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一 至 第二一〇
201**時間: 地點:
(那日孫蘭姬有人接他,剛要出門,因狄希陳走到,留戀住了,不曾去得。)
(適值這伙朋友又來,狄希陳張見內中有他先生,躲在臥房裡面。)
(孫蘭姬將房門扣了,用鎖鎖住。)
一 個:(內中一個鄭就吾發作道)我們來到你且不來招接我們,且連忙鎖門!莫非我們
是賊,怕我們偷了你的東西不成?你快快的開了門便罷,不然,我把這門兩腳踢
下來!
孫蘭姬:(孫蘭姬笑容可掬的說道)我剛才正待出門,換下的破衣爛裳都在牀上堆著哩,
怕你們看見,拆了我的架子。倒不怕你偷我的東西,我只怕你看我的東西哩。
一 個:(眾人說)他說的是實話,你待往他屋裡去做甚麼?
(那鄭就吾不依,就待使腳跺門,一片聲叫小廝,汆毛砸傢伙。)
孫蘭姬:(眾人都勸他)咱原為散悶來這裡走走,你可沒要緊的生氣。咱要來了幾遭,他
認得咱,連忙鎖了門,這就是他的不是。咱一遭也沒來,人生面不熟的,怎麼怪
他鎖門?或者裡頭有人,也是不可知的。咱往江家池吃涼粉去罷。
(扯著鄭就吾往外去了。)
孫蘭姬:(孫蘭姬往外趕著說道)茶待頓熟,請吃杯茶去!跑不迭的待怎麼?
程樂宇:你還待出門,過日閒著再來擾茶罷。
(拱拱手散了。)
程樂宇:(程樂宇路上說道)這鄭就吾極不知趣,這們個喜洽和氣的姐兒,也虧你放的下
臉來哩!
孫蘭姬:(鄭就吾說)你不知道,見咱進去,且不出來接咱,慌不迭的且鎖門,這不詘人
麼?
程樂宇:也不是怕咱看他的破衣爛裳,情管屋裡有人正做著甚麼,咱去衝開了。你沒見他
那顏色都黃黃的,待了半會子才變過來?
202**時間: 地點:
(再說鄭就吾們去了,孫蘭姬開門進去看了一看,不見狄希陳的影兒)
孫蘭姬:你在那裡哩?
狄希陳:(他才從牀底下伸出頭來)都去了不曾?唬殺我了!
孫蘭姬:(孫蘭姬拍著胯骨怪笑)怎麼來,唬的這們樣的?沒有膽子,你別來怎麼?
狄希陳:這裡頭有俺先生,當頑哩!
(孫蘭姬把他扯到跟前,替他身上擔括了土,又替他梳了梳頭)
孫蘭姬:好兒,學裡去罷。還知道怕先生!早背了書來家吃飯。
(兩個頑了一會,各自散了。)
(待了幾日,繡江縣生員也拆了號,連趙完是一等第十三,程樂宇是一等第十一
(。)
(新秀才也都覆試過了,狄希陳第七,該撥縣學。)
(他因戀著孫蘭姬,悄悄的覆試過了,故意落在後邊,等薛如卞三個都出去了,
(他才交卷,遞出一張呈來,願改府學,宗師輕輕易易的准了。)
(後來倒下案去,薛如卞、相於廷兩個縣學,狄希陳、薛如兼兩個府學。)
(都說府學不便,狄員外合薛教授商議要寫呈子叫他兩個遞呈改學)
狄員外:狄姐夫第七,原該撥縣學的,今想是誤撥了府學,這再沒有不准的。
(捎了信來,誰知這府學原是他自己遞呈改的,怎還又敢遞呈?左支右吾的不肯
(去遞。)
(只得薛如兼自己遞了呈,說他年小,來往路遠,父母不放心,願改縣學。)
(宗師慨然依了。)
(這狄希陳先生也沒奈他何。)
(別人都回到家去,單單只剩下他在府裡等候送學。)
(先生回去,同窗又都不在,他卻一些也不消顧忌,每日起來就到孫蘭姬家纏帳
(,連夜晚也不回來,叫狄周合尤廚子整夜的等。)
203**時間: 地點:
(再說狄員外兩口子見兒子進了學,喜不自勝。)
(後來別的三個都回到家,送學之日,各家好不熱鬧;只有他家這一日清門靜戶
(,還虧不盡女婿薛如兼進了,這日也還披紅作賀,往縣裡奔馳,還可消遣。)
(狄希陳在府裡送過了學,學官領著參見院道,學中升堂畫卯。)
(過了幾日,別人都告了假回家,偏生他不肯回家。)
(狄周再三的催促,那裡肯聽?家中來了兩三遍頭口,只推學府瑣碎,要送過了
(束脩方准放回。)
(狄員外備了學官的禮,兩齋各自五兩銀,鞋襪尺頭在外。)
(學官歡喜,收了。)
(從此也絕不升堂,絕不畫卯。)
(他依舊又不回去。)
204**時間: 地點:
(一日,家中又叫了頭口來接,家中親友合他丈人薛教授都刻期等他回去作賀,
(叫了鼓樂,家中擺了酒席。)
(狄周這裡與他收拾了行李,催他起身,算定這日走七十里,宿了龍山;次日走
(三十里,早到便於迎賀。)
(誰知他三不知沒有影了。)
(狄周遙地裡尋,那裡有他的影響?)
205**時間: 地點:
薛教授:(忽然想道)他這向專常出去,近日多常是整夜不回,必定是在那個娼婦家裡。
這一定沒有別處,必定在那跑突泉西向日溺尿的所在,待我去那裡尋他。
(狄周悄悄地走將進去,不當不正與他撞了個滿懷。)
狄 周:你這乾的甚麼營生?下處行李都備上了,家裡擺下了好多少酒席,城裡都下來多
少親戚,等著明日晌午迎賀。你卻跑了這裡來了,這極躁不殺人麼?你這位大姐
可也不是,這是甚麼事情,你卻留住他在這裡混!
(狄希陳見狄周把話來激他,又見老鴇子合孫蘭姬再三勸他說)
狄希陳:我不是嫌你。你進了學,也流水該到家,祖宗父母前磕個頭兒。況且家裡擺下酒
,親戚們等著賀你,你不去,這事怎麼銷繳?你聽我說,你流水到家,脫不了你
是府學,不時可以來往。路又不遠,只當走南屋北屋的一樣。往後的日子長著哩
。你這不去,惹的大的們惱了,這才漫牆撩胳膊--丟開手了。
(他搖頭不摔腦的,那裡肯聽?倒抹到日頭待沒的火勢,方才同著狄周回到下處
(;又還待卸了行李住下,要明日走罷。)
狄 周:一百里路,明日趕多咱到家,可叫人怎麼迎賀?咱出城去,明日好早走。
(他才極沒奈何的騎上頭口。)
(出了東門,依著狄周還要趕到王舍店住宿。)
(他只到了關裡,就怕見待走,就尋下處住了。)
(若不是狄周死鰾白纏,他還要攙空子待跑。)
(次早五鼓,狄周起來,點上燈,叫著他,甚麼是肯起來?推心忙、推頭暈。)
狄 周:心忙頭暈,情管是餓睏了。我打和包雞子,你起來吃幾個,情管就好了。咱早到
家,我聽說家裡叫下的步戲,城裡叫了三四個姐兒等待這二日了。
(狄周望著牽頭口的擠眼。)
狄 周:(牽頭口的道)可不怎麼?新來的幾個兗州府姐兒,通似神仙一般,好不標緻哩
!
狄希陳:你哄我哩。那裡唱的?在那裡住著哩?
狄 周:(牽頭口的接著口氣說道)這是狄周說起來,我也多嘴說幾句,為甚麼哄你?你
家去待不見哩?三個姐兒在咱西院裡樓上,不是這幾日每日合連大爺相舅爺吃酒
?
(狄希陳聽見,方才笑了一笑)
方 才:好意思!咱可快著走罷!
(離家五六里地,尋了個所在,狄希陳下了頭口,從新梳洗,換上了新衣;又行
(了二三里,離家不足四五里之程,親朋都在文昌祠等候。)
(狄希陳換了儒巾,穿了藍衫。)
(薛教授與他簪上花,披了一匹紅羅,把了酒。)
(親友中又有簪花披紅的。)
(前邊抬著彩摟,都是軸帳果酒。)
(擺著十二對五色彩旗,上面都是連春元做的新豔對聯。)
(樂人鼓手,引導前行。)
(無數親朋都乘著雕鞍騾馬,後邊陪從。)
(到了家中,大吹大打。)
(狄員外合程樂宇、相棟宇俱在門首迎賓,讓進客去。)
(狄希陳天地上拜了四拜,又到後面見了祖先與他父母,都行過了禮。)
(出到前面,先見過了程先生,才與眾親友行禮,又另與連春元叩謝。)
(又謝連趙完保結,又另謝薛教授父子,又與他母舅相棟宇又另磕頭,同窗們也
(都另行了禮。)
(方才狄賓梁逐位遞酒,敘齒坐了。)
(狄希陳兩個眼東張西廠,那裡有甚麼步戲?連偶戲也是沒的!還指望有妓者出
(來,等得吃了五六巡酒,上了兩道飯,又沒有妓者蹤影,也推故跑下席來,尋
(著狄周)
狄 周:你說有步戲,又有三四個妓者,怎麼都沒見出來?
狄 周:咱都在府裡,我那裡見來?我是聽見牽頭口的嚴爽說的。
狄希陳:(狄希陳又來尋著嚴爽問道)步戲哩?
狄 周:(嚴爽說)你早到好來,步戲被縣上今早叫去了。
狄希陳:兗州府姐兒哩?
狄 周:(嚴爽說)呃!我沒說象神仙似的麼?誰家這神仙也久在凡間?只一陣風就這去
了,等到如今哩!
(狄希陳恨的在那嚴爽的臉上把拳頭晃了兩晃,仍回席上去了。)
(到了掌燈以後,眾賓都起席散了,留著相棟宇到後邊合他姐姐、狄員外、狄希
(陳又吃了會子酒,方才辭去。)
(且看狄希陳這一回來,未知後日何如?只怕後回還有話說。)
(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於親)
(窮奇潑惡,帝遠天高恣暴虐,性習蒼鷹貪攫搏。)
(話言不省,一味強欺弱。)
(果然孽貫非天作,諸凡莽闖良心鑿,業身一病無靈藥。)
(倘生令子,果報應還錯。)
(右調《醉落魄》)
(迎賀的次日清早,狄希陳衣巾完畢,先到了程先生家,次到連春元家,又次到
(相棟宇家,又次到汪為露家,又次到薛教授家,然後遍到親朋鄰里門上遞帖。
()
(汪為露也使三分銀子買了一個藍紙邊古色紙心的小軸,寫了四句詩,送到狄家
(作賀。)
(詩曰:
( 少年才子冠三場,縣官宗師共六篇。)
(不是汪生勤教訓,如何得到泮池邊?)
(狄員外收了軸子,賞了來人二十文黃邊。)
(狄員外也將這幅軸子掛在客廳上面,凡有來拜往的賓客見了,沒有人不喜的,
(滿鎮上人都當是李太白唐詩一般傳誦。)
206**時間: 地點:
(卻說這汪為露自從聽了人家梆聲,賴了人家牆腳,寫假書累得宗舉人逃避河南
(,爭學生歐打程樂宇,這許多有德行的好事,漸致得人象老虎一般怕他,學生
(是久已沒有一個。)
(這明水雖然不比那往時的古道,那遺風也尚未盡泯,民間也還有那好惡的公道
(,見了他遠遠的走來,大人們得躲的躲過,撞見的,得扭臉處扭了臉,連揖也
(沒人合他作一個。)
(有那不知好歹的孩子,見了他都吆喝道)
見 了:聽梆聲的來了!
(他雖也站住腳與那孩子的大人尋鬧,但不勝其多,自己也覺得沒趣。)
(可奈又把一個結髮妻來死了,家中沒了主人婆。)
(那湯裡來的東西繇不得不水裡要去,只得喚了媒婆要娶繼室。)
(有一個鄉約魏才的女兒,年方一十六歲,要許聘人家。)
(這魏才因他是個土豪學霸,家裡又有幾貫村錢,願把女兒許他,好借了他的財
(勢做鄉約,可以詐人。)
(媒婆題親,這魏才一說就許,再也不曾作難擇了吉日,娶了過門。)
(雖然沒有那沉魚落雁之姿,卻也有幾分顏色。)
(汪為露乍有了這年小新人,不免弄得象個猢猻模樣:兩隻眼睛吊在深深坑裡;
(腎水消竭,弄得一張扭黑的臉皮帖在兩邊顴骨上面,咯咯叫的咳嗽。)
(狠命怕那新人嫌他衰老,凡是鬢上有了白髮,嘴上有了白鬚,拿了一把鷹嘴鑷
(子,揀著那白的一根一根的拔了。)
(汆來汆去,汆得那個模樣通象了那鄭州、雄縣、獻縣、阜城京路上那些趕腳討
(飯的內官一般。)
(人人也都知道他死期不遠,巴了南牆望他,倘得他「一旦無常」,可得合村安
(淨。)
(只是他自己不知,作惡為非,甚於平日。)
(見程樂宇四個門生全全的進學,定有好幾十金謝禮,他心裡就如蛆攪的一般,
(氣他不過,千方百計的尋釁。)
(說狄希陳進學全是他的功勞,狄賓梁不先自上他門去叩謝;又怒狄希陳次早不
(先到他家,且先往程英才家去,又先往連舉人眾人家裡,許多責備。)
207**時間: 地點:
(又說謝禮成個模樣便罷,若禮再菲薄,定要先打了學生,然後再打狄賓梁合程
(樂宇;連薛如卞、薛如兼也要私下打了,學道攻他冒籍。)
(叫人把話傳到各家。)
(狄員外與薛教授原是老實的人,倒也有幾分害怕。)
(連趙完聽見,對那傳話的人說)
連趙完:你多拜上汪澄宇:他曉得薛如卞是俺家女婿麼?曾少欠他甚麼?他要打他!他若
果然要打,家父舉人不好打得秀才,我諒自己也還打得過汪澄宇!秀才打秀才,
沒有帳算!他若調徒弟上陣,我也斂親戚對兵!你叫他不如饒了薛如卞弟兄兩個
,是他便宜!
(那人把這話對他學了,他也不免欺軟怕硬,再也不提「薛」字,單單只與程樂
(宇、狄賓梁說話。)
(狄賓梁平日原是從厚的人,又因他是個歪貨,為甚麼與他一般見識,遂備了八
(樣葷素的禮、一匹紗、一匹羅、一雙雲履、一雙自己趕的絨襪、四根餘東手巾
(、四把川扇、五兩紋銀,寫了禮帖,叫兒子穿了衣巾,自己領了送到門上。)
(傳進帖去,他裡邊高聲大罵)
見 了:這賊!村光棍奴才!他知道是甚麼讀書!你問他:自他祖宗三代以來曾摸著個秀
才影兒不曾?虧我把了口教,把那吃奶的氣力都使盡了,教成了文理。你算計待
進了學好賴我的謝禮,故意請了程英才教學,好推說不是我手裡進的麼?如今拿
這點子來戲弄,這還不夠賞我的小廝哩!
(把帖子叫人撩在門外,把門關上,進去了。)
狄員外:兒子進學,原是為榮,倒惹的叫人這樣凌辱!
(叫人把那地下的帖子拾起,抬了禮回去)
叫 人:我禮已送到,便進了御本下來,料也無甚罪過,憑他罷了!
(擇了吉日,發了請啟,專請程樂宇、連春元、連趙完三位正賓,又請薛教授、
(相棟宇相陪。)
(至日共擺了六席酒,鼓手樂人吹打,一樣三分看席,甚是齊整。)
(這汪為露若不打過程樂宇經官到府,這兩個先生,狄賓梁自是請成一處。)
(既是變過臉的,怎好同請?原是算計兩個先生各自請開,只因他吃不得慢酒,
(所以先送了他禮,再請不遲,不想送出這等一個沒意思來。)
(他知道這日如此酒席盛款程樂宇,幾乎把那肚皮象吃了苜蓿的牛一般,幾次要
(到狄家掀桌子,門前叫罵。)
(也也不免有些鬼怕惡人,席上有他內姪連趙完在內,那個主子一團性氣,料得
(也不是個善查。)
(又想要還在路上等程英才家去的時節截住打他。)
狄員外:(他又想道)前日打了他那一頓,連趙完說打了他的姑夫,發作成醬塊一樣。若
不是縣官處得叫他暢快,他畢竟要報仇的。
(所以空自生氣,輾轉不敢動手。)
(氣到次日,又打聽得狄員外備了四幣靴襪扇帕之類,二十兩書儀,連酒上的看
(席,連春元、連趙完也是這樣兩分,一齊都親自送上門去。)
(程樂宇都盡數收了,家中預備了酒席款待,厚賞了送禮的使人。)
(連春元父子的禮一些不受,再三相讓,只是堅卻。)
(後來薛、相兩家也都大同小異彷彿了狄家謝那程樂宇,也都不甚淡薄。)
(只是叫汪為露看之氣死,叫人傳話與狄賓梁知道,叫他照依謝程英才的數目,
(一些也不許短少,不必請酒,折銀二兩,圖兩家便宜。)
狄員外:我為甚麼拿了禮走上他家門去領他的辱罵?這禮是送不成了!
(那人回了他。)
(乾等了幾時,不見狄家這裡動靜,又只得使了人來催促。)
(見屢催不理,情願照程樂宇的禮數隻要一半;等了幾日,又不見說起,使了兒
(子小獻寶來喚狄希陳說話。)
(狄員外恐他難為兒子,不叫他去。)
(他無可奈何,又叫人說,還把那前日送去的原禮補去罷了。)
狄員外:那裡還有原禮?四樣葷禮,豈是放得一向的東西?四樣果品拿到家中,見說汪先
生不收,只道是白拾的東西,大家都吃在肚子裡了。尺頭鞋襪都添送了程先生。
他又不肯作一作假,送去就收了。那五兩銀子回將轉來,到了這樣『村光棍奴才
』手裡,就如冷手抓著熱饅頭的一般,那裡還有放著的哩?多拜上汪相公:叫他
略寬心等一等,萬一學生再得僥倖中了舉,叫他也象宗相公似的孝順他罷了。
(那人又一一的回覆了。)
(他說那腥素的禮免送,只把那紗羅等物合那五兩折儀送去,也就大家不言語了
(。)
狄員外:此時正當乏手,等到好年成的時候補去罷。
又 想:(那人道)你這是不送的話說了,誆著只管叫我來往的走。
狄員外:你這倒也猜著了,九分有個不送的光景。
(那人回絕了汪為露的話。)
(他著了這個氣惱,又著了這個懊悔,夜晚又當差,越發弄得不象個人模樣起來
(。)
(肝火勝了的人,那性氣日甚一日的乖方。)
(真是千人唾罵,骨肉畔離。)
(宗師考完了省下,發牌要到青州,正從他繡江經過。)
(他寫了一張呈子,懷在袖中,同眾人接了宗師,進到察院作過揖。)
(諸生正待打躬走散,他卻跪將過去,掏出一張呈來,上面寫道:
( 繡江縣儒學增廣生員汪為露,呈為逆徒倍師毆辱事:有徒狄希陳,自
(幼從生讀書,生盡心教誨,業底於成;昨蒙考取第七,撥送府學。)
(希陳不思報本,倚父狄宗禹家富不仁,分文不謝。)
(生與理講,父子不念師徒名分,拔鬢汆須,鄉約救證。)
(竊思教徒成器,未免倚靠終身;乃為殺羿逢蒙,世風可懼!伏乞仁明宗師法究
(正罪。)
(恩感上呈。)
宗 師:(宗師看畢)這弟子謝師的禮,也要稱人家的力量;若他十分來不得,也就罷了
。你這為爭謝禮厚薄,至於動呈,這也不是雅道。
汪為露:生員倒也不為謝禮。那謝禮有無,倒也不放在生員心上;只為他從生員讀書十年
,教他進了學,連拜也不拜生員一拜。偶然路上撞見,果然說了他兩句,父子上
前一齊下手,把生員兩鬢汆得精光,一部長鬚拔得半根也不剩。市朝之撻,人所
難甘,況子弟撻師?望宗師扶持名教!
宗 師:你那鬢髮鬍鬚都是他拔去的麼?
汪為露:都被他拔淨了。
宗 師:是幾時拔的?
汪為露:是這本月十四日拔了。
宗 師:我記得省城發落的時候,你這鬢髮鬍鬚已是沒有的了,怎是十四日拔的?
問 他:一定宗師錯記了,不是生員。若是長長的兩道水鬢,一部扭黑的長鬚,那個便是
生員。
宗 師:我記得你這個模樣。那時我心裡想道:『這人須鬢俱無,一定是生了楊梅瘡的。
』我也還待查問,又轉念罷了。你這個模樣,我也還宛然在目。起去!我批到縣
裡去查,
問 他:(他稟說)望宗師批到學裡去罷。縣官因生員不善逢迎,極不喜生員的。他人是
富豪,平日都與官府結識得極好。
宗 師:一個提調官,這等胡說,可惡!快扶出去!
(諸生旁邊看了,恨不得吐些唾沫淹死了這個敗群畜類。)
(恰好縣官教官都報門進見。)
(掩了門,先待縣官茶,宗師)
宗 師:一個秀才汪為露,是個怎模樣的人?
縣 官:平日也不甚端方,也甚健訟,也還武斷。
宗 師:他的須鬢怎都沒有的?
縣 官:也不曉是怎樣,但也久了。
宗 師:不然。他方才說是十四日被門人拔去了。
縣 官:從知縣到任,見他便是沒有須鬢,不係近日拔去了。
宗 師:昨日發落的時候,是沒有須鬢的麼?
縣 官:是久沒有了。
宗 師:他適間遞了一呈,說是一個狄希陳從他讀書十年,昨日新進了學,不惟不謝他,
連拜也不拜他一拜;偶然途遇,責備了他兩句,父子把他兩鬢並須都拔盡了。本
道前日發落時,他這個模樣宛然在目,正是暗中摸索,也是認得的,他說不是他
。他說他是兩道長長的水鬢,一部扭黑的美髯。那呈子也只得准了他的,與他查
一查上來。
縣 官:此生向來教書。這狄希陳原從他讀書,教了五年,讀過的書,不惟一字也不記得
,連一字也不認得,只得另請了一個先生是程英才。他怒程英才搶了他的館,糾
領兒子,又僱了兩個光棍,路上把程英才截住,毆成重傷。他倒先把程英才告為
打奪,使出幾個徒弟黨羽強和;知縣也不曾准他和,也還量處了他一番。一個宗
舉人是他的門人,他綽攬了公事強逼叫他出書;不管分上可依不可依,且把銀子
使了,往往的叫人與宗舉人尋鬧。後來爽利替宗舉人刻了圖書,竟自己替宗舉人
寫了假書,每日到縣裡投遞。知縣薄這宗舉人的為人,有那大不順理的事,也還
把下書的人打了兩遭。後來不知怎樣,按台老大人也有所聞,宗舉人只得避居河
南去了,至今不曾回。他不曉得宗舉人臨去還來辭了知縣,他又拿假書來遞。查
將出來,方曉得都是他的假書。宗舉人不得不與他受過。這也算是學中第一個沒
行止的。
宗 師:把他呈子與他據實問上來,如虛,問他反坐。
縣 官:他的呈子再沒個不虛的!但師呈弟子,把師來問了招回,卻又分義上不便,老大
人只是不准他罷了。
宗 師:見教的有禮,科考時開了他行劣,留這敗群做甚!
縣 官:近來也甚脫形,也不過是遊魂了。
(縣官辭了出去,又掩門待舉人教官的茶,宗師)
宗 師:一個汪為露,是學裡秀才麼?
教 官:是。
宗 師:他的行止何如?
教 官:教官到任兩年,只除了春秋兩丁,他自己到學中強要胙肉。到學中一年兩次,也
只向書辦門斗手中強要,也從不曾來見教官一面。只昨日點名發落的時候,方才
認得是他。
宗 師:是那濃鬢長鬚的麼?
教 官:沒有鬢髮,也沒有鬍鬚,想是生楊梅瘡脫落久了。
宗 師:這樣人怎麼不送他行劣?
教 官:因他一向也還考起,所以也還憐他的才。
宗 師:他昨日考在那裡?
教 官:昨日考在二等。
宗 師:這樣無賴的人,倒不可憐他的才。萬一僥倖去了,貽害世道不小!這是殺兩頭蛇
一般。出去叫他改過,還可姑容。
教 官:這人想是頑冥不靈,也不曉得宗師的美意。
(教官辭出,宗師掩了門。)
(次日,起馬的時節,把他那呈子上面批道)
宗 師:須鬢生瘡脫落,本道發落時,面記甚真。刁辭誑語,姑免究。不准。
(將這張呈子貼在察院前照壁牆上。)
(他因宗師許他准呈批縣,外面對了人造作出宗師的許多說話,學宗師)
宗 師:世間怎有這等忘恩背本的畜物!才方進學,就忘了這等的恩師!我與你批到縣去
。他若從厚謝你,也還可恕;他若謝禮不成模樣,黜退他的秀才,把他父親以毆
辱斯文問罪!
(對了人佯佯得意。)
(也不管遞呈的時候,相於廷、薛如卞、薛如兼都在旁邊聽見,宗師何嘗有此等
(的胡言?後邊待縣官、教官的茶,卻是沈木匠的兒子沈獻古當行司門子,正在
(那裡端茶,宗師與縣官教官與他的這許多獎勵,句句聽得甚真。)
(他卻不捏鼻子,信口胡言。)
(若是果然准到縣裡,官司贏與不贏,也還好看,這對人對眾把一張刁呈貼示照
(壁,豈不羞死人?又羞又惱,垂了頭,騎了一個騾子,心裡碌碌動算計)
心 裡:私下打又不可,當官呈又不行,五兩銀,兩匹紗羅,扯脫了不可復得,怎生是處
?
(愈思愈惱,只覺得喉嚨裡面就如被那草葉來往擦得澀疼。)
(待了一會,咳嗽了幾聲,砉的吐了幾碗鮮血,從騾子上一個頭暈,倒載蔥跌在
(地上,昏迷不省人事。)
(牽騾子的小廝守在旁邊瞪眼,虧了撞見便人家去,傳信到家,他的兒子正拿了
(幾百錢在廟門口與人賭博,聽得老子吐了鮮血,昏路上,他那裡放在心上!畢
(竟倒是他的老婆拿出幾百錢來,央了個鄰舍,教他迎到那裡,僱人用板門抬他
(回來。)
(及至回家,那賊模樣越發不似個人,通似個鬼!只說,他若死了,別要饒了狄
(宗禹合程英才兩個,叫兒子務必告狀。)
小獻寶:(那小獻寶背後■國噥)那狄宗禹合程英才怎麼的你來?叫我告狀!你是個秀才
,告謊狀還可;我這光棍告了謊狀,叫官再打第二頓,打不出屎來哩!人家好好
的尺頭鞋襪、金扇手巾、五兩銀子、兩三抬食盒,爺兒兩個自己送上門來,就是
見在跟你讀書,也不過如此。
(把他一頓光棍奴才,罵得他狗血噴了頭的一般,如今可後悔!)
208**時間: 地點:
(卻說汪為露病倒在牀,一來他也捨不的錢去取藥吃;二則他那小獻寶賭錢要緊
(,也沒有工夫與他去取藥;那虛病的人,漸漸的成了『金槍不倒』,整夜不肯
(暫停,越發一日重如一日。)
(後來日裡都少不得婦人。)
(那十六七歲的少婦,難道就不顧些體面,怎依得他這胡做?脹痛得牛也般的叫
(喚。)
(只得三錢一日僱那唱插秧歌的老婆坐在上面。)
只 得:(據那老婆說道)起初倒也覺美,漸漸就不美,以至於不知的田地,再後內中像
火燒一般焦痛。
(待了一日,第二日便再也不肯復來。)
(只得僱了三個老婆,輪班上去,晝夜不輟。)
(那小獻寶又捨不得一日使九錢銀,三個人一日吃九頓飯,還要作梗吃肉,終日
(嚷鬧,要打發那老婆出去,說他這後娘閒著扶做甚?不肯救他父親,卻使銀子
(僱用別人!)
209**時間: 地點:
(又說他父親病到這等模樣還一日三四個的老婆日夜嫖耍。)
(這話都也嚷得汪為露句句聽得,氣的要死不活。)
(叵耐這汪為露病到這樣地位,時時刻刻,不肯放鬆狄賓梁、程樂宇兩人。)
(每到晚上,便逼住小獻寶,叫他拿了麻繩裹腳,到狄家門口上吊,圖賴他的人
(命。)
小獻寶:我這樣一個精壯小伙子,過好日子正長著哩,為甚麼便輕易就吊死了?
汪為露:(汪為露在牀上發躁)傻砍頭的!誰教你真個吊死不成!這是唬虎他的意思,好
叫他害怕,送了那禮來與咱。我已是病的待死,這銀子要了來,沒的我拿了去哩
?也脫不了是你使。
小獻寶:人有了命才好使銀子。萬一沒人來救,一條繩掛拉殺了,連老本拘去了,還得使
銀子哩!
汪為露:你既不肯去,你去僱個人來把我抬到他家,教他發送我,死活由我去!
小獻寶:你要去自去,我是不敢抬你去的。你沒見縣裡貼的告示?抬屍上門圖賴人者,先
將屍親重責四十板才問哩!我沒要緊尋這頓板子在屁股上做甚麼!
(汪為露上邊合小獻寶鬥嘴,下邊那陽物脹得火熱,如棒棰一般。)
(唱插秧歌的婦人又都被小獻寶罵得去了,只得叫小獻寶出去強那媳婦魏氏上坐
(。)
(那魏氏見了這等一個薛敖曹的形狀,那裡還敢招架?你就強死他也不肯應承。
()
(汪為露脹疼得殺豬般叫喚,魏氏只得叫他兄弟魏運各處去尋那三個婦人。)
(找尋了半日,方才尋見。)
(起初哄他,只說是喚他來唱,他不認得魏運,跟了便走,直來到汪家門首,曉
(得又是乾這個營生,轉身就跑。)
(魏運趕上拉住了他再三央懇,那三個老婆是嘗過惡味的,怎還肯來?魏運)
魏 運:我與你三個一錢銀子折飯,你與我另外舉薦一人,何如?
老 婆:(那老婆們說道)這還使得。只是有年紀些的也罷。
魏 運:只是個婦人罷了,還論甚麼老少!
三 個:(那三個人中有一個年少的說道)我們尋李五去。但只他一個,你要包他三個的
錢,每日與九錢銀子,三頓與他肉吃。
(這魏運只要替下他的姐姐,那論多少,滿口就許。)
(三個同了魏運走到一個酒館,正在那裡扭著屁股,打著鑼,唱得發興。)
(三個等他唱完,要了錢,方合他在一僻靜所在,講這個事情。)
(花言巧語,把個李五說得慨然應允,方來見了魏運。)
(年紀約有五十八九,倒也還白胖的老婆;又與魏運當面講過了銀數,領到汪家
(。)
(汪為露正在那裡要死不活的時候,巴不得有個人到,就是他的救命星君。)
(打發了魏運出去,叫那李五赴席。)
(那李五看了這樣齊整盛饌,就要變色而作,但又貪圖他的重資,捨不得走脫,
(只得勉強承納。)
(過了半日,怎生受得,起來就要辭去。)
(又強留他一會,留他不住,去了。)
(正在苦惱,聽得一個搖響環的郎中走過,魏氏叫他兄弟魏運將那郎中喚住,合
(他講這個緣故。)
郎 中:這除了婦人再沒有別的方法。沒奈何,尋那樣失了時的老娼,或是那沒廉恥的媒
婆,淫濫的姑子,或是唱插秧歌的婦人,多與他些銀子。命是救不得的,且只救
日下苦楚而已。
魏 運:這雖不曾叫那老妓尼姑,這唱插秧歌的已換過四個,每人每日也與了他三錢銀子
,還管他三頓酒飯。他待不多一會,便就不肯在上面了。
郎 中:(那郎中)你送我二兩銀子,我傳你一方,救他一時的苦楚。
(魏運問他姐姐要了二兩銀子,央他傳方,他說)
問 他:這藥你也沒處去尋,幸喜我還帶得有在這裡。
(他東撾西撮,放在一個小藥碾內,碾得為末,使紙包了,叫他用水五碗熬三滾
(,晾溫,將陽物泡在裡面。)
(如水冷了,再換溫水。)
(每藥一貼,可用一日。)
(魏氏依方煎水,兩頭使鋪蓋垫起,居中放了水盆,扶他撲番睡了,將陽物泡在
(水內,雖也比不得婦人,痛楚也還好禁受。)
(他最苦的是每次小便,那馬口裡面就如上刀山一般的割痛。)
(那郎中叫他就在那湯藥裡邊小解,果然就不甚疼。)
(不受了婦人的摹勒,又不苦於溺尿。)
(魏氏倒也感激,管待了他的酒飯,與了他那二兩銀子。)
(他也還留下了兩劑藥。)
(魏運還要問他多求。)
問 他:我遲兩日再來便是,這藥不是多有的。
(但陽物雖是略可,只是一個病重將危的人,怎能終日終夜合轉睡得。)
(翻身轉動,小獻寶是影也不見,只有一個魏氏,年紀又不甚老成,也怪不得他
(那怨悵。)
(他做閨女時節,聞說願那病人速死,拿一把笊籬放在鍋下燒了便就快當。)
(那魏氏悄悄的尋了一把笊籬,去了柄,做飯的時節,暗放火裡燒去,誰知這魘
(鎮不甚有效。)
(汪為露只是活受罪,不見爽利就死。)
(奄奄待盡的時候,魏氏要與小獻寶商量與他預備衣衾棺槨。)
(小獻寶因輸了錢,正極得似賊一般。)
(著人各處尋了他來,與他計議此事。)
(他正發極的時候,乍聽了這話,便發起躁來)
郎 中:一個人誰沒有些病,那裡病病便就會死!大驚小怪的尋了人來,唬人這樣一跳!
問 他:(隨又轉念道)我正賭輸了,沒有本錢,且只說與他置辦後事,借這個銀子做做
本錢,贏賺些回來,豈不是兩美?
郎 中:(轉口說道)你慮得也是。論這虎勢,也象似快了,只是我下意不得,指望他死
。
魏 氏:你看誰這裡指望著他死哩?只怕與他衝沖喜倒好了也不可知的。如今且先買幾匹
細布與他做壽衣要緊,再先買下木頭,其外便臨期也還不遲。不知大約得多少銀
子?
小獻寶:那布是有模子的營生,只是那板有甚麼定價?大人家幾千幾百也是他。你摸量著
買甚樣的就是。
魏 氏:我手中無銀,剛剛收著一封銀子,也不知多少,咱還問他一聲,拿出來用罷。
小獻寶:人也病得這般沉重,還要問他做甚?若是死了,這是不消問了。若是好了時節,
布是家中用得著的。木頭買下,只有賺錢,沒有折本,賣出來還他。
(魏氏走進房去,取出那封銀來拆開,只二十二兩銀子。)
小獻寶:這當得什麼?他為人掙家一場,難道不用四五十金買付板與他妝裹?這去了買布
,只好買個柳木薄皮的材。
魏 氏:他有銀沒銀,並不在我手裡,單單只交了這封銀子與我。我連封也不敢動他,連
數也不知是多少。
小獻寶:且不要說別的起,那半月前李指揮還得七十兩哩!這是我曉得的。那裡去了?
魏 氏:我連影也不曾看見,那曉得甚麼七十兩八十兩?等他略略醒轉,咱再當面問他。
小獻寶:你且把這二十兩銀子拿來先買布,好做衣裳,剩下的尋著木頭定下,臨時再找與
他。
魏 氏:這也是。我叫魏運合你做去,只怕你一個人亂哄不過來。
小獻寶:(小獻寶把那銀子沉沉的放在魏氏面前)叫俺舅自己買罷;我這不長進的杭子,
只怕拐了銀子走了。
(魏氏見他不是好話,隨即改口說道)
魏 氏:我沒的是怕你拐了銀子不成?只說你自家一個人,顧了這頭顧不的那頭,好叫他
替手垫腳的與你做個走卒,敢說是監你不成?你要拐銀子走,就是十個魏運也不
敢攔你。這病鬼一口氣不來,甚麼待不由你哩,希罕這點子就不托你麼?連我這
身子都要托付給你哩!
(一頓撫恤,把個小獻寶轉怒為喜,拿著銀子去了。)
(魏氏在家等他買了布來,還要趁好日子與他下剪。)
210**時間: 地點:
(一日,二日,那有蹤影。)
(前日提了一聲魏運,惹了個大沒意思,這還敢叫魏運尋他?只得呆著臉呆等。
()
(閻王又甚不留情,一替一替的差了牛頭馬面,急腳無常,拿著花欄印的柬帖,
(請他到陰司裡去,央他做《白玉樓記》。)
(他也等不得與小獻寶作別,灑手佯長去了。)
(魏氏只是極的待死,那裡抓將小獻寶來?尋到傍晚,並沒有小獻寶蹤跡。)
(魏才只得賒了幾匹布,叫了裁縫與他趕做衣裳,各處去尋了一副棗木板,僱人
(抬了來家,叫了木匠合做。)
(這汪為露一生作惡,更在財上欺心,也無非只為與小獻寶作牛作馬。)
(誰知那牛馬的主人忍心害理到這個地位!正是:惡人魔世雖堪惡,逆子乖倫亦
(可傷!只怕後回還有話說。)
(第四十回 義方母督臨愛子 募銅尼備說前因)
(情種歡逢,嬌娃偶合,豈關人力安排?前緣宿定,赤綆係將來。)
(不信三生石上,相逢處喜笑盈腮。)
(那有今生乍會,金屋等閒開? 第佳期有限,好事靡常,後約難猜。)
(幸慈幃意轉,憐愛金釵。)
(誰料沙家吒利,闖門關硬奪章台。)
(空歸去雕鞍蕭索,那不九腸回?)
(右調《滿庭芳》)
(大略人家子弟在那十五六歲之時,正是那可善可惡之際。)
(父親固是要嚴,若是那母親歿茸,再兼溺愛,那兒子百般的作怪,與他遮掩得
(鐵桶一般,父親雖嚴何用?反不如得一個有正經的母親,兒子倒實有益處。)
(狄希陳那日在孫蘭姬家被狄周催促了回來,起初家中賀客匆忙,後來又拜客不
(暇,這忙中的日月還好過得。)
(後來諸事俱完,程先生又從頭拘禁,這心猿放了一向,卒急怎易收得回來?況
(且情慾已開,怎生抑遏得住?心心念念只指望要到濟南府去,只苦沒個因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