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 至 第四三〇

421**時間: 地點:
    (一日,這呂祥合該晦氣,淮安府軍廳裡人,來了兩個下關子的公差,同在一個
    (下處,見了兩個牙行,領了兩個人看騾,呂祥在傍說價。)
    (一個六歲口的黑騸騾,說了五十兩銀;一個八歲口的黃兒騾,說了二十五兩。
    ()
呂 祥:(那經紀把呂祥看了兩眼)這騾情管不是你的;不然,你怎麼說的都是沒捆的價
    錢?
那兩個:(那兩個差人也在傍邊觀看)你這位客人,是何方人氏,來此賣騾?
呂 祥:我是山東兗州府人,姓吳,久慣販頭口生理。這淮揚一帶,我一年十二個月倒有
    十個月住在這裡。
差 人:你說淮揚是你久住之地,總漕軍門前衙門是在那廂?漂母祠韓信的釣台、瓊花樓
    、迷樓、竹西亭都在甚麼所在?
呂 祥:你真是個沒趣的朋友!你們是閒人,到處裡遊山問水的頑耍。俺只做生意的人,
    『針頭削鐵』,有閒空工夫?吃著主人家的貴飯,住著主人家貴房,放著生意不
    做,且去上甚麼釣台,游甚麼迷樓去?
差 人:你說久在淮揚,咱且不要題那淮安,你且說你揚州的舊主人家是誰?
呂 祥:這就是我的熟主人家。
    (差人問那主人,店家也只得含糊答應。)
差 人:你這主人家,別要把禍攬在身上。這人不巧。
呂 祥:(呂祥罵道)賤瞎眼的狗頭!我那裡放著不巧?我不巧,我偷你娘的扶來了!
差 人:你那裡放著不巧?一似在淮安府金龍大王廟做過不巧來。你是跟那瞎一個眼少鼻
    子婦人的人,那婦人被金龍大王附在身上,你乘空拐了騾子逃在這裡,你還強嘴
    ?
    (呂祥聽見這話,恨不得再生出幾個口來合人折辨。)
    (怎禁的賊人膽虛,一雙眼先不肯與他做主,■毛■稍稍,七大八小起來。)
    (其次那臉上顏色,又不合他一心,一會紅,一會白,一會焦黃將去。)
    (再其次他那舌頭,又不與他一溜,攪黏住了,分辨不出一句爽利話來。)
差 人:你那瞎眼的婦人如今現在尼姑庵內住著,告了狀,四散拿你。我們兩個正是淮安
    軍捕衙門的番當,緝了你這兩多個月,你卻逃在這裡!
    (腰裡掏出麻繩,登時把呂祥五花綁起,要帶去空廟裡拷打,哄動了滿街人。)
    (地方巡視人役傳佈了,本處的番手走來店內,見淮安差人將呂祥捆綁)
差 人:你二位是何衙門的差役,緝到這裡?
差 人:(淮安差人)只人是跟一個山東婦人來的。那日金龍大王廟裡有人還願,那婦人
    在廟燒紙,站住了看戲,被大王附在身上,在那裡鬧場。他回到下處,把那婦人
    的的行李騾子拐帶來了。那婦人幸得遇了個好人,送在個尼姑庵裡寄住,告了狀
    ,正在嚴限緝拿,他卻躲在此處。
呂 祥:(揚州捕快道)二位取出海捕的批文來看。
差 人:(淮安差人)批文留在家裡,不曾帶來。
呂 祥:(揚州捕快道)你既沒批文,怎就擅拿平人做賊?這是假充公差!拿繩來吊起!
    (那呂祥跪在那揚州差人的面前,哭道)
呂 祥:二位爺爺就是我的救命星君!不是二位爺爺作主,我這孤身單客,有冤何處去訴
    !
差 人:(揚州差人道)你且消停,我方略了這兩個,再與你說話。
    (一邊取出鐵索,要拴那兩個公差。)
差 人:(淮安差人)我奉淮安軍捕衙門來揚州府關子關人,你敢鎖我!你後日再不必到
    我淮安!我約同了合衙門兄弟,你們但有到那裡的,見一個打一個,見十個打十
    個!
呂 祥:(揚州差人道)你的公文下了不曾?有甚麼船票麼?
差 人:(淮安差人取出船票來看)關文已經投過,單等領人。
呂 祥:(揚州差人道)原來真是公門兄弟,我們實是不知,千萬恕罪!二位老兄此來原
    是下關,沒有領批拿賊。既是我們地方緝獲,讓我們拿他罷,二位兄回去,只在
    淮安本衙門,也泯沒不得二位老兄的功績。我們同去拷問他便是。
    (帶了呂祥,拴了店主人,牽了兩頭騾子,都到一座空廟裡邊。)
    (呂祥還待支吾強辨,揚州番役把呂祥的衣服剝脫乾淨,餛飩捆起,一根繩拴在
    (樹的半中腰裡,鐵棍皮鞭,諸刑咸備,不忍細說。)
    (打了個不數。)
    (這呂祥只得把那跟狄希陳到京聽選,惱恨不與他全灶為妻,挑唆素姐趕船,被
    (河神附在身上,乘空拐騾逃走,一一招得明白。)
    (帶去江都縣見捕官,夾打了一頓,錄了口詞,呈在堂上,又夾打了一頓,將騾
    (子發在馬廠寄喂。)
    (呂祥送監,關行繡江縣查問,查得呂祥招承的說話,一些也不差,回了關文。
    ()
    (江都縣將呂祥取出監來畫供,問了三年刺配,呈詳本府,轉詳解道。)
    (那每處夾打,說也慘人,不必煩瑣。)
    (允了詳,定發高郵州孟城驛擺站。)
    (詳下本縣,叫了樂工,把呂祥那左小臂上大大深深的刺了兩個「竊盜」字樣,
    (起了文書,抄了招稿,打了二十個送行竹板,僉了長解,押發前行,交付了驛
    (官,打發到驛的收管。)
    (原來這徒夫新到了驛裡,先送了驛書驛卒牢頭禁卒常例,這下邊先通了關節,
    (然後才送那驛官的舊例。)
    (禮送得厚的,連那殺威棒也可以不打,連那鐵索也可以不帶,連那冷飯也可以
    (不討,任他賃房居住,出入自由,還可告了假回家走動。)
    (遇著查盤官點閘,驛丞僱了人替他代點。)
    (這是第一等的囚徒。)
    (若是常例不缺,驛丞的舊例不少,只是那為數不多,又沒有甚麼勢要的書啟相
    (托,這便些微打幾下接風棍棒,上了鐵索,許他總網巾,打傘絡,討飯餬口。
    ()
    (這是第二等的囚徒。)
    (若是年少精壯,膂力剛強,拈的輕,掇的重,拖得坯,打得牆,狠命的當一個
    (短工覓漢,與那驛丞做活,這也還不十分叫他受苦。)
    (這是那第三等的囚徒。)
    (若是那一些禮物不送,又沒有甚麼青目書禮相托,又不會替驛丞做甚麼重大的
    (活,這是不消說起,起初見面定是足足的三十個殺威大板,發在那黑暗的地獄
    (裡邊,飯不許你討碗吃在肚裡,要死了伶俐,閻王偏生不來拘;要逃了出去,
    (先不曾學得甚麼土遁水遁的神通。)
    (真是與鬼不差,與人相異!這是那第四第五第六等的囚徒。)
    (這呂祥先在京師,凡是替狄希陳買辦東西,狠命克落。)
    (喜得狄希陳不大會得算帳,兩三年裡邊,他也「鐘徐丘」了好幾兩銀。)
    (但這樣人得了這樣利,原得的不難,看得也便容易,這手撾來,那手撒去,也
    (不大有甚麼攢積。)
    (就是狄希陳臨行,他雖然挾制預支了六兩工食,做了三兩多的衣服,剩下的,
    (在京裡住了一個多月;又算回家,狄希陳怕他唆撥,必定仍還與他銀子,所以
    (都一湯的大鋪大騰地用了。)
    (來到家就跟了素姐趕船。)
    (素姐乖滑,將那大塊多的銀子,扁在自己腰間,不過將那日逐使的那零星銀子
    (,交他使用。)
    (及至到了淮安,所餘也是有數的。)
    (到了揚州,指了兩個騾,算計要賣許多銀兩,主人家只管賒與他飲吃。)
    (後來犯事到官,腰裡也還有七八錢銀未使,被應捕搜得去了,兩個騾子變價入
    (官了。)
    (在監裡的時候,討那囚犯們的殘湯鹵醋救餓充饑,僅不得死。)
    (發配在路,長解耽著干係,怕他死了,討不得收管,煞要費事,只得每日些微
    (買碗粥湯叫他挨命。)
    (交付了驛官,他卻再那裡有個板滓送甚麼常例?打的那棒瘡爛見了骨頭,要討
    (個銅錢買個膏藥,也是可憐見沒有的!這不消說得,穩穩的是第六等囚徒,就
    (是這呂祥一個。)
    (你說沒有錢使,又沒有分上,或者小心下氣些兒,也還有人可憐你。)
    (他卻矮著一葫■霸子毛尾,多梭的一雙眼睛,不可人意的一副歪臉,他眼裡還
    (沒有那個驛丞。)
驛 丞:(那驛丞)據那抄來的招上,你也就是極可惡的人。這是真也不真?
呂 祥:我知道麼?說我是真就是真,說不真就不真。
驛 丞:你這話是我的麼?
呂 祥:我這們話兒,在北京城裡不知答應多少大老爺們哩,偏老爺你又嫌我答應的不好
    哩!
驛 丞:京裡大老爺們依你這們答應,我官兒小,偏不依你這們答應!真就說真,說不真
    就說不真,你待說不說的呢?拿下去,使大板子著實打!
呂 祥:老爺且別打,遲了甚麼來?
驛 丞:快些打了罷!我性子急,慢甚麼慢!
呂 祥:只怕打了揭不下來呀!
驛 丞:揭不下來,叫他爛在腿上!
    (不由他調嘴,尖尖的三十大敲,敲來敲去,敲的個呂祥的嘴稀軟不硬叫老爺,
    (口裡屎滾尿流。)
    (打完,叫人拖在重囚牢裡,白日加靠,夜晚上匣,不許鬆放。)
呂 祥:(他對了那些牢頭禁子說道)我也不是無名少姓,我也不是真正偷騾。龍圖閣大
    學士呂蒙正是我的大爺,姪兒是舉人。我家裡也有二三千金的產業。只是這一時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深坑被犬欺』!你只留我口氣兒,你們的便宜。我昨日
    遇著俺家裡人往淮上賣麴的,捎信到家去了,待不的一個月,情管就有人來。那
    時我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喜歡也在你們,後悔也在你們!
呂 祥:(說得那驛卒們欲信不可,不信不能,背後說道)天下事都不可知,看他在本官
    面前大意拉拉的,一定是有些根基的物件。萬一叫他死了,官的嘴翻來覆去,有
    甚麼正經,沒人的說話便罷,有人說話,往我們身上一推。告狀要起人來,這也
    不同小可!他既說家裡人到,有恩的報恩,我們遭著這樣的刁惡的人,也不消十
    分的拘禁,輪流的每日給他幾碗吃,等到一月兩月沒有人來,再做話說。
    (所以呂祥雖是被驛丞打了三十,倒也還不受以下人的大虧。)
    (但這些禁卒怎的每日供他的飯食,做好做歹的在驛丞面前週旋,將他上了鎖,
    (腳上帶了腳鐐,放他出街討飯。)
    (他這個傲氣,別人討兩碗,偏他一碗也討不出來,常是一兩日水米不得沾牙。
    ()
    (兼之低心憋賴,在那同鎖的囚徒裡面,一味咬群,眾人合了一股,大家作賤。
    ()
    (若不是有個救星,這個狗命,料想也是難逃。)
    (誰想這等歪人,遭了這等顛沛,他那死期不到,自然鑽出一個救命老官。)
    (舊驛丞推升了揚州府的倉官,新來的驛丞姓李,山東濱州人,擇了吉日,一般
    (也出了張條紅紙到任的啟示,升堂畫卯,頭一班一個驛書參見,第二班幾個馬
    (夫,第三班就是徒夫。)
    (眾徒夫磕過一頭,呂祥又另自磕頭。)
李驛丞:這個徒夫,係我山東人說話。
呂 祥:小的是濟南府繡江縣人。
李驛丞:原來是同府的人。你犯了什麼事,問這裡徒罪?
    (呂祥沒的回話。)
呂 祥:(眾徒夫說道)他來這裡做賊,刺了字,所以問的是這裡徒夫。
李驛丞:為犯別事還可,這刺字的賊徒,可容不得情!
呂 祥:小的雖是刺字,通是屈情,那裡有點實情氣兒?小的是個數一數二的廚子,覓給
    明水狄監生家裡做活。狄監生選了四川成都府經歷,先來家裡祭祖,留下小的在
    京裡領憑。小的領了憑回來,狄監生等不的,去了,把小的行李工錢俱沒留下。
    狄監生的娘子合小的往前趕船,趕到淮安沒趕上,沒的小的的工錢行李不要麼?
    趕了他兩個騾,還沒得賣出去,叫揚州府的番子手拿住,屈打成招,說我是賊。
    爺詳情,這就是賊嗎?
李驛丞:(李驛丞笑道)這是拐帶,那是甚麼賊。你且去,看我有處。
    (眾人帶著鎖,依舊討飯去了。)
    (這李驛丞單身上任,不曾帶得家小,止跟著兩個家人,緊到年跟底下,把一個
    (會做飯上廚的家人病倒,那高郵孟城驛的驛丞,雖是散曹,頗有交際,新年有
    (來拜節的客,多有該留他坐的,卒急尋不著個會上灶的。)
    (這呂祥乘這個機會,便做了毛遂官人,對了那一個不病的家人說道)
呂 祥:聞說那一位管家極能做菜,如今有了貴恙,沒人服侍老爺。我在下不才,這把刀
    的手段,也沒有人比下我去的。我不惟會做飯,我且能會擺酒。我不止於會擺酒
    ,凡一應這些拖爐油炸,我無所不會,李爺何不將我開了鎖鐐,把我當一個內裡
    人使喚?本鄉本土的人,不勝似使這邊的生頭?你若是說得李爺依了,凡廚下頭
    一分好東西,我先敬了你,其次才孝敬李爺。
    (家人應允,來對李驛丞說了。)
李驛丞:他前日自己說是個數一數二的有名的廚子,我也想著要用他;我但見他賊模賊樣
    ,是個兇惡不好的人,我所以不曾言語。
家 人:他是咱同府的人,隔咱不足一百多路,他敢半點欺心,我趕到他家火底下,拿了
    那驢合他娘!咱如今年下見沒人指使,怕他怎麼?放他出來,叫他洗括洗括,當
    鋪裡查件舊棉襖舊棉褲叫他穿上,再買頂帽子,買雙鞋給他。
驛 丞:沒見他怎麼等的,這先使兩數多銀子哩。
家 人:他要好,叫他穿著替咱做活,他要可惡不老實,呼頓板子,給他剝了衣裳,還叫
    他去做那徒夫。他說會炸果子,這年下正愁沒甚麼給人送秋風禮哩,這烏菱、荸
    薺、柑橘之類,都是他這裡有的,咱炸些咱家裡的東西送人,人看著希罕。
李驛丞:也罷。你合他說妥著,講開一年給他兩數銀子制衣裳,這眼下給他紮括的衣帽算
    上錢。
    (家人將言都對呂祥說了,呂祥喜不自勝。)
    (即時叫人替他開了鎖鐐,跟著家人見了李驛丞,又將前後的言語申說了一遍。
    ()
    (許他一年給他一兩二錢工食,呂祥也不敢爭競。)
    (果然與他從頭至尾換了衣帽鞋襪,專在廚房做飯。)
    (新年媳婦,也未免有三日之勤。)
    (將次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氣,李驛丞要叫他炸果送禮。)
    (開單秤的香油、糖蜜、芝麻、白面,各色材料俱全。)
    (定了十二月十六日開手。)
    (他果然做了七八樣的果品,雖也不是那上等精緻的東西,也都還搪塞得過。)
    (與人送禮,自家擺桌,「老婆當軍」,充數而已。)
    (到了年下,叫李驛丞開了一個大半單,買了許多雞、魚、藕、筍、腐皮、麵筋
    (之類,一頓割切起來,把菠菜搗爛擰出汁來,染的綠豆腐皮,紅曲染紅豆腐皮
    (,靛花染藍豆腐,棉胭脂染粉紅豆腐皮,雞蛋攤的黃煎餅,做的假肉,假雞,
    (假豬腸,假牌骨、假雞蛋,假鵝頭,弄了許多蹺蹊古怪的物件。)
    (那個李驛丞生在濱州澇窪地面,又住在窮鄉遠村的所在,乍見了這等奇怪的東
    (西,不呵叱他一頓,逼他丟掉一邊,倒著實的稱起他好來。)
    (把個呂祥喜得就如做了幾篇得意的文字一樣,滿臉帶著那笑。)
    (正月新年有來拜節的客人,多有不必留坐的,這李驛丞因要賣弄他的希奇肴品
    (,狠了命款留。)
    (那高郵的人物,生在一個今古繁華所在,又是河路馬頭,不知見過了多少食麵
    (,一乍見了這個奇物,筷子也不敢近他一近。)
    (李驛丞又再三的話讓,說是他家的小價的妙手。)
    (呂祥見李驛丞作興他的手段,便就十分作起勢來。)
    (天是「王大」,你就做了「王二」,把兩個正經管家,反倒欺侮起來,開口就
    (罵,行動就嚷,說管家是個真奴才,他是央倩的人客。)
    (那年揚州荒旱,米是極貴的價錢,他成鬥的趲起盆頭米來換酒換肉,日逐受用
    (,只瞞得一個李驛丞不知。)
    (家人外邊得點甚麼常例,他喬做家公,挾制了要去分使。)
    (高郵州的吏目,斂解錢糧上京,缺官巡捕,這孟城驛的舊驛丞姓陳,雖升了大
    (使,不曾到任,候缺空閒。)
    (府堂上求了戲子分上,替他討來高郵代捕。)
    (到任以後,吏目驛丞,原也不相上下,可以交際往來。)
    (又兼陳大使原是這驛裡的舊令尹,所以李驛丞合他相處,下帖請他,叫呂祥用
    (心做菜,不可苟簡。)
    (這呂祥心懷不善,記恨初來時節被他三十板之仇,想要乘機報復,偷空出去買
    (了幾錢砒霜,凡是陳驛丞的湯飯之內,都加了砒霜細末。)
    (幸得不甚多,不致暴發。)
    (待了片時,陳驛丞肚內漸漸發作起來,起初潰亂,後來攪痛,只得辭席回去。
    ()
    (李驛丞見他病勢兇惡,也就不敢固留。)
    (陳驛丞到得衙內,唇口發青,十指扭黑,知是中了毒藥。)
    (喜得名勝之地,多有良醫,請入來診視脈息,知是中了砒霜毒,即時殺了活羊
    (,取了熱血灌下,又絞糞清灌去,方才吐出惡物,幸得不死。)
    (陳驛丞疑是李驛丞要謀他的巡捕,所以下此毒手。)
    (病了幾日起來,州堂上遞了呈子,指名呈李驛丞,說他謀害人命。)
    (州官准了呈子,差人拘審。)
    (李驛丞指天畫地,血瀝瀝的發咒。)
驛 丞:(陳驛丞)我與你同桌而坐,同器而食,如何偏我中毒?這不是你的手腳,更是
    何人?
李驛丞:(州官問道)那日酒肴,是甚麼人擺的?
    (這李驛丞忽然想悟,稟道)
李驛丞:實稟老爺:驛丞的兩個家人,那個會上灶的家人病倒,沒有做飯,徒夫中一個呂
    祥,原是個廚子,又是驛丞同府的人,是呂祥做的。
驛 丞:(陳驛丞)據了此說,便與李驛丞無干。這呂祥配發到驛,大使因他是個兇惡賊
    徒,照例打了他三十板。定是他懷恨報仇。
    (州官拔了一枝簽,差人即時將呂祥拿到。)
    (他也自知事不可掩,臉都沒了人色。)
李驛丞:(州官問說)藥陳驛丞的毒藥是誰下的?
    (呂祥平素刁佞,到這時,也便支吾不來。)
    (套上夾棍,不上五六十敲,從頭至尾,招得與陳驛丞所說的半點不差。)
    (夾棍上又敲了一百,重責了四十大板,發驛再徒三年。)
    (將李驛丞問了一分米,因他不應擅役徒夫。)
    (李驛丞也就從此絕了照管。)
    (呂祥將養好了,仍舊帶了鎖鐐,街上討飯。)
    (恨李驛丞捻他出來,對人面前發恨,稱言務要報仇。)
    
    
422**時間: 地點:
    (一日,淮安府推官查盤按臨,審錄囚犯,點到呂祥跟前。)
呂 祥:(呂祥稟說)李驛丞賣法縱徒,僱他上灶做飯,講過每年十二兩工食,欠下不與
    ,因要工錢觸怒,以此晝夜凌虐,命在須臾。
    (李驛丞站在傍邊,等他稟完了話,過去跪下,把從前這以往的實話,對查盤官
    (稟了個明白。)
    (推官大怒,吩咐)
吳推官:這等惡人,還要留他在世?驛官,帶出去自己處死,不消回話!
    (驛官謝了推官,領他到驛,發在牢內,禁住人不許與他飯吃。)
    (他還想那起初有人輪流管他吃用,不以為意,佯長跟了下獄。)
    (誰知此番奉了推官意旨,又兼他惡貫滿盈,閻王催符來至,禁不得三四日,斷
    (了茶水,把一條絕歪的狗命,頃刻嗚呼。)
    (報了州官,將屍從牢洞裡拖將出去,拉到萬人坑邊,豬拖狗嚼,蠅蚋咕嘬。)
    (這是那作惡的下場,完了個畜生的話本。)
    (再有別人,另看下回結束。)
    (第八十九回 薛素姐謗夫造反 顧大嫂代眾降魔)
    (紅顏慢認是吾妻,狡毒有希奇。)
    (萬狠莫堪比擬,豺虎合蜂蛇。)
    (誣叛逆,謊興師,聳刁詞。)
    (官非明斷,證不公平,九族誅夷。)
    (右調《訴衷情》)
    
    
423**時間: 地點:
    (再說薛素姐從淮安吃了一場大虧回來,頭一個恨狄希陳,這是要食肉寢皮,其
    (仇是不可解的;其次就恨狄周,恨他回家,不該做成一路哄他;再其次又恨相
    (大妗子不說狄希陳在京另娶,及至他自己到京,禁住了人,不許半星透露,都
    (是相大妗子的主謀。)
    (日夜尋思,都要一個個從頭報復。)
    (但狄希陳遠在七八千里之外,狄周送狄希陳上了船,仍回北京管當,素姐不曾
    (知道,只說都往四川去了,這目下怎能報復得著?心裡想著)
素 姐:『義不主財,慈不主兵』。必定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怕他遠在萬里,可以
    報我之仇,泄我之恨。
    (夜間千思萬轉,定了這個主意,起了個五更,叫了個覓漢跟著頭口,一直徑到
    (繡江城內縣門口,尋了店房住下,訪了一個極會寫狀的訟師,合他)
合 他:我要在縣裡遞張首狀,央你寫得詳細,我送你一兩紋銀。
素 姐:(訟師說)你且將情節說來,看係何事,我好與你寫。
素 姐:我是薛氏,嫁與監生狄希陳為妻。狄希陳不安本分,合家人狄周,每日謀反,久
    在京師潛住,又娶了一個紅羅女為妻,剪草為馬,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移鬥換
    星,駕雲噴霧,無所不為。昨日狄希陳領著這紅羅女一班反賊,都往四川成都府
    調兵,妝著假官,使著假勘合,回家邀我同去。我怕帶累,沒肯許他。這是要十
    滅九族的事,我待出首免罪哩。
合 他:(訟師道)這事別當頑耍,有實據才好。這要問出謊來,你不消說是誣告加三等
    ,還要拿寫狀子的打哩!且問證見是誰?
素 姐:我是他的老婆,再有我知的真麼?漢子謀反,老婆出首,這也還另要見證麼?
    (訟師本等不敢與他寫這大狀,只圖他那許的一兩銀子,不是等閒賺的,大了膽
    (與他寫道:
    (    告狀人薛氏,年三十七歲,本縣人,告為出首免罪事:氏夫狄希陳,
    (從幼不良,無所不為,假稱坐監為名,潛住京師,另娶妖婦紅羅女童氏為妻,
    (演習邪教,剪草為馬,撒豆成兵,謀為不軌。)
    (本年八月內,假充職官,偽造勘合,帶領妖婦童氏,妖徒狄周,前往四川調兵
    (,強氏同行入教。)
    (氏恐株連,不敢同往。)
    (似此反賊作亂,若不預先出首,恐被連累,後悔難追。)
    (伏乞行文剿捕,免氏並坐。)
    (上告本縣老爺詳狀施行。)
    (被告狄希陳、狄周、童氏。)
縣 官:(縣官看狀)他既潛住京師,做這些歹事,怎麼往八九千里外四川去調兵?你這
    狀一定另有個主意,不是實情!
    (縣官看了狀尾的代書名字,照名差人拘來)
縣 官:你怎麼與這婦人寫如此謊狀呢?
差 人:(代書道)據小的看來,其實是謊。但他自己的妻子出首,又是謀反的事情,小
    的怎敢與他格住不寫?
縣 官:你這也慮的是。
差 人:(叫薛氏)你有主人家麼?
素 姐:縣門口郜家下。
    (縣官差人喚了主家來到,把這個婦人保下去,好生看守伺候。)
    (准狀拘審,吩咐該房,出了信票,差了快手,拘那狄希陳的左右兩鄰,鄉約地
    (保,赴縣察究。)
    (差人持票下鄉,左鄰陳實,右鄰石巨,鄉約杜其思,保長宮直,一干人都已叫
    (齊,差人繳票回話。)
    (晚堂聽審,縣官坐了堂,這就是頭一起,先叫陳實,次叫石巨,再次叫杜其思
    (,又次叫宮直。)
縣 官:怎麼你明水地方有此等興妖作怪謀反的人,兩鄰不舉,鄉約保長不報?這是怎麼
    說?
陳 實:(陳實頭一個開口稟道)昨日老爺差人下鄉拘喚小的們,見票上的朱語,是出首
    免罪事,打聽差人說是薛氏出首他丈夫謀反。老爺問作反的人,一定是狄監生狄
    希陳麼?
縣 官:就是。
陳 實:這不止小的一人:這石巨是右鄰,杜其思是鄉約,宮直是保長,你眾人都公道回
    老爺的話,狄希陳果真作反來?
縣 官:(眾人齊道)這狄希陳是個監生,他父親是狄宗羽,老爺縣裡有名的良民,死過
    才三年多了,止有這狄希陳一個兒子,也是個老實人,自來沒聽見他興妖作怪,
    又會謀反。
素 姐:他不會興妖作怪,沒曾謀反?你們都是合他一伙的人,肯對著老爺說實話麼!他
    昨日往四川調兵回到家裡,你們那一個沒合他往來通氣呀?
縣 官:他往四川去做甚麼?
素 姐:(眾人道)他新選了四川成都府經歷,他去到任,何嘗是調甚麼兵!
    (縣官叫門子取過新《縉紳》來,看得成都府經歷狄希陳,號友蘇,山東繡江縣
    (人,准貢。)
縣 官:這婦人告這一張狀,他的主意卻是為何?
陳 實:這婦人的父原是個教官,兩個兄弟,多是有名的好秀才。偏他至不賢惠,毆公罵
    婆,打鄰毀舍,降漢子比仇人不同,致的丈夫逃在京裡,住了這三年多。聞的另
    娶了一個妾姓童。昨日選了官,回家祭祖,住了半個月去了。後來一個跟狄監生
    的廚子呂祥,不知怎麼過了舌。合呂祥去趕狄監生,趕到淮安沒有趕上,被呂祥
    把騾子都拐去了,前日揚州府江都縣沒行關子到老爺縣裡查麼?
縣 官:(縣官想道)就是他?你們再說。
又 想:(眾人又說道)想是沒有趕上,所以遞這狀,指望老爺動文書提他回來的意思。
縣 官:良家婦女,怎麼鼻子都沒有的?我那邊凡有私奔的婦人,被人捉回,方割了鼻子
    哩。
又 想:(眾人道)老爺說這鼻子的事,其話又長前年他的丈夫不在家內,他買了一個猴
    ,將他丈夫的巾帽衣裳,都必改把與那猴子,妝成他的丈夫,將那猴日夜的椎打
    ,把猴打得極了,擰斷了鐵鎖,跑到肩上,先摳了眼,後咬了鼻子。
    
    
424**時間: 地點:
    (再說素姐來縣告狀,又不曾對人說知。)
    (龍氏差了薛三省媳婦,送了一盒點心與素姐吃,只見素姐中門封鎖。)
    (問那外面住房的人,都說)
龍 氏:不知去向,風聞得象是往城裡遞狀告人去了。
    (薛三省媳婦回家,對龍氏說知。)
    (龍氏料得薛如卞、薛如兼斷是使不動的,只得差了薛再冬,叫他扁著弔數錢,
    (尋到城內陪他姐姐。)
    (走到四十里,尋到縣前,正見素姐在一家下客的門口凳上坐了看街。)
    (再冬備問詳細,方知是出首狄希陳謀反,狀已准過,差人拘喚兩鄰約保去了。
    ()
    (差人拘齊了人,投文見官。)
    (這再冬若是一個有識見達時務的人,料得姐姐告這般刁狀,躲得遠遠的,還恐
    (怕尋將你來;他卻挽扶了素姐,跪在月台下底下聽審。)
    (聽得鄉約眾人稟說被猴摳眼咬鼻子的事,他下邊高聲說道)
鄉 約:你們眾人又不是他家的家人覓漢,你們怎麼知得這等真?
縣 官:下面說話的是甚麼人?
鄉 約:(鄉約稟道)是薛氏的弟。
縣 官:彩上來!
鄉 約:我心裡疑惑,人世間那裡有此等的婦人,做這樣違條犯法的事?原來是你這奴才
    撥唆主使!狀上又沒你的名字,你擅入我的衙門,箝制鄉約,這等大膽!選大板
    上來!
    (拔了六枝簽,吩咐著實重打。)
    (霎時把個小再冬打的皮開肉綻。)
    (薛素姐下面叫屈聲冤,只叫)
素 姐:南無觀音菩薩!本縣城隍!泰山聖母!別要屈了好人!
    (縣官大怒,叫人拿上來,一拶一百敲,將再冬枷號一個月示眾,將素姐放拶趕
    (出。)
    (薛素姐因手指拶爛,腫痛難忍,不能回家;又因再冬被責枷號,沒人照管,只
    (得仍在店家歇住,僱了一個人回家說信。)
    (龍氏放聲哭叫,強逼薛如卞兄弟,懇央縣官釋放薛再冬的枷號。)
    (薛如卞兄弟到此地位,明知理虧,但只是義不容辭,怎忍坐視,即刻起身赴縣
    (,尋著了素姐。)
    (又去尋看再冬,焦黃一個齷齪臉,蓬著個頭,稀爛的一隻腿,枷在縣前。)
    (枷上左邊一條告示,上寫著:「枷號唆使親姊誣告本夫謀反犯人薛再冬示眾」
    (。)
    (右邊一張封條,上寫「繡江縣某日封」。)
    (上面一張橫示:「枷號一個月滿放」。)
    (看見那薛如卞兄弟來到,裂著個瓢大的嘴怪哭,只說)
只 得:二位哥哥救我!
薛如卞:何如?我的話你再不聽!你前年跟了姐姐往北京去,我那樣的囑付你來?這誣告
    人謀反,是甚麼事,你直脖子往裡鑽,這可甚麼救你?家裡有這們爭氣姐姐,俺
    躲著還不得一半。『晏公老兒下西洋』,也救得人麼?
再 冬:這兩日只怪噁心,飯通吃不下去。二位哥哥若不早救,這死只在目下。
    (薛如卞、薛如兼尋了別的下處,晚間著了人看管再冬。)
    (次早,兄弟兩個戴了儒巾,也沒敢穿公服,止穿了青衣,具了一個稟帖,跟了
    (投公文的進去,投上稟帖,聽候點名發落。)
    (縣官讀稟帖道:
    (    本縣儒學廩膳生員薛如卞,附學生員薛如兼,稟為認罪乞恩事。)
    (胞姐薛氏不遵家訓,誣告本夫;胞弟薛如衡擅入公門,攙越稟話,俱罪不可文
    (。)
    (蒙老父師如天之度,僅以薄懲,薛氏趕逐免究,如衡枷號示眾。)
    (在老父師三尺之法不可原,在卞等一氣之情不忍恝。)
    (冒昧乞恩,謬希開網。)
    (伏乞老父師憐宥施行!)
    (縣官看完,吩咐喚二薛生上來)
縣 官:薛氏是親姐麼?
薛如卞:是。
縣 官:做秀才的人,況且又是名士,齊家是第一義,怎麼任他這等胡做,勸也不勸他一
    聲?這還可以借口說是女兄,又經出嫁;至於薛再冬是二生的弟,這是可以管束
    的,怎麼也放他出來胡做?
    (薛如卞一言不答,只是痛哭流涕。)
    (縣官也曉得他的苦情,叫人抬進薛再冬的枷來。)
縣 官:我本待枷你一月,待你棒瘡漸好,再打三十板放你。如今你兩兄與你求饒,姑且
    寬恕,以後再要主使薛氏出來越理犯分,定是不饒!出去改過!
    (發落完畢,回到下處。)
    (薛如卞兄弟從又換了衣巾,進去謝了縣官,同了素姐、再冬回家。)
    (素姐兩手腫爛,左手扯不得韁繩,右手拿不得鞭子,抄了手,就如騎木驢的一
    (般。)
    (回到家內,龍氏前來看望,一個愛女,拶得稀爛的八個指頭,一個愛兒,打得
    (流膿瀝血的兩條大腿,扯著碰頭打滾的叫喚。)
薛如卞:姐姐在上,兄弟在下,俺弟兄兩個腆著臉受那縣官數說,聲也沒敢回他一聲,全
    全的救出來了。事體可一而不可再。往後相這等的狀,姐姐千萬不可再告。就姐
    姐要告這樣狀,兄弟,你千萬的阻攔,千萬別要攛掇。縣堂上吩咐的話,姐姐不
    曾經聽見,兄弟,你是聽見的。你如不怕,俺兩個是再不能救你的了。
再 冬:姐姐告上狀,差人來叫兩鄰鄉約,我才尋到縣裡。干我甚事?說我挑唆姐姐告狀
    !
薛如卞:差人來叫兩鄰鄉約,也叫你不來曾?你跟進衙門,還攙言接語的稟話,你還要強
    嘴哩!
龍 氏:多虧了大爺二爺的分上,救出我的兒合女來,我這裡磕頭謝罷!念話的夠了,望
    大爺二爺將就!
    (把薛如卞、薛如兼拆辣的一溜煙飛跑。)
    (素姐紮煞兩隻爛手,撓著個筐大的頭,騎著左鄰陳實的門大罵)
陳 實:我又沒使『長鍋』呼吃你娘,呼吃了你老子,抱著你家孩子掩在井裡!那用你對
    著瞎眼的賊官,證說我這們些嚼舌根的話,叫我吃這們頓虧!
    (上至三代宗親,下至孫男弟女,無不惡口涼舌,髒言穢語的罵。)
    (罵得個陳實火性發了,又按捺去,按捺了,又發將上來。)
    (這其間,若只有一個不賢之妻在旁挑一挑,愁那災禍不起?誰知這陳實的妻趙
    (氏,雖是個小人家女兒,素性柔和,又極賢惠。)
    (見陳實性起,再三委曲勸道)
再 三:我們與這樣惡婦為鄰,就是老天爺叫我不幸!好好的,官差人叫了咱去,要不實
    說,致官計較;說了實話,他豈有喜咱之理?他這不賢惠潑惡的名聲,人所皆知
    ,受了他罵,何足為辱?勝了他,那裡便見得剛強?男不與女鬥,天下皆然。你
    走將出去,難道好合他同打同罵不成?且你與狄大哥父子交往的非止一日,你不
    看僧面,也看佛面,你依著我說,將街門緊緊的頂上,憑他怎麼罵,只當耳邊風
    。叫他罵的牙酸口困,他自然的夾著屁股走。等狄大哥後日回來,你見了他,那
    樣的光彩?他見了你,自然羞的沒處躲。你要出去合他男女混雜鬥一鬥口,別要
    說狄大哥回來不好相見,就是旁人也說你不是。
陳 實:你說得也是。只是他越扶越醉的,我氣他不過!
趙 氏:他就合心瘋了的一樣。為甚麼好人合瘋老婆一般見識?
    (陳實果然聽了趙氏的言語,緊閉街門,飽飽的吃了他一肚的村卷。)
    (素姐罵來罵去,陳實只不出頭,自也覺得沒有興趣,遂又罵到右鄰石巨門口。
    ()
    (只石巨的媳婦張氏,天生也是個不賢惠的婦人,鄰居街坊躲著他,他還要尋上
    (門去的主顧,他依你在他門首喬聲怪氣的惡罵?素姐罵陳實的時候,他聽見)
素 姐:這是狄家那個少鼻沒眼的老婆罵陳家哩。罵了陳家,情管就來我家門首嚷罵。
    (尋了一個三號不大不小不粗不細的棒槌,放在手下,準備若來毀罵,算計要將
    (素姐一把彩倒,屁股坐著頭,從腰至腿,從腿至腰,著實請他一頓。)
    (他要上吊,合他同時伸頭;他待跳河,合他同時伸腿。)
    (算計停當,專待素姐降臨。)
    (聽見素姐在陳實門首嚷罵,陳實不肯出頭,這張氏氣得脖子青筋暴流,合大腿
    (一般粗細。)
    (不消一回,素姐罵到自己門前。)
    (張氏捲了捲袖,緊了緊裙,手提溜著個棒槌,往外就跑。)
    (誰知道這張氏雖不賢惠,卻石巨甚有主意,將張氏雙手抱住)
素 姐:哎呀!俺男子漢沒有火性,你老婆家倒有火性了!這狄家的瘋老婆,是個人麼?
    你趁的合他照!這們樣的瘋狗,躲著他還怕不得乾淨。那院裡陳嫂子比你矮,陳
    哥比你弱麼?要是中合他照,陳嫂子肯抄著手,陳哥肯關著門?凡事忍一忍就能
    消了百禍。你氣頭子上稜兩棒槌,萬一稜殺了,你與他償命,我與他償命?你與
    他償命,我沒了老婆;我與他償了命,你沒了漢子。咱為甚麼?他罵了陳家,又
    罵咱家;他罵了咱,情管還罵杜其思合宮直家去哩。宮直合杜其思罷了,只怕宮
    直的老婆可不是個饒人的貨。叫他兩個去照一帳,咱可賣個哈哈笑兒。
陳 實:(張氏道)你這就是不長進膿包話!叫人騎著門子罵,說關著門子別理他,叫人
    聽著,你可是賊呀,你可是忘八呢?
素 姐:(石巨道)賊也罷,忘八也罷,咱且眼下沒禍。可想著那一年生不下孩子來,他
    公公狄大叔午夜裡打著火把,沿坡裡替你尋藥,你也不該合他一般見識。
    (張氏聽說這話,方消了氣,拿了棒槌回進家去,納了丈夫的勸解。)
    (素姐又罵了個心滿意足,收拾了罵本,罵到鄉約杜其思門上。)
    (見一連罵了兩家,沒有人敢出來照將,揚揚得意,越發罵的十分厲害,百分■
    (可磣,人說不出來的,他罵出來;人想不到的事,他情想的到。)
    (把個杜其思罵的極頭麻化的,出來合他分解,被素姐不由分說,往懷裡鑽了一
    (鑽,一隻手■著杜其思的鬍子,一隻手往杜其思臉上巴掌就如雨點般下。)
口 裡:(口裡罵著)賊忘八,賊強人。
素 姐:(喊叫)杜鄉約打良人家婦人哩!我叫俺兩個秀才兄弟呈著你!列位街鄰,仗賴
    往俺家裡叫聲人去!
    (一邊罵,一邊彩打。)
    (幸得兩手拶的稀爛,彩打的不大得害。)
鄉 約:(杜鄉約口裡說道)你看狄大嫂!你不知禮罷了,難道我做鄉約的人也不知禮?
    誰好打你?俺可也看狄大哥看那頭的二位薛相公的體面,沒有人肯打狄大嫂的理
    。狄大嫂,你放手,休這等的。我合狄大哥父子往來,我長起狄大哥好幾歲,我
    還是大伯人家哩。
素 姐:(素姐罵道)你是人家的雞巴大伯!撩子大伯!我那扶■大伯!你證著叫官拶我
    這們一頓,把我的心疼的兄弟枷號著打這頓板子,你還是大伯哩!
鄉 約:(杜鄉約)你看狄大嫂糊塗!狄大哥本等沒有謀反,我沒的昧著良心說他謀反,
    叫他十滅九族了罷?你薛三哥是為他自己多說,拿上去打了枷號的。你下頭別要
    聲冤叫屈,官也不肯拶你。這該我甚麼事?
    (素姐那裡肯聽,還使巴掌■崩星般往杜其思的臉上打。)
素 姐:(圍著看的眾人不忿)這位嫂子也甚是不通!杜鄉約就有甚麼不是,你罵他不回
    口,打了他不回手,這也就該罷了!你趕盡殺絕的,他是你的兒麼?他只好看著
    狄相公合二位薛相公分上罷,要不一路申,申到縣裡,怕沒有第二頓麼!
    (素姐放了杜其思,就待照著眾人。)
    (杜其思得空子跑到家裡,頂上門,還有甚麼樊噲撞得開哩!眾人見杜其思關進
    (門去,都各走散。)
    (單只剩了一個素姐罵了幾句,只得沒揪沒睬,罵到保長宮直門口。)
    (卻好宮直往捕衙點卯,不在家中。)
    (宮直的老婆顧氏,綽號叫是「蛇太君」,極高的個身量,極肥極大的個身材,
    (極大的兩隻小腳,胳膊有漢子的腿粗,十個指頭有小孩子的胳膊大。)
    (每常挑著一擔水,或時抗著六斗七斗糧食,就如當頑的一般。)
    (專常借人家磨使,他兩扇磨一齊掇著逕走。)
    (素姐在他門上罵了一會,這顧氏不慌不忙,從家中走將出來,看了一看)
素 姐:我道是誰,原來是狄大嫂!為甚事這們發怒?
素 姐:你那漢子賊強人!賊忘八!昧心丁!血汗病!證著叫官拶我這們一頓!我要合他
    對命!
顧 氏:(顧氏一面說道)原來如此。這怎麼怪的狄大嫂撒極。請狄大嫂進我家坐,我替
    狄大嫂磕頭賠禮。
    (一手攥著素姐右手,著力一捏,捏的素姐疼殺豬的般叫喚,使左手招了一招。
    ()
    (顧氏乘著手勢放了右手,接過左手緊緊往裡捏攏,疼的素姐在地上打滾。)
顧 氏:狄大嫂,你可有些虛火!讓你家坐,倒不好來,就這們叫喚?
素 姐:(素姐住了罵)你好讓呀!人的兩隻拶爛了的手,你使力氣攥人的。
顧 氏:我實不知狄大嫂是拶了的手,我就捏著手往家裡讓,誰知狄大嫂這們害疼。狄大
    嫂,你伸出手來,我是看看。
    (素姐不知是哄,伸出右手。)
    (顧氏接在手,故意看道)
故 意:可不拶得爛爛的!但我剛才並沒肯著實捏。
顧 氏:(學著道)我就只這們捏捏兒,沒的就這們疼?
    (又捏的素姐只待打滾。)
顧 氏:狄大嫂,你不濟呀,做不得女中豪傑。軟膿咂血也成的麼?你伸出左手來我看看
    。
素 姐:你還待捏我麼?我不聽你呀。
    (就待抽身回去。)
顧 氏:沒有上門怪人的理。我高低讓狄大嫂到家吃鐘茶兒。
    (伸進兩個指頭,摳出素姐一根胳膊來,攥著往家裡走。)
    (素姐被他拉的就似狗含著個尿脬相似,那裡一點兒流連。)
    (拉到家裡,同在一根凳上坐著,拉著素姐的手,假妝親熱,帶說帶數落,帶說
    (閒話,帶敘家常,只托是無心,掉過來一捏,轉過來一捏。)
    (素姐待抽身回去,那裡抽動分毫。)
素 姐:宮嫂子,我知道你的本事,我家去罷。
顧 氏:狄大嫂,你不再坐坐?
    (素姐苦辭,顧氏扯著素姐的手往外送。)
    (送到街上,臨放手,又著實捏了一下。)
    (素姐叫喚了一頓,方才去訖。)
    (口中喃喃喏喏的罵私窠罵淫婦不絕。)
顧 氏:(顧氏一面說道)狄大嫂,這是還不釋然,再回來待我陪禮。
    (往前就趕。)
    (素姐跑不防備絆了一交,把一隻鞋跌掉一邊,素姐爬起來,也沒敢拾鞋,光著
    (腳托拉腳繩,一溜煙飛跑。)
    (顧氏提溜著素姐的鞋往前趕,口裡)
口 裡:狄大嫂,你住下,我拾了鞋送給你哩。
    (素姐甚麼是敢住下,跑到家,頂上門,頭也不出。)
    (顧氏又將素姐的一隻鞋挑著回家。)
    (喜的前街後巷的人拍掌大笑。)
    (素姐此日沒敢出來,次早走到相大妗子家,相大妗子還沒起來。)
    (他跪在宅門底下,只叫)
只 得:相太太可憐見,還我的漢子來!大家哄他在京,替他另娶老婆,瞞著我,不叫我
    知道,把漢子打發的沒有去向,到的致的俺不成人家。相太太殺了我了!
相大妗:(相大妗子聽知)這老婆風了,媳婦子們,還不快些讓他進來哩!
    (管家娘子,丫頭養娘,出來了一大群,好勸歹勸,甚麼是肯起來,口裡只放刁
    (撒潑,說瞞他另娶,養活著調羹母子,都是相大妗子主意。)
    (相大妗子也就睡不穩那龍牀,起來穿上衣服,沒纏腳,沒梳頭,出來讓他進去
    (,著實分辨。)
    (素姐越扶越醉,口裡無所不說。)
    (相大妗子無可奈何,只得憑他在外作踐,關了宅門進去。)
    (素姐直瑣碎到午後才去。)
    (及至次日清早,素姐仍到相家作踐,再三央他不住,相大妗差人去合薛如卞兄
    (弟說,央來勸他姐姐回去。)
    (薛如卞兄弟是顧體面的人,料得即來解勸,也定無濟於事,婉謝不肯前來。)
    (又只得憑他作踐了半日,直到日西才去。)
    (以為他此後也便不好再來,誰知次早黎明天氣,又來照舊嚷罵。)
    (相大妗子發極,自己走到中門)
相大妗:你也沒理的緊!你漢子娶妾不娶妾,別說我是他妗子,我就是他娘,他『兒大不
    由娘』,我也管不住的他,你怎麼來作踐我?我看外甥合姐夫姐姐分上,不合你
    一般見識。你連上門來罵我三日,我七八十的老婆子,你倒會欺侮我!你既不識
    的我是你的妗子,我也就不認的你是我外甥媳婦。誰家有外甥媳婦三四日上門罵
    妗子的禮?丫頭媳婦子們,拿著棒槌鞭子都出來替我打這潑婦!只別打他的頭,
    只打他身上。
    (相妗子吩咐未完,豺狗陣跑出一群婦女,或執馬鞭,或執短棍,或執棒槌,約
    (有十五六個。)
    (素姐見勢不好,折身奪門就跑。)
    (那些婦女就趕,拖的拖,拽的拽。)
素 姐:(素姐方才慌說)好嫂子!好姐姐!我與你們無仇無恨,您積福放我去罷!
    (內中做好做歹,放他出門,結了此局。)
    (後來不知何狀,再看下回。)
    (第九十回 善女人死後登仙 純孝子病中得藥)
    (從古鐘靈多不偶,閨闈卻有高賢。)
    (懿徽罄竹不勝傳。)
    (諸祥皆畢集,五福賜從天。)
    (壽邁古今臻大耋,僅讓舜有華年。)
    (承歡孝子且翩翩。)
    (倚廬成毀瘠,丹藥寄神仙。)
    (右調《臨江仙》)
方 才:(常言道)年年防儉,夜夜防賊。
    (這兩句話,雖是尋常俗語,卻是居家要緊的至言。)
    
    
425**時間: 地點:
    (且說這「年年防儉」:做莊家的人,恃著年歲收成,打得盆盆盒盒的糧食,看
    (得成了糞土一般,不放在眼內,大費大用,都要出在這糧食身上。)
    (地方官又不行常平之法,偏是好年成,人越肯費,糧食又偏不值錢。)
    (一石細米,一石白麥,糶不上五六錢銀;蜀秫、蕎麥、黃黑豆、雜糧,不上二
    (三錢一石。)
    (糶十數石的糧食,濟不得一件正事。)
    (若是有遠見的人,減使少用,將那糧食囤放收藏,遇有荒年饑歲,拿出來糶賣
    (那貴的價錢,人人如此,家家若是,豈不是富庶之邦?這個弊病,江北之地,
    (多有如此。)
    (所以北邊地方不必連年荒去,只猛然間一年不收,百姓便就慌手慌腳,掘草根
    (,刮草皮,人類相食,無所不至。)
    
    
426**時間: 地點:
    (如今要說這晁夫人的結果,且沒工夫說那別處的光景,單只說那武城縣的收成
    (。)
    (自從成化爺登基以後,真是太平有象,五穀豐登,家給人足,一連十餘年都是
    (豐收年歲。)
    (但天地運數有治有亂,有泰有否,當不得君王有道。)
    (成化爺是個仁聖之君,所以治多亂少,泰盛否衰。)
    (直到十四年上,年前十二月內一連三場大雪。)
    (從來說:「臘雪培元氣」,把麥根培植得根牢蒂固。)
    (到了正月,又是三場時雪。)
從 來:(《月令廣義》裡邊說道)正月見三白,田公笑■。
    (交過清明,麥苗長得一尺有餘,甚是茂盛。)
    (雨雪及時,地上滋潤。)
    (春耕完畢,棉花、蜀秫、穀、黍、稷、稻,都按時布種,僱人鋤田。)
    (交過四月,打到人腰的麥苗,一虎口長的麥穗。)
從 來:(農書說道)穀三千,麥六十,便是十分的收成。
    (這成化十四年的麥子,一穗中連粒帶屑,足足的七十有餘。)
    (這些莊農人戶,看得麥子眼底下即有十二分收成,惟恐怕陳糧壓掉了囤底,撐
    (倒了倉牆,盡數搬將出去,減價成交,單等收那新麥。)
    (誰知到了四月二十前後,麥有七八分將熟的光景,可可的甲子日下起雨來,整
    (日的無夜無明,傾盆如注,一連七八日不住點;剛得住,住不多一時,從新又
    (下。)
從 來:(農家說道)攛火秀麥也要雨,拖泥秀穀也要曬。
    (可因淫雨不晴,將四鄉的麥子連稭帶穗弄得稀爛,臭不可當;蜀秫、棉花、黍
    (、稷、穀、稻之類,著水浸得如浮萍蘊草。)
    (夏麥不收,秋禾絕望,富者十室九空,貧者挨門忍饑,典當衣裳,出賣兒女。
    ()
    (看得成了個奇荒極歉的年歲,百姓們成群合伙,遞了災傷呈狀。)
    (縣官惟怕府道呈報上去,兩院據實代題,錢糧停了征,米麥改了折,縣官便沒
    (得伍弄,捺住了呈子,只是不與申報;錢糧米麥,照舊勒了限,五日一比,比
    (不上的,拶子夾棍一齊上。)
    (人不依好,這等的荒年,禁不起官法如爐,千方百計的損折,都將本年的糧銀
    (完足十分之數。)
    (又有本年分的漕米四千三百石,若有為民的縣官,將這樣災傷申報上去,央兩
    (院題本,改了折色,百姓也還可存濟。)
    (但是改折了,卻問何人去要鋪倉的常例?問那個要解剩的餘米?所以只是按著
    (葫蘆摳子。)
    (百姓們當不起官的比較,寧可忍饑餓死,不敢拖欠官糧。)
    (但是完得糧的,畢竟還是喘得氣的人;有那一樣只願死不願活的真窮漢,連皮
    (骨也都沒了,他那裡還有甚麼漕米與你?起先比較里長催頭,後來點拿花戶,
    (拿將出去,打頓板子。)
    (兩三個人連枷枷將出來,棒瘡舉發,又沒有飯吃,十個定死五雙。)
    (滿眼裡看見的,不是戴枷的花戶,就是拖鎖的良民;不是爛腿的里長,就是枷
    (死的殘骸。)
    (晁梁在家庭之內,與晁夫人說起這慘淒的情狀,母子兩人,著實動念算計,要
    (將這催不完的糧米,替這些窮人包了。)
    (但不知所欠多少,惟恐欠得太多,力量來不得,不能成其美事。)
    (著人到戶房裡查了所欠的實數,還有一千三百石未完。)
    (喜得力量還可支持,遂命晁梁次早即往縣裡遞了一張呈子,呈道:
    (    本縣儒學廩膳生員晁梁,呈為願代完納所欠漕米,以存孑遺事:竊照
    (本縣今歲水災,亙古所無。)
    (窮民素無積貯,輸納丁糧之後,業已皮盡髓枯,所欠漕米,實難輸納。)
    (今細查欠數,尚少一千三百石有零。)
    (梁奉母命,節減家口饔飧,搜括累年藏貯,願代窮民以完正額,伏乞尊師釋縲
    (紲而寬敲比。)
    (切感上呈。)
    (原來這晁梁在諸生之內,絕不出入衙門,干預公事;四時八節,與縣官交際的
    (常儀都是極重的厚禮,所以得為縣官尊禮之人。)
    
    
427**時間: 地點:
    (那日晁梁在儀門候見,聽事吏即時傳稟。)
縣 官:(縣官致意)請在賓館暫坐,候堂事一完,便出相見。
    (果然停不多時,縣官出到賓館迎待。)
    (也不曾叫晁梁行禮,長揖讓坐。)
    (晁梁稟出替百姓完糧的緣故,縣官又喜又驚,看了呈子,著實獎美)
晁 梁:百姓們所欠的糧米不知的數多少?
晁 梁:尚有一千三百石。
縣 官:兄既自認代完,可以幾日完得?
晁 梁:百姓們先前還有糠草子得吃,今並糠米比草子都盡,不惟皮毛無存,就是幾根白
    骨,也支不住了。若再比他們的糧米,不是作亂,定都是填了溝壑。門生奉老母
    之命,不得已極力搜括,為武城存下幾個孑遺。這還要費力搜括,乞限二十日可
    完。
縣 官:二十日也不為久。既承教,學生就將美意出示曉諭,停了比較。但不可出延於二
    十日之外,致糧道提下米來,把這極場大的美事,勞而無功。若米完了,學生必
    要申報上司,務求兩院題本欽獎,倘明年收成,還叫百姓照數償還。
晁 梁:門生母子的本意,也不望求知於上司,也不望求償於百姓;只望桑梓苟安,便是
    人己兩利。
    (縣官獎許不已,吃了兩道茶,送出回家。)
    (縣官即刻吩咐戶房出示曉諭。)
    (告示寫道:
    (    武城縣為願代完納所欠漕米以存孑遺事:照得本縣夏遭淫雨,歲罹奇
    (荒。)
    (本縣為斯民父母,血氣猶存,眼光具在,非不知吾民顛連已甚,皮骨不存,無
    (奈下情不能上達,正供難以捐除,體恤有心,點金無術,致不得不勒限嚴比,
    (忍用桁楊。)
    (今有儒學廩膳生員晁梁,具呈前事,呈稱:本縣今歲水災,亙古所無。)
    (窮民素無積貯,輸納丁糧之後,業已皮盡髓枯,所欠漕米,實難輸納。)
    (今細查欠數,尚少一千三百石有零。)
    (梁奉母命,節減家口饔飧,搜括累年藏貯,願代窮民以完正額。)
    (乞要釋縲紲而寬敲比,等情到縣。)
    (據此義舉,合亟行曉諭,為此示仰催頭花戶人等悉知:既有晁生為爾等代輸糧
    (米,此後免行赴比,倘爾民良心不死,明歲收成,照數還補,以無負本生好義
    (之美。)
    (特示。)
    (晁梁回家,將遞呈代米的事,回了母親晁夫人的話。)
    (晁夫人甚是喜歡,即時傳各莊的管家進城,按了積貯的多寡,以穀碾米,以完
    (官糧。)
    (管莊人仰體晁夫人的美意,不敢怠慢,前後十二日之期,盡將一千三百十四石
    (五斗八升之米,陸續交完。)
    (縣官差人押運赴了水次,放了收頭寧家。)
    (縣官擇日要親到晁家,與晁夫人合晁梁掛扁。)
    
    
428**時間: 地點:
    (那日正是十月初一,晁夫人的壽辰。)
    (縣官具了彩亭門扁,縣官率了佐貳典史,都穿了吉服,親到晁家,與晁夫人掛
    (了一面綠地金字「菩薩後身」門扁,又與晁梁掛了一麵粉地青書「孝義純儒」
    (門扁。)
    (晁梁設酒款待,因赴鄉飲,不得久坐。)
    (這武城縣各裡的裡老收頭,排年什季,感激晁夫人母子的恩德,攢了分資,成
    (群打伙散在各廟裡,請了僧尼道士,都與晁夫人做壽生道場,保護他務活一百
    (二十年紀。)
    (晁夫人又將城中每年常平出入的米穀發出來平糶濟民,又叫各莊上將那漕米碾
    (下的細糠,運進城來,舍與那糴不起米的貧戶。)
    (胡無翳每年凡遇晁夫人的生日,都來慶壽。)
    (這一年冬間,百姓們不惟遇此荒年,且又兼多雜病。)
    (胡無翳這幾年來潛心醫道,成了個極好的名醫;晁夫人留他在真空寺久住幾時
    (,發出三十兩銀,央胡無翳到臨清買地頭生藥,合了丸散,要捨藥救人,胡無
    (翳應允住下。)
    (也是胡無翳手段高明,又是這些病人應有救星,手到病除,一百個人吃了藥,
    (倒有九十九個好的。)
    (到了次年開春,農事將動,晁夫人又借與他們牛糧子種,勸他們復業歸農。)
    (這武城縣官,福建人,姓柯名以善,本等不是個循良。)
    (怎禁得本治行有這等一個歲星,救苦難的菩薩,所以將那行過的歪事,未免有
    (幾分愧心,未行的善念,也有幾分感動。)
    (深悔如此荒年,將百姓下狠的敲比;將晁夫人歷年行過的善事,目下代民完納
    (漕米,平糶濟民,捨藥療病,做文書申報了合乾上司。)
    (那上司們因連歲饑荒,富家宦室擁了錢穀,把兩扇牢門實逼逼的關緊,不要說
    (眼看那百姓們餓死,就是平日莫逆的朋友,也沒有肯周濟分文;不要說那朋友
    (,就是父族母族妻族的至親,看他餓得絲絲涼氣,凍得嗤嗤哈哈的,休想與他
    (半升米一綹絲的周濟。)
    (上司厭惡這等薄惡的風俗,一聞有這樣一個積德累仁的女範文正公,怎有心裡
    (不景仰的?大家歌舞作興起來,要勸化眾人尚義,攛掇兩院會稿具題,把晁夫
    (人母子歷年的救荒善事,奏上一本。)
    (成化爺批了溫旨下部議覆。)
    (那部裡房科,就是那承行的司官,也都指望晁梁去打點,方肯與他覆,好請給
    (恩典。)
    (豈知這晁夫人的母子不過是行自己的陰德,原不圖聞達的人。)
    (等了個把月,不見動靜,把紅本高高的閣在一個所在放著。)
    (想成化爺是那樣的英明皇帝,知道天下有這等的好人,撫按如此舉薦,也是心
    (中時刻放不下的事,等那覆本上來,竟沒了消耗,忽半夜裡一個嚴旨,批將下
    (來。)
    (那司官膽大,還不把放在心裡,遲了兩三日,方才淡括括的覆將上去。)
    (成化爺大怒,不依部覆,內首批出說:
    (    鄭氏救荒活眾,古義士有所不能;晁梁能承順母志,孝義可風。)
    (鄭氏進原階三級,給與三品誥命;晁梁特授文華殿中書舍人,支俸管事。)
    (刻部遲延不覆,顯有需索情弊,姑不深求,堂上官罰俸三個月,司官革職為民
    (。)
    (並承行吏書,刑部把了問。)
    (京花子們知了這個信,星夜來到武城縣報喜。)
    (晁夫人都款待打發去了。)
    (不多幾日,果然吏部咨行撫院,著起送晁梁赴京授官,兼領晁夫人的誥命。)
    (武城縣奉了帖文,親自到晁梁家勸駕。)
    (晁梁具呈本縣,呈稱:
    (    本縣儒學廩膳生員晁梁,呈為辭免本身恩遇以安愚分,以便侍奉衰母
    (事:竊生謬叨聖恩,以奉母賑荒代糧一事,給母三品誥命,授生文華殿中書舍
    (人,支俸管事。)
    (此誠千載奇逢,人生希遘,求且不能,寧敢矯情陳免?但生實有本懷,敢據情
    (陳懇:生母誥封宜人鄭氏,今年享壽一百四歲;生腹中失怙,四十年來,朝夕
    (在母膝下,晝夜伴食,夜則侍寢。)
    (歲考鄉試,生母不忍令生獨往,每每偕生以行。)
    (今因母年紀高大,行路艱難,於是甘謝功名,三次不赴科考。)
    (今著生赴京受職,一百四歲之老母在堂,偕往則老人之筋力未能,獨行則游子
    (心膽立碎。)
    (於是萬萬不敢祗承恩命。)
    (啜菽飲水,舞彩承歡,享聖天子舜日堯天,過於軒冕。)
    (懇乞尊師曲體人情,善為辭脫。)
    (至於老母蒙恩綸誥,此奉曠蕩皇恩,維風勸世之典,容專差生男生員晁冠赴京
    (候領。)
    (為此具呈,須至呈者。)
    (柯知縣無奈他著實堅辭,只得據了他的原呈,具文申報。)
    (兩院亦再四勸駕,不久與他具本回覆,奉了溫旨,許他養母終身赴京受職。)
    (晁冠帶了得用的家人,齎了許多銀子,送了撰文的禮幣與寫誥軸中書的常禮,
    (打點一應該用的使費,等至九月裡,用了寶,連夜趕回,要在十月初一日趁晁
    (夫人壽旦迎接誥命。)
    
    
429**時間: 地點:
    (卻說晁夫人一百零四歲的壽辰,興旺人家,那個不來趨奉。)
    (又恭逢這般盛典,不要說有整齊酒席款待,就是空來看看,也是平生罕見的奇
    (逢。)
    (於是沾親帶故,平日受過賑濟,平糶過米糧,城裡城外的士民百姓,十分中到
    (來九分九釐。)
    (原起有備下的酒席,只因來得人客太多,不能周備,只得把肴菜合成一處,每
    (人一器,兩個饅頭,一大杯茶,聊且走散,另卜了日子治酒請謝。)
    (晁梁自己題了本,求自動工本,為母建百歲餘齡牌坊。)
    (奉了旨,僱人興工蓋造。)
    (縣官亦親自上樑,也有許多親朋作賀。)
    (這一日,晁夫人甚是喜歡,正是三月三日不暖不寒的天氣,客去以後,還與春
    (鶯、晁梁夫婦、孫子晁冠閒坐敘話,交了二更,方才就寢。)
    (晁夫人睡去,夢見月光皎潔,如同白晝一般,街門旌旗鼓吹,羽蓋幡幢導引著
    (一位戴金冠朝衣的一位天神,手捧黃袱包裹的敕書,至門下馬,進堂朝南正立
    (,叫晁夫人設香案,換衣接詔。)
    (晁夫人排完了香案,換了朝衣,跪於香案之前。)
    (天神宣詔,聲音極其清亮,讀的是文章說話,晁夫人不甚省記,止記詔書說道
    (:「福府洞天之主,必需積仁累德之人。)
    (爾鄭氏善行難名,懿修莫狀,是用特簡爾為嶧山山主」云云。)
    (天神宣詔已畢,與晁夫人作駕行禮,請晁夫人自定赴職之期。)
    (晁夫人信口許他三月十五日子時辭世。)
    (晁夫人仍同了晁梁,送那天神出門上馬,看那天神隨著儀從,騰空向東南而去
    (。)
    (晁夫人得此異夢,醒來正是五更。)
    (晁梁四十餘年,依舊在晁夫人裡間作房。)
    (晁夫人醒時,晁梁亦從夢中魘醒。)
    (晁夫人將晁梁叫起,立在牀前,告訴他夢中這事。)
晁 梁:兒剛才所做之夢,與娘夢見的一字無差。因夢往佛閣上安放天詔,一腳踏在空裡
    ,所以驚醒。
晁夫人:既是咱娘兒兩個同夢,此事必然是真。我既許過他三月十五日子時辭世,這不過
    十來日的光景,你可凡事料理,不可臨期無備,一時卒忙卒急了。
    (晁梁合姜氏也都哭了。)
晁夫人:怪帶孩子氣!我活了一百單五歲,古往今來,普天地下,誰有似我的?你兩口兒
    還哭,是待叫我做彭祖麼?
晁 梁:俺的心裡敢仔指望叫娘做彭祖才好。
晁夫人:你哥雖是我的長子,淘氣長孽,我六十歲沒過個舒攤日子。自從得了你,後來你
    又娶了媳婦,我倒散誕逍遙的,過了這四五十年。這要你哥在,他凡事都攔著,
    只知道剝削別人的,他也不叫我行這些好事。你兩口兒又孝順,又凡事的安當,
    我也沒有話囑咐你們,常平糴糶的事,千萬別要住了。你看這們些年,天老爺保
    護著咱,那一年不救活幾萬人,又沒跌落下原舊的本錢去?小璉哥兩口兒好看他
    ,你孤身沒有幫手,叫他替你做個羽翼,也是咱晁家的後代,況且他又是個秀才
    ,好合你做伴讀書。萬一後來同住不好的,好割好散,別要叫他過不得日子。陳
    師娘是個苦人兒,既養活著他,休叫人下覷他,別叫他不得所。指望你再生個兒
    ,過給你哥,你偏偏的不肯生。停在鄉里這們多年,也不是事,替我出殯,帶他
    出去罷。就是我,也別停的久了,多不過五七,且墳是■停當的,開開就好葬的
    了。
    (晁夫人歡歡喜喜的囑咐,晁梁合媳婦、春鶯哭哭啼啼的聽聞。)
    
    
430**時間: 地點:
    (說話未了,天已漸明,晁夫人還打了個盹,方才起來。)
    (也沒等晁梁料理,叫人將打就的杉木壽器抬到手邊,用水布擦洗乾淨;做就的
    (妝老衣服,吊上繩曬了一曬,裡外衣帶俱驗看堅固;看著叫人做白綾孝幔,白
    (布幃;又叫人買的平機孝布,叫了四五個裁縫,七手八腳忙做孝衣;叫繩匠打
    (繩做榮冠,將一切喪儀都收拾得甚是齊備。)
    (街上不論親戚朋友,但聞得晁夫人預備後事,就如他的娘老子將死一般,親朋
    (都來看望,不識認的,都來探聽。)
    (晁夫人又不頭痛腦熱,又不耳聾眼花,光梳頭,淨洗面,照常的接待人客,陪
    (茶陪飯,喜喜笑笑,那象一個將要不好的人!人都還說)
一 個:『春三月,不圓夢。』春夢有甚麼准成?
    (晁梁請了僧道,在各廟裡誦經建醮,祈佛保安,又懺佛求神,願夫妻兒子各減
    (十年陽壽,保佑母親再活三十年;又許下橋破就修,路窪就補,逢荒就賑,遇
    (生就放,穿單吃素,念佛燒香:無所不許。)
    (從做夢日起,晝夜象那失奶的孩子一般,不住聲唉哼,飯也不吃,黑瘦的似鬼
    (一般。)
晁夫人:晁氏門中,上自祖宗,下至兒孫,都是你一個人繼祖承祧的。你是個讀書人,不
    明理,不往明白大處想,這們糊塗?天詔叫我做嶧山山神,這是往好處去,倒不
    喜歡,還要煩惱?
    (強逼著晁梁吃了兩碗稀粥。)
    (光陰迅速,轉了轉眼,已是三月十四日。)
    (但是親朋,都來與晁夫人訣別。)
    (晁夫人都有好話相慰,又將箱櫃裡的衣服首飾酌量著都分散與人留做思念。)
    (及至日落,幾個族裡的婦人合女兒尹三嫂,守候晁夫人升仙,其餘的作了別漸
    (都散去。)
    (晁夫人在靜室中沐浴更衣,欣然坐等。)
    (這三月十四日晚上,星月交輝,風清氣爽。)
    (收拾了靈牀,掛了孝帳,交過三更,晁夫人移在靈牀端坐。)
    (果然東南上一陣陣香氣襲人,仙樂逼耳,晁夫人閉上眼,坐化而逝。)
    (合家大小放聲舉哀。)
    (晁夫人生前吩咐,叫他死後還把身子睡倒牀上,不要說是坐化煽惑凡人,也不
    (叫僧道建醮超度。)
    (晁梁都一一遵行。)
    (晁梁不忍,直待三日入殮,顏色如生,香氣經久不散四日成服,闔城大小,男
    (男女女,老老幼幼,都換上素服,罷了市都來哭臨。)
    (城裡城外,大小庵觀寺院,成群合伙,瞞了晁梁,都替晁夫人建醮超度。)
    (縣官做祭帳,率領了佐貳學官,都來與晁夫人祭奠。)
    (晁梁請了鄉宦陪候,要備酒相等,滿城尋覓,要買幾片豬肉,幾只雞鵝,那裡
    (有處去買!問其原故,是為晁夫人去世,屠戶罷市,不肯殺豬。)
    (縣中七八日沒有投文告狀的人。)
    (縣官申報了病故命婦的文書,兩院三司,守巡兩道,府堂三廳,府屬十八州縣
    (,都來與晁夫人燒紙上祭。)
    (晁梁只知道在家奔喪,那知外面合城的百姓,都攢了錢,舉出三四個公直老人
    (為了領袖,買了人家一所空屋,四週築起牆來,門口建了精緻的一座牌坊,內
    (中建了五間正殿,東西各三間配房,正殿兩頭各建了道房兩間,廚房鍋灶俱各
    (完全,殿中做了朱紅佛龕,供桌香案,塑了晁夫人的生像,鳳冠霞帔,通是天
    (神一般。)
    (求了彭狀元閣老的碑文,匾書「救世活民晁淑人祠」。)
    (剩的鈔子,在鬧市口買了幾間店屋,每月可得賃價一兩五錢,去臨清訪了兩位
    (有德行的尼僧,來與晁夫人奉祀香火。)
    (鄉民佈施的糧米吃用不盡,店房的賃價,與這兩個尼僧置買小菜。)
    (本縣鄉宦奶奶們舍施袍服的,舍施幡幢的,舍施案衣的,……本縣兩個富商:
    (一個李照,捨了一牀萬喜大紅宮錦帳幔;一個高瞻,捨了兩根高大船桅,豎作
    (旗竿,懸掛了二十四幅金黃布旗。)
    (牆周圍種了榆樹,門前兩旁甬路夾道,都種了松柏。)
    (也是晁夫人陰靈保護,許多樹都極茂盛,沒有一株枯焦乾槁了的。)
    (晁梁舉了十三日喪,暫時停閉,收拾出喪諸事,又要墳上蓋創廬墓的房舍,又
    (要雍山莊上與晁源發喪。)
    (哀毀的人,又兼了勞苦,看看骨瘦如柴,飲食減少,咳嗽吐痰,漸漸不起。)
    (擇就了五月初一出喪,日子漸漸的近了,晁梁愈病癒極,愈極愈病。)
    (請了兩個太醫調理,不過是庸醫而已,那裡會治得好人?)
    (四月初八日,晁夫人的祠堂落成開光,為首的鄉民,來請晁梁到那裡瞻禮,晁
    (梁方才知道鄉里們有這蓋祠堂的事。)
    (勉強著了巾幘,出來與鄉耆相見;又只得扶了病,到祠堂行禮。)
    (及至到了那邊,看得金碧輝煌,十分壯麗,心裡又痛又感,一面叩謝眾人,一
    (面號啕痛哭,嘔了兩聲,吐了一窪鮮血,便覺昏沉。)
    (家人扶在驢上,攙他回去。)
    (將到家裡,望見一個道人,長鬚白面,年可四十上下,在他大門左邊坐著個棕
    (團,看見晁梁將到,端然不動。)
    (晁梁見那道人坐在門下,不好騎了驢子竟進大門,慌忙下了頭口,望著道人說
    ()
晁 梁:師傅穩便,不敢奉揖罷。想是待要化齋,請進裡面奉屈。
道 士:貧道不為化齋,知道施主是孝子,特來送藥。
    (晁梁聽說,更加起敬,固請入內款留。)
    (道士從葫蘆內取出丸藥三粒,如豌豆大,碧綠的顏色)
道 士:作三次用東流活水送下。
    (晁梁接藥在手,再三讓他進去。)
再 三:(道人說)尚有一位道友在那廂,不好撒他獨自守候。
晁 梁:(晁梁一面說道)既是師傅道友,何妨請來同吃素齋?
    (一面伸了頭向東望。)
    (回轉頭來,不見道人去向,方知道士不是凡人。)
    (依法服藥之後,精神日增,病勢日減。)
晁夫人:(夜夢見晁夫人平常梳洗)我老人家的好話不聽,無益之悲,致成大病。不是我
    央孫真人送藥救治,如何是了?
    (再三囑咐,叫他以後保重。)
    (晁梁醒來,方知道士果是神仙,原來是母親的顯應。)
    (聳動得人越發尊奉那個祠堂。)
    (晁梁遵了遺命,自己在城內與母親奔喪,使兒子晁冠往雍山莊上為哥哥晁源出
    (殯。)
    (晁夫人行了一生好事,活了差不多舜帝的年紀,方才結局。)
    (不知晁梁將來若何作為,再看後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狄經司受制嬖妾 吳推府考察屬官)
    (紗帽籠頭,假妝喬,幾多蹷劣。)
    (總豪門,強宗貴族,受他別掣。)
    (笑人繞指軟如綿,自誇勁節堅如鐵。)
    (又誰料慣呈身變化,真兩截。)
    (膝多綿,性少血;氣難伸,腰易折。)
    (在繡閣香閨,令人羞絕。)
    (風流吃苦自家知,敲牙偷咽喉嚨咽。)
    (看這班懼內大將軍,無所別。)
    (右調《滿江紅》)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