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 至 第二五〇

241**時間: 地點:
    (再說薛夫人因素姐蹺蹊作怪,又大吃燒酒雞蛋,心中甚是牽掛,叫了薛三省娘
    (子來)
薛夫人:你梳上頭看看姐姐去,看他今日黑夜作怪來沒。
    (薛三省娘子來到薛家,因知狄希陳在房裡,沒就進去。)
狄 周:(先到廚房內與狄周媳婦拜了拜)夜來姐夫往屋裡睡來?
狄 周:(狄周媳婦笑說)你該叫著個拘盆釘碗的來才好。
薛三省:(薛三省媳婦笑說)怎麼?姐姐的傢伙沒的破了?
狄 周:(狄周媳婦笑說)打了兩下子,有個沒打破的麼?
薛三省:(薛三省媳婦笑說)可不知是怎麼就依了?
狄 周:(狄周媳婦說)他兩個在兩下裡睡,大嫂就沒提防,吃了那燒酒醉了。陳哥可悄
    悄的到他牀上,替他脫了褲,抗起腿來。依著小玉蘭說,弄得四杭多著哩!扯了
    一大會子才醒。醒是醒了,那身上醉的還動彈不的。
薛三省:(薛三省媳婦笑道)敢子也就顧不得疼了。
狄 周:(狄周媳婦說)一聲的只叫:『慢拉!慢拉!』一定是疼。
薛三省:(薛三省媳婦說)俺小哥不知取了喜不曾?
狄 周:(狄周媳婦說)誰知道?我倒沒問小玉蘭哩。
薛三省:(薛三省媳婦說)我來了這一會子,情管也梳上頭了,待我進屋裡去罷。
素 姐:你來做甚麼哩?
薛三省:(薛三省娘子說)娘怕姐姐還作業,不放心,叫我來看看哩。
    (一邊把素姐的被抖了一抖,三折起來,又刷那綠段褥子)
一 邊:呀!怎麼這門些血在上頭?
素 姐:(素姐紅了臉)罷麼!替我疊在裡頭!
薛三省:(薛三省娘子說)姐姐,可娘給你的那個哩?放著不使,這可怎麼收著哩?
    (薛三省娘子疊著鋪蓋,適值狄婆子進來。)
薛三省:(薛三省娘子把那褥子又抖將開來)狄大娘,你看俺姐姐展污的褥子這們等的!
    (狄婆子看著,笑說)
狄婆子:罷呀怎麼!你還替他疊起來。
    (留下薛三省娘子吃了飯,可可的老田也來打聽要喜錢。)
    (狄婆子賞了薛三省娘子合老田每人二百錢、三尺紅布、一條五柳堂織的大手巾
    (。)
    (薛三省娘子謝了回去,把素姐成親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薛三省:把那褥子我都與狄大娘看了。狄大娘喜歡,賞了我二百錢、這布合手巾。老田也
    到了那裡,也賞的合我一樣。姐夫見了我,不是那夜來的臉了,滿臉的帶著那笑
    。
薛婆子:你趕日西些再去走遭,叫你姐姐把小玉蘭挪到廚屋裡睡去,這們可惡!
薛三省:(薛三省娘子說)不消去了。狄大娘說,後晌待叫他外頭睡哩。
龍 氏:我說的是甚麼話!這也消替他愁麼?往後他女婿只怕待往外邊睡覺,他還不依哩
    。
    (薛夫人方才放了這根腸子。)
    (但不知後來何如,且再看後回解說。)
    (第四十六回 徐宗師歲考東昌 邢中丞賜環北部)
    (世路盡茫茫,關河各一方。)
    (數封疆,吳楚齊梁。)
    (一似別離難再合,嗟卯酉,歎參商。)
    (恩多偏易見,怨廣每相償。)
    (是相遭,都在羊腸。)
    (只勸人情留好處,訪故舊,遇他鄉。)
    (右調《唐多令》)
    
    
242**時間: 地點:
    (卻說晁夫人從晁梁七歲的時候就請武城學的一個名士尹克任教他開蒙讀書,直
    (教到十六歲。)
    (那晁梁的資性也不甚聰明,這尹克任的教法也沒有甚麼善誘,首尾十年,把晁
    (梁也教了個「半瓶醋」的學問。)
    (宗師行文歲考,晁梁初次應試,縣裡也取了名字,府考是他丈人姜副憲的人情
    (,也取在三四十名之內。)
    (學道將次按臨東昌。)
    (原來那學道宗師姓徐,名文山,江西吉水縣人,甲戌進士,原任武城縣知縣,
    (十六年前,打那晁思才與晁無晏、替晁梁起名字的,都是他。)
    (由武城知縣行取工科給事中,因諫言削職為民,又丁了兩遍艱,奉恩詔起了原
    (官,升了參政兼副使,提督山東學政。)
    (他未曾按臨,心裡也就想道)
心 裡:那武城晁家的孩子,我與他取名晁梁,今已十六歲矣,那孩子象是有些造化,只
    怕已是進過學了。
    (及到了東昌,看那府裡呈送的童生文冊,武城縣童生第三十八名正是晁梁名字
    (。)
    (徐宗師看了,曉得他未曾進學,歎惜時光易過,不覺又是一十六年。)
徐宗師:(又歎)凡事有數,只知替他保全家事,又替他取名,那知又來與他成就功名。
    (到了考試的日期,點到晁梁跟前,宗師見是個披髮童生,眉清目秀,知是逼真
    (晁梁無疑。)
宗 師:你是那晁鄉宦的兒子麼?
晁 梁:是。
宗 師:你的名字是誰起的?
晁 梁:是宗師老爺起的。
宗 師:你那嫡母與生母都還在麼?
晁 梁:都在。
宗 師:下去就號,用心做文。
    (那童生們見宗師問了他這許多家常說話,都說)
晁 梁:這是不消講得,穩穩的一個秀才了。
    (出的題目是『故舊不遺』、『取二三策而已矣』。)
    (晁梁早早做完,交了卷子,送上宗師面試。)
宗 師:你從的先生是誰?
晁 梁:是尹克任。
宗 師:是我行後進的麼?
晁 梁:是。
宗 師:這先生不教你做文的法律?你這文字也還未成,我取你進學,你卻要用心讀書,
    不可說是進了學就懈了志,便辭了先生,你就終世無成了。那些晁思才這班歪憋
    族人也還上門來欺你家麼?
晁 梁:每人都與他五十畝地、幾兩銀子,又是幾石糧食,如今也都相安了。
宗 師:與他地的時候,我還在那邊。你且暫回家去,待四五日來看案。
    (晁梁謝了宗師,回到下處,歡歡喜喜,備了頭口,晁鳳、小宦童(起名晁鸞)
    、廚子張重儀跟了暫且回家)
晁 梁:徐宗師再三致問,許了進學。
    (晁夫人甚是喜歡。)
    (丈人姜副使也來看望,問晁梁要謄出的文章看了。)
姜副使:這文字就沒有情也是進的。
    (獻過茶,歡喜而去。)
    (過了四五日,晁梁仍往東昌,等候出案。)
    (過了兩日,抬出武城縣童生卷來,晁梁進了第四。)
    (晁夫人賞了報喜的人。)
    (晁梁謝了宗師,告辭回家送學,不必煩言。)
    
    
243**時間: 地點:
    (再說武城縣有個光棍,叫是魏三,年紀約四十上下,專一在縣前做保人,替比
    (較;後來賺了些不明白的錢,又在縣前開了個酒店,又在間壁開了個小雜糧鋪
    (,家中也盡可過得日子。)
    
    
244**時間: 地點:
    (一日,走到晁家門上,撞見晁鳳,彼此作了揖。)
    (晁鳳因常往縣前勾當,每次都在他酒店借坐飲酒,彼此都相識。)
晁 鳳:呀!魏明泉,你是個忙人,有甚事到這裡?
魏 三:我特來尋小相公,合他有句話說。
晁 鳳:這事蹺蹊!俺家小相公家事是一些不管的,你又不是書鋪筆鋪,尋他何干?況他
    正在書房,也沒在家裡。你合他說甚,你把話留下在這裡,即是一般。
魏 三:這事你也盡是曉得的:小相公是我的兒子,我因貧難度日,悄悄的收了你家三兩
    銀子,你家使老娘婆老徐抱了來家。這是我的個頭首孩子,那窮就說不得了。我
    如今也有碗飯吃,怎捨的把個孩子放在人家?我情願用十兩銀贖他回去。我就是
    來說這個。
晁 鳳:你胡說甚麼哩?小相公是沈奶奶生的,徐大爺還自家看了,叫老娘婆驗過。生了
    還報與大爺知道,大爺起的名字,大爺還送的粥米,這誰是不知道的?如今徐大
    爺不見做學道哩?到徐爺跟前就知事的真假。
魏 三:徐大爺只見有個大肚子就是了,沒的徐大爺自家使手摸了一摸不成?您家裡做的
    弄兒,沒的徐大爺是你家灶神麼?
晁 鳳:你休胡說!若真個來歷不明,還不夠叫俺族裡的幾個強盜掀騰哩!
魏 三:你看這話!不是為堵擋那族裡的嘴,要俺這孩子做甚麼?要不是有這點繞彎,晁
    奶奶可不就輕易的一家給他五十畝地呀?你到家合奶奶說,奶奶心裡明白,奶奶
    使孩子如今就跟了我家去極好。;要奶奶捨不的,叫他且養活奶奶老了,可這話
    合我另講。要說是合我混賴,倒趁著徐爺在這裡講個明白倒好!
晁 鳳:你且去著,待我合奶奶說。
魏 三:我往那去?你進去說聲,或長或短的,咱好各人乾營生。
晁 鳳:你等等,待我進去說看。
    (晁鳳對著晁夫人從頭說了一遍。)
晁夫人:外頭有個人說你是他的兒,他來認你家去哩。
晁 梁:真個麼?
晁夫人:這奇呀!這話是那裡掉下來的?你去書房裡請了你二叔來。
    (晁鳳從便門請了晁梁來到,晁夫人)
晁夫人:真個,倒不詫異的慌了!
晁 梁:這話可是從那裡來的哩?
晁夫人:(晁夫人叫)晁鳳,你從後門出去,到姜爺家把前後的事對著姜爺告訟告訟,看
    姜爺怎麼說。
    (晁鳳見了姜副使,說了前後的事情。)
姜副使:(姜副使沉吟道)只怕是真個!
晁 鳳:甚麼真個!不知他待怎麼?只自乍聽了惡囊的人荒!到其間,這真的事也假得的
    麼?二叔是通州香岩寺梁和尚脫生的,他那裡坐化,這裡落草,那模樣合梁和尚
    再無二樣,這都是有招對的。那咱爺兩隻手上兩道天關文,文裡頭都有一根毛,
    ■了又長,姜爺記的?如今這二叔的手上合爺一些不差。
姜副使:是,你爺那兩隻手上兩道橫文,文裡頭兩根扭黑的毛,拔了待不多兩日,又長得
    大長的。如今你二叔也是這們的麼?
晁 鳳:可不是怎麼?姜爺不信,看看就知道了。
姜副使:要是這等,再沒的話說了。如今那光棍哩?
晁 鳳:他叫我進去合奶奶說,我從後門來了,他還等著哩。
姜副使:待我自己到那裡。
    (叫了轎夫伺候。)
    (晁鳳仍先從後門到家回了晁夫人的話,出去見了魏三說道)
晁 鳳:我合奶奶說了,叫你等等,合你說甚麼哩。
    (不多一會,只見姜副使來到晁家,門上人報知,晁梁接待,獻過茶,晁夫人出
    (來相見,訴說了前後事情。)
姜副使:這是那光棍綽著點口氣來詐銀子,這事看來必定得合他到官才好。只是這縣裡斷
    事全不在理上,這事都定不的。
    
    
245**時間: 地點:
姜副使:(說話之間,只見魏三外面吆喝道)怎麼著哩!或長或短,吩咐我去,叫我把這
    們一日門,也不當家!
姜副使:這就是那人麼?
晁 鳳:就是他。
姜副使:你叫他進來,我問他。
    (晁夫人辭別往後去了,晁鳳將他叫到廳前。)
    (他待指望姜副使與他為禮,不讓他坐下。)
    (那姜副使見他進來,坐在上面不動。)
晁 鳳:(他只得說道)姜爺,我不敢作揖了。
姜副使:你叫甚麼名字?
問 他:我沒有名字,我是魏三。
姜副使:那個孩子是你的?
問 他:就是新進的小相公是我的兒,那年這宅裡因合族裡人合氣,知道家裡懷著肚子,
    叫徐老娘去合我說:若生的是兒,要買了來當是自家生的。這宅裡女人妝著懷孕
    等著。後來俺家果然生了是兒,徐老娘拿了三兩銀子來,沒斷臍就抱的去了。
姜副使:有甚麼憑據哩?
問 他:徐老娘見在,與我的三兩銀子也原封沒動,這都不是證見麼?
姜副使:你那孩子是幾時生下來的?徐老娘是幾時去抱?
問 他:是景泰四年十二月十六日酉時,徐老娘收了生,接下來就使布子裹著,揣在懷裡
    來了。
姜副使:你知道我就是小相公的丈人麼?我當初原只把閨女許晁公子,若是你的兒,我沒
    有合你做親家的理,我只得要退親。剛才據你說的話,有幾分真哩。但這裡晁奶
    奶若使不肯叫你認回去,你卻怎處?
問 他:我對著姜爺說實話:這裡晁奶奶從小兒的僱奶子奶的大了,請先生教他讀書,才
    進了學,合姜爺府上結了親,壓伏的族裡人屁也不敢放個!聽說晁奶奶又極疼他
    ,我冒冒失失的來認孩子,豈肯善便就教我認了去了?但不瞞姜爺說:常時是窮
    光棍,自己弔著鍋子底,認他回去,與他甚麼吃?如今托賴龍天看顧,賣著幾壺
    酒,扭那壺瓶嘴子;又開著個雜糧鋪,日求升合的;如今也頗頗的過得日子了。
    人只是沒及奈何才賣孩子,既有碗飯吃,誰肯把孩子賣給人家?看來不是晁奶奶
    這裡送我到官,就是只得我往縣裡告狀,再沒別話。
姜副使:看來你晁奶奶也不送你到官。這只是你要告狀。如你必欲告狀,你把說的那些情
    節,你就寫一個與我;我執了你這個憑據,我好退親。你興詞告狀可不許你帶我
    一個字腳。
問 他:我不會寫字,我剛才說的就是了。
姜副使:你口裡的話怎當的憑據?你待不告狀哩,你這合狀一般寫一紙與我,我好作據。
    倒也虧不盡你把這事早掀騰了,要待閨女過了門,可怎麼處?這保親的這們可惡
    哩!
問 他:我也還等晁奶奶的吩咐,看晁奶奶與我好講,我也還且消停。
姜副使:你也不消等晁奶奶的話,要做就做!晁奶奶剛才在這裡合我說來,沒有甚麼好話
    與你說!
姜副使:(姜副使對著晁鳳說道)你多拜上奶奶:這踏腳的營生,將來哄不住人,我豈肯
    把一個閨女許與買的小廝?我這到家就著原起保親的送回聘禮來。合奶奶說,就
    把我的婚書回禮也都查了回去,再不必又往反多事。
晁 鳳:這事從天上吊下來瞎話!姜爺怎麼就聽他?
晁 梁:(望著晁梁)二叔,你可也把前後的事對著姜爺說說,怎麼一聲也不言語?
姜副使:他那裡曉的這個緣故?你叫他說!
    (一邊悻悻的上轎,也沒合晁梁拱手作別;一面叫家人跟了魏三照依他說的話:
    (徐老娘合原銀為證,將孩子的生時八字寫真;一面著人喚保親的媒人到宅,著
    (實發作,說他將買的小廝騙他的閨女,叫他拿了原定退與晁家。)
    (那媒人指天說地,叫屈稱冤。)
姜副使:他的親老子,縣門口賣酒的魏三,見在這裡認他,你倒還替他賴哩!
晁 梁:(那媒人說)魏三是我妹子的外甥,我認的他,我合那砍頭的講!
    (氈包端著晁家的原定,氣狠狠的走到魏三家裡。)
    (魏三不在,說他在間壁孫野雞家寫狀哩。)
    (媒人尋到那裡,合他拾頭打滾,說他沒天理,憑空毀人親事。)
    (魏三也合他嚷了一場。)
    (拿著定禮走到晁家,對著晁夫人說了前後,氣得春鶯並一家大小只是要死。)
    (惟晁夫人一些也不發躁,只說)
只 得:退親就退!我有這個學生,怕尋不出這門親來!
    (取出定禮來看,雖有幾匹尺頭釵釧,都不是原物。)
    (晁夫人心裡明白,曉得姜副使另有主意,也另尋了幾匹尺頭,當是原禮回去,
    (姜家也就收了。)
    (媒人到家,家人同了魏三拿了一個揭帖回來。)
    (那揭帖上面寫道:
    (    具稟人魏鏡,稟為強奪親子事:已故晁鄉宦妻鄭氏因恐族人分奪絕產
    (,故使妾假妝懷孕,於景泰四年十二月十六日酉時知鏡生有一男,使老娘徐氏
    (付銀三兩,強奪為子,欺壓族人。)
    (鏡畏勢不敢言喘。)
    (徐氏原銀存證。)
    (今鏡頗可過活,鏡男應斷歸宗。)
    (鏡情願出銀二十兩為謝。)
    (上稟。)
姜副使:(姜副使看了)你這稟帖寫的極明白,他自是沒的說。你要告狀就該早告,別要
    待他告上狀,做了被告就不好了。
    (魏三辭了出去,又到晁家尋見了晁鳳)
魏 三:我已寫下狀子,剛才也遞了一個稟帖與了姜爺。你再與奶奶商議,若奶奶必欲捨
    不得教我領去,與我幾百兩銀子,我明日寫個合同,教他就永世千年做晁家的人
    ,奉晁家的香火,我也就割斷了這根腸子。要是不依,只是給我孩子將去。再不
    ,我只是告上狀,憑大爺斷罷。
晁 鳳:叫你鬼混的著姜爺家把親都退了,你還說這個?你等著,我與奶奶說去。
晁 鳳:(晁鳳從裡邊出來說道)叫你流水快走,要再上門胡說,叫人把毛挦了,打你個
    臭死哩!
魏 三:罷呀怎麼!咱待不見哩麼?
晁夫人:謅孩子!要是銀子買的,就合晁鸞似的了!他才是買的哩!
    
    
246**時間: 地點:
    (卻說次日清晨,魏三持著狀,跟進投文的去遞在案上,告著徐氏為證。)
    (次日准出狀來,差了民壯齊人。)
    (姜副使差人往進堂房裡打聽狀上的話說,與稟帖上果然一字無差。)
姜副使:這光棍也不知聽誰調唆了。我見他說的話離了母,我恐怕他後來改了口,所以哄
    他叫寫個稟帖給我做了憑據,叫他改不得口。只這他自己的狀上好些別腳,『一
    字入公門,九牛拔不出』哩。他說為窮賣孩子,怎麼有原銀為證?子時生的,早
    堂就往縣裡去報,徐縣公從學裡上樑回來,起名晁梁。那樑上見有建造年月日時
    ,他沒打聽真就說是酉時。只這兩三個叉股了,問不煞他哩!
    (晁夫人急著待合他見官,自己用誥封宜人的呈子,徐氏的訴狀,姜副使也有公
    (呈,都准了出來,伺候聽審。)
    (那縣官姓谷,名器,江西新淦人,二甲進士,坐了堂,先喚上魏三去。)
魏 三:小人那時甚窮,有妻懷孕。這收生婆老徐說道:『晁鄉宦無子,族裡人欺他,要
    當絕產分他的家事,把一個妾裝做懷孕,要尋一個孩子當是自己生的。你家又窮
    ,就生個孩子也沒得給他吃。若你生的是個兒子,叫他給你三兩銀子,你把兒子
    與他罷。』小人因窮,也就應承了。到了臨月的時候,這徐氏日夜守著。到景泰
    四年十二月十六日酉時,果然生的是兒。連臍也沒斷,徐氏就抱得去了。小人因
    窮,故賣兒子;如今掙得有碗飯吃,怎麼捨的賣孩子。他那原銀三兩,小人原封
    見在。小人情願加上二十兩銀子謝他養育之恩。
谷大尹:你既受他三兩銀子,他撫養已成,又教他讀書進學,這也難認回去了。我叫他再
    與你二十兩銀子罷。
魏 三:如今小人見在無子,老爺就斷二千兩與小人也是無用,只斷還兒子便是天恩。
縣 公:(谷縣公又叫徐氏問道)這晁梁果然是你抱去的麼?
徐 氏:我若起先曾看見這魏三,就滴瞎了雙眼!若曾到他家,就歪折了雙腳!這是晁鄉
    宦妾沈氏所生,因合族人爭產,前任徐大爺親到他家,叫了我來診脈,果真有胎
    ,就著我等候收生;還說生的是男是女,還報徐大爺知道。等至十二月十六日子
    時落草,見是個小廝,清早就往縣裡來報,徐大爺往學裡上樑去了,等得徐大爺
    回來,因此徐大爺替起的名字是晁梁,還送了二兩折粥米銀子,何嘗是他的兒子
    !
谷大尹:這是你們做的腳子哄那徐大爺。這也是常事,我那邊就極多。只是你不該剛才發
    那兩個咒,該拶一拶子。
晁 梁:(叫晁梁)你明白是魏三的兒子,你願回去麼?
晁 梁:生員有嫡母,有生母,俱還見在;若生員果是買的,只嫡母也便罷了,如何生母
    才十六歲就因生員守節?既說生員是他兒子,他知生員身上有甚暗記?
魏 三:你方才生下,徐氏就抱得你去了,誰得細看?
徐 氏:我若從你家抱了他去,把這雙手折了!
谷大尹:你還要發咒!可惡!
魏 三:只記得他右臂上有硃砂斑記一塊,夠折字錢大,合硃砂一般紅的。
晁 梁:(晁梁把右手伸將出來說道)這右臂何嘗有甚硃砂斑記?你是那日在我家見我端
    茶,手臂上因夜間被蠍螫了一口,抹的麝香胭脂,你就當是硃砂斑了。
谷大尹:讀書人不要忘本。你雖在晁家,一定你那嫡母也恩養得你好,但畢竟不是你真正
    的根本。況這魏三他說也沒兒子,你怎可不歸宗去?
魏 三:(魏三也說)兒,你別要戀著富貴傷了天理,我如今也夠你過的哩。
晁 鳳:(晁鳳稟說)老爺聽他的瞎話!他家見放著三個兒子,都叫了他來,與這小主人
    比一比,看是果否一般不是。
谷大尹:又不曾叫你,你卻上來多話!
    (拔了四枝簽,把晁鳳尖尖的打了二十,叫上一干人來,谷大尹寫審單道:
    (    審得晁鄉宦於景泰四年身故,族人因其無子,搶奪家財。)
    (本官妻宜人鄭氏,將妾假妝懷孕,用銀三兩買魏三之子,於分娩之時,螟蛉誑
    (眾。)
    (抱去者,蓐婦徐氏也,活口見在。)
    (今此子十六歲,進學矣。)
    (魏鏡欲十倍其價贖回,但魏鏡仍有三子,若晁梁斷回,則晁宦為若敖矣。)
    (留養養母終身,俟晁梁生子,留一子奉晁氏香火,方許複姓歸宗。)
    (落房存卷。)
    (免供。)
    (谷大尹讀了審單。)
    (晁梁大哭,說是)
說 是:光棍明說詐銀,離間母子,望尊師再斷!
谷大尹:連你自己也不曉得,這也難怪你。我斷得不差。
    (傍邊人役不容回話,一頓趕了下來。)
    (除了魏三得意,這晁思才晁無晏甚是猖狂)
魏 三:怪道每人給四五十畝地,四五兩銀子,幾石糧食,原來有這些原故!
    (算記要從新說話。)
    (連那姜副使也垂首喪氣。)
    (晁夫人只是叫屈呼天,每日早晚燒了香,祝贊天地,願求顯報。)
    
    
247**時間: 地點:
晁思才:他爹在華亭時候,曾問這樣一件事情,問的與這絲亳不差,後來卻是假的,被一
    個道里問明。這明白是天理不容,現世報應,這也非是縣官與我們有仇。
    (晁夫人要自己出官,赴道告狀。)
    (只見縣裡禮房拿了一張紙牌,上面寫道:
    (    兵部右侍郎邢,為公務事,票仰武城縣官吏照票事理:即將發去官銀
    (六兩置辦單開祭品,聽候本部經臨之日,親詣該縣已故鄉宦晁墓次致祭。)
    (事完,開的數報查。)
    (須至票者。)
    (黏單一紙,計開:湯豬一口,湯羊一腔,神食一桌,祭糖一桌,油果一桌,樹
    (果一桌,攢合一桌,湯飯一桌,油燭一對,降香一炷,奠酒一尊,楮錠。)
魏 三:(將牌送到晁家來問)這邢老爺是與府上致祭不是?恐錯了不便。如果與宅上致
    祭,好預先往墳上伺候。探馬來報,明晚座船就到河下。
    (晁鳳進去說了。)
晁夫人:這一定就是河南的邢爺。你問打聽邢爺是甚麼名字,是那裡人。
禮 房:縉紳上刻的是邢宸號臯門,河南淅川人。
晁 鳳:原來是舊日的西賓邢爺。他來這裡做甚麼?
禮 房:他原是湖廣巡撫,合陵上太監合氣,被太監參了一本。查的太監說謊,把太監處
    了。邢爺告病回家,沒等得回籍,路上聞了報,升了北京兵部侍郎,朝廷差官守
    催赴任,走的好不緊哩。
晁 鳳:起動到家請坐吃茶。
禮 房:你認的我不?我是方前山,合咱家都有親,我是你故了的計大嬸表兄哩。
晁 鳳:原來是方大叔,就不得認的。墳上該怎麼伺候?早說,咱好預備。
禮 房:(方前山說)您不消費事罷,我叫那裡的地方催去。得一座三間的祭棚,一大間
    與邢老爺更衣的棚,一間伺候大爺,一間伺候邢老爺的中軍。
晁 鳳:若教地方催辦,這就越發省事。
    (因邢臯門將到,忙亂接待,又要墳上伺候,又要河下送下程小飯,又請姜副使
    (到墳莊上陪縣官合邢臯門,倒也把官司的事情丟待腦後。)
    (果然次日晚上,邢臯門三隻大座船,帶著家眷,從湖廣上京。)
    (晁夫人送的兩石大米、四石小米、四石麵、一石綠豆、六大壇酒、四個臘腿、
    (油醬等物,不可悉數。)
    (晁書領著晁梁,衣巾齊整候見。)
    (邢臯門即忙讓到船上見了,又喜又悲,感不盡晁夫人數年相待周全,將送的禮
    (盡都收了。)
    (天夠二更,方送下船來。)
    (次早自到晁家回拜,選了兩匹南京段子、兩匹鬆綾、兩匹縐紗、兩匹生羅、兩
    (領蘄簟、四簍糟魚、六十兩銀子,又送晁梁書資二十兩、賀儀十兩,又賞晁書
    (、晁鳳、晁鸞向日服事過的舊人,共銀十兩。)
    (晁夫人也自己出來相見,置酒相待,去請姜副使來陪,已往墳上去了,止晁梁
    (自已陪著吃酒。)
    (邢侍郎還要趕到墳上致祭,即日起身,別了上船。)
    (晁夫人合晁梁急急的又趕到墳上,好照管迎接。)
    (大家忙的恨不得象孫行者一般,一個分為四五個才好。)
    (誰知:貴人一到,福曜旋臨;多少陰禍,立刻潛消。)
    (再聽下回接說。)
    (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
    (九疑凶,人更險。)
    (方寸區區,層疊皆坑坎。)
    (柔舌為鋒意劍慘,一言禍敗,幾致人宗斬。)
    (鬼難欺,天有眼。)
    (憲台犀火明於閃)
    (霹靂當空回夢魘。)
    (端人確證,驚破妖狐膽。)
    (右調《蘇幕遮》)
    (接說晁梁被那光棍魏三的攪亂,谷大尹的胡斷,致得那晁思才、晁無晏俱算計
    (要大動干戈,就是晁梁也自生疑慮。)
    (晁夫人和春鶯氣的只是哭。)
    (你說這樣光棍,叫他昌盛過好日子,豈不天爺沒眼?晁夫人發恨,要自出去,
    (趁著徐宗師按臨夏津,親自遞狀申冤,望求明斷。)
    (適值邢侍郎經過,忙亂了幾日。)
    (邢侍郎在城中回拜,匆匆的赴了一席,連忙的上船,要往晁鄉宦墳上致祭,祭
    (完還要連夜開船。)
    (到了墳上,武城縣官接著相見過,辭了開去。)
    (卻是姜副使迎接入棚,更衣上祭。)
    (祭完,讓至莊上筵宴,姜副使備說魏三冒認告狀,縣官絕不認情,立了文卷,
    (勒令養母終身,改姓歸宗。)
邢侍郎:這事一定有個因由,不然,這個光棍憑何起這風波?
    (姜副使又把當日晁知州死後,族人怎樣打搶,徐縣公經過怎樣問斷,親自叫老
    (娘婆驗看,叫人報喜起名,前後細說了一遍。)
邢侍郎:這個縣官也可謂縝密之極,後來誰知還有此等浮議!
姜副使:這徐父母就是如今敝省的見任學道。
邢侍郎:原來如此。有他見在,這就是極真的確見了。
姜副使:正是,所以晁夫人算要自己出告。不然,留這疑端在後,甚是不妥。魏三的狀上
    ,他說因貧賣子,又說賣子的原銀三兩,現在為證。這小婿是十二月十六日子時
    生,黎明即往縣裡報徐父母知道。適值那十六日早辰徐父母往儒學上樑回來,還
    穿著吉服,還說:『此子定有造化,叫我穿了吉服迎你們的喜信。我上樑回來,
    就起名晁梁。』如今那光棍打聽不真,說是十六日酉時。如此的矛盾,縣公也絕
    不推究,只以光棍之言為主。
晁 鳳:俺爺兩隻手上天關文,文里長的毛。邢爺記得不曾?
邢侍郎:這我記的麼,我還常對著人說。
晁 鳳:如今俺二叔兩隻手上合爺的一樣。二叔,你伸出手來與邢爺看看。
    (晁梁伸開手掌。)
邢侍郎:可不奇怪?與尊翁的一些無異!
晁 鳳:昔日梁生的模樣,邢爺還記得麼?
邢侍郎:我記的麼。
晁 鳳:俺二叔這模樣,邢爺看象似誰?
邢侍郎:你說象誰?
晁 鳳:別人沒見梁生,邢爺是見過的。這二叔合梁生的模樣有二樣麼?
邢侍郎:我昨日相見,就說合梁生一個模樣,這卻是怎說?
晁 鳳:這二叔可是梁生脫生的。
邢侍郎:這奇!你細說說我聽。
    (晁鳳把那晁源從邢侍郎行後,怎麼發瘧疾,發的怎樣見鬼,奶奶差晁書香岩寺
    (請僧保安,撞見梁生胡旦在寺出家;怎樣晁源留他行李,騙他銀子,晁夫人替
    (晁源賠了梁生胡旦的六百三十兩銀;梁生胡旦怎樣常來山東看望,梁生發願要
    (托生與奶奶為子;到了十二月十六夜子時,他那裡坐化,這裡奶奶做夢,夢見
    (他進屋裡來與奶奶叩頭,說奶奶沒人,他願來伏侍;奶奶剛醒,沈姨就生二叔
    (,落草也是子時;奶奶說夢見梁和尚生的,算計待起名「晁梁」,可可的大爺
    (就起了個名字。)
    
    
248**時間: 地點:
晁 鳳:梁和尚至今未葬,肉身壘在龕內等他自己葬他。奉敕修建的墳塋,好不齊整。明
    日邢爺船過,待不見哩?胡和尚知道邢爺船到,他自然來接邢爺的。
邢侍郎:(邢侍郎著實嗟歎)停會等縣官來送我,叫他把這事斷明,立案防後。
姜副使:這個谷父母性極偏執,老先生到這裡,他心裡必定說是告訴老先生了。若老先生
    不題還可,若老先生說一說,這事就不可知了。
邢侍郎:既晁夫人要往學道告狀,學道正在這裡送禮,我回書中寫與學道罷。
姜副使:這舍親就撥雲見日,晚生代舍親叩謝。
    (姜副使要出席去叩謝,邢侍郎止住,罷了。)
    (邢侍郎要起席上船,晁夫人又自己出來再三致謝。)
    (邢侍郎說去京不遠,凡有難處之事,俱許照管。)
    
    
249**時間: 地點:
邢侍郎:那光棍誣告,我就有書與學道,老夫人這一狀是少不得的,速急該遞。
晁夫人:這山裡荒村,通沒有甚麼相待,該叫學生到船上送一兩程才好。他又一步不肯離
    我,昨目兩次往府裡考去,我都跟了他去,通象個吃奶的孩子一般。
邢侍郎:這正是見赤子的天性。不勞送,就這邊別過。
    (邢侍郎上轎到船,放了三個炮,點鼓起身。)
    (晁鳳、晁書、晁鸞三個伏侍過的,都送到船上,叩別而回。)
    (行了數里,縣官稟送。)
    (邢侍郎叫攏船相見,請到官艙待茶。)
    (谷縣公必料邢侍郎替晁家講這件事,心裡想道)
心 裡:若邢侍郎不講便罷,若是時,要著實番起招來,把晁梁立刻斷了回去。
    (幸喜姜副使囑付過了,邢侍郎絕口不言,只說)
邢侍郎:這晁老先生在日,原是舊東家,極蒙相愛,經臨其地,到他墓上一奠,喜得還有
    一子,也令人悲喜交集。凡他家中之事,望都推分垂青。
縣 公:(谷縣公)是。拳拳謹領。
    (邢侍郎亦再無別言而去,谷縣公對著左右說道)
邢侍郎:便宜他!我說邢爺一定替他講這事,誰想一字不題。
    (縣公坐船回去。)
    (邢侍郎把魏三冒認之事,自己晁家相處之情,說晁夫人要自己出官告狀,備細
    (寫在學道回書之內。)
    (徐宗師拆開看書,不勝詫異。)
    (過了兩日,只見一人跪門遞狀,徐宗師喚入。)
    (方到台口,徐宗師)
徐宗師:你是晁鄉宦的家人晁鳳?告的是甚麼事?
晁 鳳:告的冤苦事,老爺看呈子就明白了。
    (呈上寫道:
    (    誥封宜人鄭氏,係已故原任北直隸通州知州晁思孝妻,呈為積棍冒認
    (孤子嚇詐人財事:
    (    氏夫於景泰二年三月二十一日病故,有妾沈氏懷孕五月,因族人打搶
    (家財,蒙老公祖親臨氏家,即喚蓐婦徐氏,公同合族婦女,驗得沈氏之孕是真
    (,蒙諭徐氏看守收生。)
    (生時馳報,又蒙賜禮賜名。)
    (氏上自祖宗感戴延祀,天恩不可名狀。)
    (今被積惡棍徒魏三突至氏家,稱言氏子晁梁係伊親子,景泰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酉時,因貧難度,受氏銀三兩,將子分娩之時即賣與氏,原銀與徐氏抱證。)
    (謊狀告縣,縣官信以為真,斷令氏子晁梁養氏終身,即許改姓回去,止著晁梁
    (留下一子奉晁氏香火。)
    (似此以真符假,起釁族人,離間母子,斬人血祀,絕鬼蒸嘗,冤恨難伸,伏望
    (神明老公祖詳察!)
    (晁梁生於十六日子時。)
    (老公祖儒學上樑回縣,時方正卯,氏已差人報聞。)
    (今伊言十六日酉時,相去已遠。)
    (既稱因貧賣子,何得又有原銀三兩存於十六年之久?種種不情,自相矛盾。)
    (伏乞清天爺台暫停片刻之冗,親提魏三並徐氏質審,自見真情。)
    (投天呼籲上呈。)
宗 師:(宗師看了呈子)你主母在那裡?
晁 鳳:見在門外。
宗 師:請回下處,我提人親審。
    (晁夫人合晁梁都回到下處。)
    (徐宗師次早即僉了牌,差人提魏三、徐氏、晁思才、晁無晏,限次日投文聽審
    (。)
差 人:(牌上硃批)如違限一日,縣差與原差各重責二十板革役。
    (晁夫人又差晁書家去照管徐老娘婆的頭口。)
    (學道文書下在縣裡,谷縣公恨得咬牙切齒,只得與他出了票拘人。)
    (這魏三恃著縣公問過,倒不放在心上。)
    (倒是這晁思才、晁無晏兩個是領過徐宗師大教的,倒覺有不勝恐懼之至,都面
    (面相覷)
晁思才:這可是沒要緊!這事與我兩個何干?把我們呈在裡面。這不有屈難伸麼?
晁無晏:(晁天晏道)這再無二話。這一定是七爺,你前日陪著審官司的時候說了那幾句
    閒話,有人傳到他耳朵裡,所以把咱都呈上了。
晁思才:二官兒,你沒說麼?沒的光我說來?
晁無晏:你看七爺!我要沒說,他到不呈告我了。
    (差人拘齊了人,僉了批。)
    (眾人打發了差人的常例,連夜回到夏津,依限次早投了文。)
    (掛牌晚堂聽審,各人暫回下處。)
    
    
250**時間: 地點:
    (且說武城縣的任直,挾著幾匹廠綢在街上賣,撞見晁鳳)
任 直:你在這裡做甚?
    (晁鳳將魏三認兒的事情仔細告訴了一遍。)
任 直:這個相公今年十幾了?
晁 鳳:十六了。
任 直:(任直掐著指頭算了一算)景泰三年生的,--是幾月?
晁 鳳:是十二月十六日子時。
任 直:(任直又沉吟了一會)就是才聽審的魏三呀?
晁 鳳:可不就是他麼。
任 直:他如今縣門口賣酒,開糧食舖子哩。
晁 鳳:就是。
任 直:他這一定有人挑唆,不然,就是待詐錢。我且去賣綢,趕晚堂,我來陪你。問明
    了就罷,不問明,我叫這光棍死不難!
晁 鳳:你在這裡做甚麼?
任 直:我家裡閒空沒的做,頓了幾匹廠綢來賣,通賣不出去。我也使性子,正待回去哩
    。
晁 鳳:日西沒事,仗賴你來陪俺一陪極好,我專候著。
    (晁鳳別了任直,回到下處,吃了飯,都來道前候審。)
    (徐宗師放炮開門,喚進聽審人去,頭一人就叫徐氏)
徐宗師:我記得當初曾叫你同了他族裡的許多婦人驗明說是有孕,你還說是已有半肚,是
    個男胎。這話都是你說的,怎麼如今又有這事?
徐 氏:從那一年臘月初一日晁奶奶就叫了我去守著,白日黑夜就沒放出我來,怕我去的
    遠了,尋我不見。每日等著,不見動靜。直到十五日飯時,才覺的肚子疼。晁奶
    奶還叫了個女先等著起八字,等到十五日的二更天還沒生。晁奶奶打盹,我說只
    怕還早,叫我拉著個枕頭來,我說:『奶奶,你且在這熱炕上睡睡,待俺等著罷
    。』天打三更,晁奶奶睡夢中說話,就醒了,說:『梁和尚那裡去了?』俺說:
    『沒有甚麼梁和尚。』晁奶奶說:『我親見梁和尚進我房來與我磕頭。』他說:
    『奶奶沒人伏侍,我特來伺候奶奶。』我說:『你是個出家人,怎麼好進我臥房
    ?』他逕往裡間去了。晁奶奶正說著,裡間裡就孩子哭。我接過來看是個兒子,
    我說:『奶奶大喜,是個小相公!』女先刻了八字,正正的子時。十六日清早,
    晁奶奶就叫我來報與老爺知道,老爺起的名字是晁梁。晁奶奶說:『我夢見梁和
    尚,正算計要叫他是晁梁,怎麼大爺可可的起了這個名字!』
徐宗師:夢見梁和尚是怎說?
徐 氏:這梁和尚是晁奶奶家的門僧,在通州香岩寺出家。那昝被人殺了的晁源曾坑了這
    梁和尚的六百多銀子,晁奶奶知道了,替晁源還了那和尚的銀子,後來又從晁源
    手裡要出原銀。晁奶奶也沒收,就捨在那寺裡買穀常平糶糴,如今支生的夠十萬
    多了。那梁和尚發願要托生晁家做兒,補報晁奶奶的恩。梁和尚十二月十六日子
    時那裡坐化,這裡是十二月十六日子時下地。這事奉過旨,替梁和尚建的塔,修
    的寺院,差司禮監親自御祭。梁和尚的真身還不曾葬,留得遺言,等他自去葬他
    哩。這事這們有憑據的。他說是他的兒,臘月十六日酉時生的,晁奶奶使我拿了
    三兩銀子,買了他的來。我說:『若起初曾見他一面,滴瞎了雙眼!曾到他家,
    跌折了雙腿!』縣官嗔我說誓。
宗 師:過去。
    (叫魏三。)
宗 師:(宗師看了他幾眼)你說晁梁是你的兒子,他那些象你?
魏 三:老爺豈不說『居移氣,養移體?』他住的見是甚麼房子?吃的見是甚麼東西?穿
    的見是甚麼衣服?這要象小的,怎麼得象?若叫他跟著小的過幾時窮日子,情管
    就象小的了。
宗 師:你卻指甚麼是你的確證?
魏 三:交銀子與小的,抱孩子去的,都是這徐氏。這徐氏是活證。還有他原銀為證。
宗 師:他因何就問你買?你卻因何就肯賣與他?
魏 三:他家鄉宦死了,晁源被人殺了,族裡人搶他的家事,這都是老爺問過的。他把個
    丫頭裝著懷孕,要尋一個新生的孩子,當是自己親生的,哄那族人。這徐氏因平
    日也都認識,他見小的媳婦子懷著孕,他說:『你窮窮的,養活著孩子,累著手
    不好掙飯吃,我給你尋一個好主子,替你養活著,就不拘待多少年,脫不了還是
    你的兒子。我叫他給你三兩銀子,你又好做生意的本錢。』小的實是窮的慌了,
    應承了他。及至臨月的時候,徐氏白日黑夜守著,等到十二月十六日酉時,果然
    生的是個兒。徐氏使了塊布子裹了裹,揣在懷裡,臍也沒斷,就抱的去了。
宗 師:你那孩子身上也有些甚麼記色沒有?
魏 三:天已點燈的時候,忙忙的,那裡看有甚麼記號!
宗 師:十二月的酉時也還是大亮有日色的時候,怎就看不見記號?
魏 三:那臘月短天,怎麼得有日色?
宗 師:那三兩銀子是幾時交與你的?
魏 三:(魏三沉吟了片刻)徐氏抱了孩子回來,與了小的三兩銀子。
宗 師:給你銀子的時候是幾時?
魏 三:天有起鼓了。
宗 師:你那原銀在那裡?
    (他從腰裡兜肚內取出一封銀來。)
宗 師:這是徐氏給你的銀子麼?
魏 三:就是。小的拆也不拆,原封未動。
宗 師:你為甚麼不動?
魏 三:小的料得後來要合氣,所以留著原銀,好為憑據。
宗 師:(宗師笑了一笑)我把你這個光棍奴才!你在我手裡支調!拿夾棍上來夾起!
魏 三:老爺。縣官問得至公至明,徐氏合晁梁一些也沒有閒話,斷的叫晁梁侍奉他這養
    母終身才許他改姓回去,還叫他留下一個兒子奉晁家的香火。老爺若討與小的這
    個兒子,是老爺天恩;若不討與小的,小的饒不得兒子罷了!難道還夾小的不成
    ?
宗 師:快著實夾起來!
    (十二個皂隸兩邊攏起,每邊敲了三十狼頭。)
    (只見一個人跪在大門外面,宗師看見,一聲叫那跪門的進來,卻是任直。)
宗 師:你是甚麼人?因甚跪門?
任 直:小的是武城縣人,原起先年曾當鄉約,如今頓了幾匹廠綢,趕老爺考棚好賣。適
    遇著這件官司,小的偶然站住看看,見老爺夾這魏三,已是知道老爺明見萬里了
    。但證不倒他,明日老爺行後,他據了縣裡的審單,這事就成了疑案。老爺只問
    他景泰三年他在那裡?景泰三年十二月他曾否有妻?叫他回話,小的合他對理。
    (魏三套著夾棍,只是磕頭)
魏 三:小的該死!
任 直:你景泰元年十月搶奪韓公子的銀子,問了黃山館驛的三年徒罪;你景泰四年十一
    月才回武城;景泰六年正月,你才娶了劉游擊的使女。這景泰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酉時,這徐氏抱去的孩子,你是做夢麼!
宗 師:(宗師著實的駭然)魏三,你怎麼說?
任 直:(他只是磕頭)小的沒的說,『飯飽弄箸』,是死催的。
宗 師:你一定有人主使才做這事!你實說,你的主意為何?
    (他只磕頭,不肯實說。)
    (宗師又叫使槓子敲打,打了五十。)
任 直:(他方說)老爺鬆鬆夾棍,待我實說就是。
宗 師:我叫人與你鬆了夾棍,你卻要實說,若不是實話,我再夾起來,一頓就要敲死!
    (叫人且把夾棍鬆了。)
魏 三:因那一日新秀才送學,都先到縣裡伺候簪花。這晁梁的族人晁無晏、晁思才都在
    小的酒鋪等候吃酒。晁思才說:『咱給他做滿月,分地給咱,這能有幾日?如今
    不覺的十六歲了,進了學,這日子過的好快!』晁無晏說:『那昝徐大爺說他有
    些造化,只怕他是不可知的事。』晁思才說:『咱家多昝給他算算,有些好處,
    也是咱的光彩。』晁無晏說:『我就不記的他是甚麼時。』晁思才說:『我記的
    麼。景泰三年十二月十六日酉時生的。』晁無晏說:『只這三奶奶頭裡進了學就
    是造化!要是三奶奶沒了,他還是個白丁,我也還有三句話說。如今進了學,這
    事就做不的了。又尋了這們一門丈人,越發動不得秤了。』晁思才說:『他就不
    進學,這事也說不響了。那昝徐大爺替他鋪排的,好不嚴實哩,你怎麼弄他?』
    晁無晏說:『那麼,我說他那昝是假肚子,抱的人家孩子養活,攪得他醒鄧鄧的
    ,這家財還得一半子分給咱。』小的綽了這口氣,記的他是十六歲,十二月十六
    日酉時生。小的又問別說:『他是前街上李老娘收生的?李老娘是俺親戚。』晁
    思才說:『那是?到是那街上徐老娘收生的。』小的掏換的真了,想道:『一個
    女人家有甚麼膽氣,小的到他門上澎幾句閒話,他怕族人知道,他自然給小的百
    十兩銀子,買告小的。』不料的就弄假成真。小的家也儘夠過過,神差鬼使的做
    這沒天理的勾當,只望老爺饒這狗命罷!
宗 師:你這奴才!不是我問出真情,這一家的祀就被你絕了!
    (放下夾棍,拔下六根籤,三十大板。)
    (叫上晁無晏去。)
    (他跪在下面,不曾聽見魏三說是甚話。)
    (宗師也不說甚麼,拔了四根籤,叫拿下去打。)
    (晁無晏極力的辯,宗師)
宗 師:打你在魏三酒鋪內那些話說得不好!
    (打過,宗師又向任直說)
宗 師:你與這魏三有仇麼?
任 直:沒有仇。
宗 師:你與晁家有親麼?
任 直:也沒有親。只因受過晁夫人的恩,所以不平這事,故出來證他。
宗 師:(宗師想他)你是那一年被傅惠、武義打的?買學田的事,就是你麼?
任 直:(任直叩頭說)就是小的。那一個約正是靳時韶。
宗 師:你如今鬚髮白了,我所以不認得你。晁思才,起去!一干人都在刑廳伺候。徐氏
    也回去罷。
任 直:小的哩?
宗 師:你還得到刑廳走一遭。
    (次日,宗師將自己審的口詞情節批刑廳成招擬罪。)
    (誰知這廳官的要訣:凡奉上司批詞,只該立了嚴限,叫州縣解了人來,親自與
    (他審斷,問了上去,切不可又批州縣,把出入之權委於別人。)
    (萬一問得不如自己意思,允了轉詳,自己的心又過意不去;駁回再問,彼此的
    (體面又甚是無光。)
    (魏三的這件事,徐宗師已問得極是明白,又經這任直證倒,再遁不去的田地。
    ()
    (況徐宗師親筆寫的口詞,又甚詳盡。)
    (這批到刑廳,不過是招了口詞,具一個招,加一個參語,將魏三擬一個徒罪,
    (晁無晏擬一個杖罪,連人解將上去,定了驛分,這不是剪截的營生?誰知這刑
    (廳素性一些也不肯擔事,即針鼻大的事情也都要往州縣裡推,把魏三這件事仍
    (往武城縣批將下去。)
    (那穀大尹聽見徐宗師翻了他的案,任直又證出了真情,那執拗的心性,恨不得
    (要一口吞了晁梁合任直下去!見了刑廳的票,佯佯不理,也不說長說短,也不
    (把魏三收監。)
大 尹:(原差稟說)這是道里的人犯,還該送監。
    (谷大尹瞪了一雙白眼,望著差人說道)
谷大尹:他有何罪,送他到監?
    (就要拔簽打那差人。)
    (差人再三告稟,吩咐就叫原差保他出去。)
    (徐宗師見三日不成上招去,一張催票行到刑廳;刑廳又行票到武城縣來。)
    (後來學道一日一催,刑廳極得魂出,谷大尹只當耳邊之風。)
    (學道又行票來,只要原人繳還上去,不要具招。)
    (刑廳愈加著極,只得差了幾個快手拿了直行票子,方把魏三提到廳去;連夜具
    (了招詳,次早解到道里。)
    (徐宗師把他的詳文扯將下來,用了官文封袋封了,批上寫道:「原詳帶回」四
    (字,當時打發了差人回去。)
    (適值濟南府祖刑廳來見,徐宗師把自己審的口詞情節連了一干人犯差人守催著
    (,要次日解報。)
    (那祖刑廳正在一家鄉宦花園赴席,還不曾上坐,拆看了文書,曉得是因東昌刑
    (廳問不上去,宗師計較的事情。)
    (又仔細看宗師寫的口詞情節甚是詳悉,原不是難完的事件,借了鄉宦的一座亭
    (子上,擺了一張公座,安了提硯,叫過一干人去,先叫上晁梁去問了幾聲,又
    (叫上任直去問了幾聲,就叫畫供。)
    (魏三無力徒,晁無晏稍無力杖;餘人免供,伺候明早解道。)
    (將口辭傳進公館內叫書辦做稿,即刻等完,送到席上呈看。)
    (赴席中間,稿已呈到,刑廳叫且住了戲,借過筆硯,就在席上改定了招,做了
    (參語道)
    (看得魏三智奸過鬼,計毒逾蛇。)
    (止因圖詐人財,冒認宦家孤子,究及生時不對,駕言原物無倫,本犯自已無說
    (。)
    (至於晁梁所生之日,本犯以別罪發配在徒,且是曠夫鰥處之日,未嘗得妻,從
    (何有子?任直之證確也。)
    (合配衝途之驛,用當郊遂之投。)
    (晁無晏圮族兇人,創謀異說,以致旁人竊聽,平地興妖,唯口啟辜,亦應杖儆
    (。)
    (刑廳放了衙,仍把稿傳到公館,叫人燈下寫出文來,磨對無差。)
    (祖刑廳起席回去,書辦將真文呈看。)
    (次日將一干人犯解上道去。)
    (如此迅速,徐宗師已是喜歡,且招參做得甚好。)
    (徐宗師晚堂喚審,把魏三瘡腿上又是三十大板,發夏津縣暫監,取武城縣長解
    (到日發界河驛三年徒罪。)
    (解夫不曾取到,魏三報已死在獄中。)
    (谷大尹甚是懷恨。)
    (誰知晁梁合任直吉人天相,谷大尹報升了南京刑部主事,一則離任事忙,二則
    (心緒不樂,只得也丟開一邊罷了。)
    (離了任從兗州經過,徐宗師剛在兗州按臨,便道參見,徐宗師留飯,那穀大尹
    (還諄諄講說晁梁是魏三兒子,魏三不曾冒認。)
徐宗師:只是生晁梁的時節,他還不曾有妻;他有妻的時節,晁梁已三歲矣。
    (谷大尹方才紅了臉不曾做聲。)
    (可見這做官的人凡事俱要詳慎,不可任情。)
    (難道谷大尹與魏三有親不成?只是起先不與他推情細斷,據了自己的偏心,後
    (來又不肯認錯,文過飾非,幾致絕了人家宗祀。)
    (挽救回來,倒也還該感激徐宗師才是。)
    (但不知他心下如何?)
    (第四十八回 不賢婦逆姑毆婿 護短母吃腳遭拳)
    (兩曲春山帶劍,一灣秋水藏槍。)
    (不是孫權阿妹,無非閔損親娘。)
    (浪說鳳逑鸞配,空成蝶戀蜂狂。)
    (怒則龐涓孫臏,喜時梁鴻孟光。)
    (若使嫻於姆訓,庶幾不墜夫綱。)
    (無那有人護短,致教更不賢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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