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 至 第三五〇
３４１＊＊時間： 地點：
（當時，沈亞之作歌詠他奇俠，後人都道范陽燕地，人性悻直，唐時去古未遠，
（風俗樸直，常有這等人；不知在我朝也有。）
３４２＊＊時間： 地點：
（話說永樂時，有一人姓耿名埴，宛平縣人，年紀不多，二十余歲，父母雙亡。
（）
（生來性地聰明，意氣剛直，又且風流倜儻。）
（他父親原充錦衣衛校尉，後邊父親死了，他接了役緝事，心兒靈，眼兒快，慣
（會拿賊。）
３４３＊＊時間： 地點：
（一日，在棋盤街見一個漢子打個小廝，下老實打。）
（那小廝把個山西客人靴子緊緊捧定，叫）
小 廝：救命。
（這客人也苦去勸他，正勸得開，漢子先去，這小廝也待走，耿埴）
耿 埴：小子，且慢看！
（一把扯住，叫）
一把扯：客官，你靴桶裡沒了二十兩銀子！
耿 埴：莫慌，只問這小廝要！
（一搜，卻在小廝身邊搜出來。）
（這是那漢子見這客人買貨時，把銀子放在靴內，故設此局，不料被他看破送官
（。）
（又一日，在玉河橋十王府前，見一伙人喊叫道）
那 漢：搶去一頂胡帽！
（在那兩頭張望。）
（問他是甚人？道）
問 他：不見有人。
（耿埴見遠遠一個人頂著一個大栲栳走，他便趕上去道）
耿 埴：你栲栳裡甚物兒？
一 個：（那人道）是米。
（被耿埴奪下來，卻是個四五歲小廝坐裡邊，胡帽藏在身下。）
（還有一個光棍，裝作書辦模樣，在順城門象房邊見一個花子，有五十多歲，且
（是吃得肥胖。）
（那光棍見了，一把捧住哭道）
見 了：我的爺！我再尋你不著，怎在這裡？
（那花子不知何故，心裡）
心 裡：且將錯就錯，也吃些快活茶飯，省得每日去伸手。
（隨到家裡，家裡都叫他是『老爺爺』，渾身都與換了衣服，好酒好食待他。）
（過了五六日，光棍道）
見 了：今日工部大堂叫咱買三五百兩尺頭。
（『老爺爺』便同他一起去。）
（晦氣！）
（才出得門，恰撞了耿埴。）
（耿埴眼清，道這一個花子怎這樣打扮？畢竟有些怪。）
（遠遠隨他，望前面幾個人向一個大緞鋪內走進去，耿埴也做去扯兩盡零緞，只
（道這件不好，那件不好，歪纏。）
（冷眼瞧那人，一單開了二三百尺頭。）
（兩個小廝，一個馱著掛箱，一個鉗了拜匣，先在拜匣裡拿出一封十兩雪白錠銀
（作樣，把店家帳略略更改了些）
一 個：銀子留在這邊，咱老爺爺瞧著，尺頭每樣拿幾件去瞧一瞧，中意了便好兑銀。
（兩個小廝便將拜匣、掛箱放在櫃上，各人捧了二三十匹尺頭待走。）
（耿埴向前，『咄』的一）
的 一：花子！你那裡來錢，也與咱瞧一瞧！
（一個小廝早捧了緞去了，這『書辦』也待要走時，那花子急了）
一 個：兒，這是工部大堂著買緞子的官銀，便與他瞧！
（那『書辦』道）
那 漢：這直到工部大堂上才開，誰人敢動一動兒？叫他有膽力拿去！
（正爭時，這小廝臉都失色，急急也要跑。）
耿 埴：去不得！你待把花子作當，賺他緞子去麼？
（店主人聽了這話，也便瞧頭，留住不放。）
耿 埴：有眾人在此，我便開看不妨。
（打開匣子，裡邊二十封，封封都是石塊。）
（大家哄了一聲，道）
大 家：真神道！
（那花子才知道認爺都是假的，倒被那光棍先拿去二十多匹尺頭，其餘都不曾賺
（得去。）
（人見他了得，起了他個綽號，都叫他做「三尺眼耿埴」。）
（這都是耿埴伶俐處。）
（不知伶俐人也便有伶俐事做出來。）
（不提。）
３４４＊＊時間： 地點：
（且說崇文門城牆下，玄寧觀前，有一個董禿子，名叫董文，是個戶部長班。）
（他生得禿頸黃鬚，聲啞身小，做人極好，不詐人錢，只是好酒。）
（每晚定要在外邊噇幾碗酒，歸家糊糊塗涂，一覺直睡到天亮。）
（娶得一個妻子鄧氏，生得苗條身材，瓜子面寵，柳葉眉，櫻桃口，光溜溜一雙
（眼睛，直條條一個鼻子，手如玉筍乍茁新芽，腳是金蓮飛來窄瓣，說不得似飛
（燕輕盈、玉環豐膩，卻也有八九分人物。）
（那董文待他極其奉承：日間遇著在家，搬湯送水、做茶煮飯；晚間便去鋪牀疊
（被、扇枕捶腰。）
（若道一聲要甚吃，便沒錢典當也要買與他吃）
（若道一聲那廂去，便腳瘤死掙也要前去，只求他一個歡喜臉兒。）
（只是年紀大了婦人十多歲，三十余了，「酒」字緊了些，「酒字下」便懈了些
（。）
（嘗時鄧氏去撩撥他，他道）
鄧 氏：罷，嫂子，今日我跟官辛苦哩！
鄧 氏：咱便不跟官。
問 他：（或是道）明日要起早哩！怕失了曉。
鄧 氏：天光亮咱叫你。
（沒奈何應卯的時節多，推辭躲閃也不少，鄧氏好不氣苦。）
３４５＊＊時間： 地點：
（一日回家，姐妹們會著，鄧氏告訴，董文只噇酒，一覺只是睡到天亮。）
大 姐：這等苦了妹兒，豈不蹉跎了少年快活？
二 姐：下死實捶他兩拳，怕他不醒？
鄧 氏：捶醒他，不撒懶，不肯業。
大 姐：只要向他討，咱們做甚來？咱們送他下鄉去罷。
二 姐：他捶不起，咱們捶得起來？要送老子下鄉他也不肯去。條直招個幫得罷！
鄧 氏：他好不裝膀兒，要做漢子哩！怎肯做這事？
大 姐：他要做漢子，怎不夜間也做一做？他不肯明招你卻暗招罷了。
鄧 氏：怎麼招得來？姐，沒奈何，你替妹妹招一個。
二 姐：（二姐笑道）姐招姐自要，有的讓你？老實說，教與你題目，你自去做罷。
（鄧氏也便留心。）
（只是鄰近不多幾家，有幾個後生都是擔蔥賣菜不成人的；家裡一個挑水的老白
（，年紀有四十來歲，不堪作養。）
（正在那廂尋人，巧巧兒錦衣衛差耿埴去崇文稅課司討關往城下過，因在城上女
（牆裡解手，正值鄧氏在門前閒看，忽見女牆上一影，卻是一個人跳過去。）
（仔細一看，生得雪團白一個麵皮，眉清目朗，鬢影沒半根，又標緻，又青年，
（已是中意了。）
（不知京裡風俗，只愛新，不惜錢。）
（比如冬天做就一身嶄新綢綾衣服，到夏天典了，又去做紗羅的。）
（到冬不去取贖，又做新的。）
（故此常是一身新。）
（只見他身著白綾襖、白綾褲，華華麗麗，甚是可愛。）
（婦人看了，不覺笑了一聲，忙將手上兩個戒指，把袖中紅綢汗巾裹了，向耿埴
（頭上「撲」地打去，把耿埴絨帽打了一個凹。）
耿 埴：瞎了眼！甚黃黃打在人頭上？
（抬起頭一看，卻是個標緻婦人，還著口在門邊笑，耿埴一見，氣都沒了，忙起
（身拴了褲帶，拾了汗巾，打開，卻是兩個戒指。）
耿 埴：噫！這婦人看上咱哩！
（復看那婦人，還閃在那邊張望耿埴。）
（耿埴看看四下無人，就將袖裡一個銀挑牙，連著筒兒把白綢汗巾包了，也打到
（婦人身邊。）
（那婦人也笑吟吟收了。）
（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會兒。）
（正如肚餓人看著別人吃酒飯，看得清，一時到不得口。）
（這邊耿埴官差不能久滯，只索身去心留。）
（這邊鄧氏也便以目送之，把一個伶俐的耿埴，攝得他魂不附體。）
（一路便去打聽，卻是個良家婦人，丈夫做長班的。）
問 他：既是良家，不可造次進去。
因 想：（因想了一夜）我且明白做送戒指去，看他怎生？
（那邊鄧氏見他丟挑牙來，知是有意，但不知是那裡人，姓甚名誰，晚間只得心
（裡想著耿埴，身子摟著董文雲雨一場，略解渴想。）
（早間送了董文出去，絕早梳頭，就倚著門前張望。）
（只見遠遠一個人來，好似昨日少年。）
（正在那廂望他，只見這人逕闖進來，鄧氏忙縮在布簾內道）
鄧 氏：是誰？
（簾中影出半個身子來，果是打扮得齊整：
（ 眼溜半江秋水，眉舒一點巫峰。）
（蟬鬟微露影蒙蒙，已覺香風飛送。）
（簾映五枝寒玉，鞋呈一簇新紅。）
（何須全體見芽容，早把人心牽動。）
因 想：（他輕開檀口道）你老人家有甚見教？
耿 埴：（耿埴便戲了臉捱近簾邊道）昨日承奶奶賜咱表記，今日特來謝奶奶。
（腳兒趄趄便往裡邊跨來。）
鄧 氏：哥不要囉唣！怕外廂有人瞧見。
（這明明遞「春」與耿埴道，內裡沒人。）
耿 埴：這等，咱替奶奶拴了門來。
鄧 氏：哥不要歪纏。
（耿埴已為他將門掩上，復近簾邊，鄧氏將身一閃，耿埴狠搶進來，一把抱住，
（親過嘴去。）
鄧 氏：定要咱叫喚起來？
（口裡是這樣講，又早被耿埴把舌尖塞住嘴了。）
（正伸手扯他小衣，忽聽得推門響，耿埴急尋後路，鄧氏）
鄧 氏：哥莫慌，是老白挑水來，你且到房裡去。
（便把耿埴領進房中。）
（卻也好個房！上邊頂格，側邊泥壁，都用綿紙糊得雪白的。）
（內中一張涼牀，一張桌兒，擺列些茶壺、茶杯。）
（送了他進房，卻去放老白，老白）
老 白：整整等了半日，壓得肩上生疼。
鄧 氏：起得早些，又睡一睡，便睡熟了。
老 白：老白，今日水夠了，你明日挑罷。
老 白：（打發了，依舊栓了門進來，道）哥恁點膽兒要來偷婆娘？
耿 埴：怕一時間藏不去帶累奶奶。
（便一把抱住，替他解衣服。）
（鄧氏任他解，口裡）
口 裡：咱那爛驢蹄早間去，直待晚才回；親戚們咱也不大往來；便鄰舍們都隔遠，不管
閒事。哥哥來只管來。就是他來，這灶前有一個空米桶，房裡牀下盡寬。這酒糊
塗不疑心著我。
（一邊說時，兩個都已寬衣解帶，雙雙到炕兒上恣意歡娛。）
（兩個你貪我愛，整整頑夠兩個時辰。）
鄧 氏：哥，不知你有這等長久氣力，當日嫁得哥，也早有幾年快活。咱家忘八道著力奉
承咱，可有哥一毫光景麼？哥不嫌妹子丑，可常到這裡來。他是早去了，定到晚
些來的。
（兩個甚是眷眷不含，耿埴也約他偷空必來。）
（以後，耿埴事也懶去緝，日日到錦衣衛走了一次，便到董文家來。）
（鄧氏終日問董文要錢買肉、買雞、果子、黃酒吃，卻是將來與耿埴同吃。）
（耿埴也時常做東道。）
（嘗教他留些酒肴請董文，鄧氏）
鄧 氏：不要睬他！有的多，把與狗吃！
３４６＊＊時間： 地點：
（一日晚了，正送耿埴出門，不曾開門，只聽得董文怪唱來了。）
耿 埴：那裡躲？
鄧 氏：莫忙，只站在門背後是哩！
３４７＊＊時間： 地點：
（說話不曾了，董文已是打門。）
鄧 氏：要邪哩！這等怪叫喚開門！
（只見董文手裡拿著一盞兩個錢買的茹桔燈籠進來。）
（鄧氏怕照見耿埴，接著往地下一丟）
鄧 氏：日日夜晚才來。破費兩個錢留在家買米不得？
董 文：（又把董文往裡一推）拿燈來！照咱閂門！
（推得董文這醉漢東磕了臉，西磕了腳。）
（叫喚進去，拿得燈來，耿埴已自出門去，鄧氏已把門閂了。）
（耿埴躲在簷下聽，他還忘八長忘八短）
耿 埴：以後隨你臥街倒巷，不許夜來驚動咱哩，要咱關門閉戶。
董 文：嫂子，可憐咱是個官身，脫得空一定早早回來。
（千陪不是，萬陪不是，還罵個不停。）
（第二日，耿埴又去。）
鄧 氏：（鄧氏忙迎著道）哥，不吃驚麼？咱的計策好麼？
耿 埴：嫂子，他是在官的人，也是沒奈何，將就些罷。
鄧 氏：他不伏侍老娘，倒要老娘伏侍他麼？吃了一包子酒，死人般睡在身邊，厭刺刺看
他不上眼。好歹與哥計較，閃了他，與哥別處去過活罷。
耿 埴：罷，嫂子怎丟了窠坐兒別處去？他不來管咱們，便且胡亂著。
鄧 氏：管是料不敢管，咱只是懶待與他人合伙。
（從此，任董文千方百計奉承，只是不睬，還饒得些嚷罵。）
３４８＊＊時間： 地點：
（一日，與耿埴吃酒，撒嬌撒癡了的一把摟住道）
的 一：可意哥，咱委實喜歡你！真意兒要隨著你圖個長久快樂。只吃這攮刀的礙手礙腳
。怎生設一計兒了了他，才得個乾淨。
（逼著耿埴定計。）
耿 埴：（耿埴也便假裝癡道）你婦人家不曉事，一個人怎麼就害得他？
（這婦人便不慌不忙設出兩條計來，要耿埴去行）
婦 人：哥，這有何難？或是買些毒藥，放在飲食裡面藥殺了他，他須沒個親人，料沒甚
大官司；再不，或是哥拿著強盜，教人扳他，一下獄時，擺佈殺他，一發死得乾
乾淨淨。要錢，咱拿出錢來使。然後，老娘才脫了個『董』字兒，與你做一個成
雙捉對。哥，你道好麼？
（那知這耿埴心裡怫然起來，想道）
想 著：怎奸了他妻子，又害他？
（便有個不爽快之色，不大答應。）
（不期這日董文衙門裡沒事，只在外吃了個醉，早早回來。）
鄧 氏：哥，今還不曾替哥哥耍，且桶裡躲著。
（耿埴躲了。）
只聽得：（只聽得董文醉得似殺不倒鵝一般）嫂子，吃晚飯也來？
鄧 氏：天光亮亮的吃飯？
董 文：等待咱打酒請嫂子。
鄧 氏：不要吃！不要你扯寡淡！
（只見耿埴在桶裡悶得慌，輕輕把桶蓋頂一頂起，那董文雖是醉眼，早已看見）
耿 埴：活作怪！怎麼米桶的蓋會這等動起來？
（便蹱蹱動要來掀看。）
（耿埴聽了，驚個小死，鄧氏也有些著忙）
耿 埴：花眼哩！是糴得米多，蛀蟲拱起來，噇醉了去挺屍罷！休在這裡怪驚怪喚的蒿惱
老娘！
董 文：（董文也便不去掀桶看）咱去！咱去！不敢拗嫂子。
（躘躘蹱蹱自進房去，喜是一上牀便雷也似打鼾。）
鄧 氏：（鄧氏忙把桶蓋來揭道）哥悶壞了。
耿 埴：還幾乎嚇死！
（一跨出桶來便要去。）
鄧 氏：哥，還未曾去哥耍哩，怎就去？
（兩個就在凳兒上耍夠一個時辰。）
鄧 氏：（鄧氏輕輕開門放了）哥，明日千定要來。
耿 埴：（只是耿埴心裡不然道）董文歹不中也是結髮夫妻，又百依百順，便吃兩鍾酒也
不礙，怎這等奚落他？明日咱去勸他，畢竟要夫妻和睦才是。
（嘗時勸他，鄧氏）
鄧 氏：他也原沒甚不好！只是咱心裡不大喜他。
３４９＊＊時間： 地點：
（一日，耿埴去，鄧氏歡天喜地道）
鄧 氏：咱與你來往了幾時，從不曾痛快睡得一夜。今日攮刀的道，明日他的官轉了員外
，五鼓去伏待到任。我道夜間我懶得開門，你自別處去歇，攆了他去，咱兩個且
快活一夜。
（兩個打了些酒兒，在房裡你一口，我一口吃個爽利。）
（到得上燈，只聽得董文來叫門，兩個忙把酒肴收去，鄧氏去開，便嚷道）
只聽得：你道不回了，咱閉好了門，正待睡個安耽覺兒，又來鳥叫喚！
董 文：咱怕你獨自個宿寒冷，回來陪你。
（逕往裡邊來。）
（耿埴聽了，記得前日桶裡悶得慌，逕往牀下一躲。）
（只見進得房來，鄧氏大嚷道）
鄧 氏：叫你不要回，偏要回來！
３５０＊＊時間： 地點：
如今門是咱開了，誰為你冷冰冰夜裡起來關門？
董 文：嫂子，咱記念你家來是好事。夜間冷，咱自靠一靠門去罷，嫂子不要惱。
鄧 氏：咱不起來！
鄧 氏：（還把一牀被自己滾在身）你自去睡，不要在咱被裡鑽進鑽出凍了咱。
（董文只得在腳後和衣自睡，倒也睡得著。）
（苦是一個鄧氏，有了漢子不得在身邊，翻來覆去不得成夢，只嘓嘓噥噥把丈夫
（出氣。）
（更苦是一個耿埴，一個在牀上，一個在牀下，遠隔似天樣，下邊又冷颼颼起來
（，凍得要抖，卻又怕上邊知覺，動也不敢動，聲也不敢作。）
（捱到三更，鄧氏把董文踢上兩腳道）
鄧 氏：天亮了，快去！
（董文失驚裡爬起來，便去煤爐裡取了火，砂鍋裡燒了些臉水，煮了些飯，安排
（些菜蔬，自己梳洗了，吃了飯）
董 文：嫂子，咱去。你吃的早飯咱已整治了，沒事便晏起來些。
鄧 氏：去便去，只恁瑣碎，把人睡頭攪醒了。
（董文便輕輕把房拽上，一路把門靠了出去。）
（耿埴凍悶了半夜，才得爬出牀來。）
鄧 氏：哥凍壞了。
快來趁咱熱被。
（耿埴也便脫衣跳上牀來。）
（忽聽外邊推門響，耿埴）
耿 埴：想忘了甚物又來也。
（仍舊鑽入牀下。）
（董文一路進門來，鄧氏）
鄧 氏：是誰？
董 文：是咱。適才忘替嫂子摁摁肩，蓋些衣服，放帳子，故此又來。
鄧 氏：（鄧氏嚷道）扯鳥淡！教咱只道是賊，嚇得一跳，活攮刀子的！
（董文聽了，不敢做聲，依舊靠門去了。）
（可是：
（ 意厚衾疑薄，情深語自重。）
（誰知不賢婦，心向別人濃。）
耿 埴：（這邊耿埴一時惱起）有這等怪婦人！平日要擺佈殺丈夫，我屢屢勸阻不行，至
今毫不知悔。再要何等一個恩愛丈夫？他意只是嚷罵，這真是不義的淫婦了。要
他何用！
（常時見牀上一把解手刀，便掣在手要殺鄧氏。）
（鄧氏不知道，正揭起了被）
鄧 氏：哥快來，天冷凍壞了！
（那耿埴並不聽他，把刀在他喉下一勒，只聽得跌上幾跌，鮮血迸流，可憐：
（ 情衰結髮戀私天，謬胃恩情永不殊。）
（誰料不平挑壯士，身餐一劍血模糊。）
（人道前船便是後船眼。）
（他今日薄董文，就是後日薄耿埴的樣子。）
（只是與他斷絕往來夠了，但耿埴是個一勇之夫，只見目前的不義，便不顧平日
（的恩情，把一個惜玉憐香的情郎換做了殺人不眨眼的俠士，那惜手刃一婦人以
（舒不平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