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一 至 第四六〇

451**時間: 地點:
    (再說童寄姐打發侯、張兩個去了,發作)
發 作:真是人不依好!我說千鄉萬里,既是來了,這也可憐人的。你既是知道了好歹,
    我倒回頭轉意的待你。你倒引了兩個賊老婆來家,數黃瓜道茄子的,我倒是二房
    了!大房是怎麼模樣呀?我起為頭能呀能的,如今叫你降伏了?我叫你奶奶來,
    叫你媽媽來,降伏了我!人不中敬,我說你是敬著我些兒是你便宜,你只聽著那
    兩個賊老婆試試!來了幾日,把個漢子打起這們一頓,差一點兒沒打殺了。我只
    為叫那昏君經經那踢陟的高山,也顯顯俺那平地。我不做聲罷了,你倒越發張智
    起來。那兩個強盜蹄子,是你的孤老麼?一定有大雞巴入的你自在,你才一個人
    成二三十兩的貼他的銀子,貼他的尺頭!是做強盜打劫財帛,叫你拿著憑空的撒
    ?我只待喝掇奪下他的,我惱那伍濃昏君沒點剛性兒,賭氣的教他拿了去。你既
    自己說人不中敬,咱往後就別再相敬,咱看誰行的將去!下人們都聽著:以後叫
    他薛奶奶,叫我奶奶,不許添上甚麼『童』字哩,『銀』字哩的!
素 姐:(素姐從屋裡接紐著個眼出來)我從頭裡聽見你象生氣似的,可是疼的我那心裡
    說:『緊仔這幾日他身上不大好,沒大吃飯,孩子又咂著奶,為甚麼又沒要緊的
    生氣?』叫我仔細聽了聽,你可惱的是我。你說的那話,可是你自己聽的,可是
    有人對你說的?我就是癡牛木馬,可也知道人的好處,我就放出這們屁來?咱姊
    妹們也相處了半個多月,你沒的不知道我那為人!要是他兩個,我越發誓也敢替
    他說個。你見他這們兩個媽媽子哩,在家裡可那大鄉宦奶奶小姐娘子夠多少人拜
    他做師傅的哩,可是爭著接他的也挨的上去麼?他模量著這是好人,人孝敬他些
    甚麼,他才肯收你的哩。你要是有些差池的人,你抬座銀山給他,他待使正眼看
    看兒哩?家裡住著片青雲裡起的樓瓦房,那糧米成倉的囤著,銀子錢散在地下有
    個數兒?你見他穿著粗辣衣裳,人也沒跟一個哩!他不穿好的,是為積福;不跟
    著人,是待自己苦修。你知不道他淺深,就拿著他兩個當那挑三豁四的渾帳人待
    他,這不屈了人?他兩個倒只再三的囑付,說:『你二位,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
    稱呼,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叫我說:『我大他十來歲多,我是姐姐。』他兩
    個說:『真是有緣有法的,別說性兒相同,模樣兒也不相上下。』我倒還說:『
    我拿甚麼比俺的妹妹?他先全鼻子全眼的,就強似我。』這就是俺三個在屋裡說
    的話,誰還放甚麼閒屁?我料著要是你自己,可你沒有聽差了話的。情管不知是
    那個混帳耳朵聽的不真,學的別了,叫你生氣。不論有這話沒這話,只是讓進他
    兩個往屋裡去私意說話,就是我的不是。妹妹,你怎麼耽待我來,合我一般見識
    ?我與妹妹陪禮。
    (素姐連忙就拜。)
寄 姐:你沒有這話就罷呀,陪甚麼禮?
素 姐:妹妹不叫我陪禮,你只笑笑兒,我就不陪禮了。你要不笑笑兒,我就拜你一千拜
    ,齊如今拜到你黑,從黑拜到你天明,拜的你頭暈噁心的,我只是不住。
    (寄姐見他那妾勢腔款,不由的笑了一聲,也就沒理論罷了。)
    (掌燈以後,寄姐又開了宅門,出去看望狄希陳。)
    (那狄希陳越發渾身發出腫來,疼的只叫媽媽。)
寄 姐:那兩個老歪辣,你合他也有帳麼,填還他這麼些東西!就是你掙的,可你也辛苦
    來的,就輕意給人這們些?
狄希陳:天爺,天爺!這話就躁殺人!咱也這們幾年了,難道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人
    要不挖住我的頰腮,上鍋腔子燎我,我是輕易拿出一個錢來?他在旁哩當著那兩
    個老私窠子,雄糾糾的逼著問我要,若是你在跟前,我還有些拄牆,壯壯膽兒。
    你又不合他出來。我要打個遲局,他跳上來,我還待活哩麼?他自己就夠我受的
    了,那兩個惡貨,都是他一伙子人,我不拿著錢買命,沒的命是鹽換的?
寄 姐:我一來也看不上那兩個老蹄子,怕見合他出來;二來小成哥子咬著奶頭,甚麼是
    肯放。兩個老蹄子在他屋裡,不止挑唆叫他打你,還挑唆叫他降我哩。他說已是
    把我降伏了,不敢能呀能的。老蹄子說:『正該,正該。人中不敬,弔不中弄。
    』你說這不可惡?
狄希陳:你自己聽見麼?
寄 姐:他三個屋裡說話,伊留雷媳婦子合小河漢在窗戶外頭聽的。
狄希陳:何如?我說是他挑的。在家沒的沒打麼,可也沒有這們打的狠。以後你要不替我
    做個主兒,我這命兒喪在他的手裡。常時在家,他才待要下毒手,娘就護在頭裡
    ;娘沒了,爹雖自家不到跟前,可也是我的護身符;劉姐也是救星,狄周媳婦也
    來勸勸。昨日就叫他盡力稜了一頓。留著我,你娘兒們還好過,別要合他擰成股
    子。
寄 姐:你只怪人,再不說你,那不是冷了人的心?昨日不虧我撞甚麼似的撞進來,今日
    還有你哩?
狄希陳:不是說你合他擰成股子打我,只是說你別要理他。我見你這一向下老實合他話的
    來。
寄 姐:你可怎麼樣?『嚴婆不打笑面』的。你沒見他那妾勢的哩?他明白合二個老歪拉
    一問一對的說了我,見我知道了,他剛才那一頓蓋抹,說的我也就沒有氣了。你
    只以後躲著他些兒,你拿出在船上待我的性子來待他,也就沒有事了。
狄希陳:他的龍性不同得你,一會家待要尋趁起人來,你就替他舔屁股,他說你舌頭上有
    刺,紮了他的屁股眼子!
    (狄希陳正合寄姐講著話,小選子進來說道)
小選子:送那兩個老婆的人回來了,呂書辦待自家稟爺甚麼話哩。
    (寄姐就起身進回衙去。)
    (不知侯、張兩個怎生送到船上,曾否渡過江去,呂德遠要稟甚事,這回說不盡
    (了,再聽下回再說。)
    (第九十七回 狄經歷惹火燒身 周相公醍醐灌頂)
    (何物毒婆娘!噁心腸,狠似狼,火攻忍向夫身上。)
    (燒紅脊梁,成了爛)
    (瘡,流膿㳠血居牀上。)
    (好堪傷!旁人不憤,屎尿劈頭將。)
    (右調《黃鶯兒》)
    (寄姐進衙內去了。)
    (呂德遠手裡擎著個包袱,袖裡袖著兩封的二十兩銀子,來到書房。)
狄希陳:(狄希陳在牀上睡著)你拿的甚麼東西?
呂德遠:是剛才兩個老婆子得去的銀綢,小人著人問他要回來了。
狄希陳:(狄希陳吃了一驚道)你怎麼問他要得回來?他就肯善善的還與你不成?
呂德遠:小的們料他也定是不肯善與,也費了許些的事,才問他要得轉來。小人著了快手
    賈為道、畢環兩個,帶了各人自己的子弟,共有六個人,在城外半路裡邊,等他
    轎到,喝他走出轎來,他雙膝跪下哀求,用強留了他的。
狄希陳:賈為道兩個曾說出我知道不曾?
呂德遠:怎肯說是老爺曉得!這是扮了強盜劫了他的。
狄希陳:苦哉!他豈肯輕舍了這許多銀物?必定要回到縣裡遞失盜狀,纏我與他緝捕追賠
    。他必定還要進到衙裡告訴他的苦楚。萬一走漏了消息,我這殘命定是難逃。你
    這害我不小!
呂德遠:若做出這等事來,這也是真真的害了老爺。但小人豈不能慮到這個田地?叫他留
    下銀綢,將轎子都叫他回進城來,押了兩個婆娘上了船,看他過了那岸,方才回
    報老爺。又吩咐了門上的軍人,如有兩個山東半老婦人,老爺吩咐不許放進城門
    ;又吩咐了大門皂隸,攔阻不許放入。他除非是會插翅飛進來告訴不成?
狄希陳:得他過江去了不來告擾,目下倒也罷了。萬一後日我回到家去,如何是處?
呂德遠:老爺只管送了他的銀綢,打發他離了門戶。難道他路上的拐帶走失,翻船被盜,
    都要老爺遞甘結,保他一路的平安不成?
狄希陳:這也有理。奪他銀子的時候,胥感上與畢騰雲兩個在那裡?
呂德遠:畢騰雲就是畢環的叔子。眾人跑出來截轎的時節,他兩個故意妝了害怕,遠遠的
    跑開去了。
狄希陳:這事也做得周密。只是要謹言,千萬不可對裡邊家人們說。泄漏了機關,不當耍
    處。
呂德遠:小人們豈有敢泄漏的理?倒是老爺要自己謹言才好。就是童奶奶面前,也不可泄
    漏一字。
狄希陳:我豈肯自己泄漏?
呂德遠:不然。聽得管家們說老爺有些混帳,不等奶奶略有些溫存,恨不得將外邊沒有的
    事都與奶奶說了,叫奶奶將入惡口的咒罵。
    (隨把那包袱裡的尺頭汗巾合那兩封銀子,都叫盛門子收藏別處,慰勞了呂書辦
    (眾人。)
    (狄希陳足足的臥牀將養了二十多日,方才勉強起來,出堂理事,赴各衙門銷假
    (。)
    (吳推官打點待茶,趕開了眾人,悄悄問道)
吳推官:仁兄,你忒也老實。『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你也躲閃躲閃兒,就叫人坐窩子
    稜這們一頓?
狄希陳:那日經歷已是脫了衣裳睡倒了,他擠到屋裡,給了個湊手不及,往那裡逃避?
吳推官:仁兄,你只敢脫了衣裳先就睡了,這就是粗心。女人們打漢子,就乘的是這點空
    兒。或是哄咱先脫了衣裳睡下,或是他推說有事,比咱先要起來,這就是待打咱
    的苗頭來了。憑他怎麼哄,咱只說:『奶奶不先睡,我敢先睡麼?我倒不先起去
    開門,放丫頭生火掃地的,敢叫奶奶先起去麼?』你只別叫他先起來,別叫他後
    睡。咱穿著衣裳,還好跑動;他光著屁股,咱還好招架。我這不是相厚的鄉親,
    也不傳給仁兄這個妙法。
狄希陳:經歷那敢在衙裡睡來,是在衙門外書房裡睡覺。他偷了鑰匙,自家開出門來,趕
    了人個不穿褲。
吳推官:我還強似仁兄。我懼的是賤荊一個結髮嫡妻,怕他些兒罷了。那兩個小妾,我不
    怕他。在京裡觀政,賤荊在家,兩個也為了為王。後來賤荊到了,就狗鬼聽提的
    都不敢了。那象仁兄連妾也這們怕他!
狄希陳:賤妾為王的時節,也是經歷的妻還不曾到。昨日叫經歷吃虧的,是經歷的妻,不
    是前日那為王的妾。
吳推官:(吳推官大驚道)大老嫂多昝到的?
狄希陳:到有一月多了。
吳推官:大老嫂既到了,二老嫂也減些利害麼?
狄希陳:『山難改,性難移』,怎麼減的?
吳推官:苦呀!兩下裡齊攻,要招架哩!
狄希陳:招架甚麼?只是死挨罷了。聞說新官有將到的信了,回到經歷自己衙內,合老大
    人鄰著牆,他怕老大人聽見,或者收斂些也不可知。
吳推官:這個別要指望。我這衙裡,要是安靜的,這倒也可以唬嚇他,說刑廳利害,別要
    惹他,惹的他惱,不替人留體面。就是我也好可以持故作威,鎮壓他鎮壓,如今
    我衙裡,晏公老兒下西洋,己身難保的,你唬唬他,他也不信,我也不敢作威作
    勢的鎮壓。還是咱各人自家知道,好歹躲著些兒穩當。
    (彼此笑了一場,開門辭出。)
    
    
452**時間: 地點:
    (卻說成都縣新選的縣官姓李,名為政,湖廣黃岡縣人,少年新科進士,領了憑
    (,便道回家,自黃岡起馬,前來赴任。)
    (狄希陳將素姐、寄姐合一班家眷,盡數仍回本司衙門居住;狄希陳自己在縣,
    (同周相公料理交代文冊,不日與新官交代明白,回到衙門,仍做那經歷的本等
    (勾當。)
    (素姐從家鄉乍到了官衙,也還是那正堂的衙舍,卻也寬綽。)
    
    
453**時間: 地點:
    (如今回到自己首領衙宇,還不如在自己明水鎮上家中菜園裡那所書房,要掉掉
    (屁股,也不能掉的圓泛。)
    (吳推官查盤公出,那邊衙內沒了招災攬禍的本人,頗極安靜。)
    (眾人故把那刑廳間壁的勢力壓伏著他,也不免有些畏懼。)
    (這般野猴的潑性,怎生受得這般悶氣?立逼住狄希陳叫他在外面借了幾根杉木
    (條,尋得粗繩,括得畫板,紮起大高的一架鞦韆,素姐為首,寄姐為從,家人
    (媳婦丫頭養娘終日猴在那鞦韆架上,你上我下,我下你上,循環無端打那鞦韆
    (頑耍。)
狄希陳:(狄希陳再三央說)間壁就是刑廳,千萬不可高起,恐那邊看見,不當穩便。
    (寄姐眾人都也聽了指教,略略高揚,便就留住。)
    (惟這素姐故意著實使力,兩隻手扳了彩繩,兩隻腳踹了畫板,將那腰一蹲一伸
    (,將那身一前一後,登時起在半空之中,大梁之上。)
    (素姐看得那刑廳衙內甚是分明,刑廳的人看得素姐極其事實,不止一日。)
    (吳推府查盤完畢,回到衙中,素姐也絕不迴避。)
    (分明亦見吳推府戴著魂亭樣縐紗巾子,穿著銀紅秋羅道袍,朝了牆看,素姐在
    (上邊擺弄,吳推官在下面指手畫腳的笑談。)
    
    
454**時間: 地點:
    (一日,吳推府做了一隻《臨江仙》詞,說道:
    (    隔牆送過鞦韆影,還教夢想神縈。)
    (而今全體露輕盈,堆鴉蟬欲顫)
    (舞鶴蝶爭輕。)
    (嫋娜細腰欺弱柳,應知蓮瓣難停。)
    (遙看俊貌擬傾城)
    (只嫌來往遽,願住少留情。)
    (寫在一個折簡之上,用封簡封了,上寫「狄經歷親拆」,差人送了過來。)
    (狄希陳看那「隔牆送過千秋影」,知道為這邊有人打鞦韆的緣故,所以寫此帖
    (來。)
    (但那詞裡的句讀,念他不斷,且那「影」字促急不能認得。)
    (曾記得衫子的「衫」字有此三撇,但怎麼是隔牆送過鞦韆衫?猜道)
再 三:一定打鞦韆的時候,隔牆摔過個衫子到他那邊,如今差人送過來了。
    (遍問家裡這幾個女人,都說並沒有人摔過衫子到牆那邊去。)
    (狄希陳又叫人問那送字的來人,問他要送過來的衫子。)
    (來人回說沒有,方回了個銜名手本去了。)
    (心裡納悶,敬著了人往郭總兵公館請了周景楊來到,拿出吳推官的原帖,叫他
    (看瞭解說。)
    (周景楊看得是個《臨江仙》詞,逐句解說與他,狄希陳對後邊兩個婆子說了。
    ()
寄 姐:老吳看見的一定是我。若是薛家素姐姐,先是沒鼻少眼,怎麼誇得這等齊整?
素 姐:你鞦韆打得不高,他那邊何嘗看見有你?誇的也還是我。
    (以後素姐凡打鞦韆,起得更高,要在吳推官面前賣弄。)
    (他那邊看的女人不止一個,憑他褒貶,有得說是風流俊俏,有的說是少個眼睛
    (。)
    
    
455**時間: 地點:
    (一日,吳推官又著人送一個柬帖過來,上面寫道:
    (  金蓮踏動鞦韆板,彩索隨風轉。)
    (紅裙綠襖新,乍看神魂撼。)
    (細睨參)
    (卻原來少一個眼。)
    (狄希陳拆開細看,又讀不能成句,只念得臨了一句)
狄希陳:細睨參卻原來少一個眼。
寄 姐:這情管是個《清江引》。你照著《清江引》的字兒,你就念成句了。
    (狄希陳念成了一隻《清江引》,素姐把吳推官背地裡惡口涼舌,無所不咒;但
    (只依舊頑耍鞦韆,不肯住歇。)
    
    
456**時間: 地點:
    (一日,吳推官又著人送過一個封口的柬套。)
    (狄希陳看那裡面寫道:
    (  喜殺俺東鄰嬌豔,淡抹濃妝,丰韻悠揚,遠遠飄來粉澤香。)
    (剛好牆頭來往看,不耐端詳,空有紅顏,面部居中止鼻樑。)
    (右調《丑奴兒令》)
    (狄希陳再三讀不成句,寄姐也除了《清江引》別再不識牌名,又只得請了周相
    (公講讀。)
周相公:(周相公笑道)裡邊女眷,有人少鼻頭的麼?
狄希陳:想帖上有此意麼?
周相公:(周相公從頭講了一遍)吳刑廳雖是個少年不羈之士,心裡沒有城府,外面沒有
    形跡,終須是個上司,隔一堵矮牆,打起鞦韆,彼此窺看,一連三次造了歌詞,
    這也是甚不雅。以後還該有些顧忌才是。
    (狄希陳將周相公的議論,說與後邊,素姐連吳刑廳、周相公、狄希陳三個人罵
    (成一塊,咒的慘不可聞。)
寄 姐:(還是寄姐)周相公是個老成的人,他往常凡說甚事,都有道理,這事應該聽他
    。我們也頑夠了老大一向,叫人把這鞦韆架子拆了也罷。
素 姐:好妹妹!千萬不可拆去!這促織匣子般的去處,沒處行動,又拘著這狨官的腔兒
    ,不叫我出外行走,再要不許我打個鞦韆頑耍,這就生生悶死我了。
寄 姐:頑耍也有個時節,難道只管頑麼?也不害個厭煩?我的主意定了要拆。
    (素姐雖是個惡人,卻不敢在寄姐身上展爪,也便沒再敢做聲。)
    (等得寄姐往房中奶孩子去了,方走向狄希陳說道)
寄 姐:這鞦韆,我只在你身上情,不許拆了我的。要是不依,我不敢揉那東瓜,我揉馬
    勃,只是合你算帳,咱兩個都別想活。
    (狄希陳知道寄姐的執性,說拆定是要拆,一定攔他不住;素姐出的告示又這們
    (利害,又是個說出來做出來的主子。)
    (搭拉著頭,坎上了頂愁帽。)
    (狄希陳還沒得央及寄姐求他別拆鞦韆,次日剛只黎明,寄姐早起,使首帕踅了
    (踅頭,出到外面,叫張樸茂、伊留雷、小選子七手八腳,看著登時把個鞦韆拆
    (卸罄淨。)
    (極的個素姐在屋裡又不敢當時發作,只咬的那牙各支各支的恨狄希陳。)
    (恰好狄希陳從他跟前走過。)
問 他:你既拆了我的鞦韆,外邊這景致,可要任我游耍。前向我進來的促急,還有海棠
    樓、錦官樓兩個去處,我沒曾到得,你送我到那邊走一遭去。
    (狄希陳沒敢答應,站了一會。)
素 姐:你溫鱉妝燕似的不做聲,是不叫我去麼?不叫我去,你可也回我聲話,這長嗓黃
    一般不言語,就罷了麼?
狄希陳:待我到外邊問聲人,看這堂上三廳合首領衙裡也有女人出來看景致的沒有。要是
    曾也有人出去,我打發你出去;要是別衙裡沒有女人出去,這我也就不敢許了。
    這會子叫我怎麼當時就能回話呀?
素 姐:你這就是相家那伙子人的臭扶聲!我合別人傢伙穿著一條褲子哩麼?別人去,才
    許我去!我不許你打聽別人,只是要憑的我!
    (狄希陳也沒答應,抽身往外去了。)
    (寄姐梳洗了出來。)
素 姐:這府城裡有海棠樓合錦官樓,都是天下有名的景致,妹妹,你不出去看看?你要
    出去,我陪著你;你要不去,我自己出去走遭。他要攔阻我,不叫出去,我可定
    不饒他。妹妹,你只別管閒帳,與你不相干。
寄 姐:一個漢子,靠著他過日子的人,你不饒他,叫我別管呢!你再象那日下狠的打他
    ,我就不依了!
素 姐:我打聽的你自從我到了,你才覺善靜了些。你常時沒打他呀?
寄 姐:你叫他本人拿出良心來說說,我照依你這們狠打他來?
素 姐:妹妹,你不知道,賊賤骨頭,不狠給他頓,服不下他來。他叫出去就罷了,他要
    不叫我出去,只怕比那遭更還狠哩。
寄 姐:也難說!那一遭我沒堤防你,叫你打著他了。這如今守著我,你看我許你打不!
    (寄姐也只當他是唬虎之言,又恃著自己是個護法伽藍,也不著在意思。)
    (狄希陳外邊待了一會,回到寄姐房中。)
寄 姐:你叫他出去看甚麼海棠樓哩麼?
狄希陳:他只是這們難為人。一個做官的人叫老婆出去遙地裡胡撞,誰家有這們事來?只
    嗔我不答應!
寄 姐:你要不放他出去,你就小心著,讓著他些兒。他安的心狠多著哩!
狄希陳:我好生躲避著他,要是他禁住我,你是百的快著搭救,再別似那一日倚兒不當的
    ,叫他打個不數。
    (從此狄希陳便也刻刻堤防,時時準備。)
    (在裡邊合寄姐睡覺,必定是把門頂了又頂,閂了又閂。)
    (如在外邊自己睡覺,必定先把房門頂關結實,然後脫衣去網;著裡的小衣,遵
    (依了吳推官的憲約,不敢脫離。)
    (素姐不得便當下手,屢次才待尋釁發作起來,不是寄姐上前攔護,就是狄希陳
    (推著有甚官事,忙忙的跑出外面,成日家躲著。)
    (素姐越發懷恨更深。)
    
    
457**時間: 地點:
    (一日,是糧廳的壽日,狄希陳因奪掌了他的成都縣印,恐他計較,正待尋一個
    (枝節奉承他奉承,買轉他的心來,除備了八大十二小的套禮之外,十五兩重的
    (三隻爵杯,十六兩重的一柄銀如意,二十四兩重的一把銀壺,三十二兩重的一
    (面洗手盆,要道他祝壽;又求了蜀殿下的一個畫卷,請周相公進衙做的前引後
    (頌。)
    (一一都收拾停妥,妝了兩大絨包,專等糧廳的消息。)
    (狄希陳穿了吉服,在外邊與周相公說話。)
    (若是在外面等糧廳開了門,送過禮見了出來,外邊脫了衣服,豈不也脫了這場
    (大災?卻神差鬼使,恐留周相公,清辰早飯不甚齊整,特地自己進來,到寄姐
    (房內,再四的囑付。)
    (素姐見他進到寄姐房內,慌忙取了個熨鬥,把爐子裡的炭火,都摼在裡面,站
    (在房門口布簾裡面,等得狄希陳出寄姐房來,從後邊一把揪住衣領,右手把熨
    (鬥的炭火,盡數從衣領中傾在衣服之內。)
    (燒得個狄希陳就似落在滾湯地獄裡的一樣,聲震四鄰,趕攏了許多人。)
    (偏生那條角帶三揪拔不開,圓領的那個結又著忙不能解脫,亂哄哄剝脫了衣裳
    (,把個狄希陳脊梁,不專那零碎小瘡,足足夠蒲扇一塊燒得胡焦稀爛。)
    (轟動了周景楊,也避不得內外,急跑進來,叫)
周景楊:快拿鹽來!
    (使水泡了濃濃的鹽鹵,用雞翎醮了,掃在燒的瘡上。)
    (狄希陳覺得通身滲涼,略可禁受。)
    (周景楊問是素姐將火故意燒害丈夫,高聲罵道)
周景楊:世間那有此等惡婦!天雷不誅,官法不到,留這樣惡畜在世!狄友蘇,你也過於
    無用!如此畜類,就如狼虎蛇蠍一樣,見了就殺,先下手為強!受他的毒害,還
    要留在世上?
素 姐:(素姐在房罵道)賊扯淡的蠻囚!你掙人家二兩倒包錢使罷了,那用著你替人家
    管老婆!他不殺我,你替他殺了我罷!
周相公:我就殺你,除了這世間兩頭蛇的大害,也是陰騭!我這不為扯淡!古人中這樣事
    也盡多!蘇東坡打陳慥的老婆,陳芳洲打高相公的老婆,都是我們這俠氣男子乾
    的事,殺你何妨!我想狄友蘇也奇得緊,何所取義,把個名字起做狄希陳!卻希
    的是那個陳?這明白要希陳季常陳慥了!陳季常有甚麼好處,卻要希他?這分明
    是要希他怕老婆!且是取個號,又叫是甚麼友蘇,是要與蘇東坡做友麼?我就是
    蘇東坡,慣打柳氏不良惡婦!你敢出到我跟前麼!
    (周景楊只管自己長三丈闊八尺的發作,不堤防被素姐滿滿的一盆連尿帶屎黃呼
    (呼劈頭帶臉,澆了個「不亦樂乎」,還說道)
周景楊:我這敢到了你跟前,你敢怎麼的我!
    (眾人見潑了周相公一臉尿屎,大家亂作一團。)
    (周相公待要使手抹了臉上,又怕污了自己的手,待要不使手去抹他,那尿屎只
    (要順了頭從上而下,流到口內。)
    (狄希陳躺在一根偏凳上面,一邊唉哼害痛,一邊看了周景楊止不住嗤嗤的笑。
    ()
寄 姐:(寄姐喝道)韶道呀!人為你報不平,惹得這們等的,還有甚麼喜處,用著這們
    笑?
    (叫張樸茂、伊留雷請周相公到外伺候洗括,叫媳婦子們流水燒湯,叫小選子伺
    (候端水,房裡生上火。)
    (周相公沐了頭面,浴了身體,拿出狄希陳內外衣裳,上下巾履,更換齊整,對
    (了張樸茂眾人說道)
周相公:好利害得緊!我那裡也算是婦人為政的所在,沒有這等毒惡婆娘!我想婦人至惡
    的也不過如高夫人、柳氏罷了,所以我一時間動了不平之氣。誰知撩這等的虎尾
    !
    (周相公倒不甚著惱,只是贊歎而已。)
    (狄希陳被人燒得要死不活,還管甚麼周旋人事。)
    (周相公叫人取出禮去,央了照磨,稟知糧廳,說他偶然被了火毒,不能穿衣,
    (代他給假送禮。)
    (糧廳點收了後邊四樣銀器,又央照磨與他在堂上兩廳跟前給假。)
    (狄希陳在衙養病,郭總兵與周相公都也時常進來看望。)
周相公:(撫院牌行成都府)省城缺毀甚多,叫作急修整堅固,聽候本院不時親到城上稽
    察。
    (堂上太守酌量了城工的多寡,分派了本府首領合成都縣佐貳典史,成都衛經歷
    (知事,各照派定信地,分工管修。)
    (府三廳合成都知縣各總理一面,俱各遞了依准,剋日興工。)
    (惟有狄希陳把個脊梁弄得稀爛,被也不敢黏著,那裡穿得衣裳?剩了這工,沒
    (人料理。)
    (太守心裡甚不喜歡,問是感得甚病,回說是被炭火所傷,不能穿得衣服。)
    (只得改委了稅課大使代理。)
    
    
458**時間: 地點:
    (一日,太守合三廳都在城上看工。)
    (都是府首領,縣佐貳,就是衛首領,也還風力有權,也還有皂隸可使,修得那
    (城上頗是堅固,工完又早。)
    (那稅課大使東不管軍,西不管民,匠人夫役在他手下的,都沒有甚麼怕懼。)
    (別人每日修得一丈,他一日盡力只好六尺;別人磚灰顏料只使得八分,偏他十
    (分也不足用。)
    (若人手方便,或分人管理,或跟隨催督,再有頑梗的夫匠,不要論那該管不該
    (管,且拿出那委官的氣勢,扳將倒,挺他幾板,他也還知些畏懼。)
    (先是人手最不方便,幾個手下的巡攔,難道且不去四下裡巡綽商貨,且跟到城
    (上來閒晃不成?太守見他的工完得甚遲,又修得不好,著實把那大使呵斥了一
    (頓,要打他跟的下人,大使磕了一頓響頭才罷。)
    (遷怒到狄經歷時常害病,不理官事,甚有計較之情。)
    
    
459**時間: 地點:
狄希陳:因甚自不謹慎小心,以致被了湯火?聞說他的懼內,出於尋常之外。前日署縣時
    ,將近一月,睡在衙裡,不出來理事,聞得是他媳婦子打的。不知怎樣的打,打
    得這樣重,一月不起!聞說從家鄉來了一個,更是利害。
吳推官:先隨了來的是妾,姓童,京裡娶的。昨日新來的,是他的嫡妻。
太 守:聞說隨來的是妻,姓童;昨日來的是妾,姓薛。
吳推官:不然。先來的是妾,童氏,京師人,晚生曾考察過來,他自己供的腳色如此。後
    來的是他的正妻,堂翁說他姓薛。他的姓是隨時改的:到的時候姓薛,不多時改
    了姓潘,認做了潘丞相的女兒,潘公子的姊妹;如今又不姓潘,改了姓諸葛,認
    了諸葛武侯的後代。
太 守:(太守笑道)吳老寅翁慣會取笑,一定又有笑話了。
吳推官:(吳推官笑道)不是潘公子的姊妹,如何使得好棒椎,六百下打得狄經歷一月不
    起?他還嫌這棒椎不利害,又學了諸葛亮的火攻,燒了狄經歷片衣不掛!
太 守:(太守合軍糧二廳一齊驚詫道)只道是他自己錯誤,被了湯火,怎麼是被婦人燒
    的?見教一見教,倒也廣一廣異聞。
吳推官:滿滿的一熨鬥火,提了後邊的衣領,盡數傾將下去。那時正穿著吉服,要伺候與
    童寅翁拜壽,一時間衣帶又促急脫不下,把個脊梁盡著叫他燒,燒的比『藤甲軍
    』可憐多著哩。
太 守:(太守都道)天下怎有這般怪事?有如此惡婦?老寅翁與他是緊鄰,他難道也沒
    些忌憚,敢於這等放肆?
吳推官:(吳推府笑道)晚生衙內也不忌憚他,他衙裡也就不忌憚晚生了。
太 守:(軍廳道)他衙內不顧上司住在間壁,就唱《鸚鵡記》,又唱《三國志》,絕無
    怕懼。可從不曾見老寅翁衙裡扮出這兩本戲來。
    (大家倒也笑了一場。)
太 守:(太守卻燈台不照自己)我們等狄經歷好了出來的時候,吩咐叫他整起夫綱,不
    要這等委靡。他若畢竟歿茸不才,開壞他的考語,叫他家去,冠帶閒住。官評就
    是吳老寅翁開起。
吳推官:(吳推官笑道)還是堂翁自己開罷。晚生不好開壞他的考語,萬一叫他反唇起來
    ,也說晚生被人打破鼻子,成了鼻衄,吹上甚麼驢糞;或再說晚生被人打的躲在
    堂上,蓬著頭,光著腳,半日不敢家去;再說甚麼被人捻到堂上,央書辦門子說
    分上;晚生就沒話答應他了。還是我不揭他的禿,他也不揭我的瞎罷。
    (太守還道吳推官是真話,童通判伶俐,笑道)
太 守:這個老寅翁倒是不怕他說的。只怕他說道:『不出來大家行香,卻在臥房中短站
    。』這便應他不得了。
    (同僚們又笑了一頓。)
    (不知狄希陳何日好了脊梁,太守果否如何吩咐,其話尚多,此回不能詳悉。)
    (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
    (人家撞著不賢妻,是彼今生造化低。)
    (屎去澆頭真異樣,火來燒背最蹺蹊。)
    (他逐他離他自做,我攛我掇我休題。)
    (不是周生攔得甚,薛姬解出錦江西。)
    (狄希陳在家將養火創,足足待了四十多日,不曾出來供職。)
    
    
460**時間: 地點:
    (一日,創好銷假,軍廳老胡、糧廳老童,都只說了幾句閒話而已。)
太 守:(刑廳老吳取笑道)前日我再三叫你小心迴避,你卻不聽我的好言。前日閒話,
    堂翁說老嫂姓薛,我說:老嫂原初姓薛,後來改了姓潘,使的好棒椎;後來嫌棒
    椎不利害,又改了姓諸葛,慣使火攻。堂翁嗔仁兄伍濃不濟,專常被老嫂打的出
    不來,不成個人品,叫小弟和他都開壞了仁兄的考語,叫仁兄家裡冠帶閒住去。
    我說:『堂翁只管開他的劣考。我也不許他說我的頭禿,我也不敢笑他的眼瞎。
    』他如今既合孔明認了一家,這利害不當耍的。你要是不萬分謹慎,只怕再一次
    做『藤甲軍』不難。
狄希陳:這事老大人自己曉得罷了,以後還望老大人與經歷遮護。
吳推官:你這就是不濟。咱這們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有本事怕老婆,沒本事認著麼?
狄希陳:堂上老大人既有這話,只怕當真開了劣考,這就辜負了老大人幾年培植的功夫。
吳推官:堂翁是不藏性的人。你上去銷假,他當面一定就有話說。我刑廳是根本之地,我
    不先開劣考,他也不好異同得的。
    (堂上報了二梆,狄希陳謝了茶,辭別而出。)
    (不多一會,太守上堂,狄經歷過去銷假。)
    (行完了禮,太守下了地屏,對狄希陳問道)
太 守:脊背上的火創都已盡愈了麼?世間怎得生這般惡畜!你做男子的,在父母跟前,
    也還要『大杖則走』,怎麼袖了手,憑他這般炮烙?
狄希陳:那日經歷已經穿完了衣服,不曾防備,遂被他的毒手。
太 守:如此毒物,你守在跟前,這真是伴虎眠一般。天下沒有這等惡婦尚可姑容之理!
    你補一張呈來,我與你斷離了他去,遞解了回家,與你除了這害,你心下何如?
狄希陳:(狄希陳稟道)這是老大人可憐經歷之意,叫經歷還可苟延性命。只是經歷後日
    官滿還鄉,他仇恨愈深,經歷便就吃受不起。
太 守:他若是你的妻,他便奈何得你;我替你斷離了他去,他與你是路人了,你還怕他
    做甚!
狄希陳:(狄經歷道)雖不與他做夫妻,卻也合他同鄉井。他朝夕來以強凌弱,經歷便也
    吃受不起。
太 守:一個漢子,怕得老婆如虎一般,那裡還成世界!快補呈來,不必過慮!
    (太守雖然吩咐得甚嚴,狄希陳並不曾敢爽俐答應。)
    (太守料得他必然變卦,差了一個直堂書辦,押了狄經歷,勒限補呈,呈完,不
    (拘時候,傳進衙內。)
狄希陳:(狄希陳央了書辦稍緩片時)容我退進私衙,再為商議。
    (書辦應允,暫時且退。)
    (狄希陳將太守所說言語,吩咐補呈,要將素姐斷離的事體悄悄與寄姐說知。)
寄 姐:若果能把他離斷開去,這倒也天清地寧,太平有象。只怕斷離的不伶不俐,越發
    中了深恨。『放虎歸山』,沒有不傷人性命的理;又你見做著官,把個老婆拿出
    官去,當官斷離,體面也大不好看。我這也不好主的,你自己拿主意,或是與周
    相公商量。可行則行,可止則止,不可冒失。我昨日又打聽出一件事來,還沒得
    向你告訴,卻也不知是真是假。說咱來了以後,呂祥到了家,合他過了舌,他就
    合呂祥來趕咱。趕到淮安沒趕上,往河神廟裡許願心咒咱,叫河神拿著。通說呂
    祥得空子,拐著行李合騾跑了;他流落在淮安,住到冬底下才往家去。又往縣裡
    首著咱造反,往四川來調兵。縣裡叫的兩鄰鄉約審的虛了,拶了一拶,攛了一百
    攛,把他一個兄弟打了三十板,枷號了一個月。我也還信不及,叫我留心看他,
    那十個指頭,可不都是活泛泛的黑疤!
狄希陳:越發做這樣的事!你是聽的誰說?
寄 姐:再有誰呀?是跟他來的那小廝合他們說的。
    (狄希陳出到書房背靜去處,叫了張樸茂、伊留雷、小選子問他那話,他們學那
    (小濃袋的言語,與寄姐所說,句句相同。)
狄希陳:(狄希陳回覆了寄姐說道)真有此事。我又復問了他們一番。
    (也留心看素姐的手指。)
    (素姐伶俐,爽俐把兩隻手望著狄希陳眼上一汝)
素 姐:你看我那手待怎麼?我這是長凍瘡的疤痕,沒的是誰拶我來?一個家大眼小眼的
    看呢?
    (狄希陳也沒言語,悄悄合寄姐說道)
狄希陳:罷,罷!咱也顧不得後來仇恨,也顧不的眼下體面。既是堂上有這們個好心,趁
    著這機會,叫他給咱除了這害罷!
    (快叫人請了周相公來,合他說了太守的言語,又告訟了他乍聽的新奇)
合 他:太守見今差了書辦,立逼著等候呈子,如今特央周相公起稿。
    (周相公說的話也甚多,寫不了這些煩言碎語,大約與寄姐說的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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