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 至 第一六〇
151**時間: 地點:
(卻說那年節氣極早,六月二十頭就立了秋,也就漸次風涼了。)
(到了七月初旬,反又熱將起來,熱得比那中伏天氣更是難過。)
(七月初九這一日,晴得萬里無雲,一輪烈日如火鏡一般;申牌時候,只見西北
(上一片烏雲接了日頭下去,漸漸的烏雲湧將起來,頃刻間風雨驟來,雷電交作
(。)
(那急雨就如傾盆注溜一般,下了二個時辰不止,街上的水滔滔滾滾,洶湧得如
(江河一般。)
(看看這水已是要流進人家門裡,人家裡面的水又泄不出去,多有想起真君那藥
(,曾說遇有劫難,叫界在門限外邊可以逃躲,急急尋將出來。)
(也有果然依法奉行的;也有解開是個空包,裡邊沒有藥的;也有著了忙,連紙
(包不見了的;也有不以為事忘記了的。)
(那雨愈下愈大,下到初十日子時,那雨緊了一陣,打得那霹靂震天的響,電光
(就如白晝一般,山上震了幾聲,洪水如山崩海倒,飛奔下來,平地上水頭有兩
(丈的高。)
(只是將真君靈藥界了門限的,那水比別家的門面還高幾尺,卻如有甚麼重堤高
(堰鐵壁銅牆擋住了的一般;其餘那些人家渾如大鍋裡下扁食的一般。)
(一村十萬餘人家禁不得一陣雨水,十分裡面足足的去了七分。)
(那會仙山白鶴觀的個道士蘇步虛,上在後面道藏樓上,從電光中看見無數的神
(將,都騎了奇形怪狀的鳥獸,在那波濤巨浪之內,一出一入,東指西畫,齊喊
(說道)
道 士:照了天符冊籍,逐門淹沒,不得脫漏取罪。
道 士:(後面又隨有許多戎裝天將,都乘了龍馬,也齊喊說)丁甲神將,用心查看,但
有真君的堤堰及真君親到過的人家都要仔細防護,毋得缺壞,有違法旨!
(到了天明,四望無際,那裡還有平日的人家,向時的茅屋?屍骸隨波上下,不
(可計數。)
(到了次日,那水才漸漸的消去。)
(那夜有逃在樹上的,有躲在樓上的;看見那電光中神靈的模樣,叫喊的說話,
(都與那道士蘇步虛說的絲毫無異。)
(那三分存剩的人家,不惟房屋一些不動,就是囤放的糧食一些也不曾著水,器
(皿一件也不曾衝去,人口大小完全。)
(彼此推想他的為人,都有件把好處。)
152**時間: 地點:
(卻說那些被水淹死的人總然都是一死,那死的千態萬狀,種種不一。)
(呂祖閣那個住持道士張水雲,那一日等真君不見回去,煞實是喜了個夠。)
(因見了那壁上的詩,又不覺的愧悔了一番。)
(因那晚暴熱得異樣,叫了徒弟陳鶴翔將那張醉翁椅子抬到閣下大殿當中簷下,
(跣剝得精光,四腳拉叉睡在上面。)
153**時間: 地點:
(須臾,雷雨發作起來,陳鶴翔不見師父動靜,只待打了把傘走到面前,才把他
(叫得醒來。)
(誰想那兩腳兩手,連身子都長在那椅子上的一般,休想要移動分毫。)
(他的身軀又重,陳鶴翔的身軀又小,又是一把夯做的榆木粗椅,那裡動得?張
(水雲只是叫苦。)
(雨又下得越大起來。)
(陳鶴翔也沒奈何可處,只得將自己那把雨傘遞與他手內,叫他拿了遮蓋,自己
(冒了雨又跑到閣上去了。)
(雨又下得異樣,師父又有如此的奇事,難道又睡了的不成?後來發水的時候,
(那陳鶴翔只見一個黃巾力士說道)
只 得:這個道人不在死數內的,如何卻在這裡等死?
一 個:(又有一個力士說道)奉呂純陽祖師法旨著他添在劫內,見有仙符為據。
那 個:(那個黃巾力士說)既有仙符,當另冊開報。
(陳鶴翔見他帶椅帶人逐浪隨波蕩漾而去。)
(後來水消下去,那張水雲的屍首還好好的躺在那椅上,閣在一株大白楊頂尖頭
(上,人又上不去取得下來;集了無數的鷂鷹老鴉,啄吃了三四日,然後被風吹
(得下來,依舊還黏在椅上。)
(陳鶴翔只得掘了個大坑,連那椅子埋了。)
(虞際唐、尼集孔都與他親嫂抱成一處;張報國與他叔母,吳溯流與他的親妹,
(也是對面合抱攏來。)
(幸得不是驟然發水,那樣暴雨震雷,山崩地裂,所以人人都不敢睡覺,身上都
(穿得衣裳。)
(那祁伯常三年前做了一夢,夢見到他一個久死的姑娘家裡,正在那裡與他姑娘
(坐了白話,只見從外面一個醜惡的判官走了進來,口裡)
口 裡:是那裡來的這樣生野人氣?
姑 娘:(祁伯常的姑娘迎將出去)是姪兒在此。
口 裡:(那判官說)該早令我知。被他看了本形,是何道理?
(躲進一間房內。)
(待了一頓飯的時候,只見一個戴烏紗唐巾,穿翠藍縐紗道袍,朱鞋綾襪,一個
(極美的少年。)
姑 娘:(他姑娘說道)這就是你的姑夫,你可拜見。
少 年:(美少年)不知賢姪下顧,致將醜形相犯,使賢姪有百日之災;我自保護,不致
賢姪傷生。
(一面叫人備酒相款。)
(待茶之間,一個虞候般的人稟說)
一 個:有西司判爺暫請會議。
少 年:(美少年辭說)賢姪與姑娘且坐,頃刻即回。
(祁伯常因乘隙閒步,進入一座書房,明窗淨幾,琴書古玩,旁列一架,架上俱
(大簿冊籍。)
(祁伯常偶抽一本揭視,俱是世人注死的名字。)
(揭到第二葉上,明明白白的上面寫「祁伯常」三字,細注)
上面寫:由制科官按察司,祿三品,壽七十八歲,妻某氏,一人偕老,子三人。
上面寫:(祁伯常看見,喜不自勝,又看有前件二事,下注)某年月日,用字作紙,被風
吹入廁坑,削官二級;某年月日,誣謗某人閨門是非,削官三級;某年月日,因
教書誤人子弟,削官三級;某年月日,出繼伯父,因伯死,圖產歸宗,官祿削盡
;某年月日,通姦胞姊,致姊家敗人亡,奪算五紀,於辛亥七月初十日子時與姊
祁氏合死於水。
(那時己酉七月,算到辛亥七月,整還有三年。)
(他把通姦胞姊的實情隱匿了不說,只說)
只 得:我適才到了姑夫書房,因見一本冊上注定姪兒在上,辛亥七月初十日子時該死於
水。豈有姑娘在上,姑夫見掌生死簿子,不能與自己姪兒挽回?
(苦死哀求。)
姑 娘:稍停等你姑夫吃酒中間,我慢慢與你央說。
(停了片時,那美少年回來,與祁伯常安坐遞盞。)
(酒至數巡,祁伯常自知死期將到,還有甚麼心緒,只是悶悶無聊。)
少 年:適才賢姪見了歡喜樂笑,怎麼如今愁容可掬?只怕到我書房,曾見甚麼來?
姑 娘:姪兒果真到你的書房,見那簿上有他的名字,注他到辛亥七月初十日子時該死於
水,所以憂愁,要央你與他挽回生命哩。
少 年:這個所在是我的秘密室,偶然因賢姪在此,忙迫忘記了鎖門,如何便輕自窺視?
這是會同功曹,奉了天旨,知會了地藏菩薩,牒轉了南北二斗星君,方才注簿施
行,怎麼挪移?
(祁伯常跪了,苦死哀求。)
姑 娘:你掌管天下人的生死簿子,難道自家的一個姪兒也不能照管一照管?卻要甚麼親
戚!你是不圖相見罷了,我卻有何面孔見得娘家的人?
少 年:你且莫要煩惱,待我再去查他的食品還有多少,再作商議。
少 年:(少年回來說道)幸得還有處法:那官祿是久已削淨,不必提起了;你還有七百
隻田雞不曾吃盡,你從此忌了田雞,這食品不盡,也還好稍延。
(卻原來祁伯常素性酷好那田雞,成十朝半月沒有肉吃,不放在心上,只是有個
(田雞的時候,就是揭借了錢債,買一斤半斤,或煎或炒,買半壺燒酒,吃在肚
(裡才罷。)
(這是他生平的食性。)
(那時醒了轉來,這夢的前後記得一些也不差,從此以後果然忌了不吃田雞;雖
(是在人家席上有田雞做肴品的,街頭有田雞賣的,饞得谷谷叫,咽唾沫,只是
(忌了不敢吃。)
(他時刻只想著辛亥的七月初十日子時的劫數。)
(待了一年,一日,在朋友家赴席,席上炒得極好的田雞,噴香的氣味鑽進他鼻
(孔內去,他的主意到也定了不肯吃,可恨他肚裡饞蟲狠命勸他破了這戒。)
(他被這些饞蟲苦勸不過,只得依他吃了,從這一日以後,無日不吃,要補那一
(年不吃的缺數,心裡想道)
心 裡:夢中之事未必可信。況姑娘早死,見有姑夫活在此間,難道陰司裡又嫁了別的不
成?
(雖是這等自解,那辛亥的死期時刻不敢忘記。)
(光陰易過,轉眼到了那年六月盡邊,祁伯常真是挨一刻似一夏的難過。)
(到了七月初八日,越發內心著慌,心裡想道)
心 裡:注我該死於水,我第一不要過那橋,但是湖邊、溪邊、河邊、井邊,且把腳步做
忌這幾日,再不然,我先期走上會仙山頂紫陽庵秦伯猷書房,和他伴住兩日,過
了這日期。總數就是懷山襄陵,必定也還露個山頂,難道有這樣大水沒了山頂不
成?
(從初八日吃了早飯,坐了頂爬山虎小轎,走上山去,到了秦伯猷書房。)
心 裡:(秦伯猷笑道)你一定是來我這山頂躲水災了。你住在這裡,且看甚麼大水沒過
山來。
(同秦伯猷過了一夜。)
心 裡:(次早,秦伯猷家使一個小廝說)學裡師爺奉縣裡委了修志,請相公急去商議。
門子見在家中等候。
少 年:(秦伯猷對祁伯常說)你來得甚好,且好與我管管書房。這庵裡的道士下山去看
他妹子去了,米麵柴火,也都還夠這幾日用的哩。
(秦伯猷作了別,慢慢的步下山來,同了門子備了頭口,往城中學裡去了。)
(祁伯常住在庵內,甚為得計。)
(初九日,掌燈時候!下得大雨,與山下一些無異。)
(誰知那洪水正是從這山頂上發源,到了初十日子時,那紫陽庵上就如天河瀉下
(來的一般,連人帶屋,通似順流中飄木葉,那有止住的時候。)
(別人被水沖去,還是平水沖激罷了;這祁伯常從山上衝下,夾石帶人,不惟被
(水,更兼那石頭磕撞得骨碎肉糜,擱在一枝棗樹枝上。)
(秦伯猷那日宿在城內,一些也無恙。)
154**時間: 地點:
(又說那個陳驊,初九日上城去與他丈人做生日,媳婦也同了他去。)
(那丈人家因人客不齊,上得座甚晚。)
(他吃酒不上三鐘,就要起席。)
(丈人舅子再三的留他不住,定要起身。)
(進去別他的丈母,那丈母又自苦留。)
心 裡:(媳婦也說)家中沒有別事,天色又將晚了,又西曬炎熱得緊,你又不曾吃得甚
麼,你可在此宿過了夜,明日我與你同回,豈不甚便?
(誰知他心里正要乘他娘子不在,要趕回去與他一個父妾上陣相戰,所以抵死要
(回家去。)
(離家還有十里之外,天色又就黑了,打了頭口飛跑,還有五六里路;冒了大雨
(,趕到家中。)
(也虧他這等迅雷猛雨的時候,還兩下裡鳴金擂鼓大殺了一場,方才罷戰息兵。
()
(海龍王怕他兩個又動刀兵,雙雙的請到水晶宮裡,治辦了太羹玄酒,與他兩個
(講和。)
(因水晶宮裡快活,兩個就在那里長住了,不肯回家。)
155**時間: 地點:
(再說那狄員外。)
(真君自五月初五日到了明水,先到狄家門上坐了化齋,適值狄員外從裡邊出來
()
真 君:師傅從那裡來的?我這裡從不曾見你。
真 君:貧道在江西南昌府許真君鐵樹宮裡修行,聞貴處會仙山白雲湖的勝景,特雲遊到
此,造府敬化一齋。
狄員外:(狄員外忙教人進去備齋管待)師傅還是就行,還要久住?
真 君:天氣炎熱,且住過夏再看。
狄員外:在何處作寓?
真 君:今暫投呂仙閣內。
狄員外:那呂仙閣的住持張道人,他容不得人,只怕管待不週,你不能在那邊久住。既是
方上的師傅,必定會甚麼仙術了?
真 君:從不曉得甚麼仙術,只是募化齋飯充饑。再則不按甚麼真方,但只賣些假藥,度
日濟貧而已。
狄員外:(狄員外笑說)師傅,你自己說是假藥,必定就是妙藥。倒是那自己誇說靈丹的
,那藥倒未必真哩。
(敘話之間,狄周出來問說)
狄 周:齋已完備,在那邊吃?
(狄員外叫擺在客次裡邊。)
真 君:就搬到外面,反覺方便些。遊方野人,不可招呼進內。
狄員外:這街上不是待客的所在。遊方的人正是遠客,不可怠慢。雖倉卒不成個齋供,還
是到客次請坐。
(真君隨了狄員外進去,讓了坐。)
(端上齋來,四碟小菜、一碗炒豆腐、一碗黃瓜調麵筋、一碗熟白菜、一碗拌黃
(瓜、一碟薄餅、小米綠豆水飯,一雙箸。)
狄員外:再取一雙箸來,待我陪了師傅吃罷。
狄 周:(狄周背後唧噥說)沒見這個大官人,不拘甚人就招他進來,就陪了他吃飯!如
今又同不得往時的年成,多少強盜都是扮了僧道,先往人家哄出主人家來,拿住
了,打劫的哩!
真 君:蒙員外賜齋,還是搬到外面待貧道自己用罷。員外請自尊重,不勞相陪。管家恐
怕有強盜妝扮了僧道哄執主人,卻慮得有理。
狄員外:不要理他!師傅請坐。
心 裡:(又心裡想說)我一步不曾相離,狄周是何處說他甚來?
(狄周又添了飯來,狄員外)
狄員外:你在那裡說師傅甚來?師傅計較你哩!
狄 周:我並不曾說師傅甚的。
真 君:(真君笑道)你再要說甚麼,我還叫大蜂子螫你那邊的嘴哩。
狄 周:(狄周笑道)原來是師傅的法術!大官人說陪了吃飯,我悄悄的自己說道:『官
人不拘甚人就招進他來,就陪了吃飯!如今又不是往日的好年成,多扮了僧道,
先往人家哄出主人家來,拿住了,打劫的哩!』剛剛說得,一個小小土蜂照這右
嘴角上螫了一口,飛了。
狄員外:你在那裡說的?
狄 周:我在廚房門口說的。
狄員外:廚房離這裡差不多有一箭地,我一些不知,偏師傅知道,這不是異事麼?蜂果然
螫了嘴角,怎不見有甚紅腫?
真 君:螫好人不過意思罷了,有甚紅腫。你近前來,我爽利教你連那微微微的麻癢都好
了罷。
(使手在他右嘴角上一抹,果然那麻癢也立刻止了。)
(狄周在後邊,對了狄員外的娘子誇說不了)
狄員外:必定是個神仙。
(狄員外的娘子自從生了女兒巧姐以後,坐了涼地,患了個白帶下的痼病,寒了
(肚子,年來就不坐了胎氣,一條褲子穿不上兩三日就是塗了一褲襠糨子的一般
(,夏月且甚是腥臭,肚裡想說)
狄員外:這等異人,必定有甚海上仙方。
(口裡只不好對狄周說得。)
(真君吃完了飯,從地上撮了一捻的土,吐了一些唾沫,丸了綠豆粒大的三丸藥
(,袖中取出一片紙來包了。)
(臨去,謝過齋,將那藥遞與狄員外道)
真 君:女施主要問你得藥,不曾說得,可使黃酒送下即愈。
(狄員外收了,謝說)
狄員外:師傅若要用齋時候,只管下顧。那張水雲是指他不得的。這街上的居民也沒有甚
麼肯供齋飯的。
(送出大門去了。)
狄員外:(狄員外回到後面向娘子說)你要問道人討藥,不曾說得。道人如今留下藥了,
叫使黃酒送下。但不知你要治甚麼病的?
真 君:(娘子道)我還有甚麼第二件病來?這是我心舉了一舉意,他怎麼就便曉得?
(解開包看,那藥如綠豆大,金箔為衣,異香噴鼻。)
狄員外:這又奇了!我親見他把地上的土捻在手心內,吐了一滴唾沫合了,搓成三丸粗糙
的泥丸,如何變成了這樣的金丹?
(熱了酒送在肚裡,覺得滿肚中發熱,小便下了許多白白的黏物,從此除了病根
(。)
(從這一日以後,真君也自己常來,狄員外也常常請他來吃齋,大大小小,背地
(裡也沒個喚他是道士,都稱為神仙。)
156**時間: 地點:
(一日,棉花地裡帶的青豆將熟,叫狄周去看了人,揀那熟的先剪了來家。)
(狄周領了人,不管生熟,一概叫人割了來家。)
狄員外:這一半生的都盡數割來,這是骰了,不成用的。
狄 周:(狄周強辯道)原只說叫我割豆,又不曾說道,把那熟的先割,生的且留在那邊
。渾渾帳帳的說不明白,倒還要怨人!
狄員外:這何消用人說得?你難道自己不帶眼睛?
(狄周口裡不言,心裡罵道)
心 裡:這樣渾帳杭杭子!明日等有強盜進門割殺的時候,我若向前救一救也不是人!就
是錯割了這幾根豆,便有甚麼大事,只管瑣碎不了!
(一邊心裡咒念,一邊往處走了出來。)
(只見三不知在那心坎叮了一下,雖然不十分疼,也便覺得甚痛,解開布衫來,
(只見小指頂大一個蠍子,抖在地上,趕去要使腳來蹋他,那蠍子已鑽進壁縫去
(了。)
狄 周:(狄周喃喃吶吶的道)這不是真晦氣!為了幾根豆子,被人瑣碎一頓,還造化低
的不夠,又被蠍子螫了一口;可恨又不曾蹋死他,叫他又爬得去了!
(次日,狄員外叫他請真君來家吃齋。)
(看見狄周,真君笑道)
真 君:昨日蠍子螫得也有些痛麼?
(狄周方省得昨日的蠍子又是神仙的手段,隨口應說)
狄 周:甚是疼得難忍!
真 君:(真君笑說)這樣疼顧下邊的主人,以後心裡邊再不要起那不好念頭咒罵他!
(從袖裡摸出兩個蠍子來:一個大的,約有三寸餘長;一個小的,只有小指頂大
(。)
真 君:(真君笑說)這樣小蠍子沒有甚麼疼,只是這大蠍子叮人一口,才是要死哩!
(說著,又把那大小兩個蠍子取在袖裡去了,與狄周說笑著,到了家。)
(狄員外正陪了真君吃齋,薛教授走到客次,與真君合狄員外都敘了禮,也讓薛
(教授坐了吃齋。)
(薛教授口裡吃飯,心裡想說)
心 裡:這個道人常在狄親家宅上,緣何再不到我家裡?我明日也備一齋邀他家去。
(就要開口,又心裡想道)
心 裡:且不要冒失,等我再想家中有甚麼東西。
157**時間: 地點:
真 君:(忽然想道)沒有大米,小米又不好待客,早些家去叫人去糴幾升大米來。
真 君:(吃了齋,要辭了起身)師傅明早無事,候過寒家一齋。
真 君:貧道明早即去領齋,只是施主千萬不要去糴稻米,貧道又不用,施主又要壞一雙
鞋,可惜了的。
薛教授:(薛教授笑道)師傅必是神仙!家中果然沒了大米,我這回去,正要去糴大米奉
敬哩!
(走回家去,原要自己管了店,叫薛三槐去買米,不料鋪中圍了許多人在那裡買
(布,天又看看的晚了,只得拿了幾十文錢,叫冬哥提著籃,跟了到米店去糴了
(五升稻米回來。)
(走到一家門首,一個婦人拿了一把鐵掀,除了一泡孩子的屎,從門裡撩將出來
(,不端不正,可可的撩在薛教授只鞋上。)
(次早,真君同著狄員外來到薛教授家,看見薛教授,笑說)
真 君:施主不信貧道的言語,必定污了一隻好鞋。用米泔洗去,也還看不出的。
(後邊使米泔洗了,果然一些也沒有痕跡。)
(此後也常到薛家去。)
158**時間: 地點:
(一日,尋見薛教授,要問薛教授化兩匹藍布做道袍。)
薛教授:這等暑天,那棉布怎麼穿得?待一兩日,新貨到了,送師傅兩匹藍夏布做道衣,
還涼快些。
真 君:夏布雖是目下圖他涼快,天冷了就用他不著。棉布雖是目下熱些,天涼時甚得他
濟。
薛教授:等那天涼的時節,我再送師傅棉布不難。
(過了兩日,果然夏貨到了,薛教授揀了兩匹極好的腰機送到染店染了藍,叫裁
(縫做成了道袍,送與真君。)
(次日,自己來謝,又留他吃了飯。)
(過了幾日,又問薛教授化了一件布衫,一件單褲。)
(薛教授又一一備完送去。)
(到了七月初九日,又到薛教授家,先說要回山去,特來辭謝,還要化三兩銀子
(作路費。)
(薛教授一些也不作難,留了齋,封了三兩銀子,又送了一雙蒲鞋、五百銅錢,
(還說)
薛教授:許過師傅兩匹藍棉布不曾送得。
(真君吃完了齋,只是端詳了薛教授,長吁短歎的不動)
真 君:貧道受了施主的許多佈施,分別在即,貧道略通相法,凡家中的人都請出來待貧
道概相一相。
(薛教授果把兩個婆子四個兒女俱叫到跟前。)
(真君從頭看過,都只點了點頭,要了一張黃紙裁成了小方,用筆畫了幾筆,教
(眾人各將一張戴在頭上,惟獨不與素姐。)
薛教授:小女也求一符。
真 君:惟獨令愛不消戴得。
(收了銀物作別。)
(到了狄員外家,也說即日要行)
狄員外:薛施主一個極好的人,可惜除了他的令愛,合家都該遭難,只在刻下。
(狄員外留真君吃了齋,也送出五兩銀子鞋襪布匹之類。)
真 君:我孑然雲水,無處可用,不要累我的行李。
(送了真君出門,狄員外走到薛教授家裡說了來意,薛教授也告訴了戴符相面的
(事。)
(狄員外別了回家,薛教授收拾箱子,只見與真君做道袍的夏布合做布衫的一匹
(白棉布、做單褲的一匹藍棉布、一雙蒲鞋、三兩銀子、五百銅錢,好好都在箱
(內;又有一個帖子寫道:
( 莫懼莫懼,天兵管顧;大難來時,合家上樹!)
(薛教授見了這等神奇古怪,確定是神仙。)
(即是神仙他說有災難,且在眼下,卻猜不著是甚麼的劫數。)
(薛教授收拾停當,又自到狄家告訴留布留銀並那帖子上的說話。)
狄員外:天機不肯預洩。即說有天兵管顧,又教合家上樹,想就是有甚禍患也是解救得的
。
(送別薛教授家去。)
(後邊發水的時節,那狄員外家裡,除了下的雨,那山上發的水,一些也不曾流
(得進去。)
(薛教授見那雨大得緊,曉得是要發水了,大家紮縛衣裳,尋了梯子,一等水到
(,合家都爬在院子內那株大槐樹上。)
(果然到了子時,一片聲外邊嚷說)
外 邊:大水發了!
(薛教授登了梯子,爬在樹上,恍惚都似有人在下邊往上撮擁的一般。)
(在那樹上看見許多神將,都說)
薛教授:這是薛振家裡,除了女兒素姐,其餘全家都該溺死。趕下水去了不曾?
外 邊:(樹下有許多神將說道)奉許旌陽真君法旨,全家俱免,差得我等在此防護。
薛教授:(那上邊的神將問說)有甚憑據?
外 邊:(樹下的神將回說)見有真君親筆敕令,不得有違。
(那上面的神將方才往別處去了。)
(狄希陳時常往他母姨家去,成兩三日在那裡貪頑不回家來,那日可可的又在那
(裡,發水的時節,同了他母姨的一家人口到了水中。)
(狄希陳扯了一隻箱環,水裡衝蕩。)
狄希陳:(只見一個戴黃巾騎魚的喊道)不要淹死了成都府經歷!快快找尋!
一 個:(又有一個戴金冠騎龍的回說)不知混在何處去,那裡找尋?看來也不是甚麼大
祿位的人,死了也沒甚查考。
狄希陳:(戴黃巾的人說道)這卻了不得!那一年湖廣沙市裡放火,燒死了一個巴水驛的
驛丞,火德星君都罰了俸。我們這六丁神到如今還有兩個坐天牢不曾放出哩!
(可可的狄希陳扳了箱環,氽到面前。)
一 個:(又一個神靈喊道)有了!有了!這不是他麼?送到他家去。
(狄希陳依舊扯了那只箱環,氽到一株樹叉裡,連箱閣住。)
(天明時節,狄周上在看家樓上,四外張看,見那外面的水比自己的屋簷還高起
(數尺,又見門前樹梢上面掛住了一隻箱子,一個孩子扯住箱環不放,細看就是
(狄希陳。)
狄 周:(狄周喊說)陳官有了!在門前樹上哩!
(狄員外也上樓去看望,果然是狄希陳,只是且沒法救他下來。)
(喊說與他,叫他牢固扯住箱子,不可放手。)
(到了午後,水消去了,方才救得下來,學說那些神靈救護的原委。)
(可見人的生死都有大數。)
(一個成都府經歷便有神祗指引。)
(其薛教授的住房器皿,店裡的布匹,衝得一些也沒有存下。)
薛教授:(明白聽得神靈說道)薛振全家都該溺死,趕下水去了不曾?
狄 周:(別的神明回說道)奉許旌陽真君法旨,全家免死。
(說見奉真君親筆符驗。)
(原來道人是許真君托化。)
(若那時薛教授把他當個尋常遊方的野道,呼喝傲慢了他,那真君一定也不肯盡
(力搭救。)
(所以說那君子要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
(這正是:
( 凡人不可貌相,塵埃中都有英雄。)
(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
(求死非難,何必傷寒?伐性斧日夜追歡。)
(酒池沉溺,誤卻加餐。)
(更兼暴怒,多計算,少安眠。)
(病骨難痊,死者誰旋?臥牀頭長夢黃泉。)
(時光有限,無計延年。)
(還騎劣馬,服毒藥,打鞦韆。)
(右調《行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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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晁源的娘子計氏,從那一年受屈吊死了,到如今不覺又是十二個年頭。)
(原來那好死的鬼魂隨死隨即托生去了。)
(若是那樣投河跳井服毒懸樑的,內中又有分別?)
(若是那樣忠臣,或是有甚麼賊寇圍了城,望那救兵不到,看看的城要破了;或
(是已被賊人拿住,逼勒了要他投降,他卻不肯順從,乘空或是投河跳井,或是
(上吊抹頭,這樣的男子,不惟托生,還要用他為神。)
(那伍子胥不是使牛皮裹了撩在江裡死的?屈原也是自己赴江淹死,一個做了江
(神,一個做了河伯。)
(那於忠肅合岳鵬舉都不是被人砍了頭的?一個做了都城隍,一個做了伽藍菩薩
(。)
(就是文文山丞相,元朝極要拜他為相,他抗節不屈,住在一間樓上,飲食便溺
(都不走下樓來,只是叫殺了他罷。)
(那元朝畢竟傲他不過,只得依了他的心志,綁到市上殺了。)
(死後他為了神,做了山東布政司的土地。)
(一年間,有一位方伯久任不升,又因一個愛子生了個眼瘤,意思要請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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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一個術士扶鸞,焚誦了符咒,請得仙來降了壇,自寫是本司土地宋丞相文
(天祥,詳悉寫出自己許多履歷,與史上也不甚相遠;叫方伯不要請告,不出一
(月之內,即轉本省巡撫,又寫了一個治眼瘤的方。)
(果然歇不得幾日,山東巡撫升了南京兵部尚書,方伯就頂了巡撫坐位;依了他
(方修合成湯藥,煎來洗眼,不兩日,那眼瘤通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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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張巡、許遠都是自刎了頭尋死,都做了神靈。)
(若是那關老爺,這是人所皆知,更不必絮煩說得。)
(如那婦人中,守節為重,性命為輕,惟恐落在人手,污了身體,或割或吊,或
(投崖,或赴井。)
(立志要完名全節。)
(如岳家的銀瓶小姐,父兄被那奸賊秦檜誣枉殺了,恐怕還要連累家屬,赴井而
(亡。)
(那時小姐才得一十三歲,上帝憐他的節孝,冊封了青城山主夫人。)
(一個夏侯氏,是曹文叔的妻,成親不上兩年,曹文叔害病死了。)
(夏侯氏的親叔說他年小,又沒有兒子,守滿了孝,要他改嫁,他哭了一晝夜,
(蒙被而臥,不見他起來,揭被一看,他將刀刺死在內,上帝封了禮宗夫人,協
(同天仙聖母主管泰山。)
(一個王貞婦,臨海縣人,被賊拿住,過青風嶺,他乘間投崖而死,上帝冊封為
(青風山夫人。)
(象這樣的男子婦人,雖然死於非命,卻那英風正氣比那死於正命的更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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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尊重他的品行,所以不必往那閻王跟前托生人世,竟自超凡入聖,為佛為
(神。)
(就如朝廷破格用人一般,不必中舉中進士,竟與他做個給事中;也不必甚麼中
(行評博,外邊的推知,留部考選,只論他有好文章做出來,就補了四衙門清華
(之職的一般。)
(若是有那一等的潑皮的光棍,無賴的兇人,動不起拿了那不值錢的狗命圖賴人
(家,本等是妝虎嚇人,不料神鬼不容,弄假成真:原是假意抹頭,無意中便就
(抹死;假意上吊,無意中便就縊死;跳河跳井,原是望人拯救,不意救得起來
(,已是灌進水去,自己救不轉來了。)
(那等悍妻潑妾、潑婦悍姑,或與婆婆合氣,或與丈夫反目,或是妯娌們言錯語
(差,或是姑嫂們競短爭長,或因偏護孩子,或因講說舌頭,打街罵巷,惡舍鬧
(鄰。)
(那一等假要死的,原是要人害怕,往後再不敢惹他,好憑他上天入地的作惡,
(通似沒有王子的蜜蜂一般,又與那沒有貓管的老鼠相似。)
(就是那一等真個尋死的,也不過自恃了有強兄惡父,狠弟凶兒,借了他的人命
(為由,好去打他的家私,毀他的房屋,屍場中好錐子紮他,打官司耗散他的財
(物。)
(懷了此等念頭,所以犯了鬼神之怒。)
(凡有這等死去的鬼魂,不許他托生為人,常常叫他做鬼。)
(如吊死的脖子拖了那根送命的繩,自刎的血糊般搭拉著個頭,投崖的拖拉著少
(七沒八的骨拾,跳河跳井的自己抱著個甕大的肚子行動不得,在那陰司裡不見
(天日,只除有了替代,方許托生,且還不知托生得好與不好。)
(若是沒有替代,這是整幾輩子不得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