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 至 第一三〇
121**時間: 地點:
(再說東昌也有甚麼徊山、陶山、歷山、箕山這都卑卑不足數。)
(狠命爭說當初舜耕的所在就是這個歷山;許由隱的所在就是這個箕山。)
(舜是山西平陽府蒲州人,卻因甚的跑到東昌去耕地?許由放著本處這樣首陽中
(條的大山不隱,也跟了那大舜跑到東昌去隱?倒只有那鳴石山有些好景。)
(那山岩有百餘丈的高,扣之,聲就是鐘磬一般響。)
(昔有人隱居岩下,嘗見一人白單衣徘徊岩上,及曉方去,時常遇見。)
122**時間: 地點:
(一日,扯住他的袖子,問他來歷。)
問 他:姓王,字中倫,周宣王時入少室山修道,往來經過,愛此石清響,常來留聽。
(用力求他養生的法術,遂留下雀卵大的一個石子,忽然不見。)
(把石子含在口內,終日不饑。)
(如此等的山也可以與那會仙山稱得兄弟,可又沒甚出產。)
(其水有漳河、鳴犢河、衛河、瓠子河、漯川、鶴渚,這都是東昌的水。)
(還有那濮水岸上,有莊周的釣台。)
(古時有一個樂官,叫作師延,與紂做那淫哇委靡之樂。)
(武王伐紂,恐怕武王殺他,自己投入濮水而死。)
(後衛靈公夜宿濮水之上,聽見鼓琴之聲,召樂官師涓細聽,要習他的曲調。)
縣 官:(師涓聽了一會)此亡國之音,習他何用!
(不知此等的水也都載入志書。)
(青州府有雲門山、牛山,是齊景公流涕的所在。)
(孤山、沂山、靈山、大峴山、瑯琊山、九仙山、浮萊山、大弁山、三柱山、淄
(澠水、白河、康浪水、葛陂水,這都是尋常的名跡。)
(只有范公泉在府城西。)
(范仲淹做太守時有善政,忽湧醴泉,遂以范公為名。)
(今醫家汲泉丸藥,號「青州白丸子」。)
(此藥在本地不靈,出了省,治那痰症甚效。)
(再數,就是登州的丹崖山、田橫山、羽山、萊山、之罘山、崑崙山、文登山、
(召石山。)
(除了海,有一個祖洲,在海中間,相傳生「不死草」,葉似菰苗,叢生,一株
(可活人。)
(秦始皇時曾遣道士徐福發童男女各五百人入洲採藥,後竟不知下落。)
(這又是虛無不經的謊話。)
(盡頭還有萊州的黃山、之萊山、天柱山、孤山、陸山、大珠山、不其山。)
(漢時有一個童恢,做這不其縣的知縣,有虎食人。)
(童恢禱告了山神,要捉那食人的老虎。)
(不兩日,果然獵戶捉了兩隻虎到。)
一 個:(童恢吩咐了那兩隻虎道)吃人的垂首伏罪,不食人的仰首自明。
(一虎垂頭不動。)
(童恢叫把那個仰首的放到山去,那個垂首的殺了抵命。)
(後又改為「馴虎山」。)
(其水也,除了海,有那掖河、膠河、濰水、芙蓉池,這都不如那明水。)
(這些的山水都是人去妝點他,這明水的山水盡是山水來養活人。)
(我所以淳淳的誇說不盡,形容有餘。)
(但得天地常生好人,願人常行好事,培養得這元氣堅牢,葆攝得這靈秀不泄才
(好。)
(但只是古今來沒有百年不變的氣運,亦沒有常久渾厚的民風。)
(再看後回結束。)
(第二十五回 薛教授山中占籍 狄員外店內聯姻)
(買鄰十里,仁者應如是。)
(況逢此等佳山水,更有何方是美?)
(無煩絳闕瑤台,只須此便蓬萊。)
(且有女兒緣在,赤繩暗地牽來。)
(右調《清平樂》)
123**時間: 地點:
(卻說明水鎮有一個也上貴的富家,姓狄,名宗羽,號賓梁,雖是讀書無成,肚
(裡也有半瓶之醋,晃晃蕩蕩的,常要雌將出來,因家事過得,頗也有些俠氣,
(人也有些古風。)
(隔壁也開一個精緻的店,招接東三府往來的仕宦。)
(飯錢草料,些微有些賺手就罷,不似別處的店家,拿住了「死蛇」,定要取個
(肯心。)
(遇有甚麼貴重的客人,通象賓客一般款待,不留飯錢,都成了相知。)
(往來的人都稱他為狄員外。)
124**時間: 地點:
(一日間,有一頂抬轎,一乘臥轎,幾頭騾子,老早的安下店內。)
狄員外:(狄員外問那指使的人)店內歇下的是甚麼官人?
一 個:是一位老爺,一位奶奶,一位小夫人,一個使女,兩房家人媳婦,三個管家,是
河南衛輝府人,姓薛,原任兗州府學的教授,如今升了青州衡府的紀善,前來到
任。
狄員外:這官人約有了多少年紀了?
一 個:也將近五十來的歲。極和氣的好人。
(狄員外自己走過店去與薛教授相見了,敘了些履歷。)
(狄員外教家裡另取過茶去吃了。)
(講話中間,倒象似舊日的相知一般。)
(狄員外別了回家來,吩咐教人好生答應。)
(薛教授也隨了來狄員外家回拜,狄員外隨設小酌相待,留吃了晚飯。)
(說了更把天的話,薛教授方別了回到下處。)
(第二日清早,薛教授送了四包糖纏、二斤萵筍,狄員外收了,賞了管家五十文
(錢;又備了一個手盒,請過薛教授來送行。)
(薛教授封了五錢銀飯錢送來,狄員外再三不肯收,薛教授只索罷了。)
(只見天氣漸漸陰來,就要下雨的光景,狄員外苦留)
狄員外:前去二十里方是二十里鋪,都是小店,歇不得轎馬。再二十里方是縣城。這雨即
刻就下,不如暫候片時。如天色漸次開朗,這自然不敢久留;若是下雨,這裡房
舍草料俱還方便,家常飯也還供得起幾頓。
(一邊挽留,一邊雨果然下了,薛教授只得解下行李,等那天晴。)
從 來:開門雨,飯了晴。
(偏這一日陰陽卻是不准,不緊不慢,只是不止。)
(看看傍午,狄員外又備了午飯送去,薛教授合他渾家商議道)
狄員外:看來雨不肯住,今日是走不成了。悶悶的坐在這裡,不如也收拾些甚麼,沽些酒
來與狄東家閒坐一會。
晁奶奶:(薛奶奶)醬鬥內有煮熟的臘肉醃雞,濟南帶來的肉■乍,還有甜蝦米、豆豉、
萵筍,再著人去買幾件鮮嗄飯來。
(也做了好些品物,攜到店盡後一層樓上,尋了一大瓶極好的清酒,請過狄員外
(來白話賞雨。)
(真是「一遭生,兩遭熟」,越發成了相知。)
(這番並不說閒話,敘起兩個的家常。)
(薛教授自說是衛輝府胙城縣人,名字叫做薛振,字起之,十七歲補了廩,四十
(四歲出了貢,頭一任選金鄉的訓導,第二任升了河南杞縣的教諭,第三任升了
(兗州府的教授,剛八個月,升了衡府的紀善。)
(這幾年積下些微束脩,倒苟且過的日子。)
(只因家中有一個庶母弟,極是個惡人,專一要殺兄為事的。)
(今五十二歲,尚無子女,所以只得要迴避他;不然,也還可以不來做這個官的
(。)
狄員外:還是有子不舉?還是從來不生?
薛教授:自荊人過門,從來不曾生長。
狄員外:何不納寵?
薛教授:昨臨來的時節,也只得娶了一人,但不曉天意如何哩。
狄員外:(又問狄員外)有幾位子女?尊庚幾何?
狄員外:小老丈十年,今年整四十二歲,也是男女俱無。
薛教授:有尊寵不曾?
狄員外:老丈到了五十二歲方才納寵,可見這娶妾是不容易講的。千個算命都說在下必定
要到四十四上方可見子。
薛教授:若依了算命的口,也說在下五十四上方開花,到五十六上方才結子。且說還有三
子送終。
125**時間: 地點:
狄員外:這明水的土厚民醇,風恬俗美,真是仙鄉樂土。
狄員外:往時這敝鎮的所在,老丈所稱許的這八個字倒是不敢辭的;如今漸漸的大不似往
年了!這些新發的後生,那裡還有上世的一些質樸!
薛教授:雖不比往時,也還勝如別處。若說起敝鄉的光景,越發不成道理了!不知貴處這
裡也許外人來住麼?
狄員外:敝處到不欺生。只土地沒有賣的,成幾輩傳流下去,真是世業。但這東三府的大
路,除了種地也盡有生意可做。這裡極少一個布鋪,要用布,不是府裡去買,就
是縣裡去買,甚不方便。
薛教授:或是賣不行,怎麼沒個開鋪的?
狄員外:別處的人,誰肯離了家來這裡開鋪?敝處本土的人只曉得種幾畝地就完了他的本
事,這賺錢的營生是一些也不會的。即如舍下開這個客店,不是圖在飲食裡邊賺
錢,只為歇那些頭口賺他的糞來上地。賤賤的飲食草料,只剛賣本錢,哄那趕腳
的住下。
薛教授:怪道的,昨日剛才午轉,從濟南到這裡,只走了七十里地,便苦苦的定要住了。
(說著飲酒,不覺一更有餘,雨還不止。)
(狄員外打了傘,穿了泥屐,別了薛教授回家,吩咐安排早飯伺候。)
(次早,天色漸次開朗,薛教授收拾起身,見狄員外不以過客相待,倒不好再送
(飯錢,再三的作謝相別,許說專人來謝。)
(薛教授赴青州到過了任,那王府官的營生,且那衡府又是天下有名的淡薄去處
(,只好餬口而已。)
(年節將近,果然差了一個家人薛三槐帶了二十斤糖球,兩匹壽光出的土絹,寫
(了一封書,專來狄家致謝。)
(狄員外將薛三槐留住了兩日,寫了回書,封了兩匹自己織的綿綢,兩口臘肘回
(禮。)
(又送了薛三槐三錢銀子。)
(從此以後,兩個時常往來,彼此饋送不止。)
(一年二月間,薛教授又差了一個家人薛三省要趕清明回胙城去上墳,這明水是
(必由之路,順便又有與狄員外的書禮。)
126**時間: 地點:
(卻說狄員外正月二十日生了一個兒子,舉家就如得了異寶的一般。)
(薛三省到的這一日,正是這兒子的滿月,親朋都來舉賀,治酒款待,甚是的匆
(忙。)
狄員外:(狄員外對薛三省說)你薛爺大我十歲。算命的說我四十四歲方才得子,今剛交
過四十四歲,果然得了兒子。你們薛爺對我告訴,也說從有算命的許他五十四上
先要開花。不知小夫人有甚喜信?
薛三省:小夫人昨日二月十六日添了一位小姐。我來的那日,剛是第二日了。
狄員外:若據了兩件事這等說得著,這命又是該算的了。
(將薛三省留過了夜,次日打發去了。)
(狄員外於三月十一日因薛教授常著人來通問,兩年間並不曾回差一個人去,要
(趁這三月十六日是他小姐的滿月,與他送個賀禮,也要報他說生了兒子。)
(隨即備了一個五錢重的銀錢,一副一兩重的手鐲,外又幾樣吃食之物,差了家
(人狄周騎了個騾子前去。)
(到了薛教授家,拆看了書,收了禮,留款狄周住了兩日,打發了回書,也回答
(了賀禮。)
(兩家相處,愈久愈厚,不覺已是八年。)
(因考察王官,薛教授因與長史合氣,被他暗地裡開了個老疾,准了致仕。)
薛教授:住在這裡八年,一些也沒有出產,到不如丟掉了自在。但回家去,當不起這個惡
弟要來算計,不如順路住在明水那裡。
(果然五十六上得了個兒子,五十八上又添了一個次子)
一 個:等這兩個兒子略長的大些,回家不遲。
(一面收拾行李,一面先差家人薛三槐持了書央狄員外預先尋下房子,要在明水
(久住。)
(狄員外看過了書,與薛三槐說)
狄員外:請薛爺只管來,且在隔壁店中住下,從容待我陪伴了,慢慢的自己尋那象意的房
子。我在這裡專等。
(一邊將薛三槐先打發他去回話,一邊著了人在那店後邊房子掃地糊窗,另換了
(潔淨牀席,重新安了鍋灶,鋪設了器皿桌椅之類,預備了米麵柴薪、油鹽醬醋
(,諸色完備。)
(不一日,薛教授帶了家眷,在三四十里路上先差了薛三省來看下處,知得凡事
(齊整,飛也似去回了話,薛教授甚是歡喜。)
(狄員外忙教家中整治飯食相待。)
(不一時,薛教授同家眷到了,進入後去,比那前日來的時節更是周全,比到自
(己家裡也沒有這等方便。)
(狄員外隨即過去拜了,親自送了小飯,辭了回家。)
(薛教授隨即過來回拜。)
(次日,狄員外的娘子備了一桌酒,過去望那薛教授的夫人。)
(初次相見,甚是和氣,領出女兒合兩個兒子來相見。)
(女兒六歲,生他的時節,夢見一個穿素衣的仙女進他房去,就生他下地,所以
(起名素姐。)
(大的兒子四歲,叫春哥。)
(第二的兒子二歲,叫冬哥。)
(看那素姐,扭青的頭皮,烏黑的是頭髮,白的是臉,紅的是唇,纖纖的一雙玉
(腕,小小的兩隻金蓮。)
(雖然是荳蔻含苞,後必定芙蓉出色。)
(就是那兩個兒子,也都不是那窮腮乞臉的模樣。)
(又請出小夫人來相見:
( 戴一頂矮矮的尖頭鬏髻,穿兩隻彎彎的蹺腳弓鞋。)
(紫棠色的面皮,人物也還在下等。)
(細了眺的體段,身材到可居上中。)
(雖然芝草無根,只怕驊騮有種。)
(相見過,大家敘了半日話,各自散了。)
(次日,薛教授的夫人也叫人稱了五斤豬肉、兩隻雞、兩尾大鯽魚、二十隻鮮蟹
(、兩枝蓮藕、六斤山藥、兩盤點心,過來回望。)
(狄員外的娘子叫人置辦了齊整款待,叫出兒子狄希陳見那薛夫人。)
(因說起與薛素姐都是同年六歲,狄學生是正月二十日寅時生,素姐是二月十六
(日巳時生,狄學生比薛素姐大一個月。)
(狄學生雖不十分生得標緻,卻也明眉大眼,敦敦實實的。)
薛教授:(在那薛教授的夫人心裡想道)若不是我們還回河南去,我就把素姐許與他做媳
婦。
狄員外:(在那狄員外的娘子肚中算計)他若肯在這裡住下,我就把陳兒與他做了女婿。
(兩個夫人的心腸,各人回去都對著自己的丈夫親說,卻也丟過一邊。)
(過了幾日,薛教授央狄員外陪了拜那明水鎮的人家,就帶著尋看房子。)
(薛教授因與狄員外商量,算計要開一個梭布店,房子要尋前面有店面的。)
(看了許多,再沒有恰好的;不是鋪面好了後面的住房不夠,就是後邊的住房夠
(了前面的鋪面不好。)
(正沒理會,恰好一個單教官的兒子單豹,當初他的父親叫做單于民,做南陽府
(學訓導。)
(雖是一個冰冷的教官衙門,他貪酷將起來,人也就當他不起。)
(缺了教授,輪該是他署印。)
(那時新進了些秀才,往時該送一兩的,如今三兩也打發他不下來。)
(他要了堂上的常規,又要自己齋裡的舊例,家人又要小包,兒女又要梯己,鱉
(的些新秀才叫苦連天,典田賣地。)
(內中一個程生,叫做程法湯,從幼無了父母,入贅在一個寡婦丈母家內,巴結
(叫他讀書。)
(因府考沒有銀子尋分上,每次不得進道,這一次不知怎的得闖進道去,高高的
(進了第二。)
(這單于民狠命問他要錢,上了比較,一五一十的打了幾遭,把丈母合媳婦的首
(飾也銷化了,幾件衣服也典賣了。)
(丈母還有幾畝地,算計賣來送了他,連女婿的兩家人口卻吃甚麼?待不賣了送
(去,恐被他捉住便打個臭死。)
(正在苦楚,恰是八月丁祭;祭完了,取過那簿,查點那些秀才,但有不到的懶
(人,都是他的納戶,每人五六錢的鱉銀子。)
(程法湯點過名去,恭恭敬敬的答應了。)
薛教授:(他叫程法湯跪下)那忘八的頭目也有個色長,強盜的頭目也有個大王,難道你
這秀才們就便沒個頭目?看山的也就要燒那山裡的柴,管河的也就要吃那河裡的
水!都象你這個畜生,進了一場學,只送得我兩數銀子,就要拱手,我沒的是來
管忘八樂工哩!
(抬過凳來,叫門子著實的打了二十五板,打的程法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一
(條單褲打得稀爛,兩隻腿打得了黑了一塊,心裡氣惱。)
(進學原是圖榮,如今把丈母媳婦的首飾衣裳損折得精光,還打發得不歡喜,被
(他痛打這一頓。)
127**時間: 地點:
(如今棒瘡又大發疼痛,著了惱,變了傷寒,不上四五日之間,死了。)
(有一個孫鄉宦做了兵部主事,因景泰皇帝要廢英宗太子,諫言得罪回來,在家
(閒住,聞得說有這一件事,心中大不平起來了,自己來與程法湯弔孝,必定驗
(看了程法湯的臀。)
(一隻腿打得扭青,一隻腿割得稀爛,看了大哭一場,隨與單于民抵死做起對來
(,自己走到省下,兩院司道都遞了呈子。)
(兩院行了學道,後來把這單于民照貪酷例問了河間衛的軍,追了七百銀子的贓
(,零碎也打夠二百多板子。)
(把那行杖的兩個門斗都問了衝驛的徒。)
(這單于民雖不曾抖得他個精光,卻也算得一敗塗地的回家。)
(這單豹是單于民的個獨子,少年時人物生得極是標緻,身材不甚長大,白面長
(鬚,大有一段仙氣;十八歲進了學,補過廩,每次都考在優等;在外與人相處
(,真是言不妄發,身不妄動;也吃得幾杯酒,卻從不曉得撒甚麼酒風;那花柳
(門中,任你甚麼三朋四友,哄他不去;在家且是孝順,要一點忤逆的氣兒也是
(沒有的。)
(自從單于民做了教官,單豹長了三十多歲,漸漸的把氣質改變壞了,也還象個
(人。)
(自從打殺了程法湯,這單豹越發病狂起來,先把自己的媳婦,今日一頓,明日
(一頓,不上兩個月,吊死了;見了單于民的蹤影,便瞪起一雙眼來,小喝大罵
(,還捏起拳來要打;也不曉得呼喚甚麼爹娘,叫單于民是「老牛」,叫單于民
(的婆子是「老狗」,自己稱呼是「我程老爺」。)
(後來不止把氣質變了,就是把那模樣聲音變得一些也不似那舊日的光景。)
(一隻左眼弔了上去,一個鼻子卻又歪過右邊,臉上的肉都橫生了,一部長鬚都
(捲得象西番回子一般。)
(間或日把眼睛也不上吊,鼻子也不歪邪。)
(見了爹娘,宛若就如平日馴順,問他向日所為的事,他再也不信,說是旁人哄
(他。)
(正好好的,三不知又變壞了。)
(進去歲考,他卻不做文章,把通卷子密密寫的都是程法湯訴冤說苦的情節,敘
(得甚是詳細。)
(學道喜歡他做得好,就高高的取了一個六等第一,還行在縣裡查究。)
一 個:(縣裡回說)他是心病。
宗 師:(那宗師)這不是心病,這還是有甚麼冤業報應。
(自從縣詳上去,宗師也就罷了。)
(後來他父親死了,決不肯使棺木盛殮,要光光的拉了出去。)
(族中的人勉強入了材,他常要使狠頭打開來看。)
128**時間: 地點:
(一日防他不及,連材帶凳推倒地下,把材底打開,臭得那一村人家怨天恨地,
(要捉他去送官。)
(他母親瞞了他,從新叫匠人灰布了,起了個四更,頂門穿心槓子抬去埋了。)
(自從單于民埋過以後,那心病漸漸的轉頭,改變得吃了酒撒酒風。)
(遇著財錢的去處,不論甚麼光棍花子,坐下就賭,人贏了他的,照數與了人去
(;他若贏了人的,卻又不問人要。)
(遇有甚麼娼妓,好的也嫖,歹的也嫖,後又生出一身「天報瘡」來。)
(單于民新買添的產業,賣的精空,只有祖遺的一所房子,與楊尚書家對門,前
(面三間鋪面,後面兩進住房,客廳書舍,件件都全。)
(薛教授極是歡喜,只是楊家的對過,外人怎麼插得進去?只得讓楊尚書的孫子
(買了。)
(央狄員外去說,薛教授要租他的房住。)
狄員外:(楊家滿口應承)這房子只為緊鄰,不得不買,其實用他不著,任憑來住不妨。
我這價錢使了一百五十兩銀子,每月也只一兩五錢賃價罷了。
(狄員外回來和薛教授說了,就封了半年的賃價九兩銀子,又分外封了一兩八錢
(管家的常例,同狄員外送上門去。)
狄員外:(楊官人收了)該有甚修整所在,你們自己隨便修罷,記了帳算做房錢就是。
(薛教授急忙修理齊整,揀了吉日,移徙了過去。)
(狄員外斂了些街坊與他去送鍋,狄員外的娘子也過日辦了禮去與薛教授的夫人
(溫居。)
(薛教授自從搬進去,人口甚是平安。)
(狄員外兩個時常一處的白話,商量要開布店。)
129**時間: 地點:
(一日,有一伙青州的布客從臨清販下布來。)
(往時這明水不是個住處,從臨清起身,三日宿濟南城東二十五里王舍店,第四
(日趕繡江縣住。)
(這一日因有了雨,只得在明水宿了。)
(狄員外與那些客人說起話來,講說那布行的生意,那些客人從頭至尾說了個透
(徹。)
(因說有一個親戚要在這裡開個布鋪,客人)
客 人:這有何難?我們三日兩頭是不斷有人走的,叫他收拾停當,等我們回來的時節,
就了他同去。這是大行大市的生意,到我們青州,穩穩的有二分利息;若止到這
裡,三分利錢是不用講的。這梭布行又沒有一些落腳貨,半尺幾寸都是賣得出錢
來的。可也要妥當的人做。若在路上大吃大用,嫖兩夜,若在舖子裡賣些低銀,
走了眼賣塊假銀子,這就不的了。你只叫他跟著俺走,再沒有岔了的路。
狄員外:你們趕幾時回來?我這裡好叫他伺候。
客 人:俺有數,二十日走一遭,時刻不爽的;就是陰天下雨,差不了半日工夫。
130**時間: 地點:
(那日眾人吃的飯錢,狄員外也再三不肯收他的,打發起身去了,方與薛教授說
(知。)
(叫他收拾了銀子,差下人,等他們來到就好同行,收拾停當鋪面,貨到就好開
(鋪。)
(薛教授兑足了五百兩買布的本錢,又五十兩買首帕、汗巾、暑襪、麻布、手巾
(、零碎等貨,差了薛三槐、薛三省兩個同去,往後好叫他輪替著走。)
(到日期,那些客人果然回來,就領去見了薛教授,管待了酒飯,即時叫薛三槐
(兩個一同起身。)
(不日,同了那些人買了許多布,驢子馱了回來,揀了日子開張布鋪。)
(這樣一個大去處,做這獨行生意,一日整二三十兩的賣銀子。)
(薛三槐兩個輪著,一個掌櫃,一個走水。)
(薛教授沒的事做,鎮日坐在鋪裡看做生意。)
(狄員外凡是空閒,便走到薛教授店裡坐了,半日的說話。)
(後來,兩家越發通家得緊,裡邊堂客也都時常往來。)
(狄希陳也常跟了狄員外到薛教授鋪中頑耍,也往他後邊去。)
(只是那薛家素姐聽見狄希陳來到,便關門閉戶的躲藏不迭。)
狄員外:(他的母親說)你又還不曾留髮,都是小孩子們,正好在一起頑耍,為甚麼用這
樣躲避?
素 姐:我不知怎麼,但看見他,我便要生起氣來,所以我不耐煩見他!
母 親:(母親笑道)小家子丫頭!你見與他些果子吃,嫌他奪了你的口分?明日還要叫
他與你做女婿哩!
素 姐:那麼,他要做了我的女婿,我白日裡不打死他,我夜晚間也必定打死他,出我這
一口氣!
母 親:(母親笑道)這丫頭,不要胡說!
(這樣閒話,只當是耳邊風,時常有的。)
(又遲了兩年光景,薛教授見得生意興頭,這樣魚米所在,一心要在這裡入了籍
(,不回河南去了,常與狄員外商議。)
狄員外:既是心愛的去處,便入了籍何妨?這裡如今也同不得往年,盡有了賣房子合地土
的。我明日與經紀說,遇著甚麼相應的房產,叫他來說。
(這一年,狄員外又生了一個女兒,因是七月七日生的,叫是巧姐。)
(薛教授又生了一個兒子,十月立冬的日子生的,叫是再冬。)
(彼此狄薛兩家俱送粥米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