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 至 第二七〇
261**時間: 地點:
(再說武城縣裡有一人,姓程,名謨,排行第三,原是市井人氏,弟兄六個,程
(大、程二俱早年亡故,止剩弟兄四人。)
(獨程謨身長八尺,面大身肥,洗補網巾為業,兼做些鼠竊狗盜的營生,為人甚
(有義氣。)
(他那竊取人家物件,也不甚麼瞞人。)
(人有可惜他的,不與他一般見識;有怕他兇惡的,又不敢觸他的凶鋒。)
(大酒塊肉,遇著有錢就買,沒錢就賒,賒買不來就白白的忍饑。)
(鄰捨家,倒是那大人家喜他,只是那同班輩的小戶甚是憎惡。)
(緊鄰有個廚子,名喚劉恭,也有八尺身軀,不甚胖壯,一面慘白鬍鬚。)
(三個兒子:大的叫是劉智海,第二的是劉智江,第三的是劉智河。)
(這個劉恭素性原是個歪人,又恃了有三個惡子,硬的妒,軟的欺,富的嫉忌,
(貧的笑話,尖嘴薄舌,談論人的是非,數說人的家務,造言生事,眼內無人,
(手段又甚是不濟。)
(人家凡經他做過一遭的,以後再叫別的廚子,別人也不敢去。)
(他就說人搶他的主顧,領了兒子,截打一個臭死。)
(最可惡的,與人家做活,上完了菜,他必定要到席上同了賓客上坐。)
(一個蔡逢春中了舉,請眾鄉宦舉人吃酒。)
(他完了道數,禿了頭,止戴了一頂網巾,穿了一件小褂,走到席前朝了上面拱
(一拱手)
秦敬宇:列位請了!這菜做的何如?也還吃得麼?
(眾客甚是驚詫。)
(內中有一位孟鄉宦,為人甚是灑落,見他這個舉動)
宗舉人:你是廚長呀?這菜做的極好。請坐吃三鐘,如何?
秦敬宇:(劉恭道)這個使的麼?
宗舉人:(孟鄉宦道)這有何傷?咱都是鄉親,怕怎麼的?
(他便自己拉了一把椅子,照席坐下。)
(眾人愕然。)
秦敬宇:(孟鄉宦道)管家,拿副鐘箸兒與廚長。
(他便坦然竟吃。)
(恨的蔡舉人牙頂生疼。)
(客人散了酒席,一個帖子送到武城縣,二十個大板,一面大枷枷在十字街上,
(足足的枷了二十個日頭,從此才把他這坐席的舊規壞了。)
(他的兒子都是另住,他與他的老婆另在一個路東朝西的門面房內,與程謨緊緊
(間壁。)
(這個老婆天生天化,與劉恭放在天平秤兑,一些也沒有重輕。)
(兩口子妄自尊大,把那一條巷裡的人家,他不論大家小戶,看得都是他的子輩
(孫輩。)
(他門前路西牆根底下,掃除了一搭子淨地,每日日西時分,放了一張矮桌,兩
(根腳凳,設在上下,精精緻致的兩碟小菜,兩碗熟菜,鮮紅綠豆水飯,雪白的
(麵餅,兩雙烏木箸,兩口子對坐了享用。)
(臨晚,又是兩碟小菜,或是肉鮮,或是鯗魚,或是咸鴨蛋,一壺燒酒,二人對
(飲,日以為常。)
(夏月的衣服,還也照常;惟是冬年的時候,他戴一頂絨帽、一頂狐狸皮帽套、
(一領插青布藍布裡綿道袍、一雙皂靴,撞了人,趾高氣揚,作揖拱手,絕無上
(下。)
(所以但是曉得他的,見了他的,再沒有一個不厭惡痛絕。)
(這程謨做些不明白的事件,他對了人敗壞他行止。)
(人家不見些甚麼,本等不與程謨相干,那失盜之人也不疑到程謨身上,偏他對
(人對眾倡說,必定是程謨偷盜。)
(程謨一時沒有飯吃,要賒取些米麵,不是漢子,就是老婆,只除他兩口子不見
(就罷;教他看見,他必定要千方百計破了開去。)
262**時間: 地點:
(一日,一個糶米豆的過來,程謨叫住,與他講定了價錢,說過次日取錢。)
(那糶糧的人已是應允。)
(程謨往裡面取升,這劉恭的老婆對了那糶糧的人把嘴扭兩扭,把眼擠一擠,悄
(悄說)
程 謨:他慣賒人的東西,不肯還人的錢價;要得緊了,還要打人。
(程謨取出升來,那糶米豆的人變了卦,挑了擔子一溜風走了。)
(程謨曉得是他破去,已是懷恨在心。)
(過了半日,又有一個賣麵的過來,程謨叫住,又與他講過要賒。)
(那賣麵的滿口應承。)
(程謨進房取秤,又喜劉恭兩口子都又不在跟前,滿望賒成了面,要烙餅充饑。
()
(誰知那劉恭好好在屋裡坐著,聽見程謨賒面,走出門前,正在那裡指手畫腳的
(破敗;程謨取秤出來,撞了個滿面。)
(賣麵的挑了擔就走。)
(程謨叫他轉來,他說)
程 謨:小本生意,自來不賒。
(頭也不回的去了。)
程 謨:(程謨向劉恭說道)你這兩個老畜生也可惡之極!我合你往日無仇,今世無冤,
我合你是隔著一堵牆的緊鄰,我沒生意,一日有得飯吃,你升合不肯借我也自罷
了;我向人賒升米吃,你老婆破了。我等了半日,再向人賒斤麵吃,你這賊老忘
八羔子又破了我的!
(看官聽說:你想這劉恭兩個雌雄大蟲,豈是叫人數落、受人罵老忘八羔子的人
(?遂說)
兩 個:沒廉恥的強賊!有本事的吃飯,為甚麼要賒人的東西,又不還人的錢價?叫人上
門上戶的嚷叫,攪擾我緊鄰沒有體面!是我明白叫他不賒與你,你敢咬了我的雞
巴!我還要攆了你去,不許你在我左邊居住哩!
(程謨不忿,捏起盆大的拳頭照著劉恭帶眼睛鼻子只一拳,誰知這劉恭甚不禁打
(,把個鼻子打偏在一邊,一隻眼睛珠打出掉在地上,鮮血迸流。)
(劉恭的老婆上前救護,被程謨在胯子上一腳,拐的跌了夠一丈多遠,睡在地上
(哼哼。)
(程謨把劉恭象拖狗的一般拉到路西牆根底下,拾起一塊捧椎樣的甕邊,劈頭亂
(打,打得腦蓋五花迸裂、骨髓橫流。)
(眾街坊一來懼程謨的凶勢,實是喜歡這兩個歪人一個打死,一個償命,清靜了
(這條街道。)
(程謨見劉恭死停當了,對著眾人說道)
程 謨:列位高鄰,我程謨償了劉恭的命,劉恭被我送了命,一霎時替列位除了這兩害,
何如?
兩 個:(眾人說道)你既一時性氣做了這事,你放心打官司。你的盤纏,我程嫂子的過
活,你都別管,都在俺街裡身上。
(程謨趴倒地,替眾人磕了頓頭,佯長跟了地方總甲去了。)
(眾人感他除了這劉恭的大害,審錄解審,每次都是街裡上與他攢錢使用。)
(還有常送東西與他監裡吃的。)
(他的媳婦子雖是醜陋,卻不曾嫁人,亦不曾養漢,與人家看磨做活,受窮苦過
(。)
(程謨駁了三招,問了死罪,坐在監中,成了監霸,倒比做光棍的時候好過。)
(一年,巡按按臨東昌,武城縣將監內重犯僉了長解,押往東昌審錄。)
(別個囚犯的長解偏偏都好,只有這程謨的長解叫是張雲,一個趙祿,在路上把
(這程謨千方百計的凌辱,一日五六頓吃飯,遇酒就飲,遇肉就吃,都叫程謨認
(錢;晚間宿下,把程謨繩纏鎖綁,腳練手扭,不肯放鬆。)
程 謨:我又不是反賊強盜,不過是打殺了人,問了抵償,我待逃走不成?你一路吃酒吃
肉,僱頭口,認宿錢,我絕不吝惜,你二位還待如何只這般凌虐?我程謨遇文王
施禮樂,遇桀紂動干戈,你休要趕盡殺絕了!
程 謨:(張雲、趙祿說道)俺就將你趕盡殺絕,你敢怎麼樣?
程 謨:誰敢怎麼樣的?只是合二位沒有仇,為甚么二位合我做對的緊?
兩 個:(張雲對趙祿道)且別與他說話,等審了錄回來,路上合他算帳。『鼻涕往上流
』,倒發落起咱來了!
(到了東昌,按院掛了牌,定了日子審錄。)
(張雲、趙祿把程謨帶到察院前伺候。)
(程謨當著眾人就要脫了褲子屙屎。)
程 謨:(眾人說)好不省事!這是甚麼所在?你就這裡屙屎!叫人怎麼存站?
程 謨:你看爺們!我沒的不是個人麼?這二位公差,他不依我往背淨處解手,我可怎麼
樣的?
程 謨:(別的解子們都說張雲、趙祿的不是)這是人命的犯人,你沒的不叫他屙屎?這
叫他屙在這裡,甚麼道理?
(張雲見眾人不然,同了趙祿押了程謨到一個空闊所在解手。)
(程謨看得旁邊沒有別人,止有二人在側,央張雲解了褲,墩下屙完了屎,又央
(張雲與他結褲帶,他將長枷梢望著張雲鼻樑上盡力一砍,砍深二寸,鮮血上流
(,昏倒在地。)
(趙祿上前扯他的鐵鎖,程謨就勢趕上,將手扭在趙祿太陽穴上一搗,搗上了個
(碗大的窟窿,暈倒在地。)
(程謨在牌坊石坐上將扭磕開,褪出手來,將腳上的鐵鐐擰成兩截,提起扭來望
(著張雲、趙祿頭上每人狠力一下,腦髓流了一地,魂也沒還一還,竟灑手佯長
(往酆都去了!程謨手裡拿著磕下來的手扭做了兵器,又把那斷了的腳鐐開了出
(來,放開腳飛跑出城。)
(有人見兩個公差打死在地,一片長板丟棄在旁,報知了武城知縣。)
(差人察驗,知是走了程謨,四下差人跟捉,那有程謨的蹤影?只得稟知了按院
(,勒了嚴限拿人,番役都上了比較,搜捕的萬分嚴緊。)
(有人說:程謨的那個老婆在刑房書手張瑞風家管碾子,只怕他知情也未見得。
()
(三四個公人尋到那裡。)
(其實張瑞風家把程謨的老婆叫將出來,眾人見了這個藍縷醜鬼的模樣,自然罷
(了。)
(誰知合該有事,天意巧於弄人。)
(張瑞風家抵死賴說沒有程謨的老婆在家。)
(這些差人越發疑心起來。)
(又兼這張瑞風衙門裡起他的綽號叫是「臭蟲」,人人都惱他的。)
張瑞風:(眾人齊聲說道)這是奉上司明文,怕他做甚?到他裡面翻去!
(倒不曾搜著程謨的老婆,不端不正剛剛撞見一個三十以下的婦人,恰原來是那
(一年女監裡燒殺的小珍哥。)
(眾人看見,你看我,我看你,都說)
程 謨:這不是晁源的小老婆小珍哥是誰?沒的咱見鬼了!
(小珍哥一頭鑽進屋去,甚麼是肯出來。)
珍 哥:(眾人圍住了房門說道)剛才進去的那位嫂子,俺好面善,請出來俺見一見。
張瑞風:(張瑞風的老婆在簾子裡面說道)這是俺家的二房,臨清娶的,誰家的少女嫩婦
許你這們些漢子看?你拿程謨,沒的叫你看人家老婆來麼?
老 婆:(眾人道)這說話的是張嫂子呀?俺剛才見的那婦人,是監裡晁監生的娘子,眾
人都認的是真。你叫他出來,俺再仔細認認,要果然不是他,等張師傅來家,俺
眾人替他磕頭陪禮。他要再不饒,俺憑他稟了大爺,俺情願甘罪。你必欲不叫他
出來,俺別的這裡守著,俺著一個去稟了大爺來要他。
張瑞風:(張瑞風娘子道)小珍哥托生了這八九年哩,如今又從新鑽出他來了?你列位好
沒要緊!你不過說當家的沒在家,得空子看人家老婆呀!
老 婆:(眾人說)這意思不好!私下乾不的!俺這裡守著,著一個稟大爺去。
(果然著了一個姓於名桂的番役,跑到縣裡稟說)
一 個:小的們打聽得程謨的老婆在刑房書辦張壽山家支使,小的們撲到那裡,張書辦沒
在家。他家回說:程謨的老婆沒在他家。小的們竟到他裡邊翻去,沒翻見程謨,
只見一個媳婦子,通似那一年監裡燒殺的施氏。小的們待認他認,他鑽在房裡,
必不肯出來。張書辦媳婦子發話,說小的們因他漢子不在家,乘空子看他老婆哩
。
縣 公:這施氏是怎麼的?
一 個:(於桂稟說)這施氏是個娼婦,名叫小珍哥,從良嫁了晁鄉宦的公子晁監生。誣
枉他嫡妻與僧道有奸,逼的嫡妻吊死了,問成絞罪。九年前女監裡失火,說是燒
死了,如今撞見了這婦人通是他。小的們一個錯認罷了,沒的小的們四五個人都
眼離了不成?
縣 公:那時燒死了有屍沒有?
一 個:(於桂說)有屍。
縣 公:屍放了幾日才領出去?只怕屍領得早,到外邊又活了。
一 個:(於桂道)若是那個屍,沒有活的理,燒得通成灰了。
縣 官:屍後來怎麼下落了?
一 個:(於桂說)晁鄉宦家領出去埋了。
縣 官:晁鄉宦家見燒得這等,也不認得了。叫張壽山來!
一 個:(同房說)他今日不曾來。
(縣官拔了兩枝簽,差了兩名快手,從院裡娼婦家尋得他來。)
(快手也只說縣官叫他,不曾說因此事。)
(張瑞風來到,縣官)
縣 官:晁監生的妾小珍哥說是燒死了,如何見在你家?
(張瑞風神色俱變,語言恍惚,左看右看)
張瑞風:小珍哥燒殺了九年多了,沒的鬼在小的家裡?
縣 官:奴才!你莫強辯!
(差了於桂,叫拿了他來,叫張壽山跪在一傍伺候。)
(待不多一會,將珍哥拿到。)
縣 官:這果然是小珍哥麼?
(小珍哥不答應,只管看張壽山。)
珍 哥:(張壽山說)這是小的臨清娶的妾,姓李,怎是小珍哥?這人模樣相似的也多,
就果真是小珍哥,這又過了九年,沒的還沒改了模樣?就認得這們真?
縣 官:(於桂等眾人說道)就只老相了些,模樣一些也沒改。
(縣官教拿夾棍夾起。)
珍 哥:你夾我怎麼呀?我說就是了。那年燒殺的不是我,是另一個老婆。我趁著失火,
我就出去了。
縣 官:你怎麼樣就得出去?
珍 哥:(珍哥指著張瑞風道)你只問他就是了。
(這縣官是個有見識的,只在珍哥口裡取了口辭,豈不真切?果被他哄了。)
(叫上張瑞風審問,他支吾不說,套上夾棍,招稱)
縣 官:九年前一個季典史,叫是季逢春,每日下監,見珍哥標緻,叫出他一個門館先生
沈相公到監裡與小珍哥宿歇,又叫出一個家人媳婦到監伏事。一日,女監裡失了
火,那家人媳婦燒殺了,小珍哥趁著救火人亂,季典史就乘空把他轉出去了。那
燒殺的家人媳婦就頂了小珍哥的屍首,屍親領出去埋了。後來季典史沒了官回家
,小珍哥不肯同去,留下小的家裡。這是實情。
(小珍哥綽了張瑞風的口氣,跟了回話,再不倒口。)
(縣官據了口辭,申了合乾上司,行文到季典史原籍陝西寶雞縣提取季典史並沈
(相公、燒死媳婦子的本夫。)
(這季典史家事極貧,年也甚老。)
(那有甚麼沈相公、家人娘子的夫主?本處官府追求不出,只得將季典史解到山
(東。)
(季典史極力辯洗,經了多少問官,後經了一個本府軍廳同知,才問出真情,方
(與這季典史申了冤枉:審得張瑞風自從珍哥進監,他倚恃刑房書辦,垂涎珍哥
(姿色,便要謀奸。)
(只因晁源見在,一懼晁源勢力,不敢下手;一因晁源饋送甚厚,不好負心。)
(後晁源已死,又因晁源家人晁住時常進監與珍哥奸宿,張瑞風將晁住挾制毆打
(,將珍哥上柙凌虐,珍哥隨與張瑞風通姦情厚。)
(珍哥在監內,晁源在日,原有兩個丫頭並晁住媳婦在監伏事。)
(晁源死了,晁源母晁宜人將丫頭媳婦俱叫出監去。)
(張瑞風隨買了一個算卦的程捉鱉老婆吃醉了酒,睡熟的珍哥炕上,放起火來,
(將程捉鱉老婆燒死在內。)
(珍哥戴了帽子,穿了坐馬,著了快鞋,張瑞風合三個禁子做了一路,羽翼了珍
(哥,趁著救火走出,藏在張瑞風家內。)
(張瑞風要瞞人耳目,故意往臨清走了一遭,只說娶了一個妾。)
(報了珍哥燒死,屍親領出葬埋。)
(天網不疏,致被捉獲。)
(申明瞭上司。)
(季典史完得官司,因年老辛苦,又缺盤費,又少人服事,衣食不敷,得病身死
(。)
(還虧了幾個舊時衙役攢了幾兩銀子與他盛殮,送了他棺木還鄉。)
(張瑞風問了斬罪,三個禁子都問了徒罪,程捉鱉坐了知情,也問了絞罪,由縣
(解府,由府解道。)
(張瑞風合珍哥各人六十板,程捉鱉合三個禁子每人四十板。)
(過了兩日,張瑞風棒血攻心死了。)
(又過了一日,程捉鱉也死了。)
263**時間: 地點:
(那日珍哥打得止剩了一口氣,萬無生理,誰知他過了一月,復舊如初。)
(晁夫人聞知此事,不勝駭異,也絕沒人去管他。)
(有人叫晁夫人把程捉鱉的老婆掘了出來。)
晁夫人:人家多有舍義塚舍棺木的,既是埋了,況又不在自己地內,掘他怎麼。
(珍哥這事傳了開去,做了山東的一件奇聞。)
(珍哥此番入監,晁家斷了供給,張瑞風又被打死,只得仰給囚糧,苟延殘命,
(衣服藍縷,形容枯槁。)
(誰知這八百兩銀子聘的美人狼籍得也只合尋常囚犯一般!第二年,按院按監本
(縣,報了文冊,臨期送審。)
(珍哥身邊一文也無,又沒有了往時的姿色可以動人憐受,這路上的飯食頭口何
(以支持?審錄必定要打,打了如何將養?把一個生龍活虎倚了家主欺凌嫡室的
(心性也消磨得盡淨。)
(無計可施,只得央了一個禁子走到晁家門上,尋見了晁鳳,叫他轉央晁夫人看
(晁源的情分,著個人照管審錄。)
晁夫人:我也只說這塊臭肉,天老爺已是消滅了,誰想過了這們幾年,從新又鑽出來臭這
世界!我不往家裡攬這堆臭屎!我已是給他出過殯埋過他了,他又出世待怎麼!
誰去照管他!晁鳳,你要房錢去,湊二兩銀子你送給他,叫他拿著來回盤纏。你
再回他:『這往後也過不出好日子來了,還活著指望甚麼呢?趁著有奶奶,只怕
還有人妝裹你;若再沒了奶奶,誰還認的你哩?這去審錄,說甚麼不打四五十板
子,這是活著好麼?』
(晁鳳問住房子的人家要了二兩銀,到了監裡。)
(見了珍哥,穿著一條半新不舊的藍布褲,白布膝褲子,象地皮似的,兩根泥條
(裹腳,青布鞋,上穿著一領藍補丁小布衫,黃瘦的臉,蓬著頭,見了晁鳳,哭
(的不知怎麼樣的)
見 了:我待怎麼,可也看死的你大爺分上!奶奶就下的這們狠,通也就不理我一理兒!
晁 鳳:你別怪奶奶;你乾出甚麼好事替奶奶掛牌扁哩,指望奶奶理你?那年燒殺的說是
你,奶奶買的杉木合的材,買的墳地,請了僧人念的經;二叔還持服領齋。誰都
想便宜了別人!後來又鑽出這們等的!這是二兩銀子,奶奶叫送與你來回盤纏。
奶奶說:往後的日子也沒有甚麼好過的了,叫你自己想哩。
珍 哥:(珍哥接了銀子只是哭)晁住這賊忘恩負義的強人在那裡哩?
晁 鳳:管墳上莊子的不是他麼?吃的象個肥賊是的!
珍 哥:(珍哥哭著罵道)我待不見那忘八羔子哩!事到其間,我也不昧陰了。你大爺在
日,我就合他好。如今就一點情分兒也沒了,影兒也不來傍傍!怕牢瘟染上他呀
?
晁 鳳:你可別怪他。從那一年惹了禍出來,奶奶說過,他再到這監裡來,奶奶待擰折他
腿哩!
珍 哥:他就這們聽奶奶說?奶奶就每日的跟著他哩?你替我上覆奶奶:你說我只沒的甚
麼補報奶奶,明日不發解,後日准起解呀,要是審錄打不殺回來,這天漸漸的冷
上來了,是百的望奶奶紮刮紮刮我的衣裳,好歹只看著你大爺分上罷!
晁 鳳:(晁鳳長吁口氣道)我說可只是你也看看大爺的分上才好哩!
珍 哥:我怎麼不看大爺的分上?
晁 鳳:你坐監坐牢的已是不看分上了,又在監裡養漢,又弄出這們事來!你親口說養著
晁住哩!這是你看分上呀?
珍 哥:這倒無傷。誰家娶娼的有不養漢的來?
(晁鳳到家回了前後的話。)
(果然次日武城縣將監內重囚逐名解出。)
(小珍哥有了這二兩銀子,再拾上這隨身的寶貨,輕省到了東昌,伺候按院審錄
(。)
(長解與他算計,把查盤推官的皂隸都使了銀子,批打時,好叫他用情。)
(不料按院審到珍哥跟前,二目暴睜,雙眉直豎,把幾根黃鬚紮煞起來,用驚堂
(木在案上拍了兩下,怪聲叫道)
珍 哥:怎麼天下有這等尤物!還要留他!
(拔下八枝簽,拿到丹墀下面,鴛鴦大板共是四十,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汪洋,
(止剩一口微氣。)
(原差背了出來,與他貼了膏藥,僱了人夫,使門板抬了他回去。)
(離縣還有五里,珍哥惡血攻心,發昏致命,頃刻身亡。)
(差人稟了縣官,差捕衙相驗明白,取了無礙回文,准令屍親領葬。)
(晁夫人聞知,差了晁鳳晁書依還抬到真空寺裡,仍借了僧房,與他做衣裳,合
(棺木,唸經發送,埋在程捉鱉老婆身傍。)
264**時間: 地點:
(卻說珍哥自從晁源買到家中,前後裡外整整作業了一十四年,方才這塊臭痞割
(得乾淨。)
(可見為人切忌不可取那娼婦:不止喪了家私,還要污了名節,遺害無窮!晁源
(只知道挺了腳不管去了,還虧不盡送在這等一個嚴密所在,還作的那業,無所
(不為;若不是天公收捕了他去,還不知作出甚麼希奇古怪事來!真正:
( 醜是家中寶,俊的惹煩惱。)
(再要娶娼根,必定做八老!)
(這晁源與珍哥的公案至此方休,後面再無別說。)
(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賢風世 悍妒婦怙惡乖倫)
(芝草何嘗有種?甘泉從古無源。)
(靈秀偏生白屋,兇頑多出朱軒。)
(名曰婦姑夫婦,實為寇敵仇冤。)
(請看薛家素姐,再觀張氏雙媛。)
265**時間: 地點:
(再說狄希陳自從與孫蘭姬相會之後,將丟掉之相思從新拾起。)
(若是少年夫婦,琴瑟調和,女貌郎才,如魚得水,那孫蘭姬就鎮日矗在面前,
(也未免日疏日遠。)
(爭奈那薛素姐雖有觀音之貌,一團羅剎之心。)
(狄希陳雖有丈夫之名,時懷鬼見閻王之懼,遇著孫蘭姬這等一個窈窕佳人,留
(連愛惜,怎怪得他不掛肚牽腸!將他送的那雙眠鞋,叫裁縫做了一個小白綾面
(月白絹裡包袱,將鞋包了,每日或放在袖內,或藏在腰間,但遇閒暇之時,無
(人之所,就拿出來,再三把玩,必定就要短歎長吁,再略緊緊,就要腮邊落淚
(。)
(那孫蘭姬送的汗巾合那挑牙,狄希陳每日袖著。)
266**時間: 地點:
(一日,素姐看見)
素 姐:你這是誰的汗巾?拿來我看!
(狄希陳連忙把汗巾藏放袖內,說道)
狄希陳:脫不了是我每日使的個舊汗巾,你看他則甚?
素 姐:怎麼?我看你一塊子去了麼?我只是要看!
(狄希陳沒可奈何,只得從袖中取將出來。)
(素姐接到手內,把汗巾展開,將那金挑牙也拿在手內看了一看)
素 姐:你實說,這是誰的?你要拿瞎話支吾,我攪亂的你狄家九祖不得昇天!我情知合
你活不成!
(狄希陳唬的那臉蠟滓似的焦黃,戰戰的打牙巴骨,回不上話來。)
(素姐見他這等腔巴骨子,動了疑心,越發逼拷。)
狄希陳:我的汗巾放在娘的屋裡,娘把我的不見了,這是咱娘的汗巾,賠了我的,你查考
待怎麼?
素 姐:你多昝不見汗巾?多昝賠你的?我怎麼就不知道?你怎麼就不合我說?你這瞎話
哄我!
(把那汗巾捲了一捲,就待往火爐裡丟。)
狄希陳:這是娘的汗巾子,等尋著了我的,還要換回去哩,你別要燒了!
(向素姐手內去奪。)
(素姐伸出那尖刀獸爪,在狄希陳脖子上撾了三道二分深五寸長的血口,鮮血淋
(漓。)
(狄希陳忍了疼,幸得把那汗巾奪到手內。)
(素姐將狄希陳扭肩膊、擰大腿、掏胳膊、打嘴巴,七十二般非刑,般般演試,
(拷逼得狄希陳叫菩薩,叫親娘。)
(哄動了老狄婆子,聽得甚詳,知得甚切,料透了其中情切,外邊叫道)
外 邊:小陳哥,你拿我的汗巾子來!我叫你不見了汗巾子,拿了我的去,叫人胡說白道
的!
素 姐:(素姐屋裡說道)好!該替他承認!我沒見娘母子的汗巾送給兒做表記!
狄婆子:你休要撒騷放屁的尋我第二頓鞭子!
(狄婆子發起狠來。)
(這素姐雖是口裡還強,說到那鞭子的跟前,追想那遭的滋味,也未免軟了一半
(。)
(這狄希陳虧不盡母親出了一股救兵,不致陷在柳州城裡。)
(誰知狄希陳脫了天雷,又遭霹靂。)
(老狄婆子悄悄的背後審問他的真情。)
(他只伸著個頭,甚麼是答應。)
老狄婆:(氣的老狄婆子)這們皮賊是的,怎麼怪的媳婦子打!
狄希陳:(狠的把手在狄希陳臉上指了兩指)這要是你爹這們『乜謝地寧頭』,我也要打
!
(狄希陳站了會子,始終沒說,去了。)
(素姐在屋裡家反宅亂的鬼吵。)
(狄希陳又要收拾上京坐監,置辦衣裳,整頓行李。)
(狄員外不放心教他自去,要自己同他上京。)
(選下了日子,要同狄希陳往關帝君廟許一願心,望路上往回保護。)
(狄員外起來梳洗已畢,去喚,狄希陳還正在南柯做夢,聽見父親喚他,想起要
(到廟中許願,匆匆起來,連忙穿衣梳洗,跟了父親同往關廟,許了願心。)
267**時間: 地點:
(忽然想起孫蘭姬的眠鞋,因起來忙迫,遺在牀裡邊褥子底下,不曾帶在身邊,
(恐怕被素姐簡搜得著,這與那汗巾又不相同,無可推托,其禍不小。)
(面上失了顏色,身上吊了魂靈,兩步趲成一步,撇了父親,一頭奔到房內。)
(誰知素姐到還不曾搜得,正在那裡洗臉。)
(狄希陳止該相機而行,待時而動,等他或是回頭,或是轉背,有多少的東西弄
(不到腰裡?誰知那心慌膽怯了的人,另是一個張智。)
(人都不曉得這個訣竅,只說那番子手慣會拿賊;卻不知那番子手拿賊的聲名久
(聞於外,那賊一見了他,自己先失魂喪智,舉止獐徨,這有甚麼難認?那狄希
(陳心裡先有了這件虧心的事,日夜懷著鬼胎,惟恐素姐得了真贓,禍機不測,
(他就合那「失了元寶在馮商客店裡」的一般,沒魂失措,也不管素姐見與不見
(,跑進房來,走到牀上,從牀裡褥子底下見了那個白綾小包依舊還在,就如得
(了命的一般,也不管素姐停住了洗臉,呆呆的站住了看他,他卻將那包兒填在
(褲襠裡面,奪門而出。)
(素姐攔住房門,舉起右手望著狄希陳左邊腮頰盡力一掌,打了呼餅似的一個扭
(紫帶青的傷痕;又將左手在狄希陳脖子上一叉,把狄希陳仰面朝天,叉了個「
(東牀坦腹」;口裡還說)
口 裡:你是甚麼?你敢不與我看!我敢這一會子立劈了你!
(狄希陳還待支吾,素姐跑到跟前,從腰間抽開他的褲子,掏出那個包來。)
素 姐:(素姐手裡捏了兩捏)古怪!這軟骨農的是甚麼東西?
(旋即解將開來,卻是一件物事。)
(有首《西江月》單道這件東西:
( 絳色紅綢作面,裡加白段為幫,絨氈裁底軟如棉,鎖口翠藍絲線。)
(猛著蓮彎窄短,細觀筍末尖纖,嫦娥換著晚登壇,閣在吳剛肩上。)
(素姐紫漲了面皮,睜圓了怪眼,稱說)
素 姐:怪道你撞見了番子手似的!原來又把你娘的睡鞋拿得來了!這要你娘知道,說甚
麼?不合那汗巾子似的,又說是他的!小玉蘭,你把這鞋拿給他的娘看去,你說
:『你多昝不見了他的鞋,又賠了他這鞋了?』你要不這們說,我打歪你那嘴!
小玉蘭:我這們說,奶奶找我可哩。
素 姐:(素姐叫喚著說道)他為甚麼就打你?他使了幾個錢買的你,他打你!
小玉蘭:姑娘哄我哩,我奶奶沒打姑娘呀?
(素姐自己拿著那鞋,撓著頭,叉著褲,走到狄婆子門口,把鞋往屋裡一撩,口
(裡)
口 裡:這又是你賠他的鞋?這不是?你看!一定是合汗巾子一日賠的!
(狄婆子叫丫頭拾起來,接在手裡,仔細看了看)
狄婆子:這不知是那個養漢老婆的鞋,你叫他休胡說!
素 姐:汗巾子說是你的,鞋又是養漢老婆的了!一件虛,百件虛;一件實,百件實!是
養漢老婆的,都是養漢老婆的;是你的,都是你的!這鞋又不認了?
(素姐這高聲發落,雖是隔著一個院落,狄老婆子句句聽得甚真。)
(他又口裡罵著婆婆,比較那狄希陳,就象禁子臨晚點賊的一般,逼拷的鬼哭狼
(號。)
(狄婆子聽見,疼的那柔腸象刀攪一樣)
狄婆子:小陳哥,他沒的捆著你哩?你奪門跑不出來麼?
狄希陳:娘來看看不的麼?我怎麼跑呀?
狄員外:你看他看去,把個孩子怎麼樣處制著哩。有這們混帳孩子!死心蹋地的受他折墮
哩!
老狄婆:(老狄婆子悄悄說道)你知不道:我也就數是天下第一第二的老婆子,天下沒有
該我怕的。我只見了他,口裡妝做好漢,強著說話,這身上不由的寒毛支煞,心
裡怯怯的。
268**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又聽見狄希陳怪叫喚說)
狄希陳:娘!你不快來救我麼?
(老狄婆子只得走進房去,只見一根桃紅鸞帶,一頭拴著牀腳,一頭拴著狄希陳
(的腿;素姐拿著兩個納鞋底的大針,望著狄希陳審問一會,使針紮刺一會,叫
(他抬稱。)
(狄婆子見了,望著狄希陳臉上使唾沫啐了一口)
狄婆子:呸!見世報忘八羔子!做了強盜麼?受人這們逼拷!嫖來!是養漢老婆的鞋!漢
子嫖老婆犯法麼?
(一邊拿過桌上的剪子,把那根鸞帶攔腰剪斷,往外推著狄希陳說道)
一 邊:沒帳!咱還有幾頃地哩,我賣兩頃你嫖,問不出這針跺的罪來!
素 姐:(素姐指著狄希陳道)你只敢出去!你要挪一步兒,我改了姓薛,不是薛振桶下
來的閨女!
(狄希陳站著,甚麼是敢動!氣的狄婆子掙掙的,掐著脖子,往外只一搡。)
素 姐:(素姐還連聲說道)你敢去!你敢去,你就再不消進來!
(狄希陳雖被他娘推在房門之外,靠了門框,就如使了定身法的一般,敢移一步
(麼?狄婆子拉著他的手說道)
狄婆子:你去!由他!破著我的老命合他對了!活到一百待殺肉吃哩!
(這狄希陳走一步,回一回頭,戀戀不捨,甚麼是肯與他娘爭點氣兒!)
(素姐見狄希陳教他娘拉的去了,也不免的「張天師忘了咒,符也不靈了」,罵
(道)
素 姐:這樣有老子生沒老子管的東西,我待不見哩!一個孩子,任著他養女弔婦的,弄
的那鬼,說那踢天弄井待怎麼!又沒瞎了眼,又沒聾著耳朵,憑著他,不管一管
兒!別人看拉不上,管管兒,還說不是!要是那會做大的們的,還該說:『這兒
大不由爺的種子,虧不盡得了這媳婦子的濟。這要不是他,誰是管得他的?』說
這們句公道話,人也甘心;是不是護在頭裡!生生的拿著養漢老婆的汗巾子,我
查考查考,認了說是他的,連個養漢老婆也就情願認在自家身上哩!這要不是雙
小鞋,他要只穿的下大拇指頭去,他待不說是他的哩麼?兒乾的這歪營生,都攬
在身上;到明日,閨女屋裡拿出孤老來,待不也說是自家哩?『槽頭買馬看母子
』,這們娘母子也生的出好東西來哩?『我還有好幾頃地哩,賣兩頃給他嫖!』
你能有幾頃地?能賣幾個兩頃?只怕沒的賣了,這兩把老骨拾還叫他撒了哩!小
冬子要不早娶了巧妮子去,只怕賣了妹子嫖了也是不可知的!你奪了他去呀怎麼
?日子樹葉兒似的多哩,只別撞在我手裡!我可不還零碎使針跺他哩,我可一下
子是一下子的!我沒見天下餓殺了多少寡婦老婆,我還不守他娘那扶寡哩!
(素姐這大發小發,老狄婆子那一句不曾聽見?氣的象癩哈蟆一般,咕咕兒的咽
(氣,只說)
老狄婆:我要這命換鹽吃麼?我合他對了罷!
狄員外:(狄員外只說)你好鞋不踏臭屎,你只當他心風了,你理他做甚麼?虧了李姑子
親口對著你說的,這要對著別人說,你也不信。你氣的這們等的,咱可怎麼樣?
狄婆子:咱千萬是為孩子。看來這孩子在他手裡象後娘似的也逃不出命來!
狄員外:這眼下待不往京去哩?且教他躲一日是一日的打哩。天老爺可憐見小陳哥,還完
了他那些棒債,他好了也不可知的。
(從此一日狄希陳就沒敢往他屋裡去,都在他娘的外間裡睡,只恐怕素姐還象那
(一遭似的暗來放火,爺兒三個輪替著醒了防他。)
(還怕他等爺兒們去了有甚惡意,狄員外又到關帝廟裡求了一簽。)
(那簽上說道:
( 憶昔蘭房分半釵,而今忽把信音乖。)
(癡心指望成連理,到底誰知事不諧。)
(狄員外雖是求了聖簽,又解不出是甚意味,好生按捺不下。)
(素姐又在屋裡不住口的咒念,狄員外兩口子只推不曾聽見,收拾行李停妥,單
(等吉日起身。)
(薛教授先兩日前治了肴饌,擺了桌盒,同了兩個兒子來與狄員外爺兒兩個送行
(。)
(素姐知道,就罵他爹,說他爹是老忘八,老燒骨拾的,把個女兒推在火坑裡,
(瞎了眼,尋這們個女婿,還虧他有臉往這裡來。)
(狄員外又只推聽不見,慌忙叫人掃地,擺桌子,定菜接待。)
(薛教授爺兒三個吃過茶,薛如兼進去後邊見了丈母,都沒往後邊去看素姐,外
(邊上了坐,坐到掌燈時分,散了。)
(次日,狄員外還叫狄希陳去辭他丈母丈人。)
(狄希陳到了薛家,薛教授會裡去了,止見了薛夫人,叫薛如卞弟兄兩個留狄希
(陳吃飯。)
(狄希陳把汗巾睡鞋的事從頭對著兩個舅子告訴,把素姐打罵的事情也對兩個舅
(子說了。)
薛如卞:這是你前生遭際,沒奈何,忍受罷了。昨日送盒子的去,說他連爹都罵了,這不
待中心風麼?不然,俺為甚麼不到後頭看看?
(你說我應的,吃了酒飯,狄希陳辭了回家。)
(過了一宿,清早起來,吃了飯,備完了行李,同了狄員外,辭了家堂合老狄婆
(子,待要起身。)
狄員外:(狄員外叫狄希陳)進屋裡與你媳婦兒說聲。
狄希陳:(狄希陳果然往屋裡對素姐作了一個揖)我合爹起身哩。
素 姐:(素姐身也沒動)你這是辭了路,再不回頭了!要是撞見強人,割了一千塊子,
你必的托個連夢與我,我好穿著大紅嫁人家!
(狄希陳聽他咒罵,眉也沒敢皺一皺,出來了。)
(卻好薛教授爺兒們都來看送起身,又送了三兩贐儀,作別起身。)
(同去的是狄賓梁、狄希陳、狄周、尤廚子四個。)
269**時間: 地點:
(不說狄希陳上京坐監。)
270**時間: 地點:
(卻說薛夫人次日要接素姐回家,薛教授)
薛教授:你接這禍害來家待怎麼?
薛夫人:你好平心!既知他是禍害,只該教別人受他的麼?女婿又沒在家裡,接了他回來
好。
薛教授:你教他回來,只別教他見我!
(龍氏聽見,罵說)
龍 氏:賊老狠天殺的!我待不看他哩!
薛教授:姓龍的說甚麼?
薛夫人:他沒說甚麼。
(混過去了。)
(差了薛三槐娘子接了素姐,跟了小玉蘭回家。)
(到了背地裡,小玉蘭把狄希陳那汗巾子合鞋的事從頭告訴,又說素姐拿著納底
(的針渾身跺他姑夫,拿帶子拴著腿,又不許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