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 至 第二三〇

221**時間: 地點:
    (卻說那侯小槐明明白白的牆基被他賴了去,經官斷回。)
    (我如此有理的事,怕他則甚?返又怕他起來,那牆基畢竟不敢認回。)
    (直待了一年後,打了程樂宇,去呈告到官,縣官想起這事,叫了侯小槐去,問
    (知界牆不曾退還,差人押了立刻拆去廈屋,方才結了前件。)
    (這是經官斷過的事,又怕他做甚?雖是合他緊鄰,我「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
    (他人瓦上霜」,他便敢奈得我何?這侯小槐卻又沒有這般膽量,急急的把自家
    (祖屋減了賤價出典與人,典的時節還受了他許多勒摹。)
    (那典屋的人貪價賤便宜,不肯豁脫,送了他一分厚禮,他方才不出來作業,許
    (人典了這房。)
    (侯小槐得了典價,另往別處買了一處小房居住。)
    (後來汪為露死了,卻倒將轉來,逢人說起汪為露的名字來,開口就罵。)
    (媒婆說起汪為露的老婆嫁人,起初還有良心發見,惟恐汪為露的強魂還會作業
    (,不敢應承;後來媒婆攛掇,魏才慨許,又自己轉念說)
魏 才:汪為露在日,恃了兇暴,又恃了徒弟人多,白白的賴我界牆,經官斷了出來,還
    把我再三打罵;那裡曉得自家的個老婆不能自保,就要嫁人!我娶了他老婆來家
    ,足可以泄恨!
    (這等發心,已是不善;即使你就要娶他,必竟也還要他送葬完事,回到家中,
    (另擇吉日,使他成了禮數,辭了汪為露的墳塋,脫服從吉,有何不可?偏生要
    (在出殯那日,墳上當了眾人取了他來。)
    (就是這魏氏,你雖與他夫妻不久,即是娼婦,子弟暫嫖兩夜,往往有那心意相
    (投,死生契結的。)
    (也不知那汪為露在魏氏身上果否曾有好處。)
    (只是汪為露一個蠢胖夜叉身子,不兩三個月弄得他似地獄中餓鬼一般的模樣;
    (只為要魏氏愛他少年,把那兩邊的白鬢,一嘴白鬚,鑷拔得象臨死的內官一般
    (;感他這兩件好處,你也不該這等恩斷義絕。)
    (他那強盜般打劫來的銀子,豈是當真不知去向?你抵盜了個罄盡,這也還該留
    (點情義。)
    (怎麼好只聽了魏才、戴氏的主謀,扶氏、魏運的幫助,把那麻繩孝衣紙匝白髻
    (摘脫將下來,丟在墳上;戴了扭黑的金線梁冠,穿了血紅的妝花紅襖,插了花
    (鈿,施了脂粉,走到墳上,號了數號,拜了兩拜,臨去時秋波也不轉一轉,洋
    (洋得意,上了轎子,鼓樂喧天的導引而去?只怕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到了侯家,那侯小槐摟了汪為露的老婆,使了汪為露的銀子,口裡還一回得意
    (,一回暢快,一回惡罵,盡使出那市囂惡態,日日如此。)
魏 氏:(這其間也還虧了魏氏)他已死了,你只管對了我這般囉唣,卻是為何?你再要
    如此,我一索吊死,只罷耳內不聽得這等厭聲!
    (這侯小槐方才不十分絮叨。)
    (過了幾月之後,小獻寶賭錢日甚,起先把宗金兩人交與他的助喪銀子,翻來復
    (去,做了賭本;過了一月,漸漸的賣衣裳,賣傢伙,還有幾畝地也賣與了別人
    (;止剩了那所房子,因與侯小槐緊鄰,叫經紀來盡侯小槐買,原價是四十五兩
    (,因與汪為露住了幾年,不曾修整,減了八兩,做了三十七兩。)
    (脫不了還是魏氏帶來的銀子兑出來買成了他的。)
    (那屋中已是一無所有,真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侯小槐買了這汪為露的房子,卻把那住的房屋賣出銀來贖了他的原屋,與汪為
    (露的房子通成一塊,搬回來居住。)
    (因汪為露原做臥房的三間是紙糊的牆,磚鋪的地,木頭做的仰塵,方格子的窗
    (牖,侯小槐隨同魏氏仍在裡邊做房。)
    (不多兩日,或是燈前,或是月下,或黃昏半夜,或風雨連朝,不是魏氏,就是
    (侯小槐,影影綽綽,看見汪為露的形影。)
    (那明間原是停放汪為露所在,恍惚還見一個棺材停在那裡,汪為露的屍首被暴
    (雷震碎,久已沒了氣息,從新又發起臭來;那當面磚上宛然一個人的形跡,天
    (晴這跡是濕的,天雨這跡是乾的。)
    (侯小槐與魏氏害怕,不敢在內居住,仍舊挪到自己的原房;把這房子只是頓放
    (糧食,安置傢伙,無事也沒人過去。)
    (若是有人過來,定看見汪為露不在那當面地上躺臥,定是從房裡走將出來。)
    (小膽的唬得喪膽忘魂的亂跑,倒是那大膽的踏住不動,看他的下落,他又三不
    (知沒了蹤跡;所以連那糧食傢伙也都不敢放在那邊,騰空了屋,將那新開便門
    (用土乾坯壘塞堅固,門上貼了帖子,指人賃住。)
    (有人傳了開去,說汪為露白日出見,所以沒人敢來惹那惡鬼。)
    (鎖了街門,久已閒空。)
    (因久沒人過去,不見甚麼形跡,只聞的作起聲來,或猛然聽的汪為露咳嗽,或
    (是椎拍的砧聲亂響,或是象幾把刀剁的砧板亂鳴。)
    (魏氏每到茅廁解手,常見汪為露巴了牆頭看他,再看又忽不見。)
    (如此待了好幾個月。)
    
    
222**時間: 地點:
    (一日,候小槐正與魏氏在那裡吃飯,只見一個整磚劈面飛來打在桌上,山崩似
    (的響了一聲,幸得不曾中人,連那盛菜飯的碗也不曾打破,唬得侯小槐合魏氏
    (魂飛魄散,從此口鼻裡邊連汪為露的字腳氣也不敢吐的。)
    
    
223**時間: 地點:
    (自此以後,丟磚撩瓦、鋸房樑、砍門扇,夜夜替你開了街門,夜壺底都替鑽了
    (孔洞,飯裡邊都撒上糞土。)
    (侯小槐不免得討饒禱告、許願燒錢,一毫不應。)
    (魏氏躲去娘家也還稍稍安靜,只是魏氏腳步剛才進門,不知有甚麼耳報,即時
    (就發動起來。)
    
    
224**時間: 地點:
    (一日,魏氏正收拾往家去,侯小槐正在那邊打發他起身,只見魏氏把臉霎時間
    (變的雪白,自己彩打,敘說房幃中許多穢褻之語,學他不出口來;又責備他將
    (銀子盡數抵盜家去,一宗宗說的款項分明;說玉帝因他做人端正,封他為「天
    (下游奕大將軍」,掌管天下善惡,能知世人的過去未來之事。)
    (叫魏氏畫他的形像,戴金襆頭、紅蟒衣、玉帶,出隊入隊的儀從,供養在家;
    (叫魏氏擎了他的精魄做了師婆,出往人家去降神,說休咎,方准安靜饒免;將
    (他的原屋做了供養他的佛堂;不然,還要把魏氏拿去做「天下游奕夫人」。)
    (侯小槐跪在下面禱告哀求。)
    (附了魏氏,責備侯小槐許多可惡。)
    
    
225**時間: 地點:
魏 才:這明水一鎮的只有狄賓梁一個君子;其次金亮公還是個好人;宗光伯凡事倒也虧
    他,只不該對了眾人揭我這些短處。
    
    
226**時間: 地點:
魏 氏:我且暫退,限你二日畫像擎神,我來到任:如違了我的欽限,決不輕饒!
    (魏氏方漸漸醒轉,還了人色,問他原故,茫然不覺,只苦通身疼痛。)
    (請了魏才、戴氏前來商議。)
    (魏才因叫他女兒擎神出馬做那師婆勾當,怎肯願意,只說)
魏 才:等到三日,再作區處。他若再來,我們大家向他再三哀求,只怕他也饒恕。
    (坐了一歇,議論不定,戴氏領了魏氏同且回家。)
    (侯小槐覺得甚是沒趣,門也不出,藏在家中。)
    (到了三日,魏氏在娘家不敢回來,只見侯小槐廚房上面登時火起,照得滿天煙
    (火。)
    (魏氏聽知,只得叫他娘跟了,跑得回來,因水方便,街坊上救得火滅,卻不甚
    (利害,剛得燒了個屋角。)
    (謝了眾人回去,戴氏也還正在,只見魏氏照依前日發作起來,彩鬢■毛,揣腮
    (打臉,罵)
魏 氏:大膽的淫婦!負義的私窠!我到說不與你一般見識,姑准你出馬擎神,不惟不叫
    你死,還照顧你賺錢養後漢子,取你三日,你聽那魏才老牛主意,不與我畫神,
    不許你出馬,如此大膽!我可也不要你出馬,也不用你做夫人,我只拿了你去,
    貶你到十八層地獄,層層受罪,追還抵盜的銀錢!
    (侯小槐合戴氏跪在下面只是磕頭。)
    (把魏氏作踐一個不住才罷,許神許願的方才歇手。)
    (歇不得兩三日,又是一場。)
    (侯小槐情願許他畫像,叫魏氏擎他出馬,揀了吉日,請了時山人來,依他畫了
    (戴金襆頭、紅蟒衣、玉帶、皂靴,坐著八人轎,打著黃羅三簷涼傘,前後擺著
    (隊伍,擇了個進神的吉日,喚了幾個師婆跳神喜樂,殺了豬羊祭祀,供養他在
    (原住的明間上面,做了紅絹帳子。)
    (這侯小槐原是個清門淨戶的人家,雖然擎了邪神,誰就好來他家求神問卜?他
    (又附魏氏叫他掛出招牌,要與人家報說休咎,也只得依他掛出招牌。)
    (未免也就有問福禍的人至。)
    (這魏氏不曾做慣,也還顧那廉恥,先是沒有那副口嘴,起發的人,有留幾十文
    (香錢的,也不曉得嫌低爭少,憑人留下,回答的那話又甚是艱澀。)
    (又嫌魏氏不善擎神,往往作踐。)
    (大凡事體,只怕不做,不怕不會。)
    (這魏氏一遭生,兩遭熟,三遭就會,四遭也就成了慣家。)
    (人有問甚麼的,本等神說一句,他就附會出再三句來。)
    (有來問病的,他就說道)
魏 才:這病不十分難為,閻王那裡已是上過牌了。我與你去再三搭救。搭救得轉,這是
    你的造化;若搭救不轉,這也只得信命罷了。
    (或是來問走失,問失盜的,他說)
問 他:這拐帶的人,或是這盜物的人,我都曉得,只我不肯與人為仇。你只急急往東南
    追尋便得;如東南不著,急往西北追尋,再沒有不遇之理。若再追尋不著,不是
    還藏躲未動,就是逃逸無蹤。看你造化。
    (若有問那懷孕的是男是女,他就說)
魏 才:是女胎。你多與我這香錢,我與你到子孫娘娘面前說去,叫他與你轉女為男。但
    不知他依與不依,若他果然依了,後來生了兒子,不惟你要謝那娘娘,還要另來
    謝我。
    (凡來問甚麼的,大約都是這等活絡說話。)
    (有那等愚人信他哨哄,一些聽他不出。)
    (傳揚開去,都說是汪相公還魂顯聖,做了「天下游奕大將軍」,就是他媳婦魏
    (氏擎著,有問禍福的,其應如響。)
    (又因魏氏是個少婦人,又有指了問卜,多往他家來的,一日也就有許多香錢。
    ()
    (他額定每日要三十個白煮雞子,一斤極釅的燒酒供獻,轉眼都不知何處去了。
    ()
    (後來在魏氏跟前常常現形,有時是汪為露的形狀,有時或是個皤然的老者,有
    (時又是個嫣然的少年。)
    (後來不止於見形,漸且至於奸宿。)
    (起先也還許侯小槐走到跟前,後來他倒占住,反不許侯小槐摸一摸。)
    (這邊侯小槐發話要到城隍手裡告他,又算計要央他那些徒弟們來勸他。)
問 他:我這『游奕大將軍』的官銜,城隍都是聽我提調的,那怕你告!那徒弟們沒有個
    長進的人,我先不怕他德來感動,又不怕他勢來相挾,我理他們則甚!你倒奪了
    我的老婆,反要告我!
    (呵呵的大笑。)
    (他或有時不在,魏氏與侯小槐偷做些勾當,他回來偏生曉得,把魏氏下狠的凌
    (虐,後來連話也不敢與侯小槐私說一聲。)
    (金亮公與宗光伯、紀時中這伙門人,聽說汪為露這般靈異,約齊了同來到侯家
    (。)
魏 才:(他對魏氏說道)學生們要來見我,你先出去迎接他們。
金亮公:(金亮公等先見了魏氏)聞得先生顯魂說話,特來看看先生。
    (魏氏引他們到神廚邊去,都剛才跪下磕頭,只聽得神廚內說道)
魏 氏:有勞!有勞!前向若非諸賢弟濟助,我的骨殖幾乎歸不成土,幸得諸賢弟的力量
    ,還出了這等一個齊整大殯。只是那不賢之妻,把我的銀子盡數都抵盜了回去,
    又在我墳上嫁人。玉皇說我在陽世為人公平正直,孝弟忠信,利不苟取,色不苟
    貪,和睦鄉里,教訓子孫,尊敬長上,不作非為,正要補我做個太子太師;後報
    說『天下游奕大將軍』缺了官,要選這等一個正人君子沒有,只得把我補了這個
    官職,不止管南贍部洲的生死,還兼管那四大部洲的善惡。雖也威風,卻只苦忙
    冗得緊。因與魏氏前緣未盡,時常暫在人間。
金亮公:先生管攝那四大部洲的事體,有多少侍從?
問 他:掌管三千名紀善靈童,一萬名紀惡童子,一百萬巡察天兵。
金亮公:(紀時中問道)先生這天上的衙門,是添設的,是原來有的?
問 他:從天地開闢就有這個衙門。
金亮公:(紀時中問說)那個原舊的將軍那裡去了,卻又補了先生?
問 他:那原舊的將軍,玉皇怪他曠了職事,罰他下界托生去了。
金亮公:(紀時中道)先生既掌管普天下的事體,又掌管這數百萬的天兵,怎不見先生暫
    離這裡一時,只時刻與師娘纏帳?
問 他:我神通廣大,眼觀千萬里,日赴九千壇,這法身不消行動,便能照管。
金亮公:(紀時中道)先生存日見不曾有這等本事,如何死了卻又有這等本事起來?
問 他:神人自是各別。既做了神,自然就有神通。
金亮公:(紀時中道)既是做了神就有神通,怎麼那原舊的將軍便又神通不濟,曠了職業
    ,貶到下界托生?
問 他:你依舊還是這等佞嘴!我不合你皮纏。
金亮公:先生說玉皇要補先生太子太師,這『太子太師』卻是怎麼樣的官職?
問 他:這太子太師是教太子的先生。
金亮公:玉皇也有太子麼?
問 他:玉皇就如下邊皇帝一樣,怎得沒有太子?如今見有三四個太子哩。
金亮公:皇帝的太子後來還做皇帝,這玉皇又不死,從天地開闢不知多少年代,這些太子
    ,這卻做些甚麼?安放在那裡?
問 他:那大太子托生下來做皇帝,其餘的都托生下方來做親王做郡王。
宗光伯:這讀書的人死了去,這讀過的書也還記得麼?
問 他:怎不記得?若不記得,怎做得太子太師?
宗光伯:如今先生讀過的書,難道都還記得不成?
問 他:玉皇因我書熟,故聘我做太子太師。我若記不的了那書,那玉皇還要我做甚?
宗光伯:就先生在日曾講『鬼神之為德』這章書,講得極透。學生因日久遺忘了。幸得先
    生有這等靈響,還望先生再講一講。
    (他寂然再不做聲。)
金亮公:先生既不肯賜教這一章書,把『狐狸食之』的一句講一講。
宗光伯:(只見帳子裡面大喝一聲道)被人看破行藏,不可再住,我去也!
    (突地跳下一隻絕大的狐狸,衝人而去。)
    (魏氏就如久醉方醒,把那「游奕將軍」的神像扯去燒了,神廚拆毀,絹帳出洗
    (來做了衣服裡子,白日黑夜也絕不見有汪為露的影響,當面磚上也沒了汪為露
    (的形跡;也從此不聽的再有甚麼棒棰聲、砧板響。)
    (只是那房子,侯小槐再也不復敢去居住。)
    (安靜過了幾時,但這魏氏抵盜了汪為露的幾百兩銀子回去,傳將開去,一人吠
    (影,百人吠聲,說他不知得了多少。)
    (適值朝廷開了事例,叫人納監。)
    (繡江是個大縣,額定要十六個監生。)
    (縣裡貼了告示,招人援例,告示貼了一個多月,鬼也沒個探頭。)
    (若是那監生見了官府,待的也有個禮貌,見了秀才貢舉,也都入得伙去,雜役
    (差傜,可以免的,這繡江縣莫說要十六個,就要一百六十個只怕也還納不了。
    ()
    (無奈那朝廷的事例只管要開,那下邊的官府不體朝廷的德意,把那援例的人千
    (方百計的凌辱。)
    (做個富民還可躲閃,一做了監生,倒象是做了破案的強盜一樣,見了不拘甚人
    (卻要怕他。)
    (凡遇地方有甚上司經過,就向他請幃屏、借桌椅、借古董、借鋪蓋,借的不了
    (。)
    (借了有還,已是支不住的;說雖借,其實都是「馬扁」。)
    (有上司自己拿去的,有縣官留用的。)
    (上司拿剩,縣官用剩,又有那工房禮房催事快手朋伙分去,一件也沒的剩還與
    (你。)
    (或遇甚麼軍荒馬亂,通要你定住的數目出米出豆;遇著荒年,定住數叫他捐賑
    (;遇有甚麼緊急的錢糧,強要向你借貸;遇著打甚麼官司,幾百幾千的官要詐
    (賄賂,差人要多詐使用,又不與你留些體面,還要比平人百姓多打板子。)
    (這監生不惟遮不得風,避不得雨,且還要招風惹雨,卻那個肯去做此監生?沒
    (人肯納。)
    (戶部行了布政司催這納監的銀子急如星火,只得叫那各裡里長報那富家的俊秀
    (,後來也不拘俊秀,只論有錢的便報。)
    (但那真正有錢的大戶,不是結識的人好,就是人怕他的財勢,不敢報他。)
    (只是那樣「二不破媽媽頭」主子開了名字。)
    (若是肯使幾兩銀子與里長,他便把你名字去弔,另報一人。)
    (直詐到臨了,一個沒有銀子使的,方才當真報將上去,昏天黑地,那個官是肯
    (聽你辯的?追贓贖的一般,叫你討了保,一兩限不完,上了比較;再比較不完
    (,拿來家屬寄監。)
    (納銀子的時節,加二重的火耗,三四十兩的要紙紅。)
    (十個納監的倒有九個監不曾納完,賣的那房產一些沒有,討飯窮生的苦楚!)
    (這明水鎮的里長鄉約詐來詐去,詐到侯小槐的跟前。)
    (這侯小槐得了橫財的名望,傳佈四鄰,詐到二十兩銀不肯住手,堅執要五十兩
    (方罷。)
    (這侯小槐那裡這一時便有這五十兩見成銀子?這鄉約見他嗇吝,又素知他欺軟
    (怕硬,可以降的動他,單單的把他名字報到縣中。)
    (差了快手,拿了紅票,捉他去上納監生。)
    (來到侯小槐家,殺雞置酒,款待差人,臨行送了三兩紋銀,許他投狀告辭。)
    (侯小槐忙了手腳,拿了幾兩銀子進城,到縣門口尋人寫了辯狀,說他世代務農
    (,眼中不識一字,祖遺地上不上四十畝,無力援例。)
    (又先到事例房科打點停當。)
    (次日投文,遞了辯豁的狀子。)
    (縣官看了狀子,點名喚他上去。)
問 他:小人是個種田的農夫,一個十字也畫不上來;鄉約有仇,報小人上來。
縣 官:鄉約報你別的事情,這是合你有仇;如今報你納監,往斯文路上引你,你納了監
    就可以戴儒巾、著圓領,見了府縣院道都是作揖,喚大宗師,這往青雲路上引你
    ,怎是鄉約合你有仇?
侯小槐:(候小槐)小人可以認得個『瞎』字,好戴那頭巾,穿那圓領,如今一字不識,
    似盲牛一般,怎麼做得監生?
縣 官:因你不識一字,所以報你納監,若是認幾個字,就該報你做農民了。
侯小槐:小人只有四十畝地,赤歷可查。這四十畝地賣不上一百兩銀子,小人拿什麼納監
    ?
縣 官:誰叫你賣地?你把你媳婦抵盜汪為露的銀子納監還使不盡哩!快出去湊銀完納!
    納完了銀子,我還與你掛旗扁;若抗拒延捱,打了你自己,還拿你家屬送監!
    (叫原差押下去討保。)
    (侯小槐還待要辯,旁邊皂隸一頓趕喝出來。)
    (他鄉間的人,離城四十里路,城中那有熟人保他?差人只得押了出鄉,如狼似
    (虎,吃酒飯、詐銀子,這都不算,還受許多作踐。)
    (畢竟還虧了魏才是個別裡的鄉約,再三央浼那公差容他措手;又與他算計使了
    (六十兩銀子,尋了縣公相處的一個山人說了分上。)
    (虧了縣官做主,那鄉約只得罷了。)
魏 才:(魏才與他說道)才收了原票,那原報的鄉約還有許多話,說道:那個狗攘的,
    原要啃你一大塊肉,不能遂願,只得報了官,只指望叫你傾家蕩產,你如今又尋
    分上免了。他仇恨愈深,這眼下就要舉報農民。這監生不止於傾家,若是被他報
    了農民,就要管庫、管倉、管支應、管下程、管鋪設、管中火。若賠了,傾家不
    算,徒罪充軍,這是再沒有走滾。你趁這個空,火速的刷括三十多兩銀子,跑到
    布政司裡納了司吏,就可以免納農民。
    (侯小槐聽說,又向魏氏摳索出三十多兩銀子,同了魏才來到省城布政司裡遞了
    (援例狀子,三八日收了銀,首領行頭,正數二十兩,明加四兩;吏房諸凡使用
    (,去了五兩;行文本縣取結,鄉約裡排、該房書吏,去了四兩;心紅去了五兩
    (;來往路費,做屯絹大擺,皂靴儒縧,去了二兩多;通共也費了四十多銀子。
    ()
    (那魏氏盜去的銀子留給了魏才一百多兩,其餘帶來的也是有數的光景,添著買
    (房子、畫神像、還願、跳神、求分上、納外郎:差不多那湯裡得來的東西將次
    (也就水裡去淨了。)
    (單只落了一個老婆,又被假汪為露的鬼魂睡了個心滿意足。)
    (可見凡事俱有天算,不在人謀。)
    (輾轉相還,急須從中割斷。)
    (第四十三回 提牢書辦火燒監 大辟囚姬蟬脫殼)
    (做官第一是精詳,吃緊監牢要緊防。)
    (豈止虎犀能出柙?應知驢馬慣溜韁。)
    (押衙道士茅山藥,處士仙人海上方。)
    (而今更有金蟬計,暗欲偷桃李代疆。)
    
    
227**時間: 地點:
    (再說小珍哥從那未嫁晁源之先,在戲班中做正旦的時節,凡是晁源定戲,送戲
    (錢,叫了來家照管飲食,都是晁住經手;所以那全班女子弟,連珍哥倒有一大
    (半是與晁住有首尾的。)
    (晁源在京中坐監的時節,瞞了爹娘,偷把他住在下處,偏生留那晁住在那裡看
    (守,自己卻到通州衙內久住;及至珍哥入到監中,自己又往通州隨任,又留下
    (晁住兩口子在家照管珍哥。)
    (那時節晁源見在,禁卒刑房沒有一個不受他的重賄。)
    (一個捕官柘典史,又是他的護法喜神。)
    (小珍哥名雖是個囚婦,在監裡一些不受苦楚。)
    (晁住爽利把媳婦做了「影身草」,指稱在裡面服事珍哥,這晁住也就好在裡面
    (連夜住宿。)
    (那大丫頭小柳青、小丫頭小夏景,年紀也都不小,都大家一伙子持了臥單,教
    (那禁子牢頭人人都要■麗狗尾。)
    (只得著晁源的賞賚,不便下手。)
    (至於那刑房書手張瑞風,時時刻刻的要勾引上手,也只恐晁源手段利害,柘典
    (史扯淡防閒;所以落的叫晁住享用獨分東西。)
    (及到晁源隨了爹娘從任上回家,那監中禁子人等,典史該房,又都送一番重賄
    (;所以只有來奉承的,那有扯淡管閒事的?)
    (雖是晁源在家,這晁住的姻緣依然不斷。)
    (晁源往雍山收麥,帶了晁住的老婆出到莊上,戀了小鴉的妻子兩三個月,就似
    (與晁住兑換了的一樣。)
    (這晁住出入監中,無所不至。)
    (後來晁源被小鴉兒殺了,小珍哥也就沒了香主,晁夫人)
晁夫人:他自作自受的罷了,怎麼把兩個沒罪的丫頭同被監禁?且小柳青十八九的大妮子
    了,在你那邊也甚是不便。
    (都盡數喚了出來。)
    (晁夫人見兩個丫頭凸了一個大屁股,高了兩個大奶胖,好生氣惱,連忙都與他
    (尋了漢子,打發出門。)
    (禁住了晁住再也不許進到監中,兩口子都攆到鄉里管莊。)
    (叫珍哥監內僱一個囚婦伏事,每月支與五十斤麥面、一斗大米、三斗小米、十
    (驢柴火、四百五十文買菜錢。)
    (家中凡遇有甚麼事情,那點心嗄飯,送的不在數內,也冬夏與他添補衣裳。)
    
    
228**時間: 地點:
    (卻說那刑房書手張瑞風,起先那縣官叫他往監裡提牢,就是「牽瘸驢上窟窿橋
    (」的一樣,推故告假、攀扯輪班,再三著極;聽得晁源死了,兩個丫頭俱已喚
    (回家去,晁住也久不進監,柘典史又升了倉官離任,他卻道指了提牢名色宿在
    (監中,在珍哥面前作威作福,要把來上柙弔拷)
典 史:晁相公在日,四時八節的與我送禮,又柘四爺屢屢托我看顧,凡事從寬罷了;今
    晁相公不在,四爺已升,這許多時,誰見個禮的模樣!
禁 子:(那禁子們做剛做柔的解勸說到)張師傅,你是刑房掌案,這滿監的囚犯俱是你
    掌著生死簿子,你高抬些手,這就是與人的活路;你老人家不肯抬起手來,你叫
    人三更死,俺們也不敢留到四更。但只是你老人家那裡不是積福?一來咱也還看
    晁相公的分上,他活時沒有錯待了咱;二來留著他,往後張師傅進來宿監,除的
    家替張師傅綴帶子,補補丁,張師傅悶了,可合張師傅說話兒,他屋裡熱茶熱水
    ,又都方便。
張瑞風:我且看你們的分上,姑且寬著他再看。
    (降了一頓去,也降得小珍哥擦眼抹淚的哭。)
禁 子:(那僱著伏事的囚婦說道)你哭他怎麼?你就聽不出那禁子的話來?這是他給你
    的下馬威,好叫你依他,省得到了跟前扭手扭腳的。
珍 哥:什麼話?我是個傻瓜,聽不出甚麼來。
那囚婦:是待合你睡覺!什麼話!什麼話!你沒的真個心昏麼?
珍 哥:就待合我睡覺,可也好講,這們降發人,還有甚麼興頭子合他睡覺?這們強人似
    的,也睡不出甚麼好來。
囚 婦:這倒不論哩。他誰沒這們降?他只得了手就好了。俺們都不是樣子麼?
珍 哥:瞎話!我怎麼就知不到他合你們睡覺哩?
囚 婦:那起初進來,身上也還乾淨,模樣也還看的;如今作索象鬼似的,他還理你哩!
珍 哥:那麼這們沒情的人,我理他麼?
囚 婦:你可比不得俺。你吃著好的,穿著好的,住著這們乾淨去處,齊整牀鋪,他還摸
    不著的哩。
珍 哥:本事何如?
囚 婦:這有二年沒經著了。要是那二年前的本事,也夠你招架的哩。
    (只見掌燈以後,一個禁子走到珍哥門上討火,那囚婦遞火與他,他與那囚婦悄
    (悄的插插兩句去了。)
    (囚婦自到小廚屋炕了睡覺去了,就假睡等他叫下睡覺,夢寐之中也還不知反門
    (。)
    (囚婦因禁子遞了腳線,不曾閂上外門。)
    (人多睡得靜了,張瑞鳳下邊止穿了一條褲,上邊穿了一個小褂,悄悄的推了推
    (門,見門是開的。)
    (他走進門來,反把門來閂了,走到珍哥牀邊,月光之下,看見珍哥白羊似的,
    (脫得精光,側著身,拳著一隻腿,伸著一隻腿,睡得爛熟。)
    (張瑞風把他身上撫摩了一會,又使手往他那所以然處挖了一頓,也還不省。)
    (他方脫了衣裳上去,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待了許久,珍哥方才醒來)
珍 哥:再沒有別人,我猜就是張師傅。
張瑞風:你倒也神猜。
    (珍哥使起架勢,兩個在白溝河大戰一場。)
    (天將明的時候,張瑞風方才到他提牢廳上。)
    (眾禁子們有提壺酒的、煮兩個雞子的,都拿去與張瑞風扶頭,都說)
禁 子:張師傅,喜你好個杭貨麼?
張瑞風:實是仗賴。該領工食,我早早的攛掇,一分常例也不要。
    (清早,那囚婦見著珍哥問說)
那囚婦:我的話也還不差麼?
    (珍哥點頭兒沒言語。)
    (這張瑞風從此以後,凡遇值宿,即與珍哥相通,論該別人上宿,他每次情願替
    (人。)
    (原來這提牢人役姦淫囚婦,若犯出來,是該問死罪的。)
    (所以別的同房也還知道畏法,雖也都有這個歹心,只是不敢行這歹事。)
    (只有他為了色就不顧命,放膽胡做,不止一日。)
    (十月初一日,晁夫人生日。)
    (小珍哥替晁夫人做了一雙壽鞋,叫人送了出來。)
    (晁夫人看了,倒也換惶了一會。)
    (到了午後,晁夫人叫晁鳳媳婦拾了一大盒饃饃、一大盒雜樣的果子,又八大碗
    (嘎飯、一隻熟雞、半邊熟豬頭、大瓶陳酒,叫人送與珍哥。)
    (因晁夫人生日,所以晁住夫婦都從莊上進來與晁夫人磕頭;聽見要送東西進去
    (,他借了這個便差,要進監去看珍哥一面,也不與晁夫人說知,竟自挑得去了
    (。)
    (見了珍哥,這晁住「綈袍戀戀」,尚有故人之情;那知珍哥棄舊迎新,絕無往
    (日之意。)
    (不疼不熱的話說了幾句,把那送的嘎飯揀了兩碗,暖了壺酒,讓晁住吃了。)
    (沒及奈何,那晁住乜乜踅踅的不肯動身,只得三薄兩點,打發了打發,指望叫
    (晁住去了,好叫人去約了張瑞風來同享東道。)
    (誰知這晁住還要想那舊夢,要在裡邊過夜。)
    (這珍哥厭常喜新的心性,看了這晁住,就如芒刺在背的一般,催他說道)
珍 哥:你趁早快些出去!如今比不得往時,有錢送人,有勢降人。自從官人沒了,就如
    那出了氣的尿泡一般,還有誰理?那典史常來下監,刑房也不時來查夜,好不嚴
    緊!你在這裡,萬一叫他查出,甚不穩便,礙了你的路,我又吃了虧。你且暫出
    去罷。你今日一定也且不往莊去,你明日再來看我不遲。
    (那個僱的囚婦也解得珍哥的意思,在旁委曲的攛掇。)
晁 住:(這晁住假酒三分醉的囉唣那個囚婦一邊口裡說道)我知道你們有了別人,反多
    著我哩!要吃爛肉,只怕也不可惱著火頭!我把這狗臉放下來,『和尚死老婆,
    咱大家沒』!
    (一邊把那囚婦,撮著胸脯的衣裳,往珍哥牀上一推。)
    (那囚婦只道是打他,怪叫起來。)
    (這晁住把那囚婦褲子剝將下來,如此這般,那囚婦方才閉了口嘴,只自家說道
    ()
晁 住:怨不得別人,該■這私窠子!沒要緊的多嘴,就一頓■殺也不虧!
    (他口裡自己罵,身子自己?。)
    (晁住一邊搗巢,一邊)
一 邊:你還敢多嘴多舌的麼?
    (這晁住心裡只說把這件來買住了那囚婦的口,便就可以住下。)
    (不想他在房裡合那囚婦估搗,小珍哥走出門外與禁子遞了局。)
    
    
229**時間: 地點:
    (那日本不該張瑞風值夜,只因有些進來的肴饌,要他來吃,又要驅遣晁住出去
    (,待不多時,只聽得張瑞風洶洶而來。)
晁 住:(晁住迎將出去)張師傅,拜揖。這向張師傅好麼?
    (這張瑞風平日與晁住你兄我弟,極其相厚,這日見了晁住,把臉揚得大高的。
    ()
    (晁住作揖,他把手略兜了一兜)
晁 住:這天是多咱了,你還在這裡不出去?
禁 子:(麻犯著那些禁子)這如今同不的常時,大爺不是常時的大爺,四爺也不是常時
    的四爺了,你們還放閒人來做什麼?你們再要不聽,我明日回封,就稟到大爺手
    裡。
禁 子:(禁子們說)張師傅,別要計較,俺們叫他出去,再不放他來就是了。
    (往外就攆。)
    (珍哥來到跟前,故意)
故 意:今日是俺婆婆生日,叫他送了幾碗菜來與我。要沒事的,他來這裡做什麼?什麼
    好過日子的去處,他戀著哩!叫他去罷,你攆他怎麼?
張瑞風:你也別要多嘴!送菜給你,外頭沒放著小方門麼?為什麼放入進來?
晁 住:呃!張師傅,你怎麼來?你睜開眼看看,是我呀!
張瑞風:(張瑞風睜起眼來道)我眼花麼!我連晁源家裡倒包奴才也不認的了?叫我睜起
    眼來哩!
晁 住:你罵我罷了,你提名抖姓的叫晁源待怎麼?那晁源的銀子一五一十的送你的不是
    了?你做刑房,也許你霸佔著囚犯老婆麼?你沒的絕了人的牢食不成!
張瑞風:你見我霸佔了那個囚犯老婆?這雜種忘八羔子,合他說甚麼!替我把他上了■丑
    鐐送到柙上,明日合他大爺上講話!你這禁子們都是合他通同!這不大爺才退了
    ?我也等不到明日,你們要不上他在柙裡,我如今就往衙門口傳梆稟去!
    (八個禁子做好做歹的勸著,打發晁住出去。)
張瑞風:(張瑞風對著眾人笑道)好個札手的人!剛才不是咱,這們些人也攆不動他。
    (流水的點了風,封鎖了監門,房裡點上燈,暖了酒,熱了菜,與張瑞風和睦消
    (飲。)
    (把那半邊豬頭、四十個饅頭,倒了許多酒,與了那八個禁子。)
    (合張瑞風吃剩的東西酒飯,叫那僱的囚婦拿到鄰房與那別的囚婦同吃。)
珍 哥:晁住不識好歹,只是怕見出去,躁的人心裡不知怎麼樣的。我見你這們降他,我
    可又心裡不忍的慌了。
張瑞風:你沒的家說!你倒吃著碟子看著碗的罷了,這一個槽上,也拴的兩個叫驢麼?那
    賊狗頭情管抽了個頭兒去了!
珍 哥:(珍哥笑說)他倒沒抽著我的頭兒,倒把老張婆子的頭兒抽了下子去了。
張瑞風:是怎麼?
珍 哥:我說叫他出去罷,咱如今同不得常時,又沒了錢,又沒了勢,官兒又嚴緊,專常
    的下監來查。老張婆子見我說他,也旁邊幫著我說。他兇神似的跑了來,撮著他
    胸前的衣裳。我說是怎麼?沒的是待打他?把他一推,推在我那牀沿上,倒了褲
    就乾。
張瑞風:(張瑞風笑說)老張婆子說什麼?
珍 哥:老張婆子自家罵自家說:『該■這淡嘴的私窠子!■殺那淡嘴的私窠子也不虧!
    』
    (張瑞風呱呱的大笑。)
那囚婦:還笑哩?不是為你吃人家這們一頓虧麼!
張瑞風:喲,你聽這話呀,呀!怎麼得你每日為我吃這們頓虧才好哩!
張瑞風:(張瑞風又問珍哥)他兩個幹事,你在那裡來?
珍 哥:我可得了這空出來弔兵哩麼!
    (說笑了一會,與珍哥睡了。)
    
    
230**時間: 地點:
    (再說晁住到了家中,因珍哥嗄了情,吃了張瑞風的凌辱,對著晁夫人學舌道)
張瑞風:剛才奶奶叫人送什麼與珍姨去了,沒有人去。我就:『我走蕩去罷。』到了那裡
    ,通成不得了,裡頭亂多著哩!合那刑房張瑞風明鋪夜蓋的皮纏,敢是那刑房不
    進去,就合那禁子們鬼混,通身不成道理!
晁夫人:你聽見誰說?你才進去見來麼?
晁 住:誰沒說?只是不好對著奶奶學那話。使匙兒撩的起來麼?我正待出來,撞見張瑞
    風正進去。我說:『我且站站,看他怎麼樣著。』他說我看他哩,降了我個眼紅
    ,待把我送到柙上。他倒說我是什麼人,進來做什麼。叫我說:『怎麼不許家裡
    人送飯麼?叫我說,你別欺了心!你看看《大明律》!提牢的奸了囚婦,該什麼
    罪哩』我待合他稟大爺,他才央及了我一頓,出來了。珍姨也央及我,叫我千萬
    別合奶奶說。
晁夫人:(晁夫人長吁了口氣)挺著腳子去了,還留下這們個禍害,可怎麼處!
    (次日,晁住兩口子依舊莊上去了。)
    (晁夫人叫人送十月的米糧等物與珍哥,又叫晁鳳進去,合他)
合 他:叫他好生安分,不要替死的妝幌子,我還諸物的照管他。這不我又替他做著冬衣
    裳哩?我可為什麼來?千萬隻為著死的!他既不為死的,我因何的為他?我就從
    此一粒米、一根柴火、一綹線,也休想我管他,憑他裡頭合人過去罷!叫他也不
    消對人說是晁源的小老婆。他要好麼好,再不好,我等巡按來審錄,我錐上一張
    狀,還送了他哩!你合他說去,休要弔下話。
    (晁鳳跟著米麵進去,把晁夫人的話一句句都說了。)
珍 哥:這再沒有別人,這是晁住那砍頭的瞎話!奶奶可也查訪查訪,就聽他的說話?他
    夜來到了這裡,我為奶奶差了他來,我流水的叫張婆子暖了壺酒,就把那菜--
    我沒動著,拾了兩碗,還拾的點心,打發的他吃了。我說:『你吃了可早些出去
    回奶奶的話,看奶奶家裡不放心。』他乜乜屑屑的不動彈。他看著我說:『珍姨
    ,我有句話合你說:大爺已是死了,你已是出不去了,你還守那什麼貞節哩?這
    監門口也蓋不得那貞節牌坊。象我這們個漢子,也辱沒不了你什麼。』叫我說:
    『你這話通是反了!我就守你爺一日,也是你個小主人家,你就這們欺心?』他
    就待下手強姦我,叫我吆喝說:『奴才欺心,待強姦主人家哩!』禁子聽說,才
    跑了來說他。他什麼是怕?禁子去請了刑房來到,做剛做柔的才勸的他去了。他
    說:『我叫你由他,只許你養刑房、養禁子,不許你養我麼!』晁鳳,你是明白
    的人。別說我不肯養漢,我處心待與咱晁家爭口氣!叫人說:『你看多少人家名
    門大族的娘子,漢子方伸了腿就走作了。這晁源的小老婆雖是唱的,又問了死罪
    ,你看他這們正氣!』我務必要爭這口氣!我就不長進,浪的慌了,待要養漢,
    這裡頭這漢可怎麼養?在那裡養?外頭守著鼻子摸著腮的都是人,我住的這點去
    處子連腚也掉不過來,這老張婆子影不離燈的一般,又不是外頭寬快去處,支了
    他那裡去?沒的好說:『老張,你且出去,我待養漢哩。』又沒的當著人就養?
    可也詳個情,就信他的話?你也把我這話就合奶奶說,我這裡過的是甚麼日子哩
    ?若奶奶不聽人的話,照常的照管我,也在奶奶。萬一我還得出去到咱家,我伏
    事奶奶二年,也是我在晁家一場。若奶奶信人的話,不照管我,我戀什麼哩?一
    條繩子弔殺!
    (說著,便放聲的大哭。)
晁 鳳:奶奶也待信不信的,所以叫我來囑付珍姨。若奶奶信的真了,如今也就不送供備
    來了。這如今替珍姨染著綿綢合絹做冬衣。珍姨的話,我到家合奶奶說。珍姨,
    你也要自己拿出主意來,象剛才說的那話才是。
    (晁鳳辭了珍哥,回了晁夫人的話。)
晁夫人:你看那意思,可是他兩個的話,那個是真?
晁 鳳:人心隔肚皮的,這怎麼定的?
    (依著珍姨的話,像似有理的。)
    (據著晁住昨日說的,又象是有理似的。)
晁夫人:拿飯養活你們,通似世人一般,肯打聽點信兒!要是晁住這賊狗頭實是欺心,我
    也不饒他!
晁 鳳:這晁住從珍姨來到咱家,這欺心不欺心,倒知不真;只是珍姨沒到咱家時,可一
    象那班裡幾個老婆,他沒有一個不掛拉上的。
晁夫人:那老婆們都偏要要他,是待怎麼?
晁 鳳:那咱叫戲、送戲錢、拿東西與他們吃,都是他手裡討缺,敢不依他麼?
晁夫人:我昨日原沒差他,他可鑽了進去,這們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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