即兜在屁股上坐好。)
(樓上見布中已重,知是有人,扯將起來。)
(那程老兒老年的人,身體乾枯,苦不甚重。)
(二女趁著興高,同力一扯,扯到窗邊,正要伸手扶他,樓中火光照出窗外,卻
(是一個白頭老人,吃了一驚。)
(手臂索軟,布扯不牢,一個失手,程老兒早已頭輕腳重,跌下去了。)
(二女慌忙把布收進,顫篤篤的關瞭樓窗,一場掃興,不在話下。)
(次日程老兒家,見家主夜晚不回,又不知在那一家宿了,分頭去親眷家問,沒
(個蹤跡。)
(所見糞場牆邊,一個人死在那裡,認著衣服,正是程翁。)
(報至家裡兒子每來看看,不知其由。)
(只道是老人家腳磋,自跌死了的,一齊哭著,扛抬回去。)
(一面開喪入殮,家裡嚷做一堆。)
(那賣糖的四兒,還不曉得緣故,指望討夜來信息,希冀衣服。)
(莽莽走來,聽見裡面聲喧。)
(進去看看,只見程老兒直挺挺的,躺在板上。)
(心裡明知是昨夜做出來的,不勝傷感,點頭歎息。)
家 人:(程家人看見了道)昨晚上請吃晚飯時,正見主翁同這個小廝,在那裡唧噥些什
麼,想是牽他到那處去。今日卻死在牆邊,那廂又不是街路,死得蹺蹊,這小廝
必定知情。
對 他:(眾人齊來一把拿住道)你不實說,活活打死你才住。
(四兒慌了,只得把昨日的事,一一說了)
四 兒:我只曉得這些緣故,以後去到那裡,怎麼死了?我實不知。
只 得:(程家兒子們聽了這話道)雖是我家老子,老沒志氣,牽頭是你。這條性命,斷
送在你身上,干休不得。
(就把四兒縛住,送到官司告理。)
(四兒到官,把首尾一十一五說了,事情干連著二女,免不得出牌行提。)
(二女見說,曉得要出丑了,雙雙縊死樓上。)
(只為一時沒正經,不曾做得一點事,葬送了三條性命。)
(這個縊死,可不是死得沒用的了?)
(二美屬目,腃腃孌童。)
(老翁夙孽,彼此凶終。)
(小子而今說一個縊死的,只因一弔,倒弔出許多妙事來。)
(正是:
( 失馬未為禍,其間自有緣。)
(不因俱錯認,怎得兩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