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 至 第三二〇
311**時間: 地點:
(卻說狄希陳在那監裡坐了一日,素姐將他那吃剩的飯叫小玉蘭送進兩碗與他吃
(了。)
(那原是他放馬桶的所在,那狄希陳的拉屎溺尿倒是有處去的。)
(到了臨睡的時節,狄希陳)
狄希陳:這天已夜深了,放我出去睡罷!
素 姐:(素姐罵道)作死的囚徒!你曾見監裡的犯人,夜間有出去睡的麼?我還要將你
上柙哩!
(叫小玉蘭掇了一根凳子進去。)
(叫狄希陳仰面睡在上頭,將兩隻手反背抄了,用麻繩線帶胸前腰裡腳上三道繩
(帶連凳捆住。)
(狄希陳蚊蟲聲也不敢做,憑他象縛死豬的一般,縛得堅堅固固的。)
(然後叫玉蘭暖了一壺燒酒,廚房裡要了一碗稀爛白頓豬蹄,大嚼了一頓,然後
(脫衣就寢。)
(狄希陳一夜雖比不得那當真的柙牀,在這根窄凳上捆得住住的,也甚是苦楚了
(一夜。)
(到第二日清早,方才放了他起來。)
(恰好相大舅、相於廷、相大妗子、相於廷媳婦並崔家三姨都接次來到。)
(狄員外說不見了狄希陳,個個驚異,人人亂猜。)
相於廷:他既說送在監中,就問他監在那裡。這有甚難處的事?待我去問他。我又不是大
伯,他的房裡,我又是進得去的。
相於廷:(相於廷凶凶的走到他房門口連叫著)狄大哥哩?
(不見答應,又進到他房中。)
(素姐還撓著頭,叉著褲。)
相於廷:俺哥在那裡?沒見他的影兒。
素 姐:賊砍頭的!你昨日後晌唬我這們一跳,我還沒合你算帳;你哥合你一處守靈,倒
來問我要人?
相於廷:你說是送他在監,那監在那裡?外邊急等他做甚麼哩,監在何處?快快的放他出
來。
素 姐:他監與不監,你管他做甚?你也要陪他坐監麼?你娘打了我,你又來上門尋事!
我揉不得東瓜,揉你這馬勃罷!
(看了一看,旁裡綽過一根門拴,舉起來就抿。)
相於廷:(唬的相於廷連聲說道)好嫂子,你怎麼來,這們等的?
(唬的臉焦黃的去了,對著眾人學他那凶勢,眾人又嗔又笑。)
相大妗:『船不漏針』,一個男子人,地神就會吞了?拚我不著,惡人做到底罷!等我問
他要去!
(仍帶著相於廷娘子、相旺媳婦走進素姐房內向他問道)
相 旺:你把我的外甥弄到那裡去了?快叫他出來!你不奔你婆婆喪罷了,你又把他的個
孝子藏了!
素 姐:你老人家可是沒的家扯淡!你的外甥親,如俺兩口子親麼?他肚子底下兩條腿,
他東跑西跑的,我知他往那裡去了,你問我要!
相大妗:你自己對著公公說,已是把他送監裡了。你就快說,是甚麼監?是那裡的監?
素 姐:他只來這屋裡尋。我說:『我監著他哩!』這是句堵氣的話,沒的是真麼?
相大妗:怎麼不是真?人都看著他進屋裡來,都沒見他出去,就不見了。他可往那裡去?
你們別要當頑,莫不他把這孩子弄把殺了,藏在那牀底下櫃裡也不可知的!
(將那牀身的三個大抽鬥扯出來,抽鬥裡沒有;牀底點燈照著,又沒看見;開了
(他四個大櫃裡邊,又沒影響。)
相於廷:(相於廷娘子取笑道)只怕狄大哥在這裡頭坐馬子哩!我掀開簾子看看。
(揭起簾來,恰好一個端端正正的狄希陳,弄得烏毛黑嘴的坐在地上。)
(相於廷娘子劈面撞見了姑表大伯,羞的滿面通紅,也沒做聲,抽身出房去了。
()
(相大妗子曉的狄希陳在這裡面;掀簾見了,相大妗子點頭不住,長歎數聲,連
(說)
相大妗:前生!前生!
312**時間: 地點:
連 氏:天底下怎麼就生這們個惡婦!又生這們個五膿!
狄希陳:(又照著狄希陳臉上噦了一大口)他就似閻王!你就是小鬼!你可也要彈掙彈掙
!怎麼就這們等的?你如今還不出來,等甚麼哩?
相大妗:(相大妗子見他不動)怎麼?你是等他發放呀?
(扯著他手往外拉,他扳著牀頭往裡掙。)
相大妗:(相大妗子喝道)你出來!由他!他要再處制你,我合他對了!
狄希陳:大妗子且消停著,他沒吩咐哩。
(相大妗子沒理他,拉著往外去訖。)
(氣的個素姐掙掙的,一聲也沒言語。)
(這也是古今天地的奇聞,出於這般惡婦,只當尋常的小事。)
(以後不知還有多少希奇,再看後回演說。)
(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
(崔生抱虎卻安眠,人類於歸反不賢。)
(日裡怒時揮玉臂,夜間惱處跺金蓮。)
(呼父母,叫皇天,可憐雞肋飽尊拳!誰知法術全無濟,受苦依然枉費錢!)
(右調《鷓鴣天》)
313**時間: 地點:
(卻說相大妗子把狄希陳拉著往外拖,狄希陳回頭看著素姐,把身子往後褪。)
(素姐到此也便不敢怎麼,只說得幾聲)
素 姐:你去!你去!渾深你的妗子管不得你一生,你將來還落在我手裡!
(相大妗子畢竟把狄希陳拉出來了。)
(狄員外是不消說得,相大舅終是老成,見了狄希陳也只是把頭來點了幾點,歎
(息了幾聲。)
(惟有相於廷取笑不了,一見便說)
相於廷:哥好?恭喜!幾時出了獄門?是熱審恩例,還是恤刑減等?哥,你真是個良民。
如今這樣年成,兒子不怕爹娘,百姓不怕官府的時候,虧你心悅誠服的坐在監裡
,獄也不反一反!我昨日進去尋你的時候,你在那監裡分明聽見,何不乘我的勢
力,裡應外合起來,我在外面救援,豈不就打出來了?為甚卻多受這一夜的苦?
狄希陳:畢竟我還老成有主意,若換了第二個沒主意的人,見你進去,仗了你的勢,動一
動身,反又反不出獄來,這死倒是穩的!看你那嘴巴骨策應得別人,沒曾等人拿
起門拴,腳後跟打著屁股飛跑,口裡叫不迭的『嫂子』。這樣的本事,還要替別
人做主哩!
(二人正鬥嘴頑耍,靈前因成服行禮,方才歇了口。)
(素姐自此也曉得這幾日相大妗子日日要來,礙他幫手,也便放鬆了,不來搜索
(。)
(過了一七,又做了一個道場,落了幡閉喪在家。)
(薛教授平日的遺言,叫說等他故後,不要將喪久停,也不要呼僧喚道的唸經,
(買一塊平陽高敞的地,就把材來抬出葬了。)
(薛如卞兄弟遵了父命,托連春元合狄員外兩個尋了幾畝地,看了吉日出喪。)
(狄員外與狄希陳俱一一的致敬盡禮,不必細說。)
(出喪第三日,狄希陳也同了薛如卞他們早往墳上「復三」,燒了紙回家,從那
(龍王廟門口經過。)
(那廟門口揭一張招子道)
(新到江右鄧蒲風,飛星演禽,寓本廟東廊即是。)
狄希陳:(狄希陳心裡想道)人生在世,雖是父母兄弟叫是天親,但有多少事情,對那父
母兄弟說不得、見不得的事,只有那夫婦之間可以不消避諱,豈不是夫婦是最親
愛的?如何偏是我的妻房,我又不敢拗別觸了他的性子,胡做犯了他的條教,懶
惰誤了他的使令,吝惜缺了他的衣食,貪睡誤了他的歡娛?我影影綽綽的記得《
論語》裡有兩句說道:『我竭力耕田,供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
哉?』如此看將起來,這分明是前生注定,命合使然。這既是江右的高人,我煩
他與我推算一推算。若是命宮注定如此,我只得順受罷了,連背地裡抱怨也是不
該的了。
狄希陳:(於是要邀了薛如卞兄弟同進廟去算命)我們這裡打路莊板的先生真是瞎帳,這
是江右來的,必定是有些意思的高人。我曾聽說禽堂五星,又且極准。我們大家
叫他推算一推算。
(薛如卞起先已是應允了同去,轉了念說道)
薛如卞:我還早到家去打點拜帖,好早出去謝紙,你自去叫他算罷。
(果然作別散了。)
薛如兼:(薛如兼在路上說道)我們死了父親,遭了這般大故,倒也該叫他算算休昝,哥
哥,你又不算來了。
薛如卞:我初念原要叫他算算。我忽然想道,那外方的術士,必定有些意思的人,算出他
妻宮這些惡狀,我們當面聽了,甚麼好看?所以我就轉念回來。
(狄希陳見薛如卞兩個回去,只提自己進去,尋見了鄧蒲風,讓坐了吃茶。)
(鄧蒲風請問八字。)
狄希陳:是壬申正月二十日亥時生,男命。
(鄧蒲風鋪了紙,從申上定了庫貫文福祿紫虛貴印壽空紅;又從子午卯酉上定了
(杖異毛刃,本生月上安了刑姚哭三星。)
(壬屬陽,身宮從杖上逆起,初一安在巳上;命宮從杖上起,本生時順數至卯時
(安於辰宮;然後把這財帛、兄弟、田宅、男女、奴僕、妻妾、疾厄、遷移、官
(祿、福德、相貌都照宮安得停當;又定了大限、小限。)
鄧蒲風:(鄧蒲風方才逐宮講說)你這命宮裡邊,祿星入了廟,只吃虧了沒有三台鳳閣、
八座龍樓的好星扶佐,有官不大,不過是佐二首領而已。財帛宮庫星入垣,又別
無凶星打攪。書上說道:『庫曜單行命定豐。』兄弟宮天虛不得地,兄弟寡招。
田宅宮貴星入垣,田宅即是父母,主父母成家,立守祖業。男女宮印星不入垣,
天異作祟,子孫庶出。奴僕宮壽星得旺地,大得婢僕之力。夫妻宮天空失陷,天
毛天姚會合,主妻妾當權,夫綱失墜。書上說道:『夫妻宮裡落天空,靜戶清門
起女戎;再合天姚並毛宿,打夫攪舍罵公公。』據這書內的言語,這尊夫人倒是
著實難講。疾厄宮紅鸞失陷,一生常有泡腫潰爛之災。遷移宮內紫微旺相,八座
龍樓輔佐,宜於出外。這也是書上有的:『行走宮中遇紫微,喜事相逢惡事稀,
禍患災星皆退舍,暫時亮翅貼天飛。』這十二宮裡邊,第一是這遷移宮好。你這
一身的枷鎖,著骨的疔瘡,『吊在灰窩裡的豆腐』,纏縛的你動也動不得;你只
一出了外,你那枷鎖就似遇著那救八難的觀音,立時叫你枷開鎖解;那著骨的疔
瘡就似遇著那華陀神醫,手到病除,刮骨去毒;那豆腐上的灰土就似遇著仙風佛
氣,吹洗的潔白如故,這一宮妙得緊。官祿宮貫星失陷,幸得有三台星在旁,官
雖不顯,不愁不是朝廷的命官。福德宮文星得樂地,一生安足,只吃了天哭作祟
。書上也有四句:『天哭遇文昌,強徒入繡房,福祿難消受,平空有禍殃。』外
人只見你穿的是鮮衣,吃的是美食,住的是華屋,乘的是駿馬,倒象你似神仙一
般。誰知你這衣食房屋都被那天哭星濃濃的煎了幾十甕的黃柏水泡過,叫你自苦
自知的,可惜了這文昌得地!相貌宮福星居旺地,這眉清目秀是不必說的。從這
小限起月令,今年止有此月晦氣,尊制一定是新喪了,丁的是內艱麼?
(狄希陳不曉得甚麼叫是內艱,睜了眼,答應不來。)
鄧蒲風:這持的服是令堂的麼?
狄希陳:(狄希陳方才省的)是。
鄧蒲風:(鄧蒲風又算道)古怪!怎麼當了這樣大故,又有牢獄之災?虧不盡有解神在宮
,對宮又有龍德相臨,遇過了,如今難星出度。
(說得狄希陳毛骨悚然,一聲也不敢強辨,只說)
只 得:還有個女命,並煩與他算算。
鄧蒲風:一定是令夫人的了。說來,待我仔細與你合一合。
狄希陳:也是壬申,二月十六日,丑時。
鄧蒲風:(鄧蒲風也照常安了宮分從頭解說)命宮天貴星入垣,這是不消說有娘家的造化
。財帛宮印星居旺,千斛金珠。兄弟宮壽星得旺,隨肩兄弟多招。田宅宮天空失
陷,父母不得歡心。男女宮紅鸞失陷,子女艱難。奴僕宮天刃失垣,主僕離心。
夫主宮貫星失地,杖星天毛天姚俱聚在一處,原來天生地設的降老公的尊造。據
在下看,這個星宮,貫星是天上的貫星索,就是人間的牢獄,算相公的尊造有幾
日的牢獄之災,我心裡也不信,這等一位青年富貴的人,怎會到得牢獄裡邊?一
定是被令夫人監禁了幾日,這是有的麼?
(狄希陳紅了臉,不肯招認。)
鄧蒲風:相公不要瞞我,杖星兒又不曾入廟,只怕這打兩下兒,這是常常有的,脫他不過
。毛姚兩個孽星合了一處,平地風波,你就『閉口深藏舌』。叫你『禍從天上來
』,好不利害哩!疾厄宮文昌居旺,一生無病,健飯有力,好一段降漢子的精神
!遷移宮天異失陷,不利出行,路逢賊盜或遇惡人。官祿福德兩宮都也平穩。相
貌宮天虛入廟,主先美後陋,還有殘疾。
狄希陳:據老丈這等說起來,在下的妻妾宮合該懼內,荊人的夫主宮應合欺夫,難道是天
意湊合的?也偕得老麼?
鄧蒲風:如膠似漆,拆也是拆不開的。禍害一千年,正好廝守哩。
狄希陳:我可以逃得去麼?
鄧蒲風:天生天合的一對,五百年撞著的冤家,饒你走到燄摩天,他也腳下騰雲須趕上。
狄希陳:這飛星如此,不知俺兩個八字合與不合?
鄧蒲風:(鄧蒲風掐算了一會)你二人俱是金命,這五行裡面,只喜相生,不喜相剋。這
雖然都是金命,二命相同,必然相妒。即如一個槽上拴兩個叫驢,都是一般的驢
子,便該和好才是,他卻要相踢相咬。他那兩雄就便較個強弱,或是平和了便罷
。你是一雄一雌的相鬥,天下自人及物,那有個雌敗雄勝的理?所以自然是你吃
虧。相公,你聽我勸你:你的五星已注定,是該懼內的。今看兩個的八字,又是
個元帥的職分,你安分守命,別要再生妄想了。
狄希陳:老丈原說是禽堂五星,煩你再與我兩人看看,禽是甚麼?只怕禽還合的上來。也
不可知。
鄧蒲風:(鄧蒲風又掐指尋文了一會)了不得,了不得!這你二人的禽星更自利害!你這
男命,倒是個『井木犴』。這『井木犴』是個野狗,那性兒狠的異常,入山擒虎
豹,下海吃蛟龍,所以如今這監牢都叫是『犴狴』。你是個惡毒的主禽,憑你是
甚麼別的龍,虎,狼,蟲,盡都是怕你的。誰想你這個令正,不當不正,偏生是
一個『心月狐』。這『井木犴』正在那裡咆哮作威,只消『心月狐』放一個屁,
那『井木犴』俯伏在地,骨軟肉酥,夾著尾巴淋醋的一般溺尿,唬這們一遭,淹
頭搭腦,沒魂少識的,待四五日還不過來。請問是這等不是?若是這等的,這八
字時辰便不差了;若不如此,便是時辰不正,待我另算。
(狄希陳也不答應,只是點頭自歎而已。)
鄧蒲風:何必嗟歎?這是前生造就,騰挪不得的。除非只是休了,打了光棍,這便爽利。
狄希陳:我幾番受不過,也要如此。只是他又甚是標緻,他與我好的時候也甚是有情,只
是好過便改換了,所以又捨不得休他。
鄧蒲風:你又捨不得休他,又不能受這苦惱,只有『回背』的一法,便好夫妻和睦,再沒
有變臉的事了。
狄希陳:怎麼叫是『回背』?既有這法,何不做他一做?但不知那裡有會這法術的?
鄧蒲風:在下就會。只是煩難費事,要用許多銀錢,住許多日子,方才做得這個法靈。在
下所以不敢輕許。
狄希陳:這約得多少日子,若干銀兩,便可做得?
鄧蒲風:這事煩難多著哩,做不來的。
狄希陳:老丈,你試說一說我聽,萬一我的力量做得來也不可知。
鄧蒲風:這第一件最要避人,防人漏泄,相公自己忖度得能與不能?第二要一個潔靜嚴密
的處所,你有麼?第三得六七十金之費還不止,你有麼?第四得令正我見一見,
好尋替身演法,你能令我見麼?第五要你兩人的頭髮,體裡大小衣裳,你能弄得
出來麼?第六我見過了令正,要尋這樣一個彷彿的女人來做替身,你那裡去尋?
狄希陳:(狄希陳想了一歇)別的我倒也都不為難,只這個女人的替身,這卻那裡去尋?
誰家的女人肯往這裡來依你行法?
鄧蒲風:這幾件事惟獨這女替身的事容易,只消包一個妓者就是了。只是適間說令正生得
標緻,這便得一個標緻替身,務必要聘那名妓了,這包錢便用多了。若是那醜貨
的人,便能用得多少?倒只有一件至難的事,是得六十日工夫,這卻萬萬不能的
。
狄希陳:這六十日不過兩個月期程,怎麼倒不容易?
鄧蒲風:我一個單身人,又不曾跟得小價,同一個女人靜坐了行法,卻是誰與我飯吃?拚
差餓了六日罷了,六十日怎麼餓得過?
狄希陳:這飯食不難,要肯做時,在下自然供備了。
鄧蒲風:我一個行術的人,逐日要尋銀錢養家,一日或賺一兩、二兩、五錢、七錢,陰雨
風睛,截長補短的算來,每日一兩是穩穩有的;若靜坐這六十日,我倒有飯吃了
,家中妻妾子女、父母兄弟吸這六十日風,不餓殺了?
狄希陳:這個我只得按了日子包你的罷了。
鄧蒲風:若果能如此,這法便好做了。只是這包我的銀子卻要預先三日一送,不可爽約。
那妓者的包錢,你自己支與他,這我卻不管。
(狄希陳俱一一應允;商議道)
狄希陳:就是你住的這個去處,又是個獨院,住持的劉道士,我又與他相知,就借他的這
房,不知可住得麼?
鄧蒲風:只要把門關閉的嚴密,也便罷了。
狄希陳:既是有了所在,別的挨次了做去便是。妓者這本鎮上也有好的,尋也容易;要看
荊人的時節,我等他回娘家去,約你去乘便一看;別的合用之物,你細細的開出
單來,我好預備。
(狄希陳就邀了鄧蒲風回家待飯,吃完了,仍回下處,開出要用的物件,寫道)
狄希陳:計開新巾一頂、新網巾一頂並金圈、小白布衫一件、大白布衫一件、紫花布道袍
一件、綽藍布單褲一腰、白布裙一腰、夾布襪一雙、廂履一雙、線帶一副、紅布
棉被一牀、青布棉褥紅氈各一牀、新枕一個、新銅面盆一個、新手巾一條、新梳
櫳一副、抿刷全、貝母人參黃連各四兩、明淨硃砂八兩。每日三餐酒肉,足用。
其餘易得之物,隨取隨應,不可有誤。
(狄希陳俱一一應承。)
(次日恰好素姐要回家去,狄希陳預先來與鄧蒲風說了,約鄧蒲風先在總截路口
(等候。)
(鄧蒲風果然從頭至尾看了個透徹。)
(鄧蒲風肚中喝采,暗說)
鄧蒲風:怎麼如此一個美人,藏蓄恁般的狠惡?
(看過,回了下處,適值狄希陳也來問信。)
鄧蒲風:令正我倒看過了,只是這般一個美女,務必也要尋個象些模樣的替身才好。這明
水鎮上,那有這樣人?
狄希陳:這邪街上有一個魁姐,生的人才有八九分姿色,我去合他講一講,包他兩個月;
只不可說是用他演法,只合他講包宿錢罷了。
(大家都商議停當,狄希陳照單備完了衣巾等物,用十八兩銀、兩套衣服,包了
(魁姐兩個月。)
(鄧蒲風擇看了「天德合」的吉日,結壇行法,七七四十九日,圓滿法成。)
(豫先送魁姐到壇與鄧蒲風扮演夫婦替身。)
(鄧蒲風的包錢,狄希陳十日一送。)
(教狄希陳托了事故不回家中,每七日一到房內,晚入早出,入則就寢,起即外
(出。)
(若素姐有時性起,只是忍受,切不可硬嘴觸犯,便一七和如一七,七七則和睦
(美好。)
(狄希陳一一聽信。)
(恰好莊間狄員外大興土木,創起兩座三起高樓,狄希陳托了管理為名,陪伴父
(親在莊居住,依了鄧蒲風的指教,七日一回看望。)
(莊上離家十五里路,每次等至日色將落的時候,方才起身;到家之時,已是一
(更天氣。)
(素姐雖然兇暴,畢竟是個少婦,到了七日不見男子,也未免就有人欲之思。)
(況且素姐每與狄希陳行事之時,也照依似常人一般好的,只是有那「用人靠前
(,不用人靠後」的僻性,這是與人相殊的去處。)
(又且莊上有的是那雞蛋,多的是那燒酒,每次回家,狄希陳必定白煮十數個雞
(蛋,攜帶一大瓶濃釃的燒酒,進到房中,看見素姐,一個丘頭大惹,兩隻眼睛
(涎瞪將起來,乜乜屑屑的在跟前獻那慇懃,把那雞子一個個自己親手剝去了外
(邊的硬皮,就如那粉團玉塊一般,盛在那碗碟之內,豫先叫小玉蘭篩熱了燒酒
(,拿到跟前。)
(素姐被那酒香觸鼻,慾火攻心,明知與狄希陳是前世冤仇,到此田地,不得不
(用他一用。)
(既要用他,便也只得假他個顏色,吃完了酒,解衣寬帶,素姐露出七日久渴的
(情懷,狄希陳使盡七日養蓄的本事,一夜之間,大約三次。)
(這夜間快活,也還沒有工夫,那有閒空且與狄希陳尋鬧?黎明起來,素姐方待
(放下臉來,狄希陳已是抽頭出去。)
(狄希陳不知內中訣竅,只道當真法術靈奇,敬得那鄧蒲風即如重生父母,再長
(爺娘。)
314**時間: 地點:
(再說這個鄧蒲風生得人物頗頗清秀,白臉黃鬚,一雙好手,又穿著了狄家的一
(弄新制的衣巾,打扮的更加清楚。)
(那個魁姐在風塵之中,怎得這樣標緻幫襯的孤老?每日三錢宿錢,衣服在外,
(飲食豐腴,有甚不足?又兼鄧蒲風走方上的人,有兩個上好奇妙的春方,魁姐
(模樣算得標緻,卻是個十分的淫貨,明水鎮上若大若少的人物沒有管起他一遭
(快活的。)
(鄧蒲風恃了這兩件兵器,又兼沒一些正經事幹,在這空廟裡與魁姐日夜乾弄,
(把個魁姐制伏得即如孟獲被孔明七擒七縱,倒心貼服。)
(鄧蒲風想得七七四十九日,漸次將滿,又恐狄希陳的父親知覺,與魁姐商議停
(妥,僱了兩個驢兒,即如李靖攜了紅拂,一溜煙走了。)
(走到王家營黃河崖上,恰好遇著他的江西鄉里鄒太常的三隻大座船,搭在船裡
(。)
(忘八同了狄周空趕了一路,明知鄧蒲風在那船上,問也不敢問一聲,乾看了一
(歇,回來了。)
(忘八要興詞告狀,只問狄希陳要人。)
(張揚開去,傳到狄員外耳中,一鎮上的人只有向狄員外的,那有向忘八的?講
(說著,狄員外賠了他一百二十兩銀子,打發忘八去了,幸得還瞞過了素姐,不
(使他知。)
(狄希陳也還妄想素姐還要似那幾日綢繆,也不枉丟了許多銀子。)
(誰知素姐淫興已闌,慾火已滅,仍舊拿出那平日的威風,使出那習成的手段,
(豎了兩道雙舞劍的蛾眉,突了兩隻張翼德的暴眼,伸出那巨毋霸的拳頭,變成
(那盧丞相的面色,依然打罵狄希陳,仍舊受罪,狄希陳又惱又悔。)
(後來鄧蒲風浪遊到四川省城,卻好狄希陳正署縣印,街上適然撞見,差人捉拿
(,鄧蒲風脫命逃走,遺下了些行李,差人交到,當官打開驗看,不想這兩個秘
(方用一錦囊包裹。)
(狄希陳起先再三求他不與,一旦得入手中,甚是慶幸。)
(方內藥料俱是川中所有,依方修制,大有奇效。)
315**時間: 地點:
(再說狄婆子臨死頭一年,分給了狄希陳十封銀子,共五百兩。)
(狄希陳央鄧蒲風行「回背法」,不算打發忘八的一百二十兩,自己偷用過了一
(百五十兩之數。)
(狄希陳雖是個富家子弟,但不曾掌管銀錢,那有這許多銀子使用?卻是傾了錫
(錠,將他母親所分的銀子,每封拆開,抵換了出來,封得如舊;素姐也不曾看
(出。)
(但事終無不敗之理,再聽後回衍說。)
(第六十二回 張茂實信嘲毆婦 狄希陳誑語辱身)
(群居戲謔總非宜,弄假成真動殺機。)
(捏造誑言圖得勝,幾教夫妻蛇影殞嬌姿!)
(話入耳中應細想,再三沉潛,據理好尋思。)
(多少倉皇為孟浪,釀成一天奇禍悔難追!)
(右調《定風波》)
(天地間的惡物,若沒有制伏他的東西,這惡獸逼人,豈還成個世界?猛惡莫如
(虎豹,誰知天生一種六駁出來。)
(那六駁生的不大,相亦不兇,偏是那虎豹正在那裡剪尾作威,一聽見了他的聲
(音,唬得俯伏在地,垂頭閉眼,抿耳攢蹄,直待那六駁劈開胸脯,取出心肝嚼
(吃。)
(那龍蛇蛟蜃只略略翻一翻身,那幾千百頃的高岸,登時成了江湖,幾千百萬人
(家葬於魚鱉。)
(他只見了寸把長的蜈蚣,就如那蛐蟮見了雞群的一樣。)
(那賴象就如山大的一般凶物,撞著不可意的人,把鼻子伸將開來一捲,往上一
(丟,跌成肉醬;偏是那小小的老鼠慣會制他,從他那鼻孔中走到他腦袋裡面,
(叨吃他的腦髓。)
(於是凡見了地上有個小小窟窿,把那蹄來踏住了窟窿,動也不敢一動。)
(蠍子是至毒的東西,那蠍虎在他身邊周圍走過一圈,那蠍子走到圈邊,即忙退
(縮回去,登時就枯乾得成了空殼。)
(堅硬如鐵的磁石,被那米星大的金剛鑽,鑽得颼颼的風響。)
(天下那不怕天不怕地的漢子,朝廷的法度丟在腦門後邊,父母的深恩撇在九霄
(雲外,那公論清議只當耳邊之風,雷電鬼神等於弁髦之棄;惟獨一個二不稜登
(的婦人制伏得你狗鬼聽提,先意承志,百順百從。)
(待要指出幾個證來,掛一漏萬,說不盡這許多,且只說一兩個大來歷的:
( 漢高祖是個皇帝老官,那樣的英雄豪傑,在芒碭山中連一個「白帝子」都
(攔腰斬斷,那個老婆呂雉便有多大的神通,在他手內,就如齊天大聖在如來手
(掌之中,千百個跟斗只是打不出去。)
(象這樣的皇帝車載斗量,也不止漢高祖一個。)
(我朝戚太師降得那南倭北敵望影驚魂,任憑他幾千幾萬來犯邊,只遠遠聽見他
(的炮聲,遙望見他的傳風號帶,便即抱頭鼠竄,遠走高飛。)
(真是個殺人不迷眼的魔王!怎樣只見了一個言不出眾、貌不驚人的令正就魂也
(不附體了?象這樣的大將軍,也不止戚太師一個。)
(有一個高谷相公往省城去科舉,從一個村中經過,天色已晚。)
(要尋一個下處,再四沒處可尋,只見那合村男女忙劫的不了,問其所以,都說
()
一 個:這村中有一個烏大王的廟。這烏大王極有靈聖,每年今月今日要合村的人選一個
美貌女子,穿著的甚是齊整,用笙簫細樂、彩轎花紅送到廟裡,與那烏大王為妻
。那時正是烏大王成親的吉日,所以合村之人,是男是女,俱要到廟中供應,所
以沒有工夫下客。
周相公:(這相公聞知此事)待我也到廟中觀看。
(背了行李,走進廟中,只見廟中燈燭輝煌,酒筵齊備,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佳
(人先在那廟中伺候。)
(大約有一更時候,烏大王將到的時節,眾人俱漸漸的迴避盡了。)
(高相公自己一個走進廊下睡臥,且看果然有甚麼烏大王走來。)
316**時間: 地點:
(須臾,鼓打三更,只聽得颯颯風響,自遠至近,漸到廟來。)
(只見前邊擺列著許多頭踏,又有許多火把紗燈;臨後方是那烏大王,坐著八轎
(,穿著紅袍玉帶,戴著金襆頭,由中門而入,大聲)
大 家:怎得廟中有生人氣?必有奸細潛藏,與我細加搜簡!
(只見一個鬼怪,一腳跨進廊內,旋即縮退出來,稟道)
一 個:有相公在內。
(烏大王佯然不睬,竟到殿上。)
高相公:(高相公也隨即走堂中)高某一介貧儒,赴省科舉,路由於此。知大王今夕成親
,願效賓相之力,以成佳禮。
一 個:(那烏大王喜道)既是文人,願藉為禮。
(高相公將那贊拜、合巹、牽紅、撒帳之儀,甚是閒雅。)
(禮成之後,烏大王與新夫人次序坐定,便讓高相公隅坐俯觴。)
(酒至半酣,高相公)
高相公:小生攜有鹿脯,可以下酒,願獻之大王。
(烏大王喜允。)
(高相公從廊下取出鹿脯,攜了匕首,席上大刀闊斧,將鹿脯披切開來,與烏大
(王隨切隨吃。)
(高相公用心得久,眼看得專,趁烏大王取脯之時,將那匕首照著烏大王的手盡
(力使那匕首一刺,正中右手。)
(烏大王嗡得一聲,一陣狂風,不知所往。)
(高相公見烏大王與那班群妖諸怪絕無蹤影,挑明瞭燈燭,將那餘剩的杯盤從新
(的大嚼,一面問那女子的來歷。)
(他說是鄰村莊戶之家,一來也是輪該到他身上合做烏大王的夫人,二則也因是
(繼母貪圖眾家的六十兩財禮,情願賣到死地)
一 個:今得相公救了性命,真是重生再長,感激不盡!
(高相公吃到五更將盡,只見合莊的男子婦人,都頂香燭紙馬,來與烏大王慶賀
(新婚。)
(進得殿是,那還有甚麼烏大王?單只有一個烏大王的夫人坐在上面,高相公坐
(在旁邊。)
(那新夫人的父母親戚也都在內,問那烏大王的去向。)
(那新夫人備細將那夜來之事告訴了眾人。)
起 來:(眾人都一齊抱怨起來)這烏大王是我這幾莊的福德正神,保護我們莊上風調雨
順,國泰民安。你怎將我們的尊神殺害?
薛夫人:(且是那新夫人的父母埋怨道)我的女兒已是嫁了烏大王,這烏大王即是我的女
婿,你如何將我女婿殺了?況且這六十兩聘禮,我已使去許多,那裡得來賠補?
(眾人都要打。)
高相公:(那高相公)你這些愚人,我且不與你講理。你們洶洶的要來打我,你們試想一
想:那個烏大王,你們怕他如虎,情願一年一個把自己的女兒都送了與他。我連
一個烏大王都把他拿來殺了,叫他把這個女子都不敢領去,我豈是怕你們這些人
的?你們快快的收了兵,不要惹我性起!我們大家跟了這條血跡去尋那烏大王,
看他死與不曾。死了便罷,不曾死,爽利結果了他!
薛夫人:(內中有幾個省事的老人家說道)這烏大王在我們這幾個村中,輪流了每年要一
個夫人,也有了十多年了。看來也不是個正神,必定是個妖怪。只是我們奈何不
得他,只得受他的罷了。今得這位相公替地方除了這害,你們倒不知感,還要無
禮起來,卻是何道理!況且看這血跡,想是也傷得重了,我們作急極的各人持了
兵器,跟了這位相公,順了血跡,自然尋著他的所在。
(那新夫人的爹叫是郎德新,母親暴氏,一齊)
一 個:你們要尋烏大王,與我女兒同去。如烏大王尚在,還把女兒送了與他,這六十兩
財禮,是不必提了;如沒有了烏大王,等我另自嫁了女兒,接了財禮,盡多盡少
,任憑你們拿去,千萬不可逼我賠你們的銀子。
(又是那幾個老人家,一個叫是任通,一個叫是曾學禮,一個叫是倪於仕,三個
(都說那新夫人父母的不是)
三 個:你收了六十兩銀子,賣那女兒,你原也不是人了。幸得你女兒不曾被烏大王拿得
去,你該千歡萬喜才是。你倒狠命的還要把女兒送到妖精手裡,你也不叫是郎德
新,你真是『狼的心』了!
(但這個婆子古怪得緊:人間做母親,再沒有不疼女兒的,怎麼這個狠婆娘,只
(是挑唆漢子賣棄了兒女,是何主意?那新夫人郎氏一邊啼哭,一邊對眾人哭道
()
一 邊:他若是我的親娘,你們便與他六百兩、六千兩,他也捨不得賣我到妖精手裡;他
是我的個後娘,恨不得叫我死了,省了他的陪送,他如何肯不攛掇?
三 個:(眾人道)原來如此!真真是有了後母就有了後父!
一 邊:(任通等道)你女兒不消同去,你只管使那六十兩銀子。這女兒我們另自有處,
叫他得所;但與你恩斷義絕,你兩口子不要再來閒管!如今且不可誤了正事,我
們都去尋那烏大王,再作計較。
(眾人也不下千數多人,都拿了長槍樸刀、朽弓敗箭、短棍長鐮、雙叉扁斧,高
(相公寄放了行李,手執了匕刀。)
(得了二十多里,尋到一座山上,深洞之中,裡邊睡著一個極大的雄豬,正在那
(裡鼾鼾的掇氣,見了一群人趕到,並了力猛然撲將出來。)
(終是受傷太重,力量不加,被人一頓刺斲,登時死在地上。)
(眾人進他洞內搜尋,只是人骨如山,髑髏堆積。)
(那連年取去的夫人,並無影響。)
(那紅袍是一領紅草蓑衣,金襆頭是一頂黃葉箬帽,白玉帶是一條白草粗繩。)
(眾人放了一把火。)
(燒了他的妖洞,把那口死烏大王八個人抬回莊上,用扛秤足足秤了三百六十斤
(,剝了皮,把肉來煮得稀爛,攢出錢來沽了許多酒,做的饃饃,請高相公坐了
(首位。)
開 口:(倪於仕先開口)郎德新受了銀子,這女子已不姓郎,是姓『豬』了。高相公從
豬手裡奪了回來,這女子也不姓『豬』,卻姓高了。我們主張眾人做媒,就與高
相公作妾何如?
一 邊:(眾人都說)極是!
一 邊:(那郎氏隨即倒身下拜,稱說)若得相公收留,感恩不盡!
高相公:我一貧如洗,尚無妻室,且說那納妾的話?這不過是我無意中救人,何足掛意!
(眾人又再三攛掇,女子又再三不肯回他家去,高相公又不便帶他同行。)
(倪於仕家有寡母,將郎氏寄養倪於仕家,高相公中舉回來,帶了郎氏回去,成
(了夫妻。)
(誰知這郎氏見了烏大王,唬得魂不附體;見了高相公,就如閻王降小鬼一樣。
()
(高相公當了烏大王,偏會一刀刺死;當了那烏大王降伏的夫人,抖搜成一塊,
(唬得只溺醋不溺尿。)
(若不是後來撞見了一個吃生鐵的陳循閣老替高相公把那夫人教誨了一頓,高相
(公幾乎絕了血祀。)
(但這樣懼內的相公也比比皆是,不止高相公一人。)
(從貴至賤,從上至下,可見天下那些紅頭野人,別再無人可伏,只有個老婆可
(以相制。)
317**時間: 地點:
(卻說那狄希陳的為人也刁鑽古怪的異樣、頑皮挑達的倍常,若不是這個老婆的
(金箍兒拘係,只怕比孫行者還要成精。)
(饒你這般管教他,真是沒有一刻的閒空工夫,沒有一些快樂的腸肚,他還要忙
(裡偷閒,苦中作樂,使促狹弄低心,無所不至。)
(觀他做小學生時節,連先生還要捉弄他跌在茅坑,這舊性怎生改得?年紀漸漸
(大了,越發機械變詐,無所不為。)
(做秀才的時候,同了學官出到五里鋪上迎接宗師,都在一個大寺等候,他悄地
(的把教官的馬一蹬一蹬的牽到那極高的一座鐘樓上面。)
(宗師將近,教官正待乘馬前迎,再四找尋,不見了那馬。)
(門斗尋到鐘樓之上,那馬正好站在那裡。)
(誰知那馬上樓還見易,下樓卻難,只得費了許多的事,僱了許多的人,方才把
(那匹馬捆縛了四腳,扛抬得下來。)
(那馬又捆得麻木了四足,不能即時行動,宗師又來得至近,教官只得步行了數
(里。)
(遍查不著這個牽馬的人,誰知是這狄希陳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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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往學裡去,撞見一個人拿了一籃雞蛋賣,他叫住,商定了價錢,要把那
(雞蛋見一個清數,沒處可放。)
(他叫那賣蛋的人把兩隻手臂抄了一個圈內,安在馬台石頂上,他自己把那雞蛋
(從籃中一五一十的數出在那人手抄的圈內。)
一 邊:(他卻說道)你在此略等一等,我進去取一個籃來盛在裡面,就取錢出來還你。
(他卻從東邊學門進去,由西邊櫺星門出來,一直回到家中。)
(哄得那賣雞蛋的人蹲在那裡,坐又坐不下,起又起不得,手又不敢開,叫那些
(孩子們你拿一個飛跑,我拿一個飛跑,漸漸的引得那教花子都來搶奪。)
(只待得有一個好人走來,方替他拾到籃內。)
(城裡邊有一座極大的高橋,一個半老的人,挑了一擔黃呼呼稀流薄蕩的一擔大
(糞,要過橋來。)
(他走到跟前,一把手將那挑糞的人扯住,再三叫他放了糞擔)
再 三:我見你也有年紀了,怎挑得這重擔,過得這等的陟橋!你扯出擔子來,我與你逐
頭抬了過去。
一 邊:(那人道)相公真是個好心的人,甚是難為。但我這橋上是尋常行走的,不勞相
公垂念。
狄希陳:我不遇見就罷了,我既是遇見了,我這不忍之心,怎生過得去?若不遂了我這個
心,我覺也是睡不著的。『老者安之』,我與你抬一抬,有何妨礙?
(不由那人不肯,替他扯出扁擔,安在筐上。)
(那人只得合他抬了一筐過那橋去。)
一 邊:(他卻說道)你在此略等一時,我做一點小事便來。
(抽身而去。)
(哄得那人久候不至,弄得兩筐大糞,一在橋南,一在橋北,這樣臭貨,別又沒
(人肯抬,只得來回七八里路,叫了他的婆子來抬過那一筐去,方才挑了回家。
()
(夏月間,一個走路乏了的人睡在他門口的樹下。)
(他見那人睡得濃酣,輕輕的使那小棒抹了稠稠的人屎,塞在那人的鼻內。)
(那人從夢中被那大糞熏醒轉來,東看西看,南嗅北嗅,愈抽愈臭,那曉得人屎
(卻在他鼻孔之中!)
(學裡先生鼻尖上生了個石癤,腫痛難忍。)
狄希陳:(他看見說道)這鼻上的癤子,有一樣草藥,搗爛了,敷在上面,立刻取效的,
如何不治他一治?
學 師:草藥是甚名字?好叫人尋來。
合 他:門生家極多,門生就合了送來。
(走回家去,把那鳳仙花,恐怕那紅的令他致疑,故意尋那白的,加了些白礬在
(內,搗爛了叫他敷在上頭,就如那做弄程樂宇故智,染得個學師的鼻子紫脹得
(那象個準頭,通似人腰間的卵頭一樣。)
(曉得是被他將鳳仙花來哄了,學師差了門斗與他說道)
學 師:狄相公送的敷藥敷上,甚是清涼得緊,腫也消了十分之七,疼也止了。還求些須
,爽利除了根,設酒總謝相公哩。
(狄希陳口裡答應,手裡搗那鳳仙花,心裡想道)
心 裡:人說鳳仙花不論紅白,俱能染上紅色,原來卻是瞎話。
(搗完,交付門斗去了。)
(次日,學師又差了門斗說道)
學 師:第二劑藥貼上,即時全愈,師爺甚是知感,特備了一個小酌。請相公過去一坐。
狄希陳:(狄希陳心中暗道)雖然不曾捉弄得他,吃他一席酒,又得了這個單方,也不枉
費心一場。
(那門斗的「請」字兒剛才出聲,狄希陳的「去」字兒連忙答應。)
(換了一件新衣,即隨了門斗前去。)
(到了明倫堂上,門子)
門 子:相公在此略候一候,侍我傳請師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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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門子從裡出去,又叫兩三個門子進來,把儀門兩角門都緊緊的關了。)
狄希陳:(狄希陳也便有些疑心)如何大白日裡關了門則甚?
門 子:師爺的席面是看得見的東西,再要來一個撞席的,便就『僧多粥薄』,相公就吃
不夠了。
320**時間: 地點:
(說話中間,學師從裡面走將出來,狄希陳看見那學師的臉上血紅的一個鼻子,
(情知這番捉弄不著惹出事來了。)
學 師:你這禽獸畜生!一個師長是你戲弄的!這卻拿鳳仙花染紅了我的鼻子,我卻如何
出去見人?你生生的斷送了我的官,我務要與你對命!
(叫門子抬過凳來,按翻凳上。)
(時在初秋天氣,還穿夏褲的時候,二十五個毛竹大板,即如打光屁股一般。)
(打完,吩咐書辦,做文書申報學道。)
(狄希陳方才害怕,苦死央求。)
(學師只是不允。)
(直待狄員外備了一分極厚的重禮,自己跪央,方才歇手。)
(雖然使肥皂擦洗,胰子退磨,也還告了兩個多月的假,不敢出門。)
(既是吃了這們一場大虧,也該把那捉弄人的舊性改了才是;誰知那山難改,性
(難移,「外甥點燈,還是照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