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 地點:
    (當時明朝太祖高皇帝,賞罰最嚴明。)
    (奉聖旨,將劉濬贈了同知,所在立祠致祭。)
    (劉璉授知縣。)
    (其餘縣佐、巡檢,爵賞有差。)
    (行省、本府,因他平日不能剿除,只因人成事,不准敘功,還加訓敕。)
    (周章、徐玉,臨陣退縮,致陷劉濬,具行勘正法。)
    (陳伯祥、王善,謀叛殺官,即會官處決。)
    (可見:
    (  誤國無輕貸,忠貞有必伸。)
    (日星明法戒,為語各求仁。)
    (就此節看來,為臣的捨得死,雖不能保全身命,終久有光史冊。)
    (為子的捨得死,終能報仇雪恥,那怕海宇不寧。)
    (總為人愛惜軀命,反不得軀命;惜身家,反不保身家。)
    (若使當時為官的,平日才望服人,臨難不惜一己,自然破得賊,守得城。)
    (百姓輕財好施,彼此相結,同心合力,也畢竟殺得賊,保全得家資。)
    (只是明季做官的,朝庭增一分,他便乘勢增加一分;朝庭征五分,他便加征十
    (分。)
    (帶征加征,預征火耗,夾打得人心怨憤。)
    (又有大戶加三加五,盤利准人,只圖利己,所以窮民安往不得窮?還要賊來,
    (得以乘機圖利。)
    (賊未到先亂了。)
    (若能個個謀勇效忠如劉巡檢,武將又協力相助;人人如劉孝子,破家報仇,結
    (客滅賊,賊人又何難殄滅哉。)
    (只是有榜樣,人不肯學耳。)
    (第三回 假淑女憶夫失節 獸同袍冒姓誆妻)
    (《南柯子》:
    (  錯嫁休生怨,貞心托杜鵑。)
    (若將隱事向人言,便有偷香浪子暗生奸。)
    (為甚隨人走,知同若個眠?縱然遂得舊姻緣,已受幾多玷污恐難湔。)
    
    
12**時間: 地點:
    (卻說女子許了人家,中間常有變故,不能成親又改適的。)
    (若還不肯改嫁,守節而死,其上也。)
    (如萬曆年間,訛傳要點繡女,一時哄然起來。)
    (嫁的嫁不迭,討的討不迭,不知錯了多少。)
    
    
13**時間: 地點:
    (其時青田縣有一人,出外方回,聞得此說,即於路中將女兒許與一農夫之子。
    ()
    (路中無物為聘,以衣帶一條作定。)
    (及至家中,又有富家來說,其母應允了。)
    (至晚,富家將轎來親迎。)
    (女子以父許在先,不從母命,身帶小刀,刺死於迎親轎中。)
    (縣官聞知,嘉其貞烈,立祠祀之,遂命其夫為廟祝。)
    (此是千中選一的,惜乎忘其姓氏。)
    (其次,不得已而再嫁,終念其夫而死。)
    (如梁國女子,已許人家。)
    (其夫作客在外,經年不歸,父母強他改嫁。)
    (雖嫁了過去,卻是終日思念其夫,鬱鬱病死。)
    (夫還,聞得他念己而死,竟至女子墓所,掘墳開棺,女遂復活,因與同歸。)
    (後夫聞之,到官爭訟。)
縣 官:此非常事,不可以常理論斷。
    (乃歸前夫。)
    (至於不能即死,又動心於老少貧富,雖不忘父命,而失身於人。)
    (即有戀戀原聘之心,此亦未足多也。)
    (當初,溧陽縣西門,有一官人,姓湯名坤元,號小春。)
    (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生得清秀灑落,全無俗氣。)
    (東門頭有個財主,叫做馮玄,沒有兒子,單生一女,名喚淑娘,卻也將及二十
    (歲了。)
    (馮老看得湯小春人物齊整,日後料不落魄,一心要把女兒招贅他。)
    
    
14**時間: 地點:
    (當時央媒人去湯家說親,湯家父母因是貧富不相當,不敢應承。)
    (媒人往來幾遍,致馮老之意,方才允了。)
    (但是應便應承,只好口裡說著,卻沒得出手就去完姻。)
    (過了一年,馮家又叫媒人去催促成親。)
縣 官:(湯家道)承馮親家美意,偏生年來手頭不從容,不曾送得聘禮,難道空雙素手
    ,可做得親的麼?
後 邊:(媒人道)令親家有言在先,只要宅上肯把令郎就贅,財禮不要說起,還有禮物
    送來,盤攪令郎過去。
後 邊:(湯家父母聽得這話,喜歡不殺道)如此,聽憑馮親家那邊擇個日子便了。
    (媒人回覆馮老,遂揀定九月十五日成親。)
    (這卻是六月裡的說話。)
    (不期到得七月間,馮老時疫起來,不多幾日走動了。)
    (至閉靈之後,外人見馮家有家事有妝奩,紛紛央媒人去說親。)
    (其家因為馮老在日,許了湯小春,不好更改,只是不肯應承。)
    (湯家見馮老死了,想來貧富不對,又不曾下得聘禮,料來必有變更,一逕也不
    (提起。)
    (又過了幾個月。)
    (淑娘有人叔子,叫道馮奇,見姪女兒年紀大了。)
    (沒有親人倚靠,一力專主,將他嫁與南門頭一個秀才填房。)
    (那秀才,姓錢名岩,字觀民,年紀四十光景,卻是家中一貧如洗,日常靠著肚
    (裡幾句文章,教書過日。)
    (嫁去得三朝,錢岩閒問淑娘道)
錢 岩:娘子,你令尊在日,也是一個財主,怎的把你放到這樣年紀,才嫁出門?
    (淑娘見問這句,一時間翠蛾頻蹙,玉箸偷垂,一面點頭,一邊歎氣,卻不做聲
    (。)
    (錢岩見他這個光景,不知為著何來,迎著笑臉,親親熱熱的叫他幾聲,道)
錢 岩:娘子,有什麼心曲話,難道告訴我不得麼?或者我為你分憂也好。
淑 娘:(淑娘又歎口氣道)我這句也不該對你說。就是對你說,也枉然了。說他則甚?
    (錢秀才聽了這一句話,一發摸腦袋不著,千娘子,萬娘子,越要他說了。)
淑 娘:你道我有什麼心曲話?只因當初爹爹在日,原將我許東門湯小春,六月間揀定日
    子,在九月十五日成親,不料七月間爹爹病故。湯家因不曾下得聘禮,一逕不來
    提起。將一段姻緣,都付了東流之水。說將來不由人不添淒楚。
    (說罷,從新點點滴滴掉下淚來。)
    (你道這話雖是淑娘的好心腸,然只該放在心裡。)
    (一說出口,便是二心婦人。)
    (錢秀才還是直腸的人,若把那刁鑽的,便有許多疑心,許多不快活。)
錢秀才:(錢秀才卻笑道)這話原不須提了。總來該是夫妻,顛來倒去,自然湊著。不該
    是夫妻,便說合了,端只要分張。所謂夙世前緣,不由人計較的,哭他何用?
    (說之未已,馮家送三朝盒子來。)
    (淑娘拭了淚,把愁顏變做歡顏,立起身來,去打點盤盒,分派送人,當日無言
    (。)
    (到了第五日,有一班同社朋友,及幾個相從的學生,拈了分子,整酒與錢秀才
    (暖房。)
    (飲酒中間,眾朋友)
眾朋友:錢兄,聞得尊嫂妝資甚厚,想是不下千金,老兄可謂一朝發跡矣。
錢秀才:光景自是有些,那裡得到千金。敝房又有些隱衷,不曾出手,未知的實幾何。可
    便言發跡?
眾朋友:(眾朋友笑道)頭婚女子,有甚隱衷?要不過為兄年貌不相當耳。『只怪奴家生
    太晚,不見盧郎年少時。』錢兄將何以答之?
錢秀才:倒不為此。
眾朋友:既不為此,卻又為著何來?五六日間,竟以隱衷相告,料非不可對人言者,兄何
    隱而不發乎?
    (錢秀才見眾人問不過,又取笑不了,只得把淑娘的話,一一對眾人說了。)
    (眾朋友覺得這話有些難說,大家都不做聲。)
    (內中有一個餘琳,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日常做事,專一鬼頭關竅。)
    (他一邊聽錢岩說,一邊就在肚裡打算。)
    (這個卻是錢秀才太疏虞的所在。)
    (此話淑娘對錢秀才說,已覺得其心不在錢秀才身上;一說與眾人知道,豈不被
    (人看破了,如何不引起人勾騙的心!這分明是錢秀才自己引狗入寨也。)
    (當日酒罷,各人散去。)
    (恰好過得十多日,是端陽節。)
    (餘琳曉得錢岩處館的東家必有節酒,故意午飯邊踱到錢家,悄悄的走將進去。
    ()
    (探望一回,果然錢岩不在,才低聲問道)
錢 岩:可有人在麼?
淑 娘:(淑娘在裡面)是那個?
餘 琳:我是西門住的湯小春,要見錢先生說話。
    (淑娘聞說湯小春,兜底上心來,連忙丟開了手頭事,到中門首張張看:果然好
    (個人品,年紀又不多。)
    (見此翩翩少俊,便覺錢岩年貌可厭矣。)
錢 岩:(就道)請官人坐一坐,看茶吃。
    (餘琳聽得這個風聲,可知前言不謬,便一屁服坐下了。)
    (淑娘只道果然是湯小春,他便一步走將出來)
淑 娘:官人,你可真個是湯小春麼?
餘 琳:(餘琳假笑道)湯小春有什麼大名頭,要冒認他不成?
淑 娘:官人與東門馮家,曾有甚親麼?
餘 琳:(餘琳假意道)不要說起。當初那馮老在日,承他好意,要將女兒招贅我。不料
    揀得日子,馮老沒了。至今結親不成,空做一場話柄。
    (說罷歎了一口氣。)
淑 娘:我便是馮淑娘,你正是我爹爹在日得意的女婿了。
餘 琳:(便哭將起來道)冤家,我爹爹在日,你為何不來完親?
餘 琳:家事不從容,一時間通不出這塊銀子,故連聘都不曾下得。若下得聘,也不至有
    今日了。
淑 娘:可怪我的叔叔,沒來頭做主,把我嫁這個老窮酸,耽誤我終身大事。
餘 琳:錢先生雖然是個窮儒,後來定有發達日子,我們如何比得他。娘子既嫁了他,夫
    人奶奶在手裡的,比嫁我們田舍翁好萬倍哩,為何倒苦苦念著我?
淑 娘:說那裡話!夫妻們要年貌相當,情意相得。我自爹爹許了你之後,念念在你。那
    裡曉得有此變報,埋沒我在這老窮酸手裡!
    (看官,你道這兩句話,便是看錢岩不中意的緣故,肯隨餘琳逃走的根由。)
    (餘琳見說得入港,也假意掉下淚來道)
餘 琳:這樣說,多是我耽誤了你。但事已至此,說也沒用,徒增人悲傷。
    (立起身,便要走。)
淑 娘:(淑娘一把拽住道)我無日不想著你,今日才得與你相見,你忍得不顧我便去了
    ?
淑 娘:(徐琳又坐下,便扯淑娘坐在身邊道)既承娘子這樣堅心,不忘記我。我如今有
    一計在此:不如約個日子,與你同走了罷。
淑 娘:這個計策倒好,只是走向那裡安身?須得穩便的去處方好。
餘 琳:出東門五十里,木家莊上,是我舅舅家裡,盡好住得,再沒有人尋得著的。
淑 娘:事不宜遲,好歹今夜五更時候,你到後門來,咳嗽為號,一同挨出城去罷。
    (兩人計議已定,餘琳遂把淑娘摟了,親嘴一回,起身回去。)
    (淑娘錯認的是湯小春,自謂遂心願,連忙將妝奩細軟,收拾兩個大包。)
    (一夜不睡,直等到三更光景。)
    (只聽得後門咳嗽響,只道是湯小春來了,輕輕焠起燈,開門出來,只見一人困
    (倒在門邊。)
    (仔細一照,不是湯小春,卻是錢岩。)
    (你道他這時分,怎麼還在後門咳嗽?原來他在東家吃酒,原也有些酒量的,想
    (因新婚,未免事體多些,不勝酒力,遂爛醉了。)
    (撞得回來,不省人事,倒在後門外,已是大半夜。)
    (若使不咳嗽睡到天亮,餘琳來時,倒也不敢做事,只索散了。)
    (只因咳嗽這聲,淑娘開門出來,見他還不曾醒,扶他進去睡了。)
    (不多一時,將近五更,後門頭又有咳嗽聲響。)
    (淑娘曉得今番的是那人。)
    (連忙攜了包裹,出來開門,果是餘琳。)
    (兩人快活得緊,也無話說,各人背了一個包,一道煙逕奔東門去了。)
    (有詩惜之曰:
    (  舊日芳盟不敢忘,貞心日夜思歸湯。)
    (可憐輕逐奸人去,錯認陶潛作阮郎。)
    (錢秀才睡到次日,雖然酒醒,還走不起牀,不住口討茶吃。)
    (叫了十多聲的娘子,卻不見娘子走來。)
    (只得跳起身,四下一看,妻子的影也沒有。)
    (再走到後門看時,見兩扇門大開在那裡,地下撇下一個油盞,才曉得是烏飛兔
    (走了。)
    (連忙叫起東鄰西舍來。)
    (那些鄰舍們,聽得說錢秀才逃走了新娘子,卻說是異事,一齊來問緣故。)
錢 岩:我昨日在東家,吃醉了回來,跌倒在後門頭,還是他開門來,扶我進去睡的。不
    知什麼時節走了。
淑 娘:(內中一人道)錢先生,你既倒在門外,曾敲門麼?
錢 岩:不曾敲門。
淑 娘:(那人道)既然不曾敲門,大娘子如何使得知,出來開門?一定有約在前,故此
    當心,料來就是那時節走了。
又 有:(又有一人道)錢先生千不是,萬不是,是你不是。人家夫妻們做親,縱有天大
    的事,且要撇開在家,相伴個滿月。那裡像你不曾到三朝五日,就去教詩云,念
    子曰,把個新娘子丟在家裡,冷清清,獨自個如何挨得過,自然要逃走了。
    (錢岩一時沒了主意,問眾鄰舍道)
錢 岩:列位高鄰,你道這女人還有個來的日子麼?
又 有:(眾人笑道)讀書人說出來的,都是古板話。他若肯來,不如不去了。
錢秀才:借重那一位做個證見,等我趁早當官去告張狀子。
    (眾人也有說告一張狀的是;若不告,恐怕馮家倒有話說。)
    (也有說,秀才們不見了妻子,有何面目還好去告狀,只出張招子罷,也有說,
    (出招子也不像樣,只好暗暗的訪個下落再處。)
錢秀才:(錢秀才見眾人說話不一)據眾位意思,論將起來,還是出張招子為是。
    (登時寫張招子起來,竟不是如今的格式,卻是十多句話兒:錢岩自不小心,於
    (今端陽之夜,有妻馮氏淑娘,二十一二年紀,不知何物奸人,輒敢恣行拐去。
    ()
    (房奩不利分毫,首飾盡皆搬訖,爭奈孤孑寒儒。)
    (欲告官司無力。)
    (倘有四方君子,訪得行蹤去跡,情願謝銀若干,所貼招子是實。)
    (正寫得招子完,要尋個人往前後一貼,恰好間壁有個老嫗走將過來)
老 嫗:錢先生不要著忙,拐騙令正的人,老身倒也知些風聲在這裡。
錢秀才:媽媽既知風聲,委實是那一個?
老 嫗:人是我不曾認得。只是昨日午間,老身在家裡解粽,聽得有個人來尋錢先生,說
    是什麼西門住的湯小春。你家大娘子見了他,告訴一通,哭一通,兩個說了半日
    。方才回去。多分是此人拐了去哩!
    (錢秀才聽說,把手向桌上一拍)
錢秀才:是真的了!他原說父親在日,許嫁湯小春,至今念念想他。一定兩下裡原有往來
    ,故此乘隙而去。待我到西門頭,訪個消息來,與眾位商議。
老 嫗:(老嫗又吩咐道)若是得見大娘子,千萬不要說老身說的,省得回來時怪我。
    (錢岩別了老嫗;一口氣走到西門,問著湯家。)
    (問左鄰右舍,逐細訪問,並沒一些影響。)
錢 岩:怎樣一個是湯小春?
    (不曾問得住口,只見裡面踱出一個後生來。)
一 個:(鄰舍道)那個便是湯小春。
    (錢岩仔細看時,見那後生:
    (  眉清目秀,齒白唇紅。)
    (雖不傅何郎膩粉,晰白不減陳平;未嘗學董子妖嬈,風流略同宋玉。)
    (戴一方時式中兒,前一片後一片,頗自逍遙;穿幾件稱身衣服,半若新半若舊
    (,甚為濟楚。)
    (固難比膏粱子弟,氣象軒昂;亦不失文物家風,規模秀雅。)
    (無才折桂,何敢偷花。)
    (錢岩暗想道,這樣個小伙子,看他走路怕響,難道有這副膽量?況且他若做了
    (這事,未免得藏頭蓋臉、縮後遮前,有許多慌張情態。)
    (那得如此自在閒適?看來還不是他。)
錢 岩:(自古道)事寬則圓。
    (且回去訪個實落,再來和他說話。)
    (只得納了悶,走將回來。)
老 嫗:(恰好老嫗接著)打聽得有些消息麼?
錢 岩:(錢岩搖頭道)這事雖然有因,還有些不明白,兩邊鄰舍都回說不曉得。
老 嫗:你該走到湯家去探個動靜。
錢 岩:我正要走去,恰好那小春出門來,仔細看那人,不像做這樣事的!
老 嫗:你如今趁早去,說與馮家族長知道,省得明日費嘴。
錢 岩:講得有理。
    (折轉身便走出門。)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馮奇又知道了,劈面走到。)
    (錢岩就把老嫗說的話,告訴一番。)
馮 奇:妝奩可留得的些麼?
錢 岩:一些也沒得留下。
馮 奇:這樣光景,要曉得不是一時起見的了。如今不難據老嫗的口詞,做張狀子,當官
    告出湯小春,著落在他身上要人便了。
錢 岩:秀才家的妻子,被人拐去,告下狀來,只怕倒被別人笑話。
馮 奇:雖然不像體面,然也沒有個妻子被人拐去,竟置之不問的道理。還是告張狀的是
    。
    (錢岩依言,隨即做起狀子來,把馮奇做了干證。)
    (次早就向本縣告了。)
    (縣尊登時差人拘拿湯小春到案。)
    (小春父母並不知什麼緣故,只得邀了十牌鄰人等,同去見官。)
    (縣官問起前情,湯小春把馮老在日許婚事,一一說明;今日逃,卻不知情。)
縣 官:(縣官板了臉)從前既有此事,則今日拐帶是實。
    (竟把一個粉嫩的小後生,生生的扭做拐子,夾將起來,要在他身上還人。)
    (那些牌鄰們,都替他稱冤叫屈,縣官只是不理。)
    (他父母見兒子受這冤苦,管不得把天庭蓋磕碎,口口聲聲哀告道)
馮 奇:望老爺寬限幾日,尋出人來,就是天恩。
    (縣官聽了這句話,就把湯小春著落十牌鄰保起。)
    (正還要吩咐幾句,只見巡捕典史上堂參見。)
    (那典史行禮畢,便問道)
典 史:大爺這一起是什麼事的?
縣 官:是拐騙人口的。
典 史:(典史把湯小春看了一眼道)還是這小伙子拐了什麼人,還是什麼人拐了這小伙
    子?
縣 尊:這人名喚湯小春,年紀雖小,一付好大膽子。初五夜間,把錢生員的妻子拐了去
    ,以致錢生員具詞在這裡,尚未審決。
    (典史低著頭,想了一想道)
典 史:大爺,這件事典史有些疑心,未必便是此人。
縣 尊:貴衙莫不知些風聲麼?
典 史:典史也不曾的知風聲。只是初六五更時,典史在城外巡捕回來,將入東門,見一
    男子同著一婦人,肩上各背一包裹,劈頭走出城來。其時典史把他兩個仔細看兩
    眼,他兩個覺得有些慌張,急急走了去。典史心下有些疑心。但見他人物斯文,
    不像個盜逃的,故不曾拿得。如今看來,那個一定是錢兄的令正了。但那同走的
    男子,與這廝面貌,大不相同。
    (縣官聽說,也自狐疑不決起來,暗想道)
縣 官:這事倒是我認錯了?
典 史:(便回說道)緝捕逃亡,原是貴行的事,而今便勞尊上心緝捕一緝捕,就可鬆了
    這個無辜的人。
    (典史滿口應承,當下作別出來。)
    (縣官遂把湯小春保在外邊,著令五日再比。)
    (眾人叩謝而出,不提。)
    (有詩贊典史曰:
    (  曉角初吹匹馬來,匆匆猶解識奸回。)
    (片言辨破無辜獄,更獲逃人可當媒。)
    (典史回到衙中,卻有些懊悔起來。)
    (在堂尊面前,應便應承了,一時間那裡去緝得著人?正在那裡思想一個方法,
    (只見堂上有人走來說道)
一 個:大爺在後堂接四爺說話。
典 史:(典史暗自道)剛剛吩咐得出,難道就要進去回話?
    (連忙穿帶起來,走到後堂相見。)
縣 尊:我衙裡有個朋友,精於《易》數。適才進去,把那樁事央他看一數。他說:『走
    夫人口,不出東南上五十里近木的所在。』有一門子說道:『離東門五十里有一
    個木家莊,莫不他兩個藏在那裡?敢勞貴衙火速一行。今日出去,明日轉來,便
    好歸結這一樁事。』
    (典史領了堂尊之命,換了便服,帶一班緝捕人役,扳鞍上馬,出了東門。)
    (不多時,將近木家莊。)
    (那些耕田的農夫,有幾個認得是典史老爺的,連忙丟了鋤頭鐵耙,近前磕頭)
典 史:老爺今日何事下鄉?
典 史:我奉堂上明文,到木家莊來拿一起人犯。工夫各自忙,此時正是耕種的時節,不
    要妨你們的農業,各自去罷。
典 史:(內中有兩個是木家莊上的人,便問道)不知老爺到本家莊上捉那個?
典 史:要捉一起盜逃的。
縣 尊:(那兩人道)莫非是木莊的外甥餘大郎麼?
典 史:正是餘大。他初六日帶一婦人同來的。
縣 尊:(兩個回答不及道)果有一個婦人同來,不多年紀,都在莊上。
    (典史就著他兩個指引到木家莊。)
    (莊上人見典史親來捉獲,不知一件什麼天大的事,生怕惹火燒身,連忙把餘琳
    (並馮氏都送將出來。)
    
    
15**時間: 地點:
    (此時天色已晚,典史把兩人著莊上人收管,便借莊上歇了一夜。)
    (莊人殺雞宰羊,盛設款待,自不必說。)
    (次早,著人役帶了回來,送到堂上。)
    (知縣見典史拿了人來,老大歡喜。)
    (登時出堂,叫原差喚錢生員、湯小春一干人聽審。)
    (知縣先將餘琳帶起了,叫錢岩上去)
知 縣:這可是你的妻子麼?
錢 岩:正是生員的妻子。既獲著了妻子,那拐去的人,老父母也曾獲得來麼?
縣 尊:也獲在這裡了。
錢 岩:求老父母把生員見一見,看是怎樣一個人。
    (縣尊教帶餘琳過來。)
    (錢岩見是餘琳,頓足捶胸,口中亂叫道)
錢 岩:原來倒是你!原來倒是你!
    (餘琳自揣理虧,低著頭不敢做聲。)
縣 尊:這廝可與你有什麼相熟?
錢 岩:老父母不要說起。這餘琳元是生員同社朋友。生員娶妻得五六日,承眾朋友們整
    酒來賀喜。生員那時,那裡提防這衣冠禽獸在座。飲酒中間,偶然談起妻子婚姻
    一事,不知這廝怎地就把妻子拐了去。
    (縣尊一面嘻嘻的笑,一面叫餘琳問道)
縣 尊:朋友家你也不該做這樣事。且問你,你將何說話,哄騙得馮氏動?那馮氏為何一
    面不識,就肯跟你逃走?從實講來便罷,若是支吾遮飾,先取夾棍夾了再說。
餘 琳:小的因錢生說他妻子,原議與湯小春為妻,雖未成親,於心終不忘。小的於端陽
    日,有心走到錢生家去。不料馮氏出來問起,小的遂托說是湯小春。馮氏就認真
    了,欲遂前盟,甘同逃去。一時即起短見,約定於是夜五更同走。
    
    
16**時間: 地點:
    (說話未了,湯小春跪在旁邊,把餘琳大頭亂撞道)
餘 琳:是你托我的名拐了他去,到連累我在這裡吃敲吃打!
縣 尊:不要啰唣,少不得與你報冤。
錢 岩:老父母,這也怪不得湯小春,就是生員心下也過意不去。
縣 尊:(縣尊問馮氏道)你怎麼一時間聽他奸謀,遂隨他逃走?
    (淑娘忍著羞,含著淚,把父親在生時,曾許湯小春入贅一節,細細說了。)
縣 尊:(縣尊對錢岩道)錢生上來。據馮氏口詞,莫非是你當初強娶他的麼?
錢 岩:生員家徒四壁,又沒錢,又沒勢,如何敢行強娶。是他叔子馮奇作主,情願嫁與
    生員填房的。如今也不要說是妻子了,這馮氏一心欲歸湯小春,生員留他在家,
    日後終有他變。不若老父母作主,將馮氏與了湯小春,以完他兩人舊議。
縣 尊:(縣尊笑道)雖是這樣講,只怕你口然心不然麼。
錢 岩:生員雖是個窮秀才,卻也有些氣節。一言已決,再無變移。況且妻子既已失身,
    於理亦難再合。
縣 尊:這也說得是。但是人既歸湯,財禮自宜還你。當著湯小春處還財禮,然後領回成
    親。
錢 岩:生員當初?娶馮氏時,原不曾有什麼財禮。今日若教湯家處銀子還生員,是以妻
    子為利了。日後朋友們得知,只說生員窮極活賣妻子,反為不美。只求老父母當
    堂把馮氏著湯小春領回成親,於生員反有體面,又得乾淨。
縣 尊:這樣事,甚是難得,足見兄之志節。餘琳奸騙良婦,律有明條,決難饒恕。
    (喝令左右把餘琳拿下,打了三十大板,發配嶺南驛,擺站三年。)
    (馮氏許令湯小春領回,配為夫婦。)
    (兩個叩謝了。)
    (出得大門,就叫了乘小轎,抬了馮氏回去。)
    (錢秀才竟自回去了。)
    (過了兩三日,錢岩又去稟縣尊道)
錢 岩:馮氏妝奩甚厚,都帶到木家莊。雖屬潛逃,然非贓物,理合歸之馮氏。乞著差人
    到彼取回,給還原主。
    (縣尊准了呈詞,著兩個公差取了轉來,已不上什之五六。)
    
    
17**時間: 地點:
    (此時縣尊卻重錢岩為人,吩咐書吏,叫官媒替他尋一頭好親事。)
    (又作成他說了幾件公事,倒也賺得百十兩銀子。)
    (錢岩比前氣色便不同了。)
    (又過幾日,湯小春青衣小帽,來謝縣尊。)
縣 尊:不要謝我。前日不虧捕衙看見,險些你身上要人,那得出頭日子?今日還該去謝
    捕衙。
    (湯小春連聲應諾,轉身就來叩謝典史。)
典 史:(典史笑道)這件冤枉,日前若非學生目擊其事,可不把兄問枉了?兄回去,帶
    要著實叩謝那錢朋友。那個的老婆肯輕輕的送與別人?這是世上少有的。便是那
    餘琳,雖然帶累兄受些刑罰,若不是他拐了出來,如何得與兄完聚?這亦罪之魁
    、功之首也。還有一說,學生巡了一夜,不是獲盜,只當得與兄做了一頭媒,卻
    是做親酒不曾吃得。學生改日還要奉賀,索喜酒吃。
典 史:(湯小春已自歡喜,連忙道)尚容,尚容。
    (深深唱兩個喏,別了回家,豫備了兩個尺頭、四兩銀子,送與典史。)
    (典史和顏收下,這也是禮之當然,受之非過。)
    (有詩為證:
    (  捕盜從來分盜贓,此番辨枉最為良。)
    (況兼撮合婚姻約,四海朱提那足償。)
    (後來,聞說馮淑娘與湯小春齊頭做得二十年夫妻,兩人甚是相得,又生幾個男
    (女。)
    (只是輕意信人哄騙,失了身,又出了丑,雖說是不負前盟,也當不得個純心淑
    (女。)
    (況又有「嫁個窮酸,誤我終身」之說。)
    (若使錢秀才少年豪富,卻便不念湯小春了。)
    (錢秀才亦失於檢點,輕意對人說出妻子隱事,便構這場辱沒。)
    (幸得還是硬氣,不收逃妻,不要財禮,得蒙縣尊看取,不至挫了銳氣。)
    (且掙些家事,不至落魄,這還是好心好報。)
    (若餘琳衣冠禽獸,固是可恨,倘淑娘無此段情悰,錢生不漏這番說話,沒有破
    (綻,他如何鑽得進來?夫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錢生之謂歟?武則天曰)
餘 琳:卿後請客,亦須擇人。
    (看官們看至此,不可不慎言語、擇交遊也。)
    
    
18**時間: 地點:
    (當時有詩嘲之曰:
    (  淑娘眷戀舊姻緣,一月之間三易天。)
    (錢子新婚如夜合,餘琳發配當媒錢。)
    (托李誇張難失行,從奸弄正亦非賢。)
    (可憐破罐歸原主,縱是風流也赧然。)
    (第四回 秉松筠烈女流芳 圖麗質癡兒受禍)
    (威富等鴻毛,盟言不受撓。)
    (守貞持月籍,犯難固冰操。)
    (女士在巾幗,狂夫羞節旄。)
    (烏頭悲未表,我特倩霜毫。)
    (孔融藏匿張儉,事發,弟兄母子爭死。)
    (一家義俠,奕世美譚。)
    (後來竟有貪權畏勢,不識綱常節義,父子不同心,兄弟不同志。)
    (況在賈豎之中,巾幗之流,凜凜節概,出於一門,雖事遏於權力,泯泯不聞,
    (我正不欲其泯泯也。)
    (嘗紀聞見的事:一女子夫死不嫁,常圖亡夫之像,置之枕旁,日夕觀玩。)
    (便有人看破,道此非戀夫,戀其容貌,有容貌出他上的,畢竟移得他的心。)
    (因看自己所狎的一個龍陽,容貌勝似其夫,因畫成圖,遣一個老媼與他。)
    (果然,此婦挈資改適,龍陽艤舟相待,凡三宿,則原娶人出矣,固一虯髯中年
    (人。)
    (時龍陽避席此婦竟歸此人。)
    (會前夫家訟其竊資誘姦,此人亟以此女歸一貴人,以息其訟,則已歷四夫矣。
    ()
    (此不足言。)
    (吳江一婦,富而寡。)
    (族叔利其財,賺嫁一豪。)
    (婦脫身訴縣,縣不為直,至自剄直指前。)
    (楚中一婦能文,曾為夫代作社藝。)
    (同社一貴公子知之,因鴆其夫,復為治喪,極其豐厚,婦人還不覺。)
    (及至百計欲婦為妾,劫之以勢,婦乃覺夫死可疑因曰)
王公子:吾以才色殺夫,更事夫之仇乎!
    (因自殺。)
    (此兩婦足稱烈矣。)
    (浙中卻出一女子,守未嫁之盟,以死相殉,更令欽敬。)
    (這是:
    (  一諾已定,何必以身。)
    (一死相殉,卓哉碩人。)
    (此女姓程,家居衢州府開化縣郭外,原籍婺源。)
    (其父程翁,是個木商,常在衢、處等府彩判木植,商販浙西南直地方,因此住
    (在開化。)
    (妻吳氏,也是新安巨族。)
    (生一子喚名程式。)
    (九月生此女,喚名菊英。)
    (程翁做人補實,與人說話,應允不移。)
    (如與人相約在已刻,決不到午刻,應人一百兩,決不九十九兩。)
    (且自道是個賈豎,不深於文墨,極愛文墨之士,家中喜積些書畫。)
    (兒女自小就請先生教學,故此菊英便也知書、識字、能寫。)
    (長大又教他挑描扣繡,女工針指。)
    (看將來不獨修盾皓齒,玉骨冰神,婷婷裊裊,態度悠揚,媛媛姝姝,性格溫雅
    (,是個仕女班頭,只才藝也是姬人領袖。)
程 翁:(程翁夫婦常道)我這女兒定不作俗子之妻。
    (賦就凌霜質,嫣然發古香。)
    (只宜蘭作伍,枳棘怎相將。)
    (先為程式娶了一個儒家之女,又要為女兒擇一儒家之男。)
    (同里有一個張秀才,他兒子叫做張國珍,生得眉目疏秀,舉止端雅,極聰朋,
    (卻又極肯讀書。)
    (只是家事極其清寒。)
    (程翁見了他人品,訪知他才學,要將女兒把他。)
張秀才:(倒是張秀才力辭)如今人只圖娶妻攀附富家,希圖他些妝奩,平日照管。不知
    這女人,挾了他家豪富,便要凌鑠丈夫,傲慢公姑。況且不習勤苦,華於衣食。
    我要如他的意,力量不能,不如他的意,畢竟不安其室。不要攀高。
    (可是:
    (  松柏姿凌雲,女蘿質苦短。)
    (引蔓自相依,所慮中途斷。)
程 翁:即他這一段議論,便是高品。我女向來知書達禮,斷不同他富家之女。不論財禮
    厚薄,定要與他。
    (正將行禮,卻遇青陽一個大戶,姓徐。)
    (家裡極富,真是田連阡陌,喜結交鄉宦,單生一子,教做徐登第。)
    (自恃是財主,獨養兒子,家中愛惜,雖請個先生,不敢教他讀一句書,寫一個
    (字。)
    (到得十三四,一字不識。)
    (這邊鑽館,那邊薦館,作做一個大學生。)
    (今日做破承,明日做起講,擇日作文字,那一個字是他做的?先生只貪圖得個
    (書帕,不顧後來。)
    (只僭半階的搖擺,是其所長而已。)
    (一開口,俗氣衝人。)
    (人會藏拙,他又不會藏拙。)
    (之乎也者,信口道出,人為他臉紅,他卻不紅。)
    (到得十五六,花街柳巷,酒館賭場,無處不到。)
    (一到考,家中為他尋分上,先生為他尋作頭。)
    (明使暗使,不知使去多少錢。)
    (及到不進,又大言的道)
張秀才:老提學不識我新文字,貪提學取不著我真文才。
    (不肯改這張狂妄嘴。)
    (這人真是:
    (  肚中黑漆漆,卻不是墨水。)
    (臉上花斑斑,卻不是文章。)
    (嫖賭場中狀元,不通榜上案首。)
老 嫗:我這樣一個好兒子,須要配一個極標緻極能乾的女人。
    (不拘遠近,訪人家好女,去求他。)
    (一訪,恰訪著程家女子。)
    (訪得他家請先生,請繡娘,不消得說,是會得書寫、針指的了。)
    (著人混著媒媽子,到人家相看,都道天姿國色。)
    (著人來說,程翁不肯。)
程 翁:(這老徐定要)若肯,便以五百作聘,裝奩但憑。
程 翁:我不是賣女兒的。
    (又不應允。)
    (竟叫媒人去對張秀才說,行了些將就禮,預先定下。)
    (這乃:
    (  凰則配鳳,蘭則友芷。)
    (嗤彼蒹葭,乃圖玉倚。)
    
    
19**時間: 地點:
程 翁:(此時老徐連見程翁不允,倒動了氣)我央個有勢力的去,怕他不依!
    (平日交結得一個老鄉紳,姓王,是個舉人知縣,卻曾在本省督撫那廂做過父母
    (的,一向搭黰。)
    (這番因督撫,仍舊振刷起來。)
    (徐家特去請來起媒,用四表裡。)
    (銀台盞、十二兩折席。)
    (這王鄉宦不辭,盡皆收下。)
    (擇了日,去見程翁。)
    (帶了斑斕烏紗、赭黃員領,張著把涼傘,來拜。)
    (程翁一見駭然。)
    (分賓主坐了,開口就說親事。)
程 翁:小女已受張家聘了。
王鄉宦:豈有此理!若已受聘,怎徐宅又求學生來?這媒須是學生做。
程 翁:實是受聘了,禮書現在。
    (叫拿出來看。)
王鄉宦:(王鄉宦看了道)老翁仔麼這樣賤賣了?也算不得聘!學生包你五百兩,妝奩但
    憑。
程 翁:婚姻論財,禽行之道。實是定了,語言難改。
王鄉宦:甚麼難改!窮秀才,老翁加上些還他,他巴不得。老翁再備些回徐宅的,還剩四
    百金。這是他求你的,便落些不妨。就是學生僥倖時,三個女兒,倒定出了八個
    ,都是些姪男外甥,足數三百兩一個。我一家與他一虛套頭,不消一百餘金,消
    不盡平日利錢哩!老翁不要拘執。
    (程翁那裡肯聽,王鄉宦弄得索興而去。)
    (空勞月下老,難得春冰泮。)
    (蹇修雖善合,無奈石轉難。)
    
    
20**時間: 地點:
    (此時老徐父子正在家中,說王鄉宦這一去,不怕不成。)
    (只見門上報王老爺來。)
    (王鄉宦來到,也不張傘,也不著公服,走進來道)
王鄉宦:老夫做了二十年舉人、二十年鄉官,分上也不知講了多少,不似這人執拗。
老 嫗:難道不聽?
王鄉宦:竟不聽!我想天下女子最多,怕沒好的?等我另尋罷。
    (說畢,起身就走。)
王鄉宦:(老徐父子死命扭住)還求少坐。
王鄉宦:無功食祿。
    (坐定,王鄉宦指著徐登第道)
王鄉宦:似令郎這樣一個偉材,便駙馬也選得過。恨學生沒第九個女兒。
老 嫗:愚父子窮蠢,見拒應得。只老大人金言,不該不聽。就是家下薄有體面。如今央
    老大人求一親事不得,被人恥笑。還要老大人張主一張主。
王鄉宦:學生也沒甚張主,只老翁出題目來,學生便做。
    (紅顏每基禍,千古歎知之。)
    (只恐蛾眉美,釀來雀角悲。)
老 嫗:我聞縣尊極服老大人。私求不得,官爭罷。
王鄉宦:難道告狀?
老 嫗:正是。學生告個程家賴婚,張家強聘。求老大人一講,聽官明斷。
王鄉宦:學生托著督撫見愛,小分上再不去講。這婚姻小節,老翁還另央人罷。
老 嫗:(徐登第道)爭氣不爭財。只要事成,便是百金,家父不出我出。
王鄉宦:破靴陣不要惹他,只告程家賴婚私聘罷。
    (果是徐家出了狀,王鄉宦一百兩銀子,包管到底,准了狀。)
    (先是兩上差人到程家,程翁不知是甚來由,說起是徐家告賴婚,可惱可笑。)
    (程翁只得置酒相待,差人講六十錢,不然還要令愛出官。)
    (程翁也沒法,前後手直打發到二十錢。)
    (這是:
    (  雀角能穿屋,狐威慣攫金。)
    (禍來如有翼,安坐也相侵。)
    (臨審,張秀才也央幾個朋友去說一番。)
縣 官:(縣官先聽了王鄉宦人情)兄也是個不知情,我如今追財禮給兄罷。
張秀才:(張秀才再說)徐家從不曾聘,強婚。
縣 尊:那事兄莫管他,只不折兄罷。
縣 尊:(審時,老徐不知那裡尋出一付衫襟來)小人當日與程翁同為商,兩下俱妻子有
    孕,曾割衫襟為定。後邊小的生男,他生女,小人曾送金鐲一雙、珠結二枝、銀
    四十兩,謝允。後來他妻嫌小人家隔縣路遠,竟另聘張家。
    (叫程翁,程翁)
程 翁:小人雖為商,並不曾與徐某相見,如何有割襟之事?並不曾收他金鐲、珠結、銀
    兩。
知 縣:天下豈有無影之詞,一至於此!
知 縣:(叫中證:是老徐買出來的光棍)小人是牙行。十七年前,他兩人做木商,都在
    小人家安歇。不知他兩人吃酒後,割甚衫襟,立小人為媒。後邊送甚禮,小人聞
    得不見。以後有十年,不到小人家生理。三年前,徐某曾央小人見程某,要行大
    禮。程某道,路遠要贅。徐某獨子不肯,以致耽延。另受張秀才聘,小人不知道
    。
知 縣:(知縣指著程翁道)這樣欺心奸狡!你賴婚重聘是實了。
程 翁:小人從不曾到青陽生理,也不曾有這牙行,立他為媒。都是虛言買來光棍。
知 縣:(這光棍道)我來說親時,你還留我吃酒。我說親,你說待與房下計議,一連走
    了幾次,怎說與我不相識?
    (這是:
    (  造謊欲瞞天,誑以理所有。)
    (縱使蘇張才,應為緘其口。)
    (知縣聽了大怒,要打要夾。)
    (竟差人押出,追還鄉家財禮,取領。)
    (令徐家行禮回話。)
    (出了衙門,走到程家,差人尋了張秀才來。)
    (張秀才怕累程家,倒也肯收。)
程 翁:豈有此理!
    (不肯發出。)
    (及至徐家行禮,徐家送進,程翁甩出。)
    (混了日餘,沒個結局。)
    (徐家要稟官,差人急了,將程翁結扭道)
差 人:你這樣違拗官府,我拿你到官,打上幾十,這親事才得成。
    (拖來扭去。)
    (程翁一時氣激,痰塞倒在地下。)
    (裡邊妻子女媳,一齊出來,灌湯灌水。)
程 翁:(程翁剛掙得兩句道)吾女不幸,為勢家逼脅。我死,吾兒死守吾言。我九泉瞑
    目。
    (言罷,痰又湧來,一時氣絕。)
    (一諾死生持,相期共不移。)
    (視他反覆子,千古愧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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