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 至 第二六〇

251**時間: 地點:
    (再說薛素姐自到狄家,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就是兩月。)
    (這六十日裡邊,不是打罵漢子,就是忤逆公婆。)
    (這狄賓梁夫婦,一則為獨兒獨婦,百事含忍;二則恐人笑話,打了牙只往肚裡
    (咽;又虧不盡那姑子李白雲預先說了那前生的來歷,所以絕不怨天尤人,甘心
    (忍受。)
    (狄賓梁家的覓漢李九強,叫他往倉房裡量出稻子來曬,因他久在家中做活,凡
    (事都也托他,不甚防備;況那一年得了楊春那二十兩銀子買了地,靠了大樹,
    (絕不沾霜,耕芸鋤種,俱是狄家的力量,打來的糧食,春放秋收,利中有利,
    (成了個覓漢中的富家。)
    (既然富足,也就該生禮義出來,誰知這樣小人,越有越貪,抵熟盜生是其素性
    (。)
    (量稻子的時候,乘狄賓梁不在跟前,便多量了兩袋,寄在房客賣私鹽的陳柳家
    (中。)
    (這陳柳若是個好人,拒絕了他,不與他寄放;其次,全全的交還與他;再其次
    (,你便留他一半也可。)
    (誰知這陳柳比李九強更狠十倍,更貪幾分!李九強量完了稻子,鎖了倉門,交
    (還了匙鑰,走到陳柳家,取那寄放的稻子。)
陳 柳:李哥,你來做甚?
李九強:我來抗那稻子了。
陳 柳:抗甚麼稻子?你多昝買了稻池打出稻子來了?
李九強:我沒有稻池,這是主人家支與我的工糧。
陳 柳:你的工糧不在你家罷,寄在我家做甚?你休要弄的來歷不明,犯出來,帶累我住
    不成房子,稻子我收著哩,我去問聲狄大叔,看該與你不。
李九強:陳柳子,你就不見人了?這能值幾個錢,就昧了心?
陳 柳:我怎麼昧心?我只問聲狄大叔,他說該與你,我就與你去了。我待要你的哩!
李九強:■杭杭子的腔!罷!你問甚麼問,你可倒那布袋還我。
陳 柳:我又沒替狄大叔抗糧食,布袋怎麼到俺家裡?我就有布袋,也只交給狄大叔,也
    沒有給你的。
李九強:罷呀怎麼!你就使鐵箍子箍著頭?
    (李九強敢怒而不敢言,懷著一肚皮仇氣去了。)
    (陳柳也便沒有顏面,另尋了別家的房子,搬開去了。)
    (李九強時刻圖謀報仇,不得其便。)
    (陳柳雖然大賣私鹽,誰知這久慣鹽徒都與這巡鹽的民壯結成一伙,四時八節都
    (與那巡役納貢稱臣,所以任憑那鹽徒四處橫行,壅阻鹽法。)
    (阻一日,繡江縣的典史因鹽院按臨省城,考察了回來,一條腿歪跨在那馬上,
    (到了狄家客店歇住,下了馬,要吃了飯去,一瘸一瘸的往裡走,走到正房坐下
    (。)
    (狄賓梁知是本縣父母,流水殺雞備飯,撥了李九強、狄周在那裡服事。)
狄 周:(聽見手下人淒淒插插的說)典史因拿私鹽不夠起數,蒙鹽院戒飭了十板,甚是
    沒有好氣。
    (李九強打聽得陳柳這一日夜間正買了許多私鹽藏在家裡,尚未曾出去發脫,要
    (得乘機報復,服事中間)
李九強:小人聞的四爺因私鹽起數不夠,受了屈回來。這繡江縣要別的沒有,若要私鹽,
    休說每月止要四起,就是每月要四十起也是有的。只這明水地方拿的,還用不盡
    哩。
典 史:我著實問他們要,他們只說因巡緝的嚴緊,私鹽不敢入境。昨日考察,被鹽院戒
    飭了十板。
李九強:小人聽見人說道是四爺不教人拿,任人販賣。
典 史:你看我是風是傻?我一個巡鹽官,我倒教別拿賣私鹽的?
李九強:四爺,你要肯拿,這眼皮子底下就有一個賣私鹽的都把勢哩。只是四爺你不敢拿
    他。
典 史:他既賣私鹽,我怎麼不敢拿他?只怕他是連春元家,深宅大院的,我不好進去翻
    的。除了他家,憑他甚麼富豪,我不怕他。如今被火燒著自己的身子,還顧的人
    哩。你說,是甚麼人?我叫人拿去。
李九強:差人拿不將他來,差人都合他是一個人,誰肯拿他?四爺,你肯自己去堵住門子
    ,一拿一個著。
典 史:這要翻出鹽來才是真哩。
李九強:你看四爺。要翻不出鹽來,這事還好哩!
典 史:咱就去,回來吃飯。
    (騎上馬,跟了許多人,叫了地方鄉約,李九強引了路,一直奔到陳柳門口。)
    (差人堵住門,典史領人進去,何消仔細搜簡,兩隻大甕、兩個席簍,還有兩條
    (布袋、大缸、小瓶,盡都是滿的私鹽。)
    (典史叫鄉約地方取了抬秤將鹽逐一秤過,記了數,貼了封皮,把陳柳上了鎖,
    (帶了地方鄉約,說他通同容隱,要具文呈堂轉申鹽院。)
    (這伙人慌了手腳,打點彌縫:兩個鄉約每人送了四兩銀子,地方送了二兩銀子
    (,磕了一頓頭,做了個開手,放得去了;詐了陳柳二十兩銀,量責了十板,也
    (放了開去。)
    (陳柳知是李九強害他,糾合了地方鄉約,一齊都與李九強為仇。)
    (李九強自知寡不敵眾,將幾畝地仍照了原價賣與別人,把些糧食俱趕集賣了;
    (腰裡扁著銀子,拿著火種,領了老婆,起了三更,走到陳柳門上,房上放上火
    (,領著婆子一溜煙走了。)
    (陳柳房上火乘風勢,燒了個精光。)
    (眾人都疑心是李九強放的,又見李九強走了,這事再無別說;繡江縣遞了狀,
    (坐名告了李九強,出票拘人。)
    (幸得狄賓梁為人甚好,鄉莊人都敬服他,又且兒子是個秀才,沒人敢說他是李
    (九強的主人,向他瑣碎;然也不免牽著葛條,草也有些動彈。)
    (薛教授聽有此事,特來狄家看望,狄賓梁讓過了茶,薛教授往後邊看素姐,狄
    (賓梁教人定菜暖酒,要留薛教授吃飯。)
    (狄周媳婦領了人在廚房料理,妝了一碗白煮雞,還待等煎出藕來,兩道齊上。
    ()
    (及至妝完了藕,那碗裡的雞少了一半,極得狄周媳婦只是暴跳)
狄 周:這可是誰吃了這半碗?滿眼看著,這是件擋戧的東西,這可怎麼處?再沒見人來
    ,就只是小玉蘭來走了一遭,沒的就是他?
    (狄周媳婦正咕噥著,不料素姐正從廚房窗下走過,聽見說是小玉蘭偷了雞吃,
    (素姐扯脖子帶臉通紅的把小玉蘭叫到房中,把衣裳剝脫了個精光,拿著根鞭子
    (,象打春牛的一般,齊頭子的鞭打,打的個小玉蘭殺狼地動的叫喚。)
狄婆子:薛親家外頭坐著,家裡把丫頭打的喬聲怪氣的叫喚,甚麼道理?
狄 周:(叫狄周媳婦)你到後頭看看。有甚麼不是,已是打了這一頓,饒了他罷。
狄 周:(狄周媳婦走到跟前)怎麼來?大嫂你這們生氣?
素 姐:怎麼來!不長進,不爭氣,帶了這們偷饞抹嘴的丫頭來,叫賊淫婦私窠子們扶聲
    顙氣的!我一頓打殺他,叫他合私窠子們對了!
狄 周:(狄周媳婦說)大嫂,你好沒要緊!廚屋裡盛就了一碗雞,我只回了回頭就不見
    了半碗。我說:『再沒人來,只有小玉蘭來走了一遭,沒的就是他?』我就只多
    嘴了這句,誰還說第二句來?娘說叫你饒了他罷哩。
    (素姐不聽便罷,聽了越發狠打起來,手裡打著丫頭,口裡罵著道)
口 裡:賊多嘴的淫婦!賊瞎眼的淫婦!你挽起那眼上的扶毛仔細看看,我的丫頭是偷嘴
    的?賊多管閒事的淫婦!賊扯臭扶淡的淫婦!我打打丫頭你也管著?
    (只管打罵不止。)
狄 周:(狄周媳婦說)你打的那成?越扶越醉的使性子往前來了。
    (那丫頭越發怪叫。)
老狄婆:(老狄婆子自家走到跟前)素姐,你休這等的。丫頭就有不是,已是打這一頓了
    。我說饒了罷,你越發打的狠了。你二位爹都在外頭坐著,是圖好聽麼?
    (素姐雙眉直豎,兩眼圓睜)
素 姐:你沒的扯那臭淡!丫頭縱著他偷饞抹嘴,沒的是好麼?忒也『曹州兵備』,管的
    恁寬!打殺了,我替他償命!沒的累著你那腿哩!
老 婆:(老婆子道)素姐,你醉了麼?我是你婆婆呀。你是對你婆說的話麼?
素 姐:我認的你是婆婆,我沒說甚麼;我要不認你是婆婆,我可還有三句話哩!
    (狄婆子折身回去,一邊)
一 邊:前生!前生!這是我半輩子積泊的!
素 姐:你前生前生,我待不見你後世後世的哩!
    (依舊把那丫頭毒打不止。)
狄婆子:狄周,你到前頭對薛大爺說:大嫂把小玉蘭丫頭待中打死呀,俺娘說不下他來,
    請薛大爺進去說聲哩。
薛教授:我從頭裡聽見人叫喚,原來是他打丫頭。
狄婆子:(看著狄希陳道)姐夫,你到後頭說聲,叫他別要打了。
    (狄希陳都都磨磨,蹭前退後,那裡敢進去!狄賓梁笑道)
狄賓梁:仗賴親家進去看看罷。他也不敢去惹他。
    (薛教授到了後邊,素姐還把那丫頭三敲六問的打哩。)
    (薛教授見那丫頭打的渾身是血,只有一口油氣。)
    (薛教授連聲喝住,素姐甚麼是依!薛教授自己拉那丫頭起來,那丫頭的手腳都
    (是捆縛住的。)
    (薛教授一邊去拉,素姐一邊還打,把薛教授的身上還稍帶了兩下。)
薛教授:(薛教授怒道)這們沒家教!公婆在上,丈夫在下,自家的老子在傍,如此放肆
    !
狄賓梁:(望著狄周道)管家,煩你把這丫頭送到我家去,已是打的不中了。是為怎麼來
    ?
狄 周:(狄周媳婦走到跟前)俺爹叫留薛大爺吃飯,我妝了一碗雞,回頭少了一半。我
    說:『再沒人來,就只小玉蘭來了一遭,沒的就是他?』就只這一句,要第二句
    話,也敢說個誓。
    (把那狄婆子怎樣來勸,素姐怎樣打罵,告訴了個詳細。)
薛教授:(薛教授通紅了臉說道)素姐,你休這等的!這們不省事不賢惠,是替娘老子妝
    門面麼?
素 姐:嫁出去的女,賣出去的地,不干你事!脫不了一個丫頭,你又將的去了!剛才要
    不是你敦著腚、雌著嘴吃,怎麼得少了雞,起這們禍?
薛教授:這有甚麼禍?
    (長吁了兩口氣,往外走了。)
    (到了廳房,狄賓梁留他再坐,他也沒肯坐下,送出大門去了。)
    (狄賓梁合狄希陳俱回到後頭。)
狄賓梁:孩子不知好歹,理他做甚麼?叫薛親家悶悶渴渴的,留他不住,去了。
狄婆子:一個丫頭,打了一二千鞭子,風了的一般!媳婦子說,罵媳婦子;婆婆說,罵婆
    婆。薛親家悶悶渴渴的,是他閨女雌答的;咱怎麼的來,他惱咱?
    (狄希陳都抹了會子,蹭到房裡,素姐)
素 姐:我只說你急心疼跌折了腿進不來了,你也還知道有屋子頂麼?那老沒廉恥的來雌
    嘴,我叫你留他吃飯來?平白的賴我的丫頭偷嘴吃!
狄希陳:你怎麼就是沒廉恥的來雌嘴?明日巧妹妹過了門,咱爹就別去看看,也是雌嘴吃
    哩?媳婦子又沒丁著丫頭吃了雞,不過是說了一聲。這有甚麼大事,嚷得這們等
    的?
素 姐:放你家那狗屁!你那沒根基、沒後跟的老婆生的,沒有廉恥!象俺好人家兒女害
    羞,不叫人說偷嘴!
狄希陳:你睜開眼看看!誰是沒根基、沒後跟的老婆生的?我見那姓龍的撒拉著半片鞋,
    歪拉著兩隻蹄膀,倒是沒後跟的哩!只怕俺丈母的根基我知不道,要是說那姓龍
    的根基,笑掉大牙罷了!
素 姐:姓龍的怎麼?強起你媽十萬八倍子!你媽只好拿著幾個臭錢降人罷了!
狄希陳:那麼俺娘就不拿著一個錢,那姓龍的替俺娘端馬子、做奴才,還不要他,嫌他低
    搭哩!
素 姐:那麼,你媽替姓龍的舐腚!
狄希陳:你達替俺那奴才舐腚!你媽替俺那奴才老婆舐扶!
    (素姐跑上前把狄希陳臉上兜臉兩耳拐子,丟丟秀秀的個美人,誰知那手就合木
    (頭一般,打的那狄希陳半邊臉就似那猴腚一般通紅,發面饃饃一般■宣仲。)
    (狄希陳著了極,撈了那打玉蘭的鞭子待去打他,倒沒打的他成,被他奪在手內
    (,一把手彩倒在地,使腚坐著頭,從上往下鞭打。)
狄希陳:(狄希陳一片聲叫爹叫娘的)來救人!
    (兩個賽罵的時節,狄賓梁兩口子句句聽的真切,氣的老狄婆子篩糠抖戰。)
狄賓梁:(狄賓梁只說)理他做甚麼?你忘了那李姑子的話了麼?
狄婆子:這氣怎麼受?李姑子說小陳哥是他冤仇,沒的咱也是他的冤仇麼?
狄賓梁:看你糊突呀!咱是小陳哥的娘老子,咱兒是他的冤仇,咱也就是他的冤仇了。這
    是天意叫受他的。你聽我說,休合他一般見識。
    (狄婆子只得忍耐,後來聽的狄希陳叫爹娘救人,狄婆子跑進房去,素姐正坐著
    (狄希陳的頭,鷹拿寒雀,鞭子象雨點似的往下亂打。)
    (狄婆子把素姐推了個骨碌,奪過鞭子,劈頭劈臉摔了幾下子,他就手之舞之的
    (照著。)
    (狄婆子也象他騎著狄希陳的一般使屁股坐著頭,打了四五十鞭子,打的那素姐
    (口裡七十三八十四無般不罵。)
    (狄賓梁只是叫他婆子妝聾。)
    (到了後晌,狄希陳也沒敢往屋裡去睡,在他娘的外間裡睡了。)
    (到了二更天氣,狄賓梁從睡夢中被一人推醒)
狄賓梁:快起去看火!
    (狄賓梁睜開眼,看見窗戶通紅,來開房門,門是鎖的,百推晃不開,只得開了
    (後牆吊窗,走到前邊,只見窗前門前都豎著秫稭點著,火待著不著的■區,知
    (是素姐因狄婆子打了他,又恨打的狄希陳不曾快暢,所以放火燒害。)
    (狄賓梁連夜差狄周去請薛教授來看。)
薛教授:他活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我沒有這們個閨女!我沒有臉去看!我從此以後,
    我家裡也不許他進門。
    (狄周回了話。)
    (狄賓梁長吁了兩口氣,看著人搬秫稭、潑水,亂轟著也沒睡覺。)
    (薛教授知道他打女婿、放火,在家裡惱得動不的。)
薛夫人:你惱他怎麼?自家的個孩子,你可怎麼樣?著人接回他來,慢慢的說他,你沒的
    真個就棄了他不成?
薛教授:你再休題他,你只當死了他的一般!
    (薛夫人也沒等的薛教授說肯,使了薛三省媳婦到狄家來接素姐。)
    (進來見了老狄婆子,只見一家子都胖唇噘嘴,象那苦主一般。)
    (薛三省娘子說要接素姐回去。)
    (狄婆子把狄希陳的夾襖一手脫將下來,叫薛三省媳婦)
狄婆子:看看俺那孩子的脊梁!
    (只見狄希陳脊樑上黃瓜茄子似的,青紅柳綠,打的好不可憐。)
    (薛三省娘子進去見了素姐,說是接他回去,叫他梳頭,來廚屋裡替他舀水。)
    (狄周娘子一五一十從頭至尾告訴了詳細,直待素姐梳完了頭,穿完了衣裳,薛
    (三省媳婦問說)
薛三省:狄大娘,俺姐姐家去哩。吩咐叫姐姐住幾日來?
狄婆子:我用他做甚麼哩?叫他家裡只管住著。等他消消氣,我去接他,叫他來。
薛三省:(薛三省娘子說)狄大娘定個日子,好叫姐姐家去,這活絡話怎麼住的安穩?咱
    家姐姐待幾日不往俺那頭去哩麼?
狄婆子:那麼,也敢說的嘴響,俺那閨女不似這等!定要似這們樣著,我白日沒工夫,黑
    夜也使黃泥呼吃了他!
素 姐:罷呀,我待不見打你那嘴哩!
狄婆子:你休數黃道黑的!待去,夾著腚快去!
    (素姐拜也不拜,佯長往家去了。)
    (進了家門,薛教授屋裡坐著,也沒出來理他。)
薛夫人:(薛夫人迎著說道)你怎麼來?你是風是氣,還是替娘老子妝門面哩?
素 姐:我怎麼他來?我罵了他兩句沒根基、沒後跟的老婆生的,罷呀怎麼!傷著他甚麼
    來?他就把姓龍的長,姓龍的短,提掇了一頓。我又罵了兩句,他拿鞭子打我。
    我不打他,怕他腥麼?
薛夫人:你通長紅了眼,也不是中國人了!婆婆是罵得的?女婿是打得的?這都是犯了那
    凌遲的罪名哩!
素 姐:狗!破著一身剮,皇帝也對打,沒那燥扶帳!
    (龍氏在旁,氣的那臉通紅)
龍 氏:這也怪不的孩子!他姓龍的長,姓龍的短,難說叫那孩子沒點氣性?我待不見他
    那孩子往咱家來哩?我也叫小冬哥提著姓相的罵!
薛夫人:這是你賢惠,會教孩子!你那孩子不先罵婆婆,他就提著姓龍的罵來?他饒了沒
    罵我合他丈人,這就是他省事。
龍 氏:一個孩子知不道好歹,罵句罷了,也許他回口麼?誰知不道我是姓龍的?我等小
    巧姐過了門,我叫小冬哥一日三場提著姓相的罵!他要不依我,也把小巧姐打頓
    鞭子!
薛夫人:好有本事!會教道!只怕我殆了,你打小巧姐!我要不死,你也且打不成哩!
龍 氏:我不打,叫小冬哥打!
    (龍氏正在揚子江心打立水,緊溜子裡為著人,只見薛教授猛熊一般從屋裡跑將
    (出來,也沒言語,照著龍氏臉上兩個釅巴掌,打的象劈竹似的響;腿上兩腳,
    (跺了個趔趄;又在身上踢了頓腳。)
薛夫人:這們些年,你從幾時動手動腳的虎拔八的行粗?
薛教授:叫我每日心昏,這孩子可是怎麼變得這們等的?原來是這奴才把著口教的!你說
    這不教他害殺人麼!要是小素姐罵婆婆打女婿問了凌遲,他在外頭剮,我在家裡
    剮你這奴才!
    (龍氏喬聲怪氣的哭叫,薛夫人)
薛夫人:你不說你不省事,不會教道孩子,自己惹的,還怨人打哩?自己悔不殺麼!
    (龍氏走到自己房裡閂上門,一邊哭,一邊罵說)
一 邊:賊老強人割的!賊老強人吃的!你那昝不打我,我生兒長女的你打我!我過你家
    那扶日子!賊天殺的!怎麼得天爺有眼,死那老砍頭的,我要掉眼淚,滴了雙眼
    !從今以後,再休指望我替你做活!我拋你家的米,撒你家的面!我要不豁鄧的
    你七零八落的,我也不是龍家的丫頭!
    (薛教授又從屋裡出來。)
    (待去跺門,薛夫人雙手拉住)
薛夫人:你好合他一般見識?
    
    
252**時間: 地點:
一 邊:姓龍的,我勸你是好,別教人拍面皮面,才是會為人的。惹的人打開了手,只怕
    收救不住,那巴掌合腳已是揭不下來了。再尋第二頓不好看相。
    (龍氏方才見經識經,漸漸的收了法術。)
    (素姐在家住了數日,薛教授話也不合他說句,冷臉墩打著他。)
    (只是薛夫人早起後晌,行起坐臥,再三教訓,無般不勸。)
    (那被人換了心的異類,就對著牛彈琴的一般,他曉的甚麼「宮商角徵羽」的?
    (他娘說的口乾舌澀,他耳朵裡一點也沒進去。)
    (一連住了半月,狄家也沒人說來接他。)
    (薛夫人看了個吉日,備了兩架食盒,自己送素姐上門,見了狄婆子,千賠禮,
    (萬服罪,倒也教狄婆子無可無不可的。)
    (教素姐與他婆婆磕頭,他扭紮鬼的,甚麼是肯磕。)
狄婆子:親家,你沒的淘氣哩!他知道甚麼叫是婆婆,通是個野物!
    (薛夫人見他強頭別項的,只得)
只 得:罷!罷!你往屋裡去罷。你爹已是冷透了心,兩個大些的兄弟恨的你牙頂兒疼,
    你要只是這們等的不改,我也只好從今日賣斷這路罷了!
    (薛夫人吃過茶,說了幾句閒話,就要起身,狄婆子再三苦留,薛夫人)
薛夫人:親家將心比心,我有甚麼顏面坐著擾親家?就是親家寬洪大量不計較,我就沒個
    羞恥麼?
狄婆子:親家說那裡話!沒的為孩子們淘氣,咱老妯娌們斷了往來罷?
薛夫人:我白日後晌的教道了這半月,實指望他較好些了,誰知他還這們強。沒的說,只
    是難為親家,求親家擔待罷了!
    (狄婆子叫出巧姐來見薛夫人,留了拜錢,巧姐又從頭謝了。)
    (薛夫人又請狄希陳相見,回說往書房去了。)
    (薛夫人別了回去。)
    (狄婆子將那送的兩架盒子一點也沒收,全全的回還了去。)
    (送盒的人再三苦讓,狄婆子)
狄婆子:看我這們好媳婦兒,有臉吃他那東西?
    (來人只得將盒子抬回去了。)
    (從此素姐也通不出房,婆婆也絕不到他房裡。)
    (小玉蘭打的成了創,渾身流濃搭水,動不的,還在薛家養活著。)
    (端茶掇飯,都是狄周媳婦伏事。)
    (薛三省、薛三槐兩個的媳婦,薛教授都禁止了,不許來看他;凡遇節令,也通
    (不著人接他回去。)
    (狄希陳輕則被罵,重則惹打,渾身上不是緋紅,臉彈子就是扭紫。)
    (狄賓梁夫婦空只替他害疼,他本人甘心忍受。)
    (那薛如卞、薛如兼與狄希陳只是同窗來往,因素姐悍惡不良,從不往後邊看他
    (姐姐。)
    (致的人人看如臭屎,他卻恬不在意,忤逆不賢,日甚一日,後來還有許多事故
    (,且聽逐段說來。)
    (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飴弄孫)
    (家庭善事惟和氣,和則致祥乖則異。)
    (母慈子順樂融融,諸福備,凡事遂,小往大來都吉利。)
    (義方令子誠佳器,名家淑秀真閨懿。)
    (莫言景福不雙臨,名花植,麟兒出,堂上老萱應健食。)
    (右調《天仙子》)
    
    
253**時間: 地點:
    (再說晁梁進了學,與魏三打過了官司,不覺又過了一年,年已十七歲。)
    (晁夫人擇了正月初一日子時,請了他岳父姜副使與他行冠禮;擇二月初二日行
    (聘禮,四月十五日子時與他畢姻。)
    (這些煩文瑣事都也不必細說。)
    
    
254**時間: 地點:
    (且說晁梁自從生他落地,雖是僱了奶子看養,時刻都是晁夫人照管。)
    (兩個裡間:沈春鶯合兩個丫頭在重裡間居住;外層裡間貼後牆一個插火炕與奶
    (子合晁梁睡;貼窗戶一個插火炕,晁夫人自己睡。)
    (這晁梁雖是吃奶子的奶,一夜倒有大半夜是晁夫人摟著他睡覺;晚間把奶子先
    (打發睡了,暖了被窩,方把晁梁從晁夫人被窩裡抱了過去。)
    (清早奶子起來,就把晁梁送到晁夫人被內,叫奶子梳頭洗臉。)
    (奶子滿了年頭,他一點也沒淘氣,就跟著晁夫人睡覺,睡到十三四,晁夫人嫌
    (不方便,才教他在腳頭睡,還是一個被窩;漸漸成了學生,做了秀才,後晌守
    (著晁夫人在炕上讀書,就似影不離燈的一般。)
    (從奶子去了,沈春鶯就搬出外間炕上與晁夫人作伴。)
    (晁梁見說替他下聘娶親,他甚是歡喜。)
    (晁夫人叫了木匠收拾第三層正房,油洗窗門、方磚鋪地、糊牆壁、札仰塵,收
    (拾的極是齊整,要與晁梁作娶親的洞房。)
晁 梁:咱前頭住得好好的,又挪到後頭待怎麼?
晁夫人:一個新人進門,誰家住那舊房?你丈人家來的妝奩可也要盛的開。
    (說著罷了,他也沒大理論。)
    (四月十三日姜宅鋪牀,那衣飾器皿,牀帳鮮明,不必絮聒。)
    
    
255**時間: 地點:
    (晚間,俗忌鋪過的新牀不教空著,量上了一布袋綠豆壓在牀上。)
    (十五日娶了姜小姐過門,晁梁聽著晁夫人指教,拜天地,吃交巡酒,拜牀公牀
    (母,坐帳牽紅,一一都依俗禮。)
    (拜門回來,姜家三頓送飯。)
    (將次天晚上來,晁梁對晁夫人說道)
晁 梁:這天待黑上來了,屋裡擺的滿滿的,咱在那裡鋪牀?
晁夫人:鋪甚麼牀?丫頭教他外頭來睡,你自己關門閉戶的罷。
晁 梁:娘合我的牀,沈姐的牀,都鋪在那裡?
晁夫人:我合你沈姐在炕上睡罷。怎麼又鋪牀?
晁 梁:娘說新人該住新房,怎麼又不來住了哩?
晁夫人:你合你媳婦兒是新人,誰是新人?
    (晁梁還不懂的,還只說是教他媳婦自己在新房睡哩。)
    (到了後晌,他還在晁夫人炕上磨磨。)
晁夫人:這昝晚的了,咱各人收拾睡覺。小和尚,你也往你屋裡去罷。
    (晁梁還掙掙的脫衣裳、摘網子,要上炕哩。)
晁夫人:你往自家屋裡去罷。你待怎麼?
晁 梁:娘是待怎麼?叫我往那屋裡去?
晁夫人:你看這傻孩子!你往後頭你媳婦兒屋裡合你媳婦兒睡去,我從今日不許你在我腳
    頭睡了。
晁 梁:真個麼?
晁夫人:你看!不是真個,是哄你哩?
晁 梁:這我不依!每日說娶媳婦兒,原來是哄我離開娘。這話我不依,這是哄我。
    (上了炕就往被子裡鑽。)
晁夫人:好謅孩子,別要睡倒,起來往後頭去。
    (見晁夫人催的他緊了,把眼擠了兩擠,呱的一聲就哭,把個頭拱在晁夫人懷裡
    (,甚麼是拉的他起來!不由的晁夫人口裡說道謅孩子,眼裡撲簌撲簌的流淚。
    ()
    (春鶯起先見了只是笑,後來也縮搭縮搭的哭起來了。)
    (輪該晁鳳娘子在屋裡上宿。)
晁 鳳:(晁鳳娘子說道)這可怎麼樣著?不然,且教叔叔在這炕上睡罷。
晁夫人:你就沒的家說!可也要取個吉利!好兒,聽娘說,你去合媳婦兒睡了,你明日早
    起來看娘。
    (晁梁聽說,越發的痛哭起來了。)
晁夫人:好謅孩子,你是待怎麼?
晁 梁:我不怎麼,我只待還合娘睡。
晁夫人:你合我睡,你媳婦兒哩?
晁 梁:俺媳婦兒合沈姐睡,我合娘睡。
晁夫人:好謅!你怎麼知文解字做秀才來?你見誰娶了媳婦兒還合娘睡的?
晁 梁:要不合沈姐都往那屋裡去,我合娘在大牀上,俺媳婦兒合俺姐在那窗戶底下炕上
    。
晁夫人:好兒,別要毆氣,好好兒往那屋裡睡了,明日早起來看娘。
    (晁梁倒沫,晁夫人發燥,春鶯合晁鳳媳婦怪笑的。)
晁夫人:這是人間的個大禮。你今年十七歲了,進了學,冠了巾,你還小哩?那裡一個娘
    的話也不聽?這不眼下考科舉哩?你沒的往省下進場,京裡會試,你也都叫娘跟
    著你罷?你要做了官,也叫娘跟著你同上堂?這天已是三更了,我害困,你急趕
    到屋裡,打不了個盹也就天明瞭。起來,我送了你屋裡去。
    (扯著晁梁的手往外走,晁梁往後掙,晁夫人)
晁夫人:好孝順兒!一個老娘母子,你掙倒了罷?
    (那個光景,通似逃學的書生不肯赴學的模樣。)
    (無奈晁夫人拉著往外走,晁梁只得擦眼抹淚的去了。)
    (晁夫人送下他,教他關上門,然後自己回到房中。)
    (晁夫人雖是強了他去了,心裡也未免熱呼辣的。)
    (只是晁梁在自家屋裡也沒睡覺,哭了一大會子。)
    (晁夫人也沒合眼。)
    (撞了明鐘,只見晁梁已來門外敲門,晁夫人叫人與他開了門,晁夫人)
晁夫人:這們早起待怎麼?你在我腳頭再睡會子。
    (晁梁放倒頭鼾鼾的睡到日頭大高的,姜家來送早飯,方才起來。)
    (晁夫人對著姜夫人告訴晁梁夜來淘氣,姜夫人說是好,說是天性。)
    (到了晚上,又淘了無數的氣,他不肯去,晁夫人千哄萬哄的去了。)
    (從此每日晚間挨抹到三四更才去,沒等到五更就往晁夫人屋裡來腳頭一覺,成
    (了舊規。)
晁夫人:(晁夫人心裡疼的慌)你聽我說,別要這們晚去早來的。我等你媳婦兒過了對月
    ,我把這重裡間替你拾掇拾掇,你合媳婦兒來住,我合你姐可在這外間裡守著你
    。
    (晁梁喜的那嘴裂的再合不上來。)
    (沒等對月,他催著晁夫人把那裡間重糊了仰塵,糊了牆,綠紗糊了窗戶,支了
    (萬字藤簟涼牀、天藍冰紗帳子,單等過了對月就要來住。)
春 鶯:只怕他娘子嫌不方便不肯來。
晁夫人:咱別管他;他叫咱替他收拾房,咱就替他收拾。等他媳婦兒不肯來,他就沒的說
    了。
    (誰知他娘子知道收拾了房,更是喜歡)
春 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娘母子丟在一座房裡,自家住著也放心麼?清早黑夜守著些兒
    好。
    (到了五月十五,姜小姐回去娘家,只住三四日就來了,與晁梁都搬到裡間裡來
    (,早起後晌,都在晁夫人腳頭睡會子才去,每宿合媳婦都還到晁夫人炕前看一
    (兩遭。)
    (若看外邊,真象兩個吃奶的孩子,不知背後怎麼成精作怪,那姜小姐漸漸的皮
    (困眼澀,手腳懶抬,乾嘔噁心,怕吃飯,只好吃酸。)
    (晁夫人知道是有喜事,叫了靜業閹陳姑子諷誦五千卷《白衣觀音經》,又許與
    (白衣大士掛袍。)
    (光陰迅速,不覺又是次年四月十五日辰時,去昨年畢姻的日子整整一年,生了
    (一個白胖旺跳的娃娃。)
    (喜的晁夫人繞屋裡打磨磨,姜夫人也喜不自勝。)
    (晁夫人賞了徐老娘一兩銀,一匹紅潞綢;姜夫人也賞了一匹紅劉絹,一兩銀。
    ()
    (那徐老娘把臉沉沉的,讓他遞酒,也沒大肯吃,他要辭了回去。)
    (約他十七日早來洗三,他說)
合 他:那昝俺婆婆來收生相公時,落草頭一日,晁奶奶賞的是二兩銀,一匹紅緞,還有
    一兩六的一對銀花。我到十七來與小相公洗三,晁奶奶,你還照著俺婆婆的數兒
    賞我。
晁夫人:這們十七八年了虧你還記著,我就不記得了。
春 鶯:我倒還記的,你說的一點不差。你可不記的那昝沒有姜奶奶的賞哩?
晁夫人:(徐老娘說)你禁的我這點造化麼?
晁夫人:這是小事。難得姜奶奶得了外孫,我得了孫子。我任從折損了甚麼,我情管打發
    的你喜歡。
    (徐老娘方回嗔作喜,去了。)
    
    
256**時間: 地點:
    (轉眼十七,三朝之期,姜夫人帶了家人姜朝娘子來與娃娃開口,徐老娘也老早
    (的來了。)
    (姜晁兩門親戚,來送粥米的,如流水一般。)
    (晁夫人叫了許多廚子,多設酒席管待內外賓朋;又著各莊上各蒸饃饃三石,每
    (個用面半斤,舍與僧道貧人。)
    (徐老娘將娃娃洗過了三,那堂客們各有添盆喜錢,不必細說。)
    (照依晁梁那時舊例,賞了徐老娘五兩銀子、兩匹羅、一連首帕、四條手巾;放
    (在盆裡的二兩銀、三錢金子。)
    (姜夫人放在盆裡的一兩銀,兩個妗子每人五錢。)
    (臨後姜夫人又是二兩銀、兩個頭機首帕,二位妗子每人又是五錢銀。)
    (徐老娘抱著孩子,請進姜副使合姜大舅姜二舅看外甥。)
    (姜副使爺兒三個甚是喜歡,姜副使又賞了老娘婆銀一兩,二位舅各賞了五錢。
    ()
    (徐老娘抱了娃娃進去,姜副使請晁夫人相見道喜。)
    (晁夫人叫中堂設座,出見獻茶,央姜副使與娃娃起名。)
    (姜副使命名「全哥」,晁夫人謝了。)
    (吃過了茶,晁梁讓到前廳上坐。)
    (姜副使點的戲是《馮商四德記》。)
    (一個道士領過了齋供,說道)
一 個:擾了施主厚齋,無可答報。我有一個好方相送:你可將娃娃斷下的臍帶,用新瓦
    兩片合住,用炭火煅煉存性,減半加入上好明淨硃砂,研為細未,用川芎、當歸
    、甘草各一錢,煎為濃汁,將藥未陸續調搽乳上,待小兒嚥下,以盡為度;大便
    黃黑極臭稠屎,渾身發出紅點,一生不出痘疹,即出亦至輕。
    (晁夫人依他修合煅過的臍帶,稱重三分五釐,加了一分七釐硃砂,都與他陸續
    (吃了,果如道士所言,發了一身紅點。)
    (後來小全哥生了三個痘兒。)
    (這是後話。)
    
    
257**時間: 地點:
    (再說晁、姜二位夫人差了媒婆各處僱覓奶子,急不能得;姜小姐又不會看孩子
    (,每日都是姜朝媳婦幫貼,又甚不方便。)
    (一個媒婆老張領了一個媳婦子來,年紀約有二十多歲,黃白淨兒,暴暴的兩個
    (眼,模樣也不醜,只是帶著一段凶相,胸膛上兩個鼓膨的奶,身上衣服也不甚
    (襤褸,小小的纏著兩隻腳兒,懷裡抱著個夠三四個月的女兒,他說漢子編鬏髻
    (,做梳妝,他與婆婆合氣,要與婆婆分開另住,他漢子又不依他,賭氣的要捨
    (了孩子與人家做奶母,就是五年為滿也罷,要等的他婆婆死了方才回去。)
    (晁夫人不待價尋他,將言語支開他去了。)
老 張:(老張又自家回來說道)晁奶奶尋奶子這們緊,再有象這婆娘爽俐乾淨,又年小
    ,又好奶,又不醜,情管奶的哥哥也標緻。奶奶不要他,是嫌他怎麼?
晁夫人:一個躲婆婆的人,這還是人哩!叫孩子吃他奶!這不消提他,你與我快著另尋,
    我重謝你。
    (老張去了。)
    (到了次日,姜夫人教人領了兩個奶子來與晁夫人看。)
    (一個:
    (    婀娜來從道士處,未洗鉛妝,綠鬢猶黃,突腮凹臉鼻無梁。)
    (問道是何方嬌婧?家住前岡,母在鄰莊,爛柯人是妾兒郎。)
    (右調《丑奴兒令》)
    (那一個:
    (    面傅瓜兒粉,腰懸排草香;洛酥茄掛在胸膛,頸項有懸囊。)
    (春山濃似抹,蓮瓣不多長;薄情夫婿滯他鄉,無那度年荒。)
    (右調《巫山一段雲》)
    (晁夫人看得那個黑的雖是顏色不甚白淨,也還不似那烏木形骸;皂角色頭髮,
    (窪跨臉,骨撾腮,塌鼻子,半籃腳,是一個山裡人家,漢子打柴為生,因墜崖
    (跌傷了腿,不能度日,老婆情願捨了孩子賺月錢養他。)
    (那一個白的雖是顏色不甚扭黑,也還不似那霜雪的形容;玄白相間的雙鬟,燒
    (餅臉,掃帚眉,竹節鼻子,倒跟腳,是一個罪人的妻室,因丈夫充徒去了,不
    (能度日,僱做奶子營生。)
    (晁夫人口裡不說,心裡注意要那一個山人之婦,但不知他奶的好歹多寡何如,
    (教他各人都擠出些奶來,用茶鐘盛著,使重湯頓過,嗅得那個白淨老婆的奶有
    (些羶氣,又清光當的;嗅得那個黑色老婆的奶純是奶香,頓的似豆腐塊相似,
    (且又乳汁甚多。)
    (晁夫人已有七八分定了,又叫他把孩子抱來一看,卻原來是個女兒,方有兩個
    (月,扭青的頭皮,瑩白的臉,通紅的唇,不似他娘那俊模樣一點。)
晁夫人:(晁夫人看見)你要做了奶子,這孩子怎麼發付?
合 他:如奶奶留下我,可這孩子尋給人家養活。
晁夫人:萬一沒人肯要,你可怎處?
合 他:若沒有人要的,只得捨了。
    (晁夫人聽見,好生不忍。)
    (晁鳳兩口子四十二三年紀,從無子女,忽然懷孕七個月,小產了一個丫頭。)
晁夫人:晁鳳媳婦兒,你把他這孩子養活著罷。
晁 鳳:(晁鳳媳婦說)這兩個月的孩子,又不會吃東西,我給他甚麼吃?
晁夫人:你雖是小產,已是七個月了,叫他咂幾日,只怕咂下奶來也不可知的。
晁 鳳:(晁鳳媳婦道)奶奶要留下他,可我合晁鳳商量。
    (晁夫人把那一個白淨婆娘賞了一錢銀子,先自打發去了。)
春 鶯:這一個白淨,模樣又不醜,腳又不大,穿鞋面也省些,奶奶可不留下他,可留下
    這個醜的?
晁夫人:我也想來:一則是個徒夫老婆,提掇著醜聽拉拉的;一則甚麼模樣:青光當的搽
    著一臉粉,頭上擦著那綿種油觸鼻子的熏人,斬眉多睃眼的,我看不上他。這一
    個雖是黑些,也還不什麼醜。脫不了是小廝,選那奶子的人材待怎麼?你看他奶
    的自己的孩子那象他一點兒?
晁夫人:你漢子姓甚麼,叫甚麼名字?
合 他:俺當家的姓吳,名字叫吳學顏。
晁夫人:他已是跌傷了腿,爽俐把你賣幾兩銀子不好麼?
合 他:他待不賣我哩麼?我說:『你看我好一表人才哩?就把我賣二兩銀子你坐著能吃
    幾日?不如捨了這孩子,替人家做奶子,掙的月錢,娘兒兩個還好度日。』
晁夫人:你還有婆婆麼?
合 他:可不有婆婆?今年五十九了。
晁夫人:就是你做奶子,這月錢能有多少,夠養活兩口人的?
合 他:他也還會編席,編蓋垫子,也會編囤。
晁夫人:他就會編席編囤的,傷了腿,怎麼去賣?
合 他:他那昝腿好,可他也不自家賣,都是俺婆婆趕集去賣。俺婆婆壯實多著哩。
晁夫人:(晁夫人都聽在心裡)你且住二日寫文書。這媒婆姓甚麼?
心 裡:我姓魏;這裡沈奶奶不是俺婆婆說的媒麼?
晁夫人:啊!你是老魏的媳婦兒麼?你從多昝替了你婆婆的職了?
心 裡:我只出來夠兩三個月了,也沒大往別處去,就只往姜奶奶宅裡走的熟。
晁夫人:你婆婆的眼也還漏明兒?
心 裡:漏明兒倒好了,通常看不見!頭年裡還看見日頭是紅的,今年連日頭也看不見了
    ,行動都著人領著。虧了大的丫頭子,今年十二了,下老實知道好歹,家裡合他
    奶奶做伴兒。
晁夫人:我到也想他的,白沒個信兒。
心 裡:怪得他好不想奶奶哩!可是說不盡那奶奶的好處。
晁夫人:(晁夫人笑說)你婆婆是老魏,你又不老,可叫你什麼?--叫你小老魏罷。
心 裡:俺婆婆是老魏,我就是小魏。
晁夫人:老鄒這向還壯實麼?他也久沒到這裡。
心 裡:(小魏回道)俺婆婆要不為著老鄒,那眼也還到不得這們等的,全是為他,一氣
    一個掙。人旁裡勸著,他又不聽。
晁夫人:是怎麼為他生氣?
心 裡:(小魏說)俺婆婆那昝提下的親,凡有下禮嫁娶的,他都背著俺婆婆吃獨食。俺
    婆婆央他,教他續上我罷,他刺撓的不知怎麼樣,甚麼是肯!這裡頭年裡鍋市周
    奶奶家姑姑出嫁,下禮鋪牀,周奶奶說:『老魏雖是他眼看不見,這媒原是你兩
    個做的,該與他的禮合布。老鄒,你與他捎了去,務必替我捎到,我還要招對哩
    。』他盡情昧下,一點兒也沒給。也是我到了周奶奶家,周奶奶問我,我說:『
    誰見他甚麼錢,甚麼布來?』氣的周奶奶不知怎麼樣的。周奶奶說:『這們可惡
    !我著人叫了他來,數落他那臉!』叫我說:『奶奶要叫他去,趁著我在這裡叫
    他;我要不在跟前,他就說送去了,再緊緊,就說昧心誓,他有點良心兒麼?』
    周奶奶說:『你說的是。』叫人叫了他來,從外頭『長三丈闊八尺的』的來了。
      我聽見進來,我說:『周奶奶,你且問他,看他怎麼說。我且躲在一邊去。
    』他進來,趴倒地替周奶奶磕了頭,問說:『奶奶著人叫我哩?』周奶奶說:『
    我待問你句話:我那昝叫你捎與老魏的布和錢,你給過他了沒?』他老著臉說:
    『你看奶奶!奶奶忘不了他,教我捎與他的東西,我敢昧下他的?即時送給他了
    。他說眼看不見,不得來謝奶奶。我還替他捎了話來,回過奶奶的話了。沒的奶
    奶忘了麼?』周奶奶說:『可怎麼他又指使他媳婦兒來要?』他說:『我已給過
    他了,他憑甚麼來要?』周奶奶說:『你給他,可他媳婦兒見來沒?』他說:『
    他怎麼沒見?老魏炕上坐著,他媳婦在灶火裡插豆腐。』我說:『周奶奶家姑姑
    娶了,這是周奶奶賞你的兩匹布,兩封錢,共是一千二百。他娘兒兩個喜的象甚
    麼是的。』他媳婦兒還說:『周奶奶可是好,誰家肯使這加長衣著布賞人來?,
    老魏說:你替我謝謝你鄒嬸子。還讓我吃了他兩碗小豆腐子來了。我又沒給他哩
    ?真是長昧心痞,不當家豁拉的!』
    
    
258**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叫我猛■乞丁的走到跟前。我說:『呃!老鄒!你害汗病,汗鱉的
    胡說了!你搗的是那裡鬼話?你給的是甚麼布?是青的藍的?是甚麼一千二百錢
    ?』他打仔和我說誓:『我要沒吃了你的豆腐,這顙子眼長碗大的疔瘡;你要沒
    讓我吃小豆腐,你嘴上也長碗大的疔瘡!』叫我說:『誰這裡說你沒吃小豆腐兒
    麼?你可給布給錢來沒?』他說:『你好聒拉主兒!我不送布合錢給你,你可不
    就讓我吃小豆腐兒?』叫我說:『俺插著麥仁,你成三四碗家攮顙你,你送的是
    甚麼布合錢?昨日西門裡頭王奶奶家送的燒酒臘肉合粽子,我見你沒送布合錢去
    ,你打脊背裡也都吃了去了。但只說你忒狠,周奶奶費了這們一片好心,你昧下
    一半,給俺一半兒怎麼?我把俺那瞎婆婆抬到你家,有本事問你要!』他說:『
    你抬了去呀,怎麼?我給他面吃。』我說:『甚麼面?是不見面!』周奶奶又是
    笑,又是惱,可也說了他幾句好的,說:『我知道你那錢一定使了,你那布還有
    哩。你快拿了來,我添上錢還與老魏去,我還許你上門。你要這們沒德行,明日
    叔叔下禮,我也不許你來。』他才給了兩匹藍梭布,周奶奶添上一千二百錢,叫
    我拿了去給與俺婆婆。
晁夫人:這們可惡!不是你自己見了周奶奶,這股財帛不瞎了?你都往廚屋裡吃飯去,二
    十四好日子,來寫文書罷。可教誰來寫哩?
    (小魏說他漢子真走不的,還是叫他婆婆來罷。)
    (過了兩日,二十四日,早飯以後,小魏將著老吳婆子來了,替晁夫人磕了頭,
    (晁夫人見他:
    (    不黃不白的頭髮,不大不小的癭囊。)
    (戴一頂老婆鬏髻,穿一雙漢子■翁鞋。)
    (拳頭似醋盆樣大,胳膊如醬甕般粗。)
    (渾身上數道青筋,胸脯前一雙黑奶。)
    (不是古時節蛇太君的先鋒,定是近日裡秦良玉的上將。)
    (晁夫人叫小魏合他講工錢,講衣服。)
婆 子:(老吳婆子)這就沒的家說!有名的晁奶奶是個女菩薩,不相干的人還救活了多
    少哩,何況媳婦子看著小相公?我說,我敢說多少?奶奶但賞賞就過去界了。
晁夫人:休這們說。凡事先小人後君子好,先君子後小人就不好了。還是說個明白,上了
    文書。我賞是分外賞你的。你要不說個明白,我就給你一千一萬也只是該你的。
婆 子:(老吳婆子)奶奶這吩咐的是。奶奶定住數就是了。
晁夫人:我每年給你三兩六錢銀子,三季衣服;孩子生日,四時八節,賞賜在外。滿了年
    頭,我替他做套衣裳,打簪環、買櫃、做副鋪蓋,送出他去。就是這們個意思兒
    ,多不將去。
婆 子:(老吳婆子)好奶奶,這還待怎麼?同奶奶要多少才是夠,可也要命擔架呀。
    (晁夫人給了五十個錢,教晁書將著他尋人寫了文書。)
    (晁夫人收了,管待了眾人的酒飯,先支了一季九錢銀子,賞了小魏三百媒錢。
    ()
    (老吳婆子千恩萬謝的,待抱他那個女兒去尋人撫養。)
晁夫人:(晁夫人問晁鳳媳婦說)你合晁鳳商議的是怎麼?
婆 子:我教他咂了這二日,可不咂下奶來了。晁鳳說:只怕辛辛苦苦的替他養活大了,
    他認了回去,『烏鴉閃蛋』,閃的慌。
婆 子:(老吳婆子)嫂子說那裡話!這是小廝麼?怕這裡便宜殺他,認他回去過好日子
    尋好親家哩。
晁夫人:這倒不消慮。我下意不的這們個旺跳的俊孩兒捨了。他就認回去了,您也是他的
    養身父母,孩子也忘不了你。
婆 子:(老吳婆子)阿彌陀佛!我的活千歲上天堂的奶奶!俺山裡沒香,我早起後晌焚
    著松柏鬥子替奶奶念佛。我還有句話稟奶奶:除的家還許我來看看這媳婦子,漿
    衣裳、納鞋底,差不多的小衣小裳,我都拿掇的出去。
晁夫人:你沒的賣給我哩?你只別嘴大舌長的管閒事、說舌頭,那怕你一日一遍看哩。
    (老吳婆子歡天喜地而去。)
    (這吳奶子雖是個醜婦,後來奶的小全哥甚是白胖標緻。)
    (又疼愛孩子,又勤力,絕不象人家似的死拍拍的看著個孩子、早眠晏起、飯來
    (開口、箸來伸手的懶貨,除了奶小全哥,頂一個僱的老婆子做活。)
    (廚房裡做飯趕餅、上碾磨、做衣服,這還是小可,最難得的不搬挑舌頭,不合
    (人成群打伙、抵熟盜生;只是慣會咬群,是人都與他合不上來。)
    (惹得那僕婦養娘、家人婢妾,個個憎嫌。)
    (話不投機,便是晁夫人,他也頂撞幾句。)
    (後來他的婆婆老吳,晁夫人用他在城裡做活。)
    (他的漢子吳學顏雖然成了瘸子,都也行動得了,晁夫人也留他在鄉里編席管園
    (,為人梗直倔強,天生天化,真真是與他老婆一對。)
    (後來看小全哥滿了五年,晁夫人齊整送他與吳學顏一處,卻也還在宅裡住的日
    (多,在莊上住的日少。)
    (看雍山莊的管家季春江老病將危,晁夫人自己出到莊上看他。)
    (他把莊上一切經管的首尾備細交與了晁夫人,說他兒子賭錢吃酒,近日又添上
    (養了婆娘,凡事經托他不得,極力舉薦)
婆 子:吳學顏是個好人,叫他管雍山莊子,能保他不與人通同作弊。
    (晁夫人果然叫他替了季春江的職掌,卻也事事稱職。)
    (季春江病了八個月才死,見得吳學顏不負所舉,病中甚是喜歡。)
    (這也是晁夫人一人有慶,凡事都是好人相逢,惡人迴避。)
    (又見得晁夫人雖是個婦人,能在那兩個奶子之中獨揀這個醜婦,在格外識人,
    (後來還有出處,再看後回照應。)
    (第五十回 狄貢士換錢遇舊 臧主簿瞎話欺人)
    (花娘莫信已從良,刻刻須防本是娼。)
    (休恃新人恩倍厚,直思舊友技偏長。)
    (守宮深恨縧樊縛,出閣惟圖翮羽揚。)
    (說謊繡江臧主簿,想來前世出平康。)
    
    
259**時間: 地點:
    (再說狄希陳雖然做了一年多的秀才,文理原不曾通,不過徼天之幸冒濫衣巾。
    ()
    (若肯從此攻苦讀書,還象小學生一般,受那先生程樂宇的教誨,這樣小小年紀
    (,資質也算聰明,怕那文理不成?無奈那下愚不移的心性,連自己竟忘記了那
    (秀才是別人與他掙的,居之不疑。)
    (兼之程先生又沒有甚麼超凡遠見,學生進了學,得了謝禮,這便是收園結果,
    (還與他做甚麼惡人?憑他『五日打魚,十日曬網』。)
    (不料新宗師行了文書,要案臨繡江歲考。)
    (他只道幸可屢徼,絕不介意。)
    (狄員外夫婦原是務農之家,那曉得兒子的深淺?倒是薛教授替他耽愁,來請狄
    (賓梁商議,說道)
薛教授:如今同不得往年,行了條邊之法,一切差傜不來騷擾;如今差傜煩,賦役重,馬
    頭庫吏,大戶收頭,黏著些兒,立見傾家蕩產。親家,你這般家事,必得一個好
    秀才支持門戶。如今女婿出考,甚是耽心,雖也還未及六年,卻也可慮,倒不如
    趁著如今新開了這准貢的恩例,這附學援納繳纏四百多金,說比監生優選,上好
    的可以選得通判,與秀才一樣優免。這新例之初,正是鼓舞人的時候。依我所見
    ,作急與他乾了這事。又在本省布政司納銀,不消逕上京去。
    (狄賓梁從來無甚高見,又向來自從與薛教授做了親戚,事事倚薛教授如明杖一
    (般,況且這個算計又未嘗不是。)
    (狄賓梁深以為然,依其所說,糶糧食、賣棉花,湊了銀子,自己同了狄希陳來
    (到省下,先尋拜了學道掌案先生,商確遞呈子援例。)
    (那掌案先生是黃桂吾。)
    (狄賓梁領了狄希陳拜見,先送了一兩贄儀。)
婆 子:(黃桂吾將援例的規矩對他說了仔細)廩膳納貢比附學省銀一百三十兩,科舉一
    次免銀十兩。這省銀子卻小事,後來選官寫腳色,上司見是廩監,俱肯另眼相待
    ,所以近來納監的都求了分上,借那廩增名色的甚多,就是我們書吏中也常常的
    乞恩稟討。
狄賓梁:如老哥們替人討這廩生名色,約要多少謝禮?
婆 子:(黃桂吾說)把那省下的銀子盡數拿出來做了謝禮。本生圖名,我們圖利。外來
    的分上多有不效不著:親切的座師,相厚的同年,當道的勢要,都有拿不准的。
    只是我們討的,一個是一個,再沒走滾。
狄賓梁:小犬不知也可以仗賴麼?
婆 子:(黃桂吾道)這極做的麼!作候廩名色是一百三十兩,作科舉一次銀十兩,共銀
    一百四十兩。
狄賓梁:這銀子不是叫我又添出來,不過還是援例的銀內抽分的。一一奉命,日西即來回
    話。
狄賓梁:(黃桂吾留狄賓梁父子小坐)如今當十的折子錢通行使不動,奉了旨待收回去。
    行下文來,用這折子錢援例,咱九十個換;咱上納時,八十個當一兩。
狄賓梁:這折子錢那裡有換的?
婆 子:(黃桂吾道)東門秦敬宇家當鋪裡極多。要是好細絲銀子,還一兩銀子換九十二
    、三個。
    (狄賓梁辭了黃桂吾,回到下處,封了一百四十兩銀子。)
    (掌燈時分,還同狄希陳請出黃桂吾來,送了謝禮。)
    (黃桂吾收了,替狄希陳寫了援例的呈子,竟作了候廩名色。)
    
    
260**時間: 地點:
    (又說科舉一次,將呈也不令狄希陳親遞,替他袖了進去。)
    (眾書吏明白向學道乞恩。)
    (學道惟命是聽,准了呈子,行咨布政司。)
    (狄賓梁同了主人家高沒鼻子,預先的與事例房合庫官並庫裡的吏書都送了常例
    (,打通了關節,專候三八日收銀。)
狄希陳:(狄希陳想起)前年娶孫蘭姬的當鋪正是那東門裡邊的秦敬宇,浙江義烏人。既
    說他家有當十的折錢,換錢之際,乘機得與孫蘭姬一面,也不可知。況且姑子李
    白雲曾說,再待三年,還得一面。只怕這就是個偶湊機緣。
    (他不等狄賓梁知道,自己走到秦敬宇店內櫃檯外邊坐下,與秦敬宇拱了拱手。
    ()
    (秦敬宇見他少年標緻,更兼衣服鮮華,料道不是當甚衣飾的人物。)
秦敬宇:貴姓?有何事下顧?
狄希陳:(狄希陳卻瞞了他的本姓)賤姓相,繡江縣人,聞得貴鋪有當十的折錢,敬要來
    換些,不知還有否?
秦敬宇:雖還有些,不知要換多少?
狄希陳:約三百兩。
秦敬宇:只怕三百兩也還有,便是不夠,我替轉尋。但這幾日折子錢貴了。前向原是朝廷
    要收折子錢回去,所以一切援納事例都用折錢。那有折錢的人家,聽了這個消息
    ,恨不得一時打發乾淨;恐怕又依舊不使了,一兩可換九十文。若換得多,銀色
    再高,九十一二個也換。如今折子錢將次沒了, 官府膠柱鼓瑟不肯收銀;所以
    這折子錢,一兩銀子還換不出七十七八個來。
狄希陳:我打聽得每兩可換九十三文,如何數目便這等差的多了?
秦敬宇:適間曾告過了,如今就是小鋪還有些,別家通長的換盡了。
狄希陳:每兩九十文何如?
秦敬宇:這個敢欺麼?別人家多不過是七十八文,小鋪照依行使錢數,若是足色紋銀,每
    兩八十文算。相公再往別家去商量,不要說八十以上,就是與八十個的,相公也
    不消再來下顧,就近照顧了別人。
狄希陳:這是大行大市,你一定不易哄我。你且把一錠元寶收下,待我再去取來。
    (秦敬宇放在天平內兑了一兑,足數五十兩,寫了一個收帖,交與了狄希陳)
秦敬宇:錢在家裡,不曾放在鋪中,如相公用得急,今日日西時到家裡去交易;如用得不
    急,明日早我在家拱候。
狄希陳:(狄希陳想了一想)明早我還有小事,不消在家等我,爽利明日晚上些罷。
    (與秦敬宇約就,分別去了。)
    (回到下處,把折錢騰貴的緣故與狄賓梁說了,狄員外)
狄員外:只怕是他哄咱。這一兩差十二三文,三百兩差著好些哩。
狄希陳:爹再往別處打聽,要是他哄咱,咱倒出銀子來往多數的去處換去。
狄希陳:(吃了午飯,高沒鼻子走到,前來問說)咱換了折子錢了?可是咱自己有哩?
狄員外:咱自己沒有,正待換錢哩,不知那裡有換的?
狄希陳:(高沒鼻子說)十日前換好來,每兩換到九十二、三文哩。今乃錢貴了,好銀子
    換七十八、九個;銀色差些,換七十七、八個。如今沒了錢,還換不出來哩。東
    門裡秦家當鋪只怕還有。他還活動些,差不多就罷了。西門外汪家當鋪也還有,
    可是按著葫蘆摳子兒,括毒多著哩。除了這兩家子,別家通沒這錢了。
    (狄狄員外聽在肚內,同狄希陳將城裡城外的舖子排門問去,一概回說沒有,直
    (問到西門外剪子巷汪家鋪內,問著他,大模大樣,不瞅不睬的,問說要換多少
    (。)
    (狄希陳見他大意,做說要換一千兩。)
狄員外:(汪朝奉道)這折子錢不過是納例事用,如何要換這許多?
狄希陳:有兩個小價甚是小心,所以每人都要與他納個監生。
狄員外:(汪朝奉道)沒有這許多了,多不過二、三百兩光景。
狄員外:就是二、三百兩也可,待我零碎再換。每兩換多少數?
狄希陳:(汪朝奉道)有帶的銀子麼?取出來看看。看了銀色,再講錢數。
    (狄員外取出一錠元寶來,汪朝奉接到手裡,看了一看)
狄員外:銀子都是一樣麼?
狄員外:都是足色紋銀。
狄希陳:(汪朝奉道)既是紋銀,每一兩七十八文。
狄員外:八十二文罷。
狄希陳:(汪朝奉道)這銀錢交易,那有謊說?
狄員外:八十一文何如?
    (汪朝奉佯佯不理,竟自坐在櫃內。)
狄員外:八十個齊頭罷。
狄希陳:(汪朝奉道)如今錢貴了,等幾時賤些再與盛價納監罷。
狄希陳:既是換不出錢來,且叫他開著當鋪,營運著利錢,等候納監不遲。
    (彼此看幾眼散了。)
    (回到下處,方知秦敬宇說得不差,高沒鼻子也是實話。)
    (次早,狄希陳又拿了二百兩銀子,叫狄周跟著,約道秦敬宇已到鋪中。)
    (狄希陳走到秦敬宇家內客位裡坐起,走出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頭來)
狄希陳:俺爹往當鋪去了,家中通沒有人,有甚話說請往當鋪說去。
狄希陳:你到家裡說去,我是明水鎮的狄相公,你爹約我來家換錢哩。你後頭說家裡知道
    。
    (丫頭果然回家去說了。)
    (孫蘭姬聽說,將信將疑,悄悄的走到客廳後邊張了看,一些也不差,真真正正
    (的一個狄希陳,在後邊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狄希陳曉得個中機括,把狄周支調了出去。)
    (孫蘭姬猛然跑到外面,狄希陳連忙作了個揖。)
    (孫蘭姬拜了一拜,眼內落下淚來。)
狄希陳:這幾年好麼?
    (孫蘭姬沒答應,把手往後指了兩指,忙忙的進去了,教那丫頭端出茶來。)
    (狄希陳吃過茶,丫頭接了茶鐘進去。)
    (孫蘭姬把丫頭支在後邊,從新走到客廳後頭,張看沒有別人,探出半截身,去
    (袖裡取出一件物事,往狄希陳懷裡一撩。)
    (狄希陳連忙藏在袖中,看得外面沒人進來,連急走到廳後與孫蘭姬摟了兩摟,
    (親了兩個嘴。)
    (狄希陳仍到前邊坐下,取下簪髻的一隻玉簪並袖中一個白湖綢汗巾,一副金三
    (事挑牙,都用汗巾包了,也得空撩與孫蘭姬懷內。)
    (恰好狄周走進門來。)
狄希陳:我們且自回去,等日西再來罷。
    (孫蘭姬在後面張著狄希陳去了。)
    (狄希陳在袖中捏那孫蘭姬撩來的物件,裡邊又有軟的,又有硬的,猜不著是甚
    (麼東西。)
    (回到下處背靜處所,取出來看:外面是一個月白縐紗汗巾,也是一副金三事挑
    (牙,一個小紅綾合,包裡邊滿滿的盛著趙府上清丸並湖廣香茶,一雙穿過的紅
    (綢眠鞋。)
    (狄希陳見了甚是銷魂,把那鞋依舊用原來汗巾包裹,藏褲腰之內,見狄賓梁說
    ()
狄希陳:秦敬宇往店中去了,約在日西再去。
    (孫蘭姬差人替秦敬宇送午飯,教人合他說道)
孫蘭姬:有一人來家,說是約他來換錢的,回他去了。
秦敬宇:原約過日西關了店回去交易,如何便早來了?你叫家中備下一個小酌。也是三、
    四百兩交易,怎好空去得?
    (送飯的人回去說了。)
    (孫蘭姬甚是歡喜,妄想吃酒中間還要乘機相會,將出高郵鴨蛋、金華火腿、湖
    (廣糟魚、寧波淡菜、天津螃蟹、福建龍蝨、杭州醉蝦、陝西瑣瑣葡萄、青州蜜
    (餞棠球、天目山筍鯗、登州淡蝦米、大同酥花、杭州咸木樨、雲南馬金囊、北
    (京琥珀糖,擺了一個十五格精緻攢盒;又擺了四碟剝果:一碟荔枝、一碟風乾
    (栗黃、一碟炒熟白果、一碟羊尾筍■桃仁;又擺了四碟小菜:一碟醋浸薑芽、
    (一碟十香豆豉、一碟萵筍、一碟椿芽。)
    (一一預備完妥。)
    (知狄希陳不甚吃酒,開了一瓶窨過的酒漿。)
    (實指望要狄希陳早到,秦敬宇遲回,便可再為相會。)
    (誰知這個見面的緣法,也是前生注定,一些也教人勉強不得。)
    (狄希陳也懷是這個心腸,沒等日西吃了午飯,叫狄周拿了銀子,走到秦敬宇家
    (內,以為秦敬宇這赤天大晌午豈有不在鋪中,早來家中之理。)
    (誰知秦敬宇因要留狄希陳小坐,恐怕家中備辦不來,吃了飯,將舖子托了伙計
    (,回家料理。)
    (狄希陳跨進門去,秦敬宇接出門來,與了狄希陳一個閉氣。)
    (讓到客次坐下,吃了兩道茶,狄希陳又取出二百兩銀子兑了。)
    (秦敬宇叫人拭桌,端上菜來,狄希陳再三固辭,秦敬宇再三固讓。)
    (狄希陳還有不死的念頭,將計就計,依允坐下。)
    (誰知秦敬宇在家,這孫蘭姬別要說見他的影響,你就再要聽他聲咳嗽也杳不可
    (聞。)
    (狄希陳忖量得無有可乘之機,還不「三十六計」更待何時?推辭起席。)
秦敬宇:這錢如何運去?
    (狄希陳叫狄周回到下處,取兩三頭騾子、幾條布袋,前來馱取。)
    (秦敬宇叫人從後邊將錢抗了出來,從頭一一見了數目,用繩貫住,垛成一堆。
    ()
    (待不多時,狄周將了頭口,把錢馱得去了。)
    (狄希陳也辭謝出門,翹首迴環,玉人不見,甚難為情。)
    (秦敬宇又再三請他留號。)
狄希陳:我名喚相於廷,府學廩膳,今來府援納准貢。
    (秦敬宇必要問他尊號。)
問 他:號是覲皇。
    (通是冒了他表弟的履歷。)
    (秦敬宇送了狄希陳回去,孫蘭姬故意問說)
秦敬宇:這個來換錢的,你認得他麼?
秦敬宇:原不認得他。敘起來,他說是繡江縣人,在明水鎮住,府學的廩膳生員,名字叫
    是相於廷,號是相覲皇。
孫蘭姬:呸!扯淡!我只說你認得他,叫我擺這們齊整攢盒待他!不認得的人,卻為甚麼
    留他?
秦敬宇:休道三百兩的交易,也不可空了他去;這們個少年秀才,又是個富家。人生那裡
    不會相逢?再見就是相知了。況我常到繡江縣討帳,明水是必由之地,陰天避雨
    ,也是好處。你那攢盒,他又不曾都拿去了,不過吃了你十來鐘酒,這們小人樣
    !
    (兩個說笑了一會,秦敬宇依舊往鋪中去訖。)
    (狄希陳只因冒了相於廷,恐怕露了馬腳,便不好再到他家,從此一別,便都彼
    (此茫茫,再難相見。)
    (狄希陳換了折錢回去,心猿意馬,甚是難為。)
    (等到初三納銀,布政司因接誥命,改到初八;初八又因右堂到任,彼此拜賀,
    (排公宴,又改至十三,方才收了銀子,出了庫收,行文本縣,取兩鄰里老並府
    (學結狀。)
    (父子在省整整的住了一月,方才回家。)
    (這援例納監,最是做秀才的下場頭;誰知這渾帳秀才援例,卻是出身的階級。
    ()
    (狄希陳納了准貢回去,離家五里路外,薛教授備了花紅鼓樂,做了青絹圓領,
    (備了果酒,前來迎賀。)
    (連春元父子、相棟宇父子、崔近塘、薛如卞兄弟並莊鄰街裡都備了賀禮,與狄
    (員外掛旗懸扁。)
    (狄員外家中照依進學的時節設了許多酒席,管待賓朋。)
    (坐首席的一位老秀才,號是張雲翔,年紀九十一歲,點了一本《五子登科記》
    (,大吹大擂,作賀了一日。)
    (次日,往城裡見縣公,送了八大十二小一分厚禮。)
    (點收了絨簟二牀,犀杯一隻,姑絨一匹,蜜蠟金念珠一串。)
    (簷下留了茶。)
    (又送該房一兩銀,央他在縣公面前攛掇,要與他扯旗掛扁,許過行了旗扁,還
    (要重謝。)
    (該房慫慂,縣公起先作難。)
縣 公:(該房稟說)這是朝廷開的新例,急用此項銀兩充餉。這初時節若不與他個體面
    ,後來便鼓舞不動。
    (縣公依允,即時吩咐做「成均升秀」的扁,「貢元」的旗,彩亭羊酒,差禮工
    (二房下到明水與狄希陳行賀。)
    (狄賓梁預先又央了該房,要請一位佐貳官下鄉,好圖體面。)
    (縣尊委了糧衙臧主簿同來,狄賓梁在本家辦了酒席管待主簿;間壁客店設席管
    (待二位該房;前麵店房管待行人。)
    (主簿該房酒席都有戲子樂人。)
    (散席時候,二位該房,每位二兩;一切行人俱從厚優謝。)
    (次早,狄希陳仍備了禮謝縣公,謝主簿。)
    (縣公點收了銀鼎杯二隻、銀執壺一把、縐紗二匹。)
    (主簿收了兩匹潞綢、兩匹山繭綢、一副杯盤、兩牀絨簟、十兩折席,讓坐留茶
    (。)
    (主簿自敘,說也是准貢出身,他也是廩膳援例,科過了三遍舉,說他遭際的不
    (偶)
秦敬宇:甲子科場裡本房已是薦了,只因一場表裡多做了兩股,大主考就把卷子貼出來了
    ,掛出榜來只中了一個副榜;丁卯那一科,更造化低,已是取中了解元,大主考
    把卷子密密層層的圈了,白日黑夜拿著我的卷子看,臨期把我的卷子袖在袖子裡
    忘了,另中了一個解元。後來我見他那卷子,圈點的那如我的兩篇?《孟子》的
    文章,抹了好幾筆,三篇經文章也通沒有起講。叫我說:『這文章怎麼中的解元
    !』我要合他見代巡。那大主考恐怕皇上知道,再三的央我說:『前程都有個分
    定的,留著來科再中解元罷。叫他把牌坊銀子讓了兄使。』我說:『豈有此理!
    既是老大人這等說,生員狗屁也不放了。』我仔細想來:頭一科已是中了,神差
    鬼使的多做上兩股,不得中;後一科已是中了解元,被人奪去。這是命裡不該有
    這舉人的造化了。遇著這納貢的新例,所以就了這一途,敝縣的縣公合宗師都替
    我贊歎,都說可惜了的,也都不稱我是甚麼『齋長』,都稱我是『俊秀才』。這
    『俊秀才』的名色也新呀。
      後來上京會試,吏部裡又待考哩。其實拿著自己的本事考他下子好來,吃虧
    那長班狗攘的攛掇說:『這准貢的行頭,考得好的,該選知州知縣推官通判哩。
    爺不消自己進去,受這辛苦做甚麼?有專一替人代考的人,與他幾兩銀子,他就
    替咱考了。』誰知造化低的人,撞見了個不通文理的人,《四書》本經都不記的
    。出了個《孟子》題是『政事冉有季路』。他做的不知是甚麼,高高的考了個主
    簿。掛出榜來,氣了我個掙!我說:『罷了,罷了,天殺的殺了我了!』無可奈
    何的選了這裡來。
      說不盡敝堂尊認的英雄,我頭一日到了任,他沒等退堂,只是對著門子書辦
    誇我說:『你三爺真是一個豪傑,可惜做這們個官,不屈了這們個人品?我必欲
    扶持他,薦本還教升個知縣,』每日准十張狀,倒足足的批八張給我。咱讀書的
    人,心裡明白,問的那事,就似見的一般,大小人都稱我是『臧青天』。咱把那
    情節叫管稿的做了招,我自提起筆來寫上參語,看得其人怎麼長,該依擬問徒;
    其人怎麼短,該依擬問杖;多多的都是有力。咱不希罕他一點東西,盡情都呈到
    堂上去。行下發落來,咱收他加二三,堂上又喜咱會幹事,百姓又喜咱清廉,昨
    日已許過我升的時節要與我剝靴哩。
      昨日考童生的卷子,二衙裡到是個恩貢,只分了三百通卷子與他;四衙裡連
    一通也沒有;這七、八百沒取的卷子,通常都叫我拆號。我開了十個童生上去,
    一個也沒遺,都盡取了。就是昨日委我與兄掛扁,這都是堂尊明明的照顧。這要
    不是堂尊委了我去,兄為甚送我這禮?瞞不得兄,貴縣自從我到,那樣的『國順
    天心正,官清民自安』的?兄這青年就了這一途,省的歲考淘那宗師的氣,京裡
    坐了監,就熱氣考他下子,勤力自己進去,怕是進去,僱個人進去替考。只是要
    僱的著人才好,象我就是吃了人虧。這要走差了路頭,再要走到正路上去就費事
    了。雖是堂尊許說,待他去了就要保升我坐轉這裡知縣哩,你知道天老爺是怎麼
    算計?兄臨上京的時節,我還到貴莊與兄送行,還有許多死手都傳授給兄。正是
    『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
    (說完,狄希陳辭了回家,將臧糧衙的話從頭學了一遍,說的狄員外滿面生花,
    (薛教授也不甚為異。)
    (後來傳到連舉人耳朵,把個連舉人的大牙幾乎笑掉,罵了幾聲)
宗舉人:攮瞎咒的眾生。
    (正是:酒逢知己知杯少,不遇知音不與談。)
    (狄希陳如何上京,如何坐監,且聽下回再說。)
    (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魚漏網 施囚婦狡兔投羅)
    (天地寥寥闊,江湖蕩蕩空,乾坤廣大盡包容。)
    (定盤打算,只不漏奸雄。)
    (殺人番脫底,漁色巧成凶,安排凡事聽天公。)
    (要分孽鏡,情法果曾同?)
    (右調《南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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