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一 至 第二八三
281**時間: 地點:
(此時交代店家弄飯。)
(那弓兵還在一旁。)
(一會兒,店家送上些甚麼片兒湯、烙餅等東西,我就讓那弓兵在一起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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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著洋錢問他,這裡用這個不用。)
弓 兵:大行店還可以將就,只怕吃虧不少。
對 我:這一趟,我帶的銀子一起都沒了,辛苦你一趟,沒得好謝你,送你一個頑頑罷。
(弓兵不肯要。)
(我再四強他,說這裡又不用這個的,你拿去也不能使用,不過給你頑頑罷了,
(他才收下。)
(我又問他這裡到蒙陰有多少路。)
弓 兵:只有一天路,不過是要趕早。少爺可是要到那邊去?
對 我:你看我錢也沒了,鋪蓋也沒了,叫我怎樣回南邊去?蒙陰縣蔡大老爺是我的朋友
,我趕去要和他借幾兩銀子才得了啊。
弓 兵:蔡大老爺麼?那是一位真正青天佛菩薩的老爺!少爺你和他是朋友嗎?那找他一
定好的。
對 我:他是鄰縣的縣大老爺,你們怎麼知道他好呢?
弓 兵:今年上半年,這裡沂州一帶起蝗蟲,把大麥小麥吃個乾淨,各縣的縣官非但不理
,還要征收上忙錢糧呢。只有蔡大老爺墊出款子,到鎮江去販了米糧到蒙陰散賑
。非但蒙陰百姓忘了是個荒年,就是我們鄰縣的百姓趕去領賑的,也幾十萬人,
蔡大老爺也一律的散放,直到六月裡方才散完。這一下子,只怕救活了幾百萬人
。這不是青天佛菩薩嗎!少爺你明天就趕著去罷。
(說著,他辭去了。)
(我便在箱了裡翻出兩件衣服,代做被窩,打發兩個兄弟睡了,我只和衣躺了一
(會。)
(次日一早,便動身到蒙陰去。)
(這裡的客店錢,就拿兩塊洋錢出來,由得他七折八扣的勉強用了。)
(催動牲口,向蒙陰進發。)
(偏偏這天又下起大雪來,直趕到斷黑,才到蒙陰,已經來不及進城了,就在城
(外草草住了一夜。)
(次日趕早,仍舊坐車進城。)
(進城走了一段路,忽然遇了一大堆人,把車子擠住,不得過去。)
(原來這裡正是縣前大街的一個十字街口,此時頭上還是紛紛大雪,那些人並不
(避雪,都擠在那裡。)
(我便下車,分開眾人,過去一看,只見沿街鋪戶,都排了香案,供了香花燈燭
(,一盂清水,一面銅鏡。)
(幾十個年老的人,穿了破缺不全的衣帽,手執一炷香,都站在那裡,涕淚交流
(。)
(我心中十分疑惑,今天來了,又遇了甚麼把戲。)
(正在懷疑之間,忽然見那一班老者都紛紛在雪地上跪下,嘴裡紛紛的嚷著,不
(知他嚷些什麼,人多聲雜,聽不出來,只彷彿聽得一句「青天大老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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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時,只見一個人,穿了玄青大褂,頭上戴了沒頂的大帽子,一面走過來
(,一面跺腳道)
一 面:起來啊!這是朝廷欽命的,你們怎麼攔得住?
(我定睛細看時,這個人正是蔡侶笙!面目蒼老了許多,嘴上留了鬍子,顏色亦
(十分憔悴。)
侶 笙:(我不禁走近一步道)侶翁,這是甚麼事?
(侶笙向我仔細一看,拱手道)
侶 笙:久違了。大駕幾時到的?我此刻一言難盡!述農還在衙門裡,請和述農談罷。
侶 笙:(說著,就有兩個白鬍子的老人,過來跪下說)青天大老爺啊!你這是去不得的
哪!
侶 笙:(侶笙跺腳道)你們都起來說話。我是個好官啊,皇上的天恩,我是保管沒事的
;我要不是個好官呢,皇上有了天恩,天地也不容我。你們替我急的是那一門啊
!
(一面說,一面攙起兩個老人,又向我拱手道)
一 面:再會罷,恕我打發這班百姓都打發不了呢。
(說著,往前行去。)
(有兩個老百姓,撐著雨傘,跟在後頭,代他擋雪;又有一頂小轎,跟在後頭,
(緩緩的往前去了。)
(後頭圍隨的人,也不知多少,一般的都是手執了香,涕淚交流的,一會兒都漸
(漸跟隨過去了。)
(我暗想侶笙這個人真了不得!鬧到百姓如此愛戴,真是不愧為民父母了。)
(一面過來招呼了車子,放到縣署前,我投了片子進去,專拜前任帳房文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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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農親自迎出外面來,我便帶了兩弟進去,教他叩見。)
(不及多說閒話,只述明了來意。)
述 農:幾兩銀子,事情還容易。不過你今天總不能動身的了,且在這裡住一宿,明日早
起動身罷。
(我又談起遇見侶笙如此如此。)
述 農:所以天下事是說不定的。我本打算十天半月之後,這裡的交代辦清楚了,還要到
上海,和你或繼之商量借錢,誰料你倒先遇了強盜!
對 我:大約是為侶笙的事?
述 農:可不是!四月裡各屬鬧了蝗蟲,十分利害,侶笙便動了常平倉的款子,先行振濟
;後來又在別的公款項下,挪用了點。統共不過化到五萬銀子,這一帶地方,便
處治得安然無事。誰知各鄰縣同是被災的,卻又匿災不報,鬧得上頭疑心起來,
說是蝗蟲是往來無定的,何以獨在蒙陰?就派了查災委員下來查勘。也不知他們
是怎樣查的,都報了無災。上面便說這邊捏報災情,擅動公款,勒令繳還。侶笙
鬧了個典盡賣絕,連他夫人的首飾都變了,連我歷年積蓄的都借了去,我幾件衣
服也當了,七拼八湊,還欠著八千多銀子。上面便參了出來,奉旨革職嚴追。上
頭一面委人來署理,一面委員來守提。你想這件事冤枉不冤枉!
對 我:好在只差八千兩,總好商量的;倒是我此刻幾兩銀子,求你設個法!
述 農:你急甚麼!我頂多不過十天八天,算清了交代,也到上海去代侶笙張羅,你何妨
在這裡等幾天呢?
對 我:我這車子是從王家營僱的長車,回去早一天,少算一天價,何苦在這裡耽擱呢。
況且繼之丁憂回去了。
述 農:(述農驚道)幾時的事?
對 我:我動身到了清江浦,才接到電報的。電報簡略,雖沒有說什麼,然而總是囑我早
回的意思。
述 農:雖然如此,今天是萬來不及的了。
對 我:一天半天,是沒有法子的。
(述農事忙,我便引過兩個孩子,逗著玩笑,讓述農辦事。)
(捱過了一天,述農借給我兩分鋪蓋,二十兩銀子,我便坐了原車,仍舊先回汶
(水橋。)
282**時間: 地點:
(此時缺少盤費,靈柩是萬來不及盤運的了,備了香楮,帶了兩個兄弟,去叩別
(了,然後長行。)
(到了王家營,開發了車價,渡過黃河,到了清江浦,入到仁大船行。)
(劉次臣招呼到裡面坐下,請出一個人來和我相見。)
(我擡頭一看,不覺吃了一大驚,原來不是別人,是金子安。)
對 我:子翁為甚到這裡來?
子 安:一言難盡!我們到屋裡說話罷。
(我就跟了他到房裡去。)
子 安:我們的生意已經倒了!
對 我:(我吃驚道)怎樣倒的?
子 安:繼之接了丁憂電報,我們一面發電給你,一面寫信給各分號。東家丁了憂,通個
信給伙計,這也是常事。信裡面不免提及你到山東,大約是這句話提壞了,他們
知道兩個做主的都走開了,漢口的吳作猷頭一個倒下來,他自己還捲逃了五萬多
。恰好有萬把銀子藥材裝到下江來的,行家知道了,便發電到沿江各埠,要扣這
一筆貨,這一下子,可全局都被牽動了。那天晚上,一口氣接了十八個電報,把
德泉這老頭子當場急病了。我沒了法子,只得發電到北京、天津,叫停止交易。
蘇、杭是已經跟著倒下來的了。當夜便把號裡的小伙計叫來,有存項的都還了他
,工錢都算清楚了,還另外給了他們一個月工錢,他們悄悄的搬了鋪蓋去,次日
就不開門了。管德泉嚇得家裡也不敢回去,住在王端甫那裡。我也暫時搬在文述
農家裡。
對 我:述農不在家啊。
子 安:杏農在家裡。
對 我:此刻大局怎樣了?
子 安:還不知道。大約連各處算起來,不下百來萬。此刻大家都把你告出去了,卻沒有
繼之名字。
對 我:本來當日各處都是用我的名字,這不能怪人家。但是這件事怎了呢?
子 安:我已有電給繼之,大約能設法弄個三十來萬,講個折頭,也就了結了。我恐怕你
貿貿然到了上海,被他們扣住,那就糟糕了!好歹我們留個身子在外頭好辦事,
所以我到這裡來迎住你。
(我聽得倒了生意,倒還不怎樣,但是難以善後,因此坐著呆想主意。)
子 安:這是公事談完了,還有你的私事呢。
(說罷,在身邊取出一封電報給我,我一看,封面是寫著宜昌發的。)
子 安:(我暗想何以先有信給我,再發電呢?及至抽出來一看,卻是已經譯好的)子仁
故,速來!
(五個字。)
不 覺:(不覺又大吃一驚道)這是幾時到的?
子 安:同是倒閉那天到的,連今日有七天了。
對 我:這樣我還到宜昌去一趟,家伯又沒有兒子,他的後事,不知怎樣呢。子翁你可有
錢帶來?
子 安:你要用多少?
(我便把遇的強盜一節,告訴了他。)
對 我:(又道)只要有了幾十元,夠宜昌的來回盤費就得了。
子 安:我還有五十元,你先拿去用罷。
對 我:那麼兩個小孩子,托你代我先帶到上海去。
子 安:這是可以的。但是你到了上海,千萬不要多露臉,一直到述農家裡才好。
(我答應了。)
(當下又商量了些善後之法。)
(次日一早,坐了小火輪到鎮江去。)
(恰好上下水船都未到,大家便都上了躉船,子安等下水到上海,我等上水到漢
(口去。)
(到了漢口,只得找個客棧住下。)
(等了三天,才有宜昌船。)
(船到宜昌之後,我便叫人挑了行李進城,到伯父公館裡去。)
(入得門來,我便逕奔後堂,在靈前跪拜舉哀。)
(續弦的伯母從房裡出來,也哭了一陣。)
(我止哀後,叩見伯母,無非是問問幾時得信的,幾時動身的,我問問伯父是甚
(麼病,怎樣過的。)
(講過幾句之後,我便退到外面。)
(到花廳裡,只是坐著兩個人:一個老者,鬚髮蒼然。)
(一個是生就的一張小白臉,年紀不過四十上下,嘴上留下漆黑的兩撇鬍子,眉
(下生就一雙小圓眼睛,極似貓兒頭鷹的眼,猝然問我道)
一 個:你帶了多少錢來了?
子 安:(我愕然道)沒有帶錢來。
問 他:那麼你來做甚麼?
子 安:(我拂然道)這句話奇了!是這裡打了電報叫我來的啊。
問 他:奇了!誰打的電報?
(說著,往裡去了。)
(我才請教那老者貴姓。)
(原來他姓李,號良新,是這裡一個電報生的老太爺,因為伯父過了,請他來陪
(伴的。)
(他又告訴我,方才那個人,姓丁,叫寄
,南京人,是這位陳氏伯母的內親;
(排行第十五,人家都尊他做十五叔。)
(自從我伯父死後,他便在這裡幫忙,天天到一兩次。)
(我兩個才談了幾句,那個什麼丁寄
又出來了,伯母也跟在後頭,大家坐定。
()
寄
:我們一向當令伯是有錢多的,誰知他躺了下來,只剩得三十弔大錢,算一算他的
虧空,倒是一千多弔。這件事怎樣辦法,還得請教。
寄
:(我冷笑一聲,對良新道)我就是這幾天裡,才倒了一百多萬,從江漢關道起,
以至九江道、蕪湖道、常鎮道、上海道,以及蘇州、杭州,都有我的告案。這千
把弔錢,我是看得稀鬆,既然伯父死了,我來承當,叫他們就把我告上一狀就是
了。如果伯母怕我倒了百多萬的人拖累著,我馬上滾蛋也使得!
(我說這話時,眼睛卻是看著丁寄
。)
伯 母:這不是使氣的事,不過和少爺商量辦法罷了。
對 我:姪兒並不是使氣,所說的都是真事。不然啊,我自己的都打發不開,不過接了這
裡電報,當日先伯母過的時候,我又兼祧過的,所以不得不來一趟。
伯 母:你伯父臨終的交代,說是要在你叔叔的兩個兒子裡頭,擇繼一個呢。
寄
:(丁寄
)照例有一房有兩個兒子的,就沒有要單丁那房兼祧規矩。
對 我:老實說一句,我老人家躺下來的時候,剩下萬把銀子,我錢毛兒也沒撈著一根,
也過到今天了。兼祧不兼祧,我並不爭;不過要擇繼叔父的兒子,那可不能!
寄
:(丁寄
變色道)這是他老人家的遺言,怎好不依?
對 我:伯父遺言我沒聽見,可是伯父先有一個遺囑給我的。
(說罷時,便打開行李,在護書裡取出伯父給我的那封信,遞給李良新道)
伯 父:老伯,你請先看。
(良新拿在手裡看,丁寄
也過去看,又念給伯母聽。)
(我等他們看完了,我一面收回那信,一面)
一 面:照這封信的說話,伯父是不會要那兩個姪兒的。要是那兩個孩子還在山東呢,我
也不敢管那些閒事;此刻兩個孩子,經我千辛萬苦帶回來了,倘使承繼了伯父,
叫我將來死了之後見了叔叔,叔叔問我,你既然得了伯父那封信,為甚還把我的
兒子過繼他,叫我拿什麼話回答叔叔!
(丁寄
聽了,看看伯母,伯母也看丁寄
。)
寄
:那兩位令弟,是在哪裡找回來的?
(我便將如何得信,如何兩次發電給伯父,如何得伯父的信,如何動身,如何找
(著那弓兵,那弓兵如何念舊,如何帶我到赤屯,如何相見,如何帶來,如何遇
(強盜,如何到蒙陰借債,如何在清江浦得這裡電報,一一說了。)
弓 兵:(又對伯母說道)姪兒斗膽說一句話:我從十幾歲上,拿了一雙白手空拳出來,
和吳繼之兩個混,我們兩個向沒分家,掙到了一百多萬,大約少說點,姪兒也分
得著四五十萬的了。此刻並且倒了,市面也算見過了。那個忘八蛋崽子,才想著
靠了兼祧的名目,圖謀家當!既然十五叔這麼疑心,我就搬到客棧裡住去。
寄
:啊啊啊!這是你們的家事,怎麼派到我疑心起來?
伯 母:這不是疑心,不過因為你伯父虧空太大了,大家商量個辦法。
對 我:商量有商量的話。我見了伯父,還我伯父的規矩,這是我們的家法;他姓差了一
點的,配嗎!
寄
:(寄
站起來對伯母道)我還有點事,先去去再來。
(說罷,去了。)
寄
:(我對伯母道)這是個什麼混帳東西!我一來了,他劈頭就問我道:『你來做甚
麼?』我又不認得他,真是豈有此理!他要不來,來了,我還要好好的當面損他
呢!
伯 母:十五叔向來心直口快,每每就是這個上頭討嫌。
283**時間: 地點:
(又說了幾句話,便進去了。)
(我便要叫人把行李搬到客棧裡去,倒是良新苦苦把我留住。)
(坐了一會,忽聽得外面有女子聲音,良新向外一張,對我)
對 我:寄
的老婆來了。
(我也並不在意。)
(到了晚上,我在花廳對過書房裡開了鋪蓋,便寫了幾封信,分寄繼之、子安、
(述農等,又起了一個訃帖稿子,方才睡下。)
(無奈翻來覆去,總睡不著。)
(到得半夜時,似乎房門外有人走動,我悄悄起來一張,只見幾個人,在那裡悄
(悄的擡了幾個大皮箱往外去,約莫有七八個。)
(我心中暗暗好笑,我又不是山東路上強盜,這是何苦。)
(到了明日,我便把訃帖稿子發出去叫刻。)
(查了有幾處是上司,應該用寫本的,便寫了。)
(不多幾日,寫的寫好了,刻的印好了,我就請良新把伯父的朋友,一一記了出
(來,開個橫單,一一照寫了簽子。)
(也不和伯母商量,填了開弔日子,發出去。)
(所有送奠禮來的,就煩良新經手記帳。)
(到了受弔之日,應該用甚麼的,都拜托良新在人家送來的尊分錢上開支。)
(我只穿了期親的服制,在旁邊回禮。)
(那丁寄
被我那天說了之後,一直沒有來過,直到開弔那天才來,行過了禮就
(走了。)
(忙了一天,到了晚上,我便把鋪蓋拿到上房,對著伯母打起來;又把箱子拿進
(去開了,把東西一一檢出來,請伯母看過道)
伯 母:姪兒這幾件東西來,還是這幾件東西去,並不曾多拿一絲一縷。姪兒就此去了。
(伯母呆呆的看著,一言不發。)
(我在靈前叩了三個頭,起來便叫人挑了行李出城。)
(偏偏今天沒有船,就在客棧住了兩夜,方才附船到漢口。)
(到了漢口,便過到下水船去。)
(一直到了上海,叫人挑了行李進城。)
(走到也是園濱文述農門首,擡頭一看,只見斷壁頹垣,荒涼滿目,看那光景是
(被火燒的。)
(那燒不盡的一根柱子上,貼了一張紅紙,寫著「文宅暫遷運糧河濱」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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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運糧河濱離此不遠,便叫挑夫挑了過去,找著了地方挑了進去。)
(只見述農敝衣破冠的迎了出來,彼此一見,也不解何故,便放聲大哭起來。)
(我才開發了挑夫,問起房子是怎樣的。)
述 農:不必說起!我在蒙陰算清了交代,便趕回上海,才知道你們生意倒了,只得回家
替侶笙設法。本打算把房子典去,再賣幾畝田,雖然不夠,姑且帶到山東,在他
同鄉、同寅處再商量設法。看見你兩位令弟,方代你慶慰。誰知過得兩天,廚下
不戒於火,延燒起來,燒個罄盡,連田上的方單都燒掉了。不補了出來,賣不出
去;要補起來呢,此刻又設了個甚麼『升科局』,補起來,那費用比買的價還大
。幸而只燒我自己一家,並未延及鄰居。此刻這裡是暫借舍親的房屋住著。
對 我:令弟杏農呢?
述 農:他又到天津謀事去了。
對 我:子安呢?
述 農:這裡房子少,住不下,他到他親戚家去了。
對 我:我兩個舍弟呢?
述 農:在裡面。這兩天和內人混得很熟了。
(說著,便親自進去,帶了出來見我。)
(彼此又太息一番。)
述 農:這邊的訟事消息,一天緊似一天,日間有船,你不如早點回去商議個善後之法罷
。
(我到了此時,除回去之外,也是束手無策,便依了述農的話。)
(又念我自從出門應世以來,一切奇奇怪怪的事,都寫了筆記,這部筆記足足盤
(弄了二十年了。)
(今日回家鄉去,不知何日再出來,不如把他留下給述農,覓一個喜事朋友,代
(我傳揚出去,也不枉了這二十年的功夫。)
(因取出那個日記來,自己題了個簽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又注了個「九
(死一生筆記」,交給述農,告知此意。)
(述農一口答應了。)
(我便帶了兩個小兄弟,附輪船回家鄉去了。)
(看官!須知第一回楔子上說的,那在城門口插標賣書的,就是文述農了。)
(死裡逃生得了這部筆記,交付了橫濱新小說社。)
(後來《新小說》停版,又轉托了上海廣智書局,陸續印了出來。)
(到此便是全書告終了。)
(正是:悲歡離合廿年事,隆替興亡一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