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 至 第三二〇
311**時間: 地點:
(且說潘忠那晚眼也不合,清早便來伺候。)
(等到午上,不見出來,只得央門上人稟知。)
邵 爺:(邵爺喚進去說道)張廷秀本是良家之子,被人謀害,虧你們救了,暫為戲子。
如今我已收留了。你們另自合人罷。
(教家人取五兩銀子賞他。)
(潘忠聽見邵爺留了廷秀,開了口半晌還合不下,無可奈何,只得叩頭作謝而去
(。)
(邵爺即日就請個先生,收拾書房讀書。)
(廷秀雖然荒廢多時,恰喜得晝夜勤學,埋頭兩個多月,做來文字,渾如錦繡一
(般。)
(邵爺好不快活。)
(那年正值鄉試之期,即便援例入監。)
(到秋間應試,中了第五名正魁。)
(喜得邵爺眼花沒縫。)
(廷秀謝過主司,來票邵爺,要到蘇州救父。)
邵 爺:你且慢著!不如先去會試。若得連科,謀選彼處地方,查訪仇人正法,豈不痛快
!倘或不中,也先差人訪出仇家,然後我同你去,與地方官說知,拿來問罪。如
今若去,便是打草驚蛇,必被躲過,可不勞而無功,卻又錯了會試!
(廷秀見說得有理,只得依允。)
(那時邵爺滿意欲將小姐配他。)
(因先繼為子,恐人談論。)
(自不好啟齒,倩媒略露其意。)
(廷秀一則為父冤未泄,二則未知玉姐志向何如,不肯先作負心之人。)
(與邵爺說明,止住此事,收拾上京會試。)
(正是:未行雪恥酬凶事,先作攀花折桂人。)
(話分兩頭。)
312**時間: 地點:
(且說張文秀自到河南,已改名褚嗣茂。)
(褚長者夫妻珍重如寶,延師讀書。)
(文秀因日夜思念父母兄長,身子雖居河南,那肝腸還掛在蘇州,那有心情看到
(書上。)
(眼巴巴望著褚長者往下路去販布,跟他回家。)
(誰知褚長者年紀老邁,家道已富,褚媽媽勸他棄了這行生意,只在家中營運。
()
(文秀聞得這個消息,一發憂郁成玻褚長者請醫調治,再三解勸。)
(約莫住了一年光景,正值宗師考取童生。)
(文秀帶病去赴試,便得入泮。)
文 秀:(常言道)福至心靈。
(文秀入泮之後,到將歸家念頭撇過一邊,想道)
想 著:我如今進身有路了,且趕一名遺才入常倘得僥幸聯科及第,那時教父報仇,豈不
易如翻掌!
(有了這般志氣,少不得天隨人願,果然有了科舉,三場已畢,名標榜上。)
(赴過鹿鳴宴,回到家中拜見父母。)
(喜得褚長者老夫妻天花亂墜。)
(那時親鄰慶賀,賓客填門,把文秀好不奉承。)
(多少富室豪門,情願送千金禮物聘他為婿。)
(文秀一心在父親身上,哪裡肯要!忙忙的約了兩個同年,收拾行李,帶領僕從
(起身會試。)
(褚長者老夫妻直送到十里外,方才分別。)
(在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京都。)
(覓個寓所安下。)
(也是天使其然,廷秀、文秀兄弟恰好作寓在一處。)
(左右間壁,時常會面。)
313**時間: 地點:
(此時居移氣,養移體,已非舊日枯槁之容了。)
(然骨韻猶存,不免睹影思形。)
(只是一個是浙江邵翼明貴介公子,一個是河南褚嗣茂富室之兒,做夢也不想到
(親弟兄頭上。)
(不一日,三場已畢,同寓舉人候榜,拉去行院中游串,作東戲耍。)
(只有邵、褚二人,堅執不行。)
(褚嗣茂遂於寓中,邀請邵翼明閑講,以遣寂寞。)
(兩下生談,愈覺情熱。)
二 人:(嗣茂遂問)邵兄何以不往曲中行走?莫非尊大人家訓嚴切?
想 著:(翼明潸然下淚答道)小弟有傷心之事,就是今日會試,亦非得已,況於閑串,
那有心情!只是尊兄為何也不去行走?如此少年老成,實是難得。
二 人:(嗣茂淒然長嘆道)若說起小弟心事,比仁兄加倍不堪。還候仁兄高發,替小弟
做個報仇泄恨之人。
二 人:(翼明見話頭有些相近)你我雖則隔省同年,今日天涯相聚,便如骨肉一般。兄
之仇,即吾仇也。何不明言,與小弟知之?
(嗣茂沉吟未答。)
(連連被逼,只得敘出真情。)
(才說得幾句,不待詞畢,翼明便道)
只 得:原來你就是文秀兄弟,則我就是你哥哥張廷秀!
(兩下抱頭大哭,各敘冒姓來歷。)
(且喜都中鄉科,京都相會。)
(一則以悲,一則以喜。)
(分明久旱逢甘雨,賽過他鄉遇故知。)
(莫問洞房花燭夜,且看金榜掛名時。)
(春榜既發,邵翼明、褚嗣茂俱中在百名之內。)
(到得殿試,弟兄俱在二甲。)
(觀政已過,翼明選南直隸常州府推官,嗣茂考選了庶吉士,入在翰林。)
(救父心急,遂告個給假,與翼明同回蘇州。)
(一面寫書打發家人歸河南,迎褚長者夫妻至蘇州相會,然後入京,不題。)
(弟兄二人離了京師,由陸路而回。)
(到了南京,廷秀先來拜見邵爺,老夫婦不勝歡喜。)
廷 秀:(廷秀稟道)兄弟文秀得河南褚長者救撈,改名褚嗣茂,亦中同榜進士,考選庶
吉士,與兒同回,要見爹爹。
邵 爺:(邵爺大驚道)天下有此奇事!快請相見!
(家人連忙請進。)
(文秀到了廳上,扯把椅兒正中放下,請邵爺上坐,行拜見之禮。)
邵 爺:(邵爺哪裡肯要)豈有此理!足下乃是尊客,老夫安敢僭妄?
文 秀:家兄蒙老伯收錄為子,某即猶子也,理合拜見。
(兩下謙讓一回,邵爺只得受了半禮。)
(文秀又請老夫人出來拜見。)
(邵爺備起慶喜筵席,直飲至更餘方止。)
(次日,本衙門同僚知得,盡來拜訪。)
(弟兄二人以次答拜。)
(是日午間小飲,邵爺問文秀道)
邵 爺:尊夫人還是向日聘在蘇州?還是在河南娶的?
文 秀:小侄因遭家難,尚未曾聘得。
邵 爺:原來賢侄還沒有姻事。老夫不揣,止有一女,年十六歲了。雖無容德,頗曉女紅
。賢侄倘不棄嫌,情願奉侍箕帚。
文 秀:多感老伯俯就,豈敢有違!但未得父母之命,不敢擅專。
廷 秀:爹爹既有這段美情,俟至蘇州,稟過父母,然後行聘便了。
邵 爺:這也有理。
(正話間,只聽得外邊喧嚷,教人問時,卻是報邵爺升任福建提學僉事。)
(邵爺不覺喜溢於面,即分付家人犒勞報事的去了。)
(廷秀弟兄起身把盞稱賀。)
邵 爺:如今總是一路,再過幾日同行何如?
廷 秀:待兒輩先行,在蘇州相候罷。
(邵爺依允。)
(次日,即雇了船只,作別邵爺,帶領僕從,離了南京。)
(順流而下,只一日已抵鎮江。)
(分付船家,路上不許泄漏是常州理刑,舟人那敢怠慢。)
(過了鎮江、丹陽,風水順溜,兩日已到蘇州,把船泊在胥門馬頭上。)
(弟兄二人只做平人打扮,帶了些銀兩,也不教僕從跟隨,悄悄的來到司獄司前
(。)
(望見自家門首,便覺淒然淚下。)
(走入門來,見母親正坐在矮凳上,一頭績麻,一邊流淚。)
一 頭:(上前叫道)母親,孩兒回來了!
(哭拜於地。)
(陳氏打磨淚眼,觀看道)
陳 氏:我的親兒,你們一向在哪裡不回?險些想殺了我!
(相抱大哭。)
(二子各將被害得救之故,細說一遍,又低低)
低 低:孩兒如今俱得中進士,選常州府推官,兄弟考選庶吉士。只因記掛爹媽,未去赴
任,先來觀看母親。但不知爹爹身子安否?
(陳氏聽見兒子都已做官,喜從天降,把一天愁緒撇開)
陳 氏:你爹全虧了種義,一向到也安樂。如今恤刑坐於常熟,解審去了。只在明後日回
來。你既做了官,怎地救得出獄?
廷 秀:出獄是個易事。但沒處查那害我父子的仇人,出這口惡氣。
文 秀:且救出了爹爹,再作區處。
廷 秀:向來王員外可曾有人來詢問?媳婦還是守節在家,還是另嫁人了?
陳 氏:自你去後,從無個小使來走遭。我又日夜啼哭,也沒心腸去問得。到是王三叔在
門首經過說起,方曉得王員外要將媳婦改配,不從,上了吊救醒的。如今又隔年
餘,不知可能依舊守節?我幾遍要去,一則養娘又死,無人同去;二則想他既已
斷絕我家,去也甘受怠慢,故此卻又中止。你今只記他好處,休記他歹處。總使
媳婦已改嫁,明日也該去報謝。
(廷秀聽了這話,又增一番淒慘)
廷 秀:母親之言有理!
廷 秀:(廷秀向文秀道)爹爹又不在此,且去尋一乘轎來,請母親到船上去罷。
(文秀即去雇下。)
(陳氏收拾了幾件衣服,其餘粗重家火,盡皆棄下。)
(上了轎子,直至河口下船。)
(可憐母子數年隔別,死裡逃生;今日衣錦還鄉,方得相會。)
(這才是:兄弟同榜,錦上添花;母子相逢,雪中送炭。)
(次早,二人穿起公服,各乘四人轎,來到府中。)
(太爺還未升堂,先來拜理刑朱推官。)
(那朱四府乃山東人氏,父親朱布政與邵爺卻是同年。)
(相見之間,十分款洽。)
朱四府:二位老先生至此,緣何館驛中通不來報?
廷 秀:學生乃小舟來的,不曾干涉驛遞,故爾不知。
朱四府:尊舟泊在那一門?
廷 秀:舟已打發去了,在專諸巷王玉器家作寓。
朱四府:還在何日上任?
廷 秀:尚有冤事在蘇,還要求老先生昭雪,因此未曾定期。
朱四府:老先生有何冤事?
(廷秀教朱爺屏退左右,將昔年父親被陷前後情節,細細說出。)
朱四府:(朱四府驚駭道)原來二位老先生乃是同胞,卻又罹此奇冤!待太老先生常熟解
審回時,即當差人送到寓所,查究仇家治罪。
(弟兄一齊稱謝。)
(別了朱四府,又來拜太守,也將情事細說。)
俗 語:官官相為。
(見放者兄弟兩個進士,莫說果然冤枉,便是真正強盜,少不得也要周旋。)
(當下太守說話,也與朱四府相同。)
(廷秀弟兄作謝相別,回到船裡。)
廷 秀:(對兄弟道)我如今扮作貧人模樣,先到專諸巷打探,看王員外如何光景。你便
慢慢隨後衣冠而來。
(商議停當,廷秀穿起一件破青衣,戴個帽子,一徑奔到王員外家來。)
314**時間: 地點:
(且說趙昂二年前解糧至京,選了山西平陽府洪同縣縣丞。)
(這個縣丞,乃是數一數二的美缺,頂針捱住。)
(趙昂用了若干銀子,方才謀得。)
(在家候缺年餘,前官方滿,擇吉起身。)
315**時間: 地點:
(這日在家作別親友,設戲筵款待,恰好廷秀來打探,聽得裡邊鑼鼓聲喧,想道
()
只聽得:不知為甚恁般熱鬧?莫不是我妻子新招了女婿麼?
(心下疑惑,又想)
又 想:且闖進去看是何如?
(望著裡邊直撞,劈面遇見王進。)
廷 秀:(廷秀叫聲)王進哪裡去?
(王進認得是廷秀,吃了一驚,乃道)
廷 秀:呀,三官一向如何不見?
廷 秀:在遠處頑耍,昨日方回。我且問你,今日為何如此鬧熱?可是玉姐新招了女夫麼
?
(王進在急遽間,不覺真心露吐,乃道)
不 覺:阿彌陀佛!玉姐為了你,險些送了性命,怎說這話!
廷 秀:(廷秀先已得了安家帖)你有事自去。
(王進去後,又望裡面而來。)
(到了廳前,只見賓客滿座,童僕紛紓分開眾人,上前先看一看,那趙昂在席上
(揚揚得意,戲子扮演的卻是王十朋《荊釵記》。)
心 中:(心中想道)當日丈人趕逐我時,趙昂在旁冷言挑撥,他今日正在興頭上,我且
羞他一羞。
心 中:(便捱入廳中,舉著手團團一轉道)列位高親請了!
(廷秀昔年去時,還未曾冠,今且身材長大,又戴著帽子,眾親眷便不認得是誰
(。)
廷 秀:(廷秀復身向王員外道)爹爹拜揖!
(終須是旦夕相見的眼熟,王員外舉目觀看,便認得是廷秀,也吃一驚,想道)
王員外:聞得他已死了,如何還在?
王員外:(又見滿身襤褸,不成模樣)你向來在何處?今日到此怎麼?
廷 秀:孩兒向在四方做戲,今日知趙姨丈榮任,特來扮一出奉賀。
(王員外因女兒作梗,不肯改節,初時見了到有個相留之念,故此好言問他;今
(聽說在外做戲,惱得登時紫了面皮,氣倒在椅上,喝道)
王員外:畜生!誰是你的父親?還不快走!
廷 秀:既不要我父子稱呼,叫聲岳丈何如?
王員外:(王員外又怒道)誰是你的岳丈?
廷 秀:父親雖則假的,岳丈卻是真的,如何也叫不得?
(趙昂一見了廷秀,已是嚇勾,面如土色,暗道)
趙 昂:這小殺才,已撇在江裡死了,怎生的全然無恙?莫非楊洪得了他銀子放走了,卻
來哄我?
(又聽得稱他是姨丈,也喝道)
只聽得:張廷秀,那個是你的姨丈來,到此胡言亂語?若不走,教人打你這花子的孤拐!
廷 秀:趙昂,富貴不壓於鄉里。你便做得這個螞蟻官兒,就是這等輕保我好意要做出戲
兒賀你,反恁般無禮!
(趙昂見叫了他名字,一發大怒,連叫家人快鎖這花子起來。)
廷 秀:(那時王三叔也在座間)你們不要亂嚷。是親不是親,另日再說。既是他會做戲
,好情來賀你,只當做戲子一般,演一出兒頑頑,有何不可,卻這般著惱!
只聽得:(推著廷秀背道)你自去扮起來,不要聽他們。
廷 秀:(眾親戚齊拍手道)還是三叔說得有理!
(將廷秀起入戲房中,把紗帽員領穿起,就頂王十朋《祭江》這一折。)
(廷秀想著玉姐曾被逼嫁上吊,恰與玉蓮相仿,把胸中真境敷演在這折戲上,渾
(如王十朋當日親臨。)
(眾親戚眼淚都看出來,連聲喝采不迭。)
(只有王員外、趙昂又羞又氣。)
(正做之間,忽見外面來報,本府太爺來拜常州府理刑邵爺、翰林褚爺,慌得眾
(賓客並戲子,就存坐不住,戲也歇了。)
(王員外、趙昂忽奔出外邊,對賚帖的道)
王員外:並沒甚邵爺、褚爺在我家作寓。
趙 昂:(賚帖的道)邵爺今早親口說寓在你家,如何沒有?
王員外:(將帖子放下道)你們自去回覆。
(竟自去了。)
王員外:(王員外和趙昂慌得手足無措)怎得個會說話的回覆?
廷 秀:(廷秀走過來道)爹爹,待我與你回罷。
(王員外這時,巴不得有個人兒回話,便是好了,見廷秀肯去,到將先前這股怒
(氣撇開,乃道)
王員外:你若回得,甚好。
(看他還戴著紗帽,穿著員領)
廷 秀:既如此,快去換了衣服。
廷 秀:就是恁樣罷了,誰耐煩去換!
趙 昂:官府事情,不是取笑的。
廷 秀:(廷秀笑道)不打緊,凡是有我在此,料道不累你。
王員外:你莫不風了?
廷 秀:(廷秀又笑道)就是風了,也讓我自去,不干你們事。
(只聽得鋪兵鑼響,太守已到。)
(王員外、趙昂著急,撇下廷秀,都進去了。)
(廷秀走出門前,恰好太守下轎。)
(兩下一路打恭,直至茶廳上坐下攀談。)
(吃過兩杯茶,談論多時,作別而去。)
(有詩為證:誰識毗陵邵理刑,就是場中王十朋?)
(太守自來賓客散,仇人暗裡自心驚。)
316**時間: 地點:
(卻說玉姐日夕母子為伴,足跡不下樓來。)
(那趙昂妻子因老公選了官,在他面前賣弄,他也全然不理。)
(這一日外邊開筵做戲,瑞姐來請看戲,玉姐不肯。)
(連徐氏因女兒不願,也不走出來瞧。)
(少頃,瑞姐見廷秀在廳前這番鬧炒,心下也是駭異。)
(又看見當場扮戲,故意跑進來報道)
故 意:好了,好了!你日逐思想妹夫,如今已是回了,見在外邊扮戲。
(玉姐只道是生這話來笑他,臉上飛紅,也不答應。)
(徐氏也認是假話,不去睬他。)
(瑞姐見他們冷淡,又笑道)
廷 秀:再去看妹夫做戲。
(即便下樓。)
(不一時,丫鬟們都進來報,徐氏還不肯信,親至遮堂後一望:果是此人,心下
(又驚又喜,暗嘆道)
丫 鬟:如何流落到這個地位?
徐 氏:(瑞姐道)母親,可是我說謊麼?
(徐氏不去應他,竟歸樓上說與女兒。)
(玉姐一言不發,腮邊珠淚亂落。)
徐 氏:(徐氏勸道)女兒不必苦了,還你個夫妻快活過日。
(勸了一回,恐王員外又把廷秀逐去,放心不下,復走出觀看,只見趙昂和瑞姐
(望裡邊亂跑,隨後王員外也跑進來。)
(你道為何?原來王員外、趙昂,太守到時,與眾賓客躲入裡邊,忽見家人報道
()
王員外:三官陪著太守坐了說話。
(眾人通不肯信,齊至遮堂後張看,果然兩下一遞一答說話。)
王員外:(王員外暗道)原來這冤家已做官了,卻喬妝來哄我?懊悔昔時錯聽了讒言,將
他逐出。幸喜得女兒有志氣,不肯改嫁,還好解釋。不然,卻怎生處?只是適來
又傷了他幾句言語,無顏相見,且叫媽媽來做引頭。
(故此亂跑。)
自 古:賊人心虛。
(那趙昂因有舊事在心上,比王員外更是不同,嚇的魂魄俱無。)
(報知妻子,跑回房屋,忙忙收拾打帳,明日起身,躲避這個冤家,連酒席也不
(想終了。)
(正是:早知今日,悔不當初!)
317**時間: 地點:
(且說王員外跑來撞見徐氏,便喊道)
王員外:媽媽,小女婿回了。
徐 氏:回了便罷,何消恁般大驚小怪!
王員外:不要說起,適來如此如此。我因無顏見他,特請你去做個解冤釋結。
(徐氏得了這幾句話,喜從天降,乃道)
徐 氏:有這等事!
(教丫鬟上樓報知玉姐,與王員外同出廳前。)
(廷秀正送了太守進來,眾親眷多來相迎。)
徐 氏:三官,想殺我也!你往何處去了?再無處尋訪。
(廷秀方上前請老夫婦坐下,納頭便拜。)
王員外:(王員外以手扶住道)賢婿,老夫得罪多矣,豈敢又要勞拜!
廷 秀:某實不才,不能副岳丈之望,何云有罪!
(拜罷起來,與眾親眷一一相見已畢。)
廷 秀:趙姨丈如何不見?快請來相會。
(童僕連忙進去。)
(趙昂本不欲見他,又恐不出去,反使他疑心,勉強出來相見)
趙 昂:適言語沖撞,望勿記懷!
廷 秀:是我不達,自取其辱,怎敢怪姨丈?
(趙昂羞慚無地。)
(王員外見廷秀冷言冷語,乃道)
王員外:賢婿,當初一時誤聽讒言,錯怪你了,如今莫計較罷。
徐 氏:你這幾年卻在哪裡?怎地就得了官?
(廷秀乃將被人謀害,直至做官前後事細說,卻又不說出兄弟做官的緣由。)
(眾親眷聽了,無不嗟嘆,乃道)
廷 秀:只是甚冤家下此毒手,可曉得麼?
廷 秀:若是曉得,卻便好了。
(那時廷秀便說,旁邊趙昂臉上一回紅,一回白,好不著急。)
(直聽到不曉得這句,方才放下心腸。)
方 才:(王三叔道)不要閑講了,且請坐著。待我借花獻佛,奉敬一杯賀喜。
(眾親眷多要遜廷秀坐第一位。)
(廷秀不肯,再三謙遜不過,只得依了他,竟穿著行頭中冠帶,向外而坐。)
(戲子重新登場定戲。)
(這時眾親眷把他好不奉承。)
(徐氏自歸樓上,不在話下。)
318**時間: 地點:
(卻說張權解審恤刑,卻原是楊洪這班人押解。)
(元來捕人拿了強盜,每至審錄,俱要原捕押解,其中恐有冤枉,便要對審,故
(此脫他不得。)
(那楊洪臨起解時,先來與趙昂要銀若干盤纏,與兄弟楊江一齊同去。)
(及至轉來,將張權送入獄中,弟兄二人假意來回覆趙昂,又要需索他東西。)
(到了專諸巷內,一路聽得人說太守方才到王家拜望。)
楊 洪:(楊洪弟兄疑惑道)趙昂是個監生官,如何太爺去拜他?且又不是屬下。
(到了王家門首,只聽得裡邊便鬧熱做戲,門首靜悄悄不見一人,卻又不敢進去
(,坐在門前石頭上,等候人出來傳信。)
(剛剛坐得,忽見一乘四人轎抬到門前歇下,走出一位少年官員。)
(他二人連忙立起。)
(那官員是誰?便是庶吉士張文秀。)
(他跨入門來,抬頭看見二人,到吃一嚇,認得一個是楊洪,一個是謀他性命的
(公差,想道)
一 個:元來是他一路,不知為何坐在此間?
(且不說破,竟望裡面而去。)
(楊洪已不認得,對兄弟道)
楊 洪:趙昂多大官兒,卻有大官府來拜!
(你道楊洪如何便不認得了?文秀當初謀他命時,還是一個小廝,如今頂冠束帶
(,換了一番氣象,如何便認得出。)
(文秀乃切骨之仇,日夜在心,故此一經眼,即便認得。)
319**時間: 地點:
(且說文秀走入裡邊,早有人看見,飛報進去道)
有 人:又有一位官府來拜了。
(說聲未了,文秀已至廳前。)
(眾親眷並戲子們看見,各自四散奔開,只單撇下廷秀一人。)
(王員外原在遮堂後張看。)
(這官員卻又比先前太守不同,廷秀也不與他作揖,站起身說道)
太 守:你來了。
廷 秀:(那官府道)如何見我來都走散了?
(廷秀忍不住笑。)
文 秀:莫要笑!有句緊話在此。
廷 秀:(附耳低聲道)便是謀你我的公差與楊洪,都坐在外面。
廷 秀:(廷秀驚道)有這等事!如何坐在這裡?其中可疑。快些拿住,莫被他走了。
(一面討過冠帶,換下身上行頭。)
(文秀即差眾家人出去擒拿。)
(廷秀一面換起冠帶,脫下行頭。)
320**時間: 地點:
(且說眾人趕出去,揪翻楊洪兄弟,拖入裡邊來。)
(楊洪只道是趙昂的緣故,口中罵道)
口 中:忘恩負義的賊!我與你幹了許多大事,今日反打我麼?
口 中:(正在亂時)理刑朱爺到了。
(眾家人將楊洪推在半邊。)
(廷秀弟兄出來相迎,接在茶廳上坐下。)
(廷秀耐不住,乃道)
廷 秀:老先生,天下有這般快事!謀害愚弟兄的強盜,今日自來送死,已被拿住。
朱四府:如今在哪裡?
(廷秀教眾人推到面前跪下。)
廷 秀:你二人可認得我了?
楊 洪:小人卻認不得二位老爺。
文 秀:難道昔年趁船到鎮江告狀,綁入水中的人就不認得了?
(二人聞言,已知是張廷秀弟兄。)
(嚇得縮作一堆。)
朱四府:且問你有甚冤仇,謀害他一家?
二 人:沒甚冤仇。
朱四府:既無冤仇,如何生此歹心?
(二人料然性命難存,想起趙昂平日送的銀子,又不爽利,怎生放得他過!便道
()
二 人:不干小人之事,都是趙昂與他有仇,要謀害二位老爺父子,央小人行的。
廷 秀:(廷秀弟兄聞言失驚道)元來正是這賊!我與他有何冤仇,害我父子?
朱四府:趙昂是何人?住在哪裡?
廷 秀:是個粟監,就居於此間。
朱四府:(朱四府喝聲)快拿!
(手下人一聲答應,蜂擁進去,把趙昂拿出。)
(那時驚得一家兒啼女喊,不知為甚。)
(眾親都從後門走了,戲子見這等沸亂,也自各散去訖。)
(那趙昂見了楊洪二人,已知事露,並無半言。)
(朱四府即起身回到府中,先差人至獄內將張權釋放,討乘轎子送到王家。)
(然後細鞫趙昂。)
(初時抵賴,用起刑具,方才一一吐實。)
(楊洪又招出兩個搖船幫手,頃刻也拿到來。)
(趙昂、楊洪、楊江各打六十,依律問斬,兩個幫手各打四十,擬成絞罪,俱發
(司獄司監禁。)
(朱四府將廷秀父子被陷始末根由,備文申報撫按,會同題請,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