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 至 第一八〇

171**時間: 地點:
    (一日,陳祈對毛烈計較道)
陳 祈:吾家小兄弟們漸漸長大,少不得要把家事四股分了。我枉替他們白做這幾時奴才,心不甘
    伏。怎麼處?
毛 烈:大頭在你手裡,你把要緊好的藏起了些不得?
陳 祈:藏得的藏了,田地是露天盤子,須藏不得。
毛 烈:只要會計較,要藏時田地也藏得。
陳 祈:如何計較藏地?
毛 烈:你如今只推有甚麼公用,將好的田地賣了去,收銀子來藏了,不就是藏田地一般?
陳 祈:祖上的好田好地,又不捨得賣掉了。
毛 烈:這更容易,你只揀那好田地,少些價錢,權典在我這裡。目下拿些銀子去用用,以後直等
    你們兄弟已將見在田地四股分定了,然後你自將原銀在我處贖了去。這田地不多是你自己
    的了?
陳 祈:此言誠為有見。但你我雖是相好,產業交關,少不得立個文書,也要用著個中人才使得。
毛 烈:我家出入銀兩,置買田產,大半是大勝寺高公做牙儈。如今這件事,也要他在裡頭做個中
    見罷了。
陳 祈:高公我也是相熟的。我去查明瞭田地,寫下了文書,去要他著字便了。
    (原來這高公法名智高,雖然是個僧家,到有好些不像出家人處。)
    (頭一件是好利,但是風吹草動,有些個賺得錢的所在,他就鑽的去了。)
    (所以囊缽充盈,經紀慣熟。)
    (大戶人家做中做保,到多是用得他著的,分明是個沒頭髮的牙行。)
    (毛家債利出入,好些經他的手,就是做過幾件欺心事體,也有與他首尾過來的。)
    (陳祈因此央他做了中,將田立券典與毛烈。)
    (因要後來好贖,十分不典他重價錢,只好三分之一,做個交易的意思罷了。)
    (陳祈家裡田地廣有,非止一處,但是自家心裡貪著的,便把來典在毛烈處做後門。)
    (如此一番,也累起本銀三千多兩了,其田足值萬金,自不消說。)
    (毛烈放花作利,已此便宜得多了。)
    (只為陳祈自有欺心,所以情願把便宜與毛烈得了去。)
    (以後陳祈母親死過,他將見在戶下的田產分做四股,把三股分與三個兄弟,自家得了一
    (股。)
    (兄弟們不曉得其中委曲,見眼前分得均平,多無說話了。)
    (過了幾時,陳祈端正起贖田的價銀,逕到毛烈處取贖。)
毛 烈:(毛烈笑道)而今這田卻個是你獨享的了?
陳 祈:多謝主見高妙。今兄弟們皆無言可說,要贖了去自管。
    (隨將原價一一交明。)
    (毛烈照數收了,將進去交與妻子張氏藏好。)
    
    
172**時間: 地點:
    (此時毛烈若是個有本心的,就該想著出的本錢原輕,收他這幾年花息,便宜多了。)
    (今有了本錢,自該還他去,有何可說?誰知狠人心性,卻又不然。)
    (道這田總是欺心來的,今贖去獨吞,有好些放不過。)
    (他就起個不良之心,出去對陳祈道)
毛 烈:原契在我拙荊處,一時有些身子不快,不便簡尋。過一日還你罷。
陳 祈:這等,寫一張收票與我。
毛 烈:(毛烈笑道)你曉得我寫字不大便當,何苦難我?我與你甚樣交情,何必如此?待一二日
    間翻出來就送還罷了。
陳 祈:幾千兩往來,不是取笑。我交了這一主大銀子,難道不要討一些把柄回去?
毛 烈:正為幾千兩的事,你交與我了,又好賴得沒有不成?要甚麼把柄?老兄忒過慮了。
    (陳祈也托大,道是毛烈平日相好,其言可信,料然無事。)
    (隔了兩日,陳祈到毛烈家去取前券,毛烈還推道一時未尋得出。)
    (又隔了兩日去取,毛烈躲過,竟推道不在家了。)
    (如此兩番,陳祈走得不耐煩,再不得見毛烈之面,才有些著急起來。)
    (走到大勝寺高公那裡去商量,要他去問問毛烈下落。)
高 公:(高公推道)你交銀時不曾通我知道,我不好管得。
    (陳祈沒奈何,只得又去伺候毛烈。)
    
    
173**時間: 地點:
    (一日撞見了,好言與他取券,毛烈冷笑道)
毛 烈:天下欺心事只許你一個做?你將眾兄弟的田偷典我處,今要出去自吞。我便公道欺心,再
    要你多出兩千也不為過。
陳 祈:原只典得這些,怎要我多得?
毛 烈:不與我,我也不還你券,你也管田不成。
陳 祈:(陳祈大怒道)前日說過的說話,怎到要詐我起來?當官去說,也只要的我本錢。
毛 烈:正是,正是。當官說不過時,還你罷了。
    (陳祈一忿之氣,歸家寫張狀詞,竟到縣裡告了毛烈。)
    (當得毛烈豫先防備這著的,先將了些錢鈔去尋縣吏丘大,送與他了,求照管此事。)
    (丘大領諾。)
    (比及陳祈去見時,丘大先自裝腔了,問其告狀本意,陳祈把實情告訴了一遍。)
丘 大:(丘大只是搖頭道)說不去。許多銀兩交與他了,豈有沒個執照的理?教我也難幫襯你。
陳 祈:因為相好的,不防他欺心,不曾討得執照。今告到了官,全要提控說得明白。
    (丘大含糊應承了。)
    (卻在知縣面前只替毛烈說了一邊的話,又替毛家送了些孝順意思與知縣了,知縣聽信。
    ()
    (到得兩家聽審時,毛烈把交銀的事一口賴定,陳祈真實一些執照也拿不出。)
    (知縣聲口有些向了毛烈,陳祈發起極來,在知縣面前指神罰咒。)
丘 大:就是銀子有的,當官只憑文券。既沒有文券,有甚麼做憑據斷還得你?分明是一剗混賴!
    (倒把陳祈打了二十個竹箆,問了「不合圖賴人」罪名,量決脊杖。)
    (這三千銀子只當丟去東洋大海,竟沒說處。)
    (陳祈不服,又到州裡去告,准了。)
    (及至問起來,知是縣間問過的,不肯改斷,仍復照舊。)
    (又到轉運司告了,批發縣間,一發是原問衙門。)
    (只多得一番紙筆,有甚麼相干?落得費壞了腳手,折掉了盤纏。)
    (毛烈得了便宜,暗地喜歡。)
    (陳祈失了銀子,又吃打吃斷,竟沒處伸訴。)
    (正所謂:
    (  渾身似口不能言,遍體排牙說不得。)
    (欺心又遇狠心人,賊偷落得還賊沒。)
    (看官,你道這事多只因陳祈欺瞞兄弟,做這等奸計,故見得反被別人賺了,也是天有眼
    (力處。)
    (卻是毛烈如此欺心,難道銀子這等好使的不成?不要性急,還有話在後頭。)
    
    
174**時間: 地點:
    (且說陳祈受此冤枉,沒處叫撞天屈,氣忿忿的,無可擺佈。)
    (宰了一口豬、一隻雞,買了一對魚、一壺酒。)
    (左近邊有個灶公祠,他把福物拿到祠裡擺下了,跪在神前道)
陳 祈:小人陳祈,將銀三千兩與毛烈贖田。毛烈收了銀子,賴了券書。告到官司,反問輸了小人
    ,小人沒處申訴。天理昭彰,神目如電。還是毛烈賴小人的?小人賴毛烈的?是必三日之
    內求個報應。
    (叩了幾個頭,含淚而出。)
灶 神:(到家裡,晚上得一夢,夢見灶神來對他道)日間所訴,我雖曉得明白,做不得主。你可
    到東嶽行宮訴告,自然得理。
    (次日,陳祈寫了一張黃紙,捧了一對燭、一股香,竟望東嶽行宮而來。)
    (進得廟門,但見:殿宇巍峩,威儀整肅。)
    (離婁左視,望千里如在目前。)
    (師曠右邊,聽九幽直同耳畔。)
    (草參亭內,爐中焚百合明香;祝獻台前,案上放萬靈杯珓。)
    (夜聽泥神聲諾,朝聞木馬號嘶。)
    (比岱宗具體而微,雖行館有呼必應。)
    (若非真正冤情事,敢到莊嚴法相前?)
    (陳祈啣了一天怨忿,一步一拜,拜上殿來。)
    (將心中之事,是長是短,照依在灶神面前時一樣,表白了一遍。)
    (只聽得幡帷裡面,彷彿有入聲到耳朵內道)
東嶽神:可到夜間來。
    (陳祈吃了一驚,曉得靈感,急急站起,走了出來。)
    (候到天色晚了,陳祈是氣忿在胸之人,雖是幽暗陰森之地,並無一些畏怯。)
    (一直走進殿來,將黃紙狀在燭上點著火,燒在神前爐內了。)
    (照舊通誠,拜禱已畢,又聽得隱隱一聲道)
東嶽神:出去。
    (陳祈親見如此神靈,明知必有報應。)
    (不敢再瀆,悚然歸家。)
    
    
175**時間: 地點:
    (此時是紹興四年四月二十日。)
    (陳祈時時到毛烈家邊去打聽,過了三日,只見說毛烈死了。)
    (陳祈曉得蹊蹺。)
    (去訪問鄰舍間,多說道)
毛 烈:毛烈走出門首,撞見一個著黃衣的人,走入門來揪住。毛烈奔脫,望裡面飛也似跑,口裡
    喊道:『有個黃衣人捉我,多來救救。』說不多幾句,倒地就死。從不見死得這樣快的。
    (陳祈口裡不說,心裡暗暗道是告的陰狀有應,現報在我眼裡了。)
    (又過了三日,只見有人說,大勝寺高公也一時卒病而死。)
陳 祈:(陳祈心裡疑惑道)高公不過是原中,也死在一時。看起來,莫不要陰司中對這件事麼?
    (不覺有些恍恍惚惚。)
    (走到家裡,就昏暈了去。)
    (少頃醒將轉來,吩咐家人)
陳 祈:有兩個人追我去對毛烈事體,聞得說我陽壽未盡,未可入殮。你們守我十來日著,敢怕還
    要轉來。
    (吩咐畢,即到頭而臥,口鼻俱已無氣。)
    (家人依言,不敢妄動,呆呆守著,自不必說。)
    
    
176**時間: 地點:
    (且說陳祈隨了來追的人竟到陰府,果然毛烈與高公多先在那裡了。)
    (一同帶見判官,判官一一點名過了)
判 官:東嶽發下狀來,毛烈賴了陳祈三千銀兩,這怎麼說?
陳 祈:是小人與他贖田,他親手接受。後來不肯還原券,竟賴道沒有。小人在陽間與他爭訟不過
    ,只得到東嶽大王處告這狀的。
毛 烈:判爺,休聽他胡說。若是有銀與小入時,須有小人收他的執照。
判 官:(判官笑道)這是你陽間哄人,可以借此廝賴。(指著毛烈的心道)我陰間只憑這個,要
    甚麼執照不執照!
毛 烈:小人其實不曾收他的。
    (判官叫取業鏡過來。)
    (旁邊一個吏就拿著銅盆大一面鏡子來照著毛烈。)
    (毛烈、陳祈與高公三人一齊看那鏡子裡面,只見裡頭照出陳祈交銀、毛烈接受,進去付
    (與妻子張氏,張氏收藏,是那日光景宛然見在。)
判 官:(判官道)你看我這裡可是要甚麼執照的麼?
    (毛烈沒得開口。)
陳 祈:(陳祈合著掌向空裡道)今日才表明得這件事。陽間官府要他做甚麼幹?
高 公:(高公也道)既然這銀子果然收了,卻是毛大哥不通。
    (當下判官把筆來寫了些甚麼,就帶了三人到一個大庭內。)
    (只見旁邊列著兵衛甚多,也不知殿上坐的是甚麼人,遠望去是冕旒兗袍的王者。)
    (判官走上去說了一回,殿上王者大怒,叫取枷來,將毛烈枷了。)
殿 王:(口裡大聲吩咐道)縣令聽決不公,削去已後官爵。縣吏丘大,火焚其居,仍削陽壽一半
    。(又喚僧人智高問道)毛烈欺心事,與你商同的麼?
智 高:(智高道)起初典田時,曾在裡頭做交易中人,以後事體多不知道。
殿 王:(又喚陳祈問道)贖田之銀,固是毛烈要賴欺心。將田出典的緣故,卻是你的欺心。
陳 祈:也是毛烈教道的。
殿 王:(王者道)這個推不得,與智高僧人做牙儈一樣,該量加罰治。兩人俱未合死,只教陽世
    受報。毛烈作業尚多,押入地獄受罪!
    (說畢,只見毛烈身邊就有許多牛頭夜叉,手執鐵鞭、鐵棒趕得他去。)
    (毛烈一頭走、一頭哭,對陳祈、高公)
毛 烈:吾不能出頭了。二公與我傳語妻子,快作佛事救援我。陳兄原券在床邊木箱之內,還有我
    平日貪謀強詐得別人家田宅文券,共有一十三紙,也在箱裡。可叫這一十三家的人來,一
    一還了他,以減我罪。二公切勿有忘!
    (陳祈見說著還他原契,還要再問個明白,一個夜叉把一根鐵棍在陳祈後心窩裡一搗,喝
    (道)
夜 叉:快行。
    (陳祈慌忙縮退,颯然驚醒,出了一身汗。)
    (只見妻子坐在床沿守著。)
    (問他時節,已過了七晝夜了。)
妻 子:因你吩咐了,不敢入殮。況且心頭溫溫的,只得坐守,幸喜果然還魂轉來。畢竟是毛烈的
    事對得明白否?
陳 祈:東嶽真個有靈,陰間真個無私,一些也瞞不得。大不似陽世間官府沒清頭沒天理的。
    (因把死後所見事體備細說了一遍。)
    (抖搜了精神,坐定了性子一回。)
    (先叫人到縣吏丘大家一看,三日之前已被火燒得精光,止燒得這一家火就息了。)
    (陳祈越加敬信。)
    (再叫人到大勝寺中訪問高公,看果然一同還魂。)
    (意思要約他做了證見,索取毛家文券。)
家 人:(人回來說)三日之前,寺中師徒已把他荼毗了。
    
    
177**時間: 地點:
    (說話的,怎麼叫做「荼毗」?看官,這就是僧家四方的說話,又有叫得「闍維」的,總
    (是我們華言「火化」也。)
    (陳祈見說高公已火化了,吃了一大驚道)
陳 祈:他與我同在陰間,說陽壽未盡,一同放轉世的。如何就把來化了?叫他還魂在何處?這又
    是了不得的事了,怎麼收場?
    (陳祈心下忐忑,且走到毛家去取文券。)
陳 祈:(看見了毛家兒子)尊翁故世,家中有什麼影響否?
毛冢子:(毛家兒子道)為何這般問及?
陳 祈:在下也死去七日,到與尊翁會過一番來,故此動問。
毛冢子:(毛家兒子道)見家父光景如何?有甚說話否?
陳 祈:在下與尊翁本是多年相好的,只因不還我典田文書,有這些爭訟。昨日到虧得陰間對明,
    說文書在床前木箱裡面,所以今日來取。
毛冢子:(毛家兒子道)文書便或者在木箱裡面,只是陰間說話,誰是證見,可以來取?
陳 祈:有到有個證見,那時大勝寺高師父也在那裡同見。說了一齊放還魂的。可惜他寺中已將他
    身屍火化,沒了個活證。卻有一件可信,你尊翁還說另行一十三家文券,也多是來路不明
    的田產,叫還了這一十三家,等他受罪輕些。又叫替他多做些佛事,這須是我造不出的。
    (毛家兒子聽說,有些呆了。)
    (你道為何?原來陰間業鏡照出毛妻張氏同受銀子之時,張氏在陽間恰像做夢一般,也夢
    (見陰司對理之狀,曾與兒子說過。)
    (故聽得陳祈說著陰間之事,也有些道是真的了。)
    (走進去與母親說知,張氏道)
張 氏:這項銀子委實有的。你父親只管道便宜了他,勒掯著文書不與他,意思還要他分外出些加
    添。不道他竟自去告了官,所以索性一口賴了,又不料死得這樣詫異。今恐怕你父親陰間
    不寧,只該還了他。既說道還有一十三紙,等明日一總番將出來,逐一還罷。
    (毛家兒子把母親說話對陳祈說了,陳祈)
陳 祈:不要又像前番,回了明日,漸漸賴皮起來。此關係你家尊翁陰間受罪,非同陽間兒戲的。
毛冢子:(毛家兒子道)這個怎麼還敢!
    (陳祈當下自去了。)
    (毛家兒子關了門進來。)
    (到了晚間,聽得有人敲門,開出去卻又不見,關了,又敲得緊。)
    (問是那個,外邊厲聲答道)
毛冢子:我是大勝寺中高和尚。為你家父親賴了典田銀子,我是原中人,被陰間追去做證見。放我
    歸來,身屍焚化,今沒處去了。這是你家害我的,須憑你家裡怎麼處我?
    (毛家兒子慌做一團,走進去與母親說了。)
    (張氏也怕起來,移了火,同兒子走出來。)
    (聽聽外邊,越敲得緊了)
高 公:你若不開時,我門縫裡自會進來。
    (張氏聽著果然是高公平日的聲音,硬著膽回答道)
張 氏:曉得有累師父了。而今既已如此,教我們母子也沒奈何,只好做些佛事超度師父罷。
高 公:(外邊鬼道)我命未該死,陰間不肯收留。還有世數未盡,又去脫胎做人不得,隨你追薦
    陰功也無用處。直等我世數盡了才得托生。這些時叫我在那裡好?我只是守住在你家不開
    去了。
    (毛家母子只得燒些紙錢,奠些酒飯,告求他去。)
高 公:(鬼道)叫我別無去處,求我也沒幹。
    (毛家母子沒奈何,只得跼跼蹐蹐過了一夜。)
    (第二日急急去尋僧道做道場,一來追薦毛烈,二來超度這個高公。)
    (母子親見了這些異樣,怎敢不信?把各家文券多送去還了。)
    (誰知陳祈自得了文券之後,忽然害起心痛來,一痛發,便待死去。)
    (記起是陰中被夜叉將鐵棍心窩裡擣了一下之故,又親聽見王者道)
殿 王:陳祈欺心,陽世受報。
    (曉得這典田事是欺心的,只得叫三個兄弟來,把毛家贖出之田均作四分分了,卻是心痛
    (仍不得止。)
    (只因平日掌家時,除典田之外,他欺心處還多。)
    
    
178**時間: 地點:
    (自此每一遭痛發,便去請僧道保禳,或是東嶽燒獻。)
    (年年所費,不計其數。)
    (此病隨身,終不脫體。)
    (到得後來,家計到比三個兄弟消耗了。)
    (那毛家也為高公之鬼不得離門,每夜必來擾亂,家裡人口不安。)
    (賣掉房子,搬到別處,鬼也隨著不捨。)
    (只得日日超度,時時齋醮。)
高 公:(以後看看聲音遠了些)你家福事做得多了。雖然與我無益,時常有神佛在家,我也有些
    不便。我且暫時去去,終是放你家不過的。
    (以後果然隔著幾日才來。)
    (這裡就做法事退他,或做佛事度他。)
    (如此纏帳多時,支持不過,毛家家私也逐漸消費下來。)
    (以後毛家窮了,連這些佛事、法事都做不起了,高公的鬼也不來了。)
    (可見欺詐之財,沒有得與你入己受用的。)
    (陰司比陽世間公道,使不得奸詐,分毫不差池。)
    (這兩家顯報,自不必說。)
    (只高公僧人,貪財利、管閒事,落得陽壽未終,先被焚燒。)
    (雖然為此攪破了毛氏一家,卻也是僧人的果報了。)
    (若當時徒弟們不燒其尸,得以重生,畢竟還與陳祈一樣,也要受些現報,不消說得的。
    ()
    (人生作事,豈可不知自省!)
    (陽間有理沒處說,陰司不說也分明。)
    (若是世人終不死,方可橫心自在行。)
    (又有人道這詩未盡,翻案一首云:
    (  陽間不辨到陰間,陰間仍舊判陽還。)
    (縱是世人終不死,也須難使到頭頑。)
    (第十七卷 同窗友認假作真 女秀才移花接木)
    (詩曰:
    (  萬里橋邊薛校書,枇杷窗下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這四句詩,乃唐人贈蜀中妓女薛濤之作。)
    (這個薛濤乃是女中才子,南康王韋臯做西川節度使時,曾表奏他做軍中校書,故人多稱
    (為薛校書。)
    (所往來的是高千里、元微之、杜牧之一班兒名流。)
    (又將浣花溪水造成小箋,名曰「薛濤箋」。)
    (詞人墨客得了此箋,猶如拱璧。)
    (真正名重一時,芳流百世。)
    (國朝洪武年間,有廣東廣州府人田洙,字孟沂,隨父田百祿到成都赴教官之任。)
    (那孟沂生得風流標緻,又兼才學過人,書面琴棋之類,無不通曉。)
    (學中諸生日與嬉遊,愛同骨肉。)
    (過了一年,百祿要遣他回家,孟沂的母親心裡捨不得他去,又且寒官冷署,盤費難處。
    ()
    (百祿與學中幾個秀才商量,要在地方上尋一個館與兒子坐坐。)
    (一來可以早晚讀書,二來得些館資,可為歸計。)
    (這些秀才巴不得留住他,訪得附郭一個大姓張氏要請一館賓,眾人遂將孟沂力薦於張氏
    (。)
    (張氏送了館約,約定明年正月元宵後到館。)
    
    
179**時間: 地點:
    (至期,學中許多有名的少年朋友,一同送孟沂到張家來,連百祿也自送去。)
    (張家主人曾為運使,家道饒裕,見是老廣文帶了許多時髦到家,甚為喜歡。)
    (開筵相待,酒罷各散,孟沂就在館中宿歇。)
    (到了二月花朝日,孟沂要歸省父母。)
    (主人送他節儀二兩,孟沂藏在袖子裡了,步行回去。)
    (偶然一個去處,望見桃花盛開,一路走去看,境甚幽僻。)
    (孟沂心裡喜歡,佇立少頃,觀玩景緻。)
    (忽見桃林中一個美人掩映花下,孟沂曉得是良人家,不敢顧盼,逕自走過。)
    (未免帶些賣俏身子,拖下袖來。)
    (袖中之銀,不覺落地。)
    (美人看見,便叫隨侍的丫鬟拾將起來,送還孟沂。)
    (孟沂笑受,致謝而別。)
    
    
180**時間: 地點:
    (明日,孟沂有意打那邊經過,只見美人與丫鬟仍立在門首。)
    (孟沂望著門前走去,丫鬟指道)
孟 沂:昨日遺金的郎君來了。
    (美人略略斂身,避入門內。)
孟 沂:(孟沂見了丫鬟敘述道)昨日多蒙娘子美情,拾還遺金,今日特來造謝。
    (美人聽得,叫丫鬟請入內廳相見。)
    (孟沂喜出望處,急整衣冠,望門內而進。)
    (美人早已迎著至廳上,相見禮畢。)
薛 濤:(美人先開口道)郎君莫非是張運使宅上西賓麼?
孟 沂:然也。昨日因館中回家,道經於此,偶遺少物,得遇夫人盛情,命尊姬拾還,實為感激。
薛 濤:張氏一家親戚,彼西賓即我西賓。還金小事,何足為謝?
孟 沂:欲問夫人高門姓氏,與敝東何親?
薛 濤:寒家姓平,成都舊族也。妾乃文孝坊薛氏女,嫁與平氏子康。不幸早卒,妾獨孀居於此。
    與郎君賢東乃鄉鄰姻婭,郎君即是通家了。
    (孟沂見說是孀居,不敢久留。)
    (兩杯茶罷,起身告退。)
薛 濤:郎君便在寒舍過了晚去。若賢東曉得郎君到此,妾不能久留款待,覺得沒趣了。
    (即吩咐快辦酒饌。)
    (不多時,設著兩席,與孟沂相對而坐。)
    (坐中殷勤勸酬,笑語之間,美人多帶些謔浪話頭。)
    (孟沂認道是張氏至戚,雖然心裡技癢難熬,還拘拘束束,不敢十分放肆。)
薛 濤:聞得郎君倜儻俊才,何乃作儒生酸態?妾雖不敏,頗解吟詠。今遇知音,不敢愛醜,當與
    郎君賞鑒文墨,唱和詞章。郎君不以為鄙,妾之幸也。
    (遂教丫鬟那出唐賢遺墨與孟沂看。)
    (孟沂從頭細閱,多是唐人真蹟手翰詩詞,惟元稹、杜牧、高駢的最多,墨蹟如新。)
孟 沂:(孟沂愛玩不忍釋手)此希世之寶也。夫人情鍾此類,真是千古韻人了。
    (美人謙謝。)
    (兩個談話有味,不覺夜已二鼓。)
    (孟沂辭酒不飲,美人延入寢室,自薦枕席道)
薛 濤:妾獨處已久,今見郎君高雅,不能無情,願得奉陪。
孟 沂: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兩個解衣就枕,魚水歡情,極其綣繾。)
孟 沂:(枕邊切切叮嚀道)慎勿輕言,若賢東知道,彼此名節喪盡了。
    (次日,將一個臥獅玉鎮紙贈與孟沂,送至門外道)
薛 濤:無事就來走走,勿學薄倖人!
孟 沂:這個何勞吩咐?
    (孟沂到館,哄主人道)
孟 沂:老母想念,必要小生歸家宿歇,小生不敢違命留此。從今早來館中,晚歸家裡便了。
店主人:(主人信了謊話)任從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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