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一 至 第六八〇

671**時間: 地點:
    (明日再往,止剩得四頭在了。)
    (仔細看時,那第四牛也象昨日的一樣不吃草,眼中淚出。)
    (看見他兩個踱來,把雙蹄跪地,如拜訴的一般。)
    (復問,茶肆中人說道)
主 人:有一個客人,今早至此,一時買了三頭,只剩下這頭,早晚也要殺了。
盛子東:(子東嘆息道)畜類有知如此!
    (勸叔端訪他主人,與他重價買了,置在近庄,做了長生的牛。)
    (只看這一件事起來,可見畜生一樣靈性,自知死期;一樣悲哀,祈求施主。)
    (如何而今人歪著肚腸,只要廣傷性命,暫侈口腹,是甚緣故?敢道是陰間無對證麼?不
    (知陰間最重殺生,對證明明白白。)
    (只為人死去,既遭了冤對,自去一一償報,回生的少。)
    (所以人多不及知道,對人說也不信了。)
    (小子如今說個回生轉來,明白可信的話。)
    (正是:
    (    一命還將一命填,世人難解許多冤。)
    (聞聲不食吾儒法,君子期將不忍全。)
    (唐朝開元年間,溫縣有個人,復姓屈突,名仲任。)
    (父親曾典郡事,止生得仲任一子,憐念其少,恣其所為。)
    (仲任性不好書,終日只是樗蒲、射獵為事。)
    (父死時,家僮數十人,家資數百萬,庄第甚多。)
    (仲任縱情好色,荒飲博戲,如湯潑雪。)
    (不數年間,把家產變賣已盡;家僮僕妾之類也多養口不活,各自散去。)
    (止剩得溫縣這一個庄,又漸漸把四圍咐近田疇多賣去了。)
    (過了幾時,連庄上零星屋宇及樓房內室也拆來賣了,止是中間一正堂巋然獨存,連庄子
    (也不成摸樣了。)
    (家貧無計可以為生。)
    (仲任多力,有個家僮叫做莫賀咄,是個蕃夷出身,也力敵百人。)
    (主僕兩個好生說得著,大家各恃膂力,便商量要做些不本分的事體來。)
    (卻也不愛去打家劫舍,也不愛去殺人放火。)
    (他愛吃的是牛馬肉,又無錢可買,思量要與莫賀咄外邊偷盜去。)
    (每夜黃昏後,便兩人合伴,直走去五十裡外,遇著牛,即執其兩角,翻負在背上,背了
    (家來;遇馬騾,將繩束其頸,也負在背。)
    (到得家中,投在地上,都是死的。)
    (又於堂中掘地,埋幾個大瓮在內,安貯牛馬之肉,皮骨剝剔下來,納在堂後大坑,或時
    (把火焚了。)
    (初時只圖自己口腹暢快,後來偷得多起來,便叫莫賀咄拿出城市換米來吃,賣錢來用,
    (做得手滑,日以為常,當做了是他兩人的生計了。)
    (亦且來路甚遠,脫膊又快,自然無人疑心,再也不弄出來。)
    (仲任性又好殺,日裡沒事得做,所居堂中,弓箭、羅網、叉彈滿屋,多是千方百計思量
    (殺生害命。)
    (出去走了一番,再沒有空手回來的,不論獐鹿獸兔、烏鳶鳥雀之類,但經目中一見,畢
    (竟要算計弄來吃他。)
    (但是一番回來,肩擔背負,手提足繫,無非是些飛禽走獸,就堆了一堂屋角。)
    (兩人又去舞弄擺布,思量巧樣吃法。)
    (就是帶活的,不肯便殺一刀、打一下死了吧。)
    (畢竟多設調和妙法:或生割其肝,或生抽其筋,或生斷其舌,或生取其血。)
    (道是一死,便不跪嫩。)
    (假如取得生鰲,便將繩縛其四足,繃住在烈日中晒著,鱉口中渴甚,即將鹽酒放在他頭
    (邊,鱉只得吃了,然後將他烹起來。)
    (鱉是裡邊醉出來的,分外好吃。)
    (取驢縛於堂中,面前放下一缸灰水,驢四圍多用火逼著,驢口乾即飲灰水,須臾,屎溺
    (齊來,把他腸胃中污穢多蕩盡了。)
    (然後取酒調了椒鹽各味,再復與他,他火逼不過,見了只是吃,性命未絕,外邊皮肉已
    (熟,裡頭調和也有了。)
    
    
672**時間: 地點:
    (一日拿得一刺蝟,他渾身是硬刺,不便烹宰。)
溫仲任:(仲任與莫賀咄商量道)難道便是這樣罷了不成?
    (想起一法來,把泥著些鹽在內,跌成熟團,把刺蝟團團泥裹起來,火裡煨著。)
    (燒得熟透了,除去外邊的泥,只見猥皮與刺皆隨泥脫了下來,剩的是一團熟肉。)
    (加了鹽醬,且是好吃。)
    (凡所作為,多是如此。)
    (有詩為證:
    (    捕飛逐走不曾停,身上時常帶血腥。)
    (且是烹炰多有術,想來手段會調羹。)
    
    
673**時間: 地點:
    (且說仲任有個姑夫,曾做鄆州司馬,姓張名安。)
    (起初看見仲任家事漸漸零落,也要等他曉得些苦辣,收留他去,勸化他回頭做人家。)
    (及到後來,看見他所作所為,越無人氣,時常規諷,只是不聽。)
    (張司馬憐他是妻兄獨子,每每掛在心上,怎當他氣類異常,不是好言可以諭解,只得罷
    (了。)(後來司馬已死,一發再無好言到他耳中,只是逞性胡為,如此十多年。)
    (忽一日,家僮莫賀咄病死,仲任沒了個幫手,只得去尋了個小時節乳他的老婆婆來守著
    (堂屋,自家仍去獨自個做那些營生。)
    (過得月餘,一日晚,正在堂屋裡吃牛肉,忽見兩個青衣人,直闖將入來,將仲任套了繩
    (子便走。)
    (仲任自恃力氣,欲待打掙,不知這時力氣多在那裡去了,只得軟軟隨了他走。)
    (正是:
    (    有指爪劈開地面,會騰雲飛上青霄。)
    (若無入地升天術,自下災殃怎地消?)
溫仲任:(仲任口裡問青衣人道)拿我到何處去?
青衣人:(青衣人道)有你家家奴扳下你來,須去對理。
    (伸任茫然不知何事。)
    (隨了青衣人,來到一個大院。)
    (廳事十餘間,有判官六人,每人據二間。)
    (仲任所對在最西頭二間,判官還不在,青衣人叫他且立堂下。)
    (有頃,判官已到。)
    (仲任仔細一認,叫聲)
溫仲任:阿呀!如何卻在這裡相會?
    (你道那判官是誰?正是他那姑夫鄆州司馬張安。)
張 安:(那司馬也吃了一驚)你幾時來了?
    (引他登階,對他)
張 安:你此來不好,你年命未盡,想為對事而來。卻是在世為惡無比,所殺害生命千千萬萬,冤
    家多在。今忽到此,有何計較可以相救?
    (仲任才曉得是陰府,心裡想著平日所為,有些俱怕起來,叩頭)
溫仲任:小侄生前,不聽好言,不信有陰間地府,妄作妄行。今日來到此處,望姑夫念親威之情,
    救拔則個。
張 安:(張判官)且不要忙,待我與眾判官商議看。(因對眾判官道)僕有妻侄屈突仲任造罪無
    數,今召來與奴莫賀咄對事,卻是其人年命亦未盡,要放他去了,等他壽盡才來。只是既
    已到了這裡,怕被害這些冤魂不肯放他。怎生為僕分上,商量開得一路放他生還麼?
判 官:(眾判官)除非召明法者與他計較。
    (張判官叫鬼卒喚明法人來。)
    (只見有個碧衣人前來參見,張判官)
判 官:要出一個年命未盡的罪人有路否?
    (明法人請問何事,張判官把仲任的話對他說了一遍。)
明法人:仲任須為對莫賀咄事而來,固然陽壽未盡,卻是冤家太廣,只怕一與相見,群到沓來,不
    由分說,恣行食啖。此皆宜償之命,冥府不能禁得,料無再還之理。
張 安:(張判官)仲任既係吾親,又命未合死,故此要開生路救他。若是壽已盡時,自作自受,
    我這裡也管不得了。你有何計可以解得此難?
明法人:(明法人想了一會道)唯有一路可以出得,卻也要這些被殺冤家肯便好。若不肯也沒干。
張 安:(張判官)卻待怎麼?
明法人:此諸物類,被仲任所殺者,必須償其身命,然後各去托生。今召他每出來,須誘哄他每道
    :『屈突仲任今為對莫賀咄事,已到此間,汝輩食啖了畢,即去托生。汝輩餘業未盡,還
    受畜生身,是這件仍做這件,牛更為牛,馬更為馬。使仲任轉生為人,還依舊吃著汝輩,
    汝輩業報,無有了時。今查仲任未合即死,須令略還,叫他替汝輩追造福因,使汝輩各捨
    畜生業,盡得人身,再不為人殺害,豈不至妙?』諸畜類聞得人身,必然喜歡從命,然後
    小小償他些夙債,乃可放去。若說與這番說話,不肯依時,就再無別路了。
張 安:(張判官)便可依此而行。
    (明法人將仲任鎖在廳事前房中了,然後召仲任所殺生類到判官庭中來,庭中地可有百畝
    (,仲任所殺生命聞召都來,一時填塞皆滿。)
    (但見:
    (  牛馬成群,雞鵝作隊。)
    (百般怪獸,盡皆舞爪張牙;千種奇禽,類各舒毛鼓翼。)
    (誰道賦靈獨蠢,記冤仇且是分明,謾言稟質偏殊,圖報復更為緊急。)
    (飛的飛,走的走,早難道天子上林;叫的叫,嗥的嗥,須不是人間樂土。)
    (說這些被害眾生,如牛、馬、驢、騾、豬、羊、獐、鹿、雉、兔,以至刺蝟、飛鳥之類
    (,不可悉數,凡數萬頭,共作人言道)
諸 畜:召我何為?
張 安:屈突仲任已到。
諸 畜:(說聲未了,物類皆咆哮大怒,騰振蹴踏,大喊道)逆賊,還我債來!還我債來!
    (這些物類忿怒起來,個個身體比常倍大:豬羊等馬牛,馬牛等犀象。)
    (只待仲任出來,大家吞噬。)
    (判官乃使明法人一如前話,曉諭一番,物類聞說替他追福,可得人身,盡皆喜歡,仍舊
    (復了本形。)
    (判官吩咐諸畜且出,都依命退出庭外來了。)
    (明法人方在房裡放出仲任來,對判官道)
明法人:而今須用小小償他些債。
    (說罷,即有獄卒二人手執皮袋一個、秘木二根到來,明法人把仲任袋將進去,獄卒將秘
    (木秘下去,仲任在袋苦痛難禁,身上血簌簌的出來,多在袋孔中流下,好似澆花的噴筒
    (一般。)
    (獄卒去了秘木,只提著袋,滿庭前走轉灑去。)
    
    
674**時間: 地點:
    (須臾,血深至階,可有三尺了。)
    (然後連袋投仲任在房中,又牢牢鎖住了。)
    (復召諸畜等至,吩咐)
張 安:已取出仲任生血,聽汝輩食唉。
諸 畜:(諸畜等皆作惱怒之狀,身復長大數倍,罵道)逆賊,你殺吾身,今吃你血。
    (於是竟來爭食,飛的走的,亂嚷亂叫,一頭吃一頭罵,只聽得呼呼嗡嗡之聲,三尺來血
    (一霎時吃盡,還象不足的意,共酣地上。)
    (直等庭中土見,方才住口。)
    (明法人等諸畜吃罷,吩咐)
明法人:汝輩已得償了些債。莫賀咄身命已盡,一聽汝輩取償。今放屈突仲任回家為汝輩追福,令
    汝輩多得人身。
    (諸畜等皆歡喜,各復了本形而散。)
    (判官方才在袋內放出仲任來,仲任出了袋,站立起來,只覺渾身疼痛。)
張 安:(張判官對他說道)冤報暫解,可以回生。既已見了報應,便可窮力修福。
溫仲任:多蒙姑夫竭力周全調護,得解此難。今若回生,自當痛改前非,不敢再增惡業。但宿罪尚
    重,不知何法修福可以盡消?
張 安:汝罪業太重,非等閑作福可以免得,除非刺血寫一切經,此罪當盡。不然,他日更來,無
    可再救了。
    (仲任稱謝領諾。)
張 安:(張判官)還須遍語世間之人,使他每聞著報應,能生悔悟的,也多是你的功德。
    (說罷,就叫兩個青衣人送歸來路。)
張 安:路中若有所見,切不可擅動念頭,不依我戒,須要吃虧。(叮矚青衣人道)可好伴他到家
    ,他餘業盡多,怕路中還有失處。
青衣人:(青衣人道)本官吩咐,敢不小心?
    (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
    (行了數里,到了一個熱鬧去處,光景似陽間酒店一般。)
    (但見:
    (  村前茅舍,庄後竹籬。)
    (村醪香透磁缸,濁酒滿盛瓦瓮。)
    (架上麻衣,昨日村郎留下當;酒帘大字,鄉中學究醉時書。)
    (劉伶知味且停舟,李白聞香須駐馬。)
    (盡道黃泉無客店,誰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飢又飢,渴又渴,眼望去,是個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
    (走到面前看時,只見:店魚頭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紅喝六;在裡頭暢快飲酒
    (。)
    (滿前嘎飯,多是些,肥肉鮮魚,壯雞大鴨。)
    (仲任不覺舊性復發,思量要進去坐一坐,吃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記了,反來拉
    (兩個青衣進去同坐。)
青衣人:進去不得的,錯走去了,必有後悔。
    (仲任那裡肯信?青衣阻當不住)
表衣人:既要進去,我們只在此間等你。
    (仲任大踏步跨將進來,揀個座頭坐下了。)
    (店小二忙擺著案酒,仲任一看,吃了一驚。)
    (原來一碗是死人的眼睛,一碗是糞坑裡大蛆,曉得不是好去處,抽身待走。)
店小二:(小二斟了一碗酒來道)吃了酒去。
    (仲任不識氣,伸手來接,拿到鼻邊一聞,臭穢難當。)
    (原來是一碗腐屍肉,正待撇下不吃,忽然灶下搶出一個牛頭鬼來,手執鋼叉喊道)
牛頭鬼:還不快吃!
    (店小二把來一灌,仲任只得忍著臭穢強吞了下去,望外便走。)
    (牛頭又領了好些奇形異狀的鬼趕來,口裡嚷道)
牛頭鬼:不要放走了他!
    (仲任急得無措,只見兩個青衣原站在舊處,忙來遮蔽著,喝道)
青衣人:是判院放回的,不得無禮。
    (攙著仲任便走。)
    (後邊人聽見青衣人說了,然後散去。)
青衣人:(青衣人埋怨道)叫你不要進去,你不肯聽,致有此驚恐。起初判院如何吩咐來?只道是
    我們不了事。
溫仲任:我只道是好酒店,如何裡邊這樣光景?
青衣人:(青衣人道)這也原是你業障現此眼花。
溫仲任:如何是我業障?
青衣人:(青衣人道)你吃這一甌,還抵不得醉鱉醉驢的債哩。
    (仲任愈加悔悟,隨著青衣再走。)
    (看看茫茫蕩蕩,不辨東西南北,身子如在雲霧裡一般。)
    
    
675**時間: 地點:
    (須臾,重見天日,已似是陽間世上,儼然是溫縣地方。)
    (同著青衣走入自己庄上草堂中,只見自己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裡,乳婆坐在旁邊守著。
    ()
    (青衣用手將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蘇醒轉來,眼中不見了青衣。)
乳 婆:(卻見乳婆叫道)官人蘇醒著,幾乎急死我也!
溫仲任:我死去幾時了?
乳 婆:官人正在此吃食,忽然暴死,已是一晝夜。只為心頭尚暖,故此不敢移動,誰知果然活轉
    來,好了,好了!
溫仲任:此一晝夜,非同小可。見了好些陰間地府光景。
    (那王 婆喜聽的是這些說話,便問道)
乳 婆:官人見的是甚麼光景?
溫仲任:原來我未該死,只為莫賀咄死去,撞著平日殺戮這些冤家,要我去對證,故勾我去。我也
    為冤家多,幾乎不放轉來了,虧得撞著對案的判官就是我張家姑夫,道我陽壽未絕,在裡
    頭曲意處分,才得放還。
    (就把這些說話光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盡情告訴了乳婆,那乳婆只是合掌念)
乳 婆:阿彌陀佛。
    (不住口。)
    (仲任說罷,乳婆)
乳 婆:這等,而今莫賀咄畢竟怎麼樣?
溫仲任:他陽壽已盡,冤債又多。我自來了,他在地府中畢竟要一一償命,不知怎地受苦哩。
乳 婆:官人可曾見他否?
溫仲任:只因判官周全我,不教對案,故此不見他,只聽得說。
乳 婆:一晝夜了,怕官人已飢,還有剩下的牛肉,將來吃了罷。
溫仲任:而今要依我姑夫吩咐,正待刺血寫經罰咒,再不吃這些東西了。
乳 婆:這個卻好。
    (乳婆只去做些粥湯與仲任吃了。)
    (仲任起來梳洗一番,把鏡子將臉一照,只叫得苦。)
    (原來陰間把秘木取去他血,與畜生吃過,故此面色臘查也似黃了。)
    (仲任從此雇一個人把堂中掃除乾淨,先請幾部經來,焚香持誦,將養了兩個月,身子漸
    (漸復舊,有了血色。)
    (然後刺著臂血,逐部逐卷寫將來。)
    (有人經過,問起他寫經根由的,便把這些事還一告訴將來。)
    (人聽了無不毛骨聳然,多有助盤費供他書寫之用的,所以越寫得多了。)
    (況且面黃肌瘦,是個老大證見。)
    (又指著堂中的瓮、堂後的穴,每對人道)
溫仲任:這是當時作業的遺跡,留下為戒的。
    (來往人曉得是真話,發了好些放生戒殺的念頭。)
    (開元二十三年春,有個同官令虞咸道經溫縣,見路旁草堂中有人年近六十,如此刺血書
    (寫不倦,請出經來看,已寫過了五六百卷。)
虞咸道:(怪道)他怎能如此發心得猛?
    (仲任把前後的話,一一告訴出來。)
    (虞縣令嘆以為奇,留俸錢助寫而去。)
    (各處把此話傳示於人,故此人多知道。)
    (後來仲任得善果而終,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也。)
    (偈曰)
    (物命在世間,微分此靈蠢。)
    (一切有知覺,皆已具佛性。)
    (取彼痛苦身,供我口食用。)
    (我飽已覺膻,彼死痛猶在。)
    (一點喧狠心,豈能盡消滅!)
    (所以六道中,轉轉相殘殺。)
    (願葆此慈心,觸處可施用。)
    (起意便多刑,減味即省命。)
    (無過轉念間,生死已各判。)
    (及到償業時,還恨種福少。)
    (何不當生日,隨意作方便?)
    (度他即自度,應作如是觀。)
    (卷三十八 占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
    (詩曰:
    (    子息從來天數,原非人力能為。)
    (最是無中生有,堪今耳目新奇。)
    
    
676**時間: 地點:
    (話說元朝時,都下有個李總管,官居三品,家業巨富。)
    (年過五十,不曾有子。)
    (聞得樞密院東有個算命的,開個舖面,算人禍福,無不奇中。)
    (總管試往一算。)
    (於時衣冠滿座,多在那裡侯他,挨次推講。)
李總管:(總管對他道)我之祿壽已不必言。最要緊的,只看我有子無子。
    (算命的推了一回,笑道)
算命師:公已有子了,如何哄我?
李總管:我實不曾有子,所以求算,豈有哄汝之理?
算命師:(算命的把手掐了一掐道)公年四十,即已有子。今年五十六了,尚說無子,豈非哄我?
李總管:(一個爭道)實不曾有。
算命師:(一個爭道)決已有過。
同座人:(遞相爭執,同座的人多驚訝起來道)這怎麼說?
算命師:(算命的道)在下不會差,待此公自去想。
    (只見總管沉吟了好一會,拍手)
李總管:是了,是了。我年四十時,一婢有娠,我以職事赴上都,到得歸家,我妻已把來賣了,今
    不知他去向。若說『四十上該有子』,除非這個緣故。
算命師:(算命的道)我說不差,公命不孤,此子仍當歸公。
    (總管把錢相謝了,作別而出。)
    (只見適間同在座上問命的一個千戶,也姓李,邀總管入茶坊坐下)
千 戶:適間聞公與算命的所說之話,小子有一件疑心,敢問個明白。
李總管:有何見教?
千 戶:小可是南陽人,十五年前,也不曾有子,因到都下買得一婢,卻已先有孕的。帶得到家,
    吾妻適也有孕,前後一兩月間,各生一男,今皆十五六歲了。適間聽公所言,莫非是公的
    令嗣麼?
    (總管就把婢子容貌年齒之類,兩相質問,無一不合,因而兩邊各通了姓名,住址,大家
    (說個)
李總管:容拜。
    (各散去了。)
    (總管歸來對妻說知其事,妻當日悍妒,做了這事,而今見夫無嗣,也有些慚悔哀憐,巴
    (不得是真。)
    (次日邀千戶到家,敘了同姓,認為宗譜。)
    (盛設款待,約定日期,到他家裡去認看。)
    (千戶先歸南陽,總管給假前往,帶了許多東西去饋送著千戶,並他妻子僕妾,多方禮物
    (。)
    (坐定了,千戶)
千 戶:小可歸家問明,此婢果是宅上出來的。
    (因命二子出拜,只見兩個十五六的小官人,一齊走出來,一樣打扮,氣度也差不多。)
    (總管看了不知那一個是他兒子。)
    (請問千戶,求說明白。)
千 戶:(千戶笑道)公自從看,何必我說?
    (總管仔細相了一回,天性感通,自然識認,前抱著一個道)
李總管:此吾子也。
千 戶:(千戶點頭笑道)果然不差!
    (於是父子相持而哭,旁觀之人無不墮淚。)
    (千戶設宴與總管賀喜,大醉而散。)
    (次日總管答席,就借設在千戶廳上。)
千 戶:(酒間千戶對總管道)小可既還公令郎了,豈可使令郎母子分離?並令其母奉公同還,何
    如?
    (總管喜出望外,稱謝不已,就攜了母子同回都下。)
    (後來通藉承蔭,官也至三品,與千戶家往來不絕。)
    (可見人有子無子,多是命理做定的。)
    (李總管自己已信道無兒了,豈知被算命的看出有子,到底得以團圓,可知是逃那命裡不
    (過。)(小子為何說此一段話?只因一個富翁,也犯著無兒的病症,豈知也係有兒,被
    (人藏過。)
    (後來一旦識認,喜出非常,關著許多骨肉親疏的關目在裡頭,聽小子從容的表白出來。
    ()
    (正是:
    (    越親越熱,不親不熱。)
    (咐葛攀藤,總非枝葉。)
    (奠酒澆漿,終須骨血。)
    (如何妒婦,忍將嗣絕?)
    (必是前非,非常冤業。)
    
    
677**時間: 地點:
    (話說婦人心性,最是妒忌,情願看丈夫無子絕後,說著買妾置婢,抵死也不肯的。)
    (就有個把被人勸化,勉強依從,到底心中只是有些嫌忌,不甘伏的。)
    (就是生下了兒子,是親丈夫一點骨血,又本等他做大娘,還道是「隔重肚皮隔重山」,
    (不肯便認做親兒一般。)
    (更有一等狠毒的,偏要算計了絕得,方快活的。)
    (及至女兒嫁得個女婿,分明是個異姓,無關宗支的,他偏要認做的親,是件偏心為他,
    (倒勝如丈夫親子侄。)
    (豈知女生外向,雖係吾所生,到底是別家的人。)
    (至於女婿,當時就有二心,轉得背,便另搭架子了。)
    (自然親一支熱一支,女婿不如侄兒,侄兒又不如兒子。)
    (縱是前妻晚後,偏生庶養,歸根結果,的親瓜葛,終久是一派,好似別人多哩。)
    (不知這些婦人們,為何再不明白這個道理!)
    
    
678**時間: 地點:
    (話說元朝東平府有個富人,姓劉名從善,年六十歲,人皆以員外呼之。)
    (媽媽李氏,年五十八歲,他有潑天也似家私,不曾生得兒子。)
    (止有一個女兒,小名叫做引姐,入贅一個女婿,姓張,叫張郎。)
    
    
679**時間: 地點:
    (其時張郎有三十歲,引姐二十六歲了。)
    (那個張郎極是貪小好利刻剝之人,只因劉員外家富無子,他起心央媒,入舍為婿。)
    (便道這家私久後多是他的了,好不誇張得意!卻是劉員外自掌把定家私在手,沒有得放
    (寬與他。)
    (亦且劉員外另有一個肚腸。)
    (一來他有個兄弟劉從道同妻寧氏,亡逝已過,遺下一個侄兒,小名叫做引孫,年二十五
    (歲,讀書知事。)
    (只是自小父母雙亡,家私蕩敗,靠著伯父度日。)
    (劉員外道是自家骨肉,另眼覷他。)
    (怎當得李氏媽媽,一心只護著女兒女婿,又且念他母親存日,妯娌不和,到底結怨在他
    (身上,見了一似眼中之釘。)
    (虧得劉員外暗地保全,卻是畢竟礙著媽媽女婿,不能十分周濟他,心中長懷不忍。)
    (二來員外有個丫頭,叫做小悔,媽媽見他精細,叫他近身伏侍。)
    (員外就收拾來做了偏房,已有了身孕,指望生出兒子來。)
    (有此兩件心事,員外心中不肯輕易把家私與了女婿。)
    (怎當得張郎憊賴,專一使心用腹,搬是造非,挑撥得丈母與引孫舅子,日逐吵鬧。)
    (引孫當不起激聒,劉員外也怕淘氣,私下周給些錢鈔,叫引孫自尋個住處,做營生去。
    ()
    (引孫是個讀書之人,雖是尋得間破房子住下,不曉得別做生理,只靠伯父把得這些東西
    (,且逐漸用去度日。)
    (眼見得一個是張郎趕去了。)
    (張郎心裡懷著鬼胎,只怕小梅生下兒女來。)
    (若生個小姨,也還只分得一半,若生個小舅,這家私就一些沒他分了。)
    (要與渾家引姐商量,暗算那小梅。)
    (那引姐倒是個孝順的人,但是女眷家見識,若把家私分與堂弟引孫,他自道是親生女兒
    (,有些氣不甘分;若是父親生下小兄弟來,他自是喜歡的。)
    (況見父親十分指望,他也要安慰父親的心,這個念頭是真。)
    (曉得張郎不懷良心,母親又不明道理,只護著女婿,恐怕不能勾保全小梅生產了,時常
    (心下打算。)
    (恰好張郎趕逐了引孫出去,心裡得意,在渾家面前露出那要算計小梅的意思來。)
劉引姐:(引姐想道)若兩三人做了一路,算計他一人,有何難處?不爭你們使嫉妒心腸,卻不把
    我父親的後代絕了?這怎使得!我若不在裡頭使些見識,保護這事,做了父親的罪人,做
    了萬代的罵名。卻是丈夫見我,不肯做一路,怕他每背地自做出來,不若將機就計,暗地
    周全罷了。
    (你道怎生暗地用計?原來引姐有個堂分姑娘嫁在東庄,是與引姐極相厚的,每事心腹相
    (托。)(引姐要把小梅寄在他家裡去分娩,只當是托孤與他。)
劉引姐:(當下來與小梅商議道)我家裡自趕了引孫官人出去,張郎心裡要獨占家私。姨姨你身懷
    有孕,他好生嫉妒!母親又護著他,姨姨你自己也要放精細些!
小 梅:姑娘肯如此說,足見看員外面上,十分恩德。奈我獨自一身,怎提防得許多?只望姑娘凡
    百照顧則個。
劉引姐:我怕不要周全?只是關著財利上事,連夫妻兩個,心肝不托著五臟的。他早晚私下弄了些
    手腳,我如何知道?
小 梅:(小梅垂淚道)這等,卻怎麼好?不如與員外說個明白,看他怎麼做主?
劉引姐:員外老年之人,他也周庇得你有數。況且說破了,落得大家面上不好看,越結下冤家了,
    你怎當得起?我倒有一計在此,須與姨姨熟商量。
小 梅:姑娘有何高見?
劉引姐:東庄裡姑娘,與我最厚。我要把你寄在他庄上,在他那裡分娩,托他一應照顧。生了兒女
    ,就托他撫養著。衣食盤費之類,多在我身上。這邊哄著母親與丈失,說姨姨不象意走了
    。他每巴不得你去的,自然不尋究。且等他把這一點要擺布你的肚腸放寬了,後來看個機
    會,等我母親有些轉頭,你所養兒女已長大了。然後對員外一一說明,取你歸來,那時須
    奈何你不得了。除非如此,可保十全。
小 梅:足見姑娘厚情,殺身難報!
劉引姐:我也只為不忍見員外無後,恐怕你遭了別人毒手,沒奈何背了母親與丈夫,私下和你計較
    。你日後生了兒子,有了好處,須記得今日。
小 梅:姑娘大恩,經板兒印在心上,怎敢有忘!
    (兩下商議停當,看著機會,還未及行。)
    (員外一日要到庄上收割,因為小梅有身孕,恐怕女婿生嫉妒,女兒有外心,索性把家私
    (都托女兒女婿管了。)
    (又怕媽媽難為小梅,請將媽媽過來,對他)
劉從善:媽媽,你曉得借瓮釀酒麼?
李 氏:怎他說?
劉從善:假如別人家瓮兒,借將來家裡做酒。酒熟了時就把那瓮兒送還他本主去了。這不是只借得
    他家伙一番。如今小梅這妮子腹懷有孕,明日或兒或女,得一個,只當是你的。那其間將
    那妮子或典或賣,要不要多憑得你。我只要借他肚裡生下的要緊,這不當是『借瓮釀酒』
    ?
    (媽媽見如此說,也應道)
李 氏:我曉得,你說的是,我覷著他便了。你放心庄上去。
    (員外叫張郎取過那遠年近歲欠他錢鈔的文書,都搬將出來,叫小梅點個燈,一把火燒了
    (。)
    (張郎伸手火裡去搶,被火一逼,燒壞了指頭叫痛。)
劉從善:(員外笑道)錢這般好使?
李 氏:借與人家錢鈔,多是幼年到今,積攢下的家私,如何把這些文書燒掉了?
劉從善:我沒有這幾貫業錢,安知不已有了兒子?就是今日有得些些根芽,若沒有這幾貫業錢,我
    也不消擔得這許多干係,別人也不來算計我了。我想財是什麼好東西?苦苦盤算別人的做
    甚?不如積些陰德,燒掉了些,家裡須用不了。或者天可憐見,不絕我後,得個小廝兒也
    不見得。
    (說罷,自往庄上去了。)
    (張郎聽見適才丈人所言,道是暗暗裡有些侵著他,一發不象意道)
張 郎:他明明疑心我要暗算小梅,我枉做好人,也沒干。何不趁他在庄上,便當真做一做?也絕
    了後慮!
    (又來與渾家商量。)
    (引姐見事體已急了,他日前已與東庄姑娘說知就裡,當下指點了小梅,逕叫他到那裡藏
    (過,來哄丈夫道)
劉引姐:小梅這丫頭看見我每意思不善,今早叫他配絨線去,不見回來。想是懷空走了。這怎麼好
    ?
張 郎:逃走是丫頭的常事,走了也倒乾淨。省得我們費氣力。
劉引姐:只是父親知道,須要煩惱。
張 郎:我們又不打他,不罵他,不衝撞他,他自己走了的,父親也抱怨我們不得。我們且告訴媽
    媽,大家商量。
    (夫妻兩個來對媽媽說了。)
李 氏:你兩個說來沒半句,員外偌大年紀,見有這些兒指望,喜歡不盡,在庄兒上專等報喜哩。
    怎麼有這等的事!莫不你兩個做出了些什麼歹勾當來?
劉引姐:今日絕早自家走了的,實不干我們事。
    (媽媽心裡也疑心道別有緣故,卻是護著女兒女婿,也巴不得將「沒」作「有」,便認做
    (走了也乾淨,那裡還來查著?只怕員外煩惱,又怕員外疑心,三口兒都趕到庄上與員外
    (說。)
    (員外見他每齊來,只道是報他生兒喜信,心下鶻突。)
    (見說出這話來,驚得木呆。)
劉從善:(心裡想道)家裡難為他不過,逼走了他,這是有的。只可惜帶了胎去。(又嘆口氣)看
    起一家這等光景,就是生下兒子來,未必能勾保全。便等小梅自去尋個好處也罷了,何苦
    累他母子性命!(淚汪汪的,忍著氣恨命,又轉了一念道)他們如此算計我,則為著這些
    浮財。我何苦空積攢著做守財虜,倒與他們受用!我總是沒後代,趁我手裡施捨了些去,
    也好。
    (懷著一天忿氣,大張著榜子,約著明日到開元寺裡,散錢與那貧難的人。)
    (張郎好生心裡不捨得,只為見丈人心下煩惱,不敢拗他。)
    (到了明日,只得帶了好些錢,一家同到開元寺裡散去。)
    (到得寺裡,那貧難的紛紛的來了。)
    (但見:
    (    連肩搭背,絡手包頭。)
    (瘋癱的氈裹臀行,暗啞的鈴當口說。)
    (磕頭撞腦,拿差了柱拐互喧嘩;摸壁扶牆,踹錯了陰溝相怨悵。)
    (鬧熱熱攜兒帶女,苦淒淒單夫只妻。)
    (都念道明中捨去暗中來,真叫做今朝那管明朝事!)
    (那劉員外吩咐:大乞兒一貫,小乞兒五百文。)
    (乞兒中有個劉九兒,有一個小孩子,他與大都子商量著道)
劉九兒:我帶了這孩子去,只支得一貫。我叫這孩子自認做一戶,多落他五百文。你在旁做個證見
    ,幫襯一聲,騙得錢來我兩個分了,買酒吃。
    (果然去報了名,認做兩戶。)
張 郎:這小的另是一家麼?
大都子:(大都子旁邊答應道)另是一家。
    (就分與他五百錢,劉九兒也都拿著去了。)
    (大都子要來分他的。)
劉九兒:(劉九兒道)這孩子是我的,怎生分得我錢?你須學不得,我有兒子?
大都子:(大都子道)我和你說定的,你怎生多要了?你有兒的,便這般強橫!
    (兩個打將起來。)
    (劉員外問知緣故,叫張郎勸他,怎當得劉九兒不識風色,指著大都子「千絕戶,萬絕戶
    (」的罵道)
劉九兒:我有兒子,是請得錢,干你這絕戶的甚事?
    (張郎臉兒掙得通紅,止不住他的口。)
    (劉員外已聽得明白,大哭道)
劉從善:俺沒兒子的,這等沒下梢!
    (悲哀不止,連媽媽女兒傷了心,一齊都哭將起來。)
    (張郎沒做理會處。)
    (散罷,只見一個人落後走來,望著員外,媽媽施禮。)
    (你道是誰?正是劉引孫。)
劉從善:你為何到此?
劉引孫:伯伯、伯娘,前與侄兒的東西,日逐盤費用度盡了。今日聞知在這裡散錢,特來借些使用
    。
    (員外礙著媽媽在旁,看見媽媽不做聲,就假意)
劉從善:我前日與你的錢鈔,你怎不去做些營生?便是這樣沒了。
劉引孫:侄兒只會看幾行書,不會做什麼營生。日日吃用,有減無增,所以沒了。
劉從善: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我那有許多錢勾你用!
    (狠狠要打,媽媽假意相勸,引姐與張郎對他道)
劉引姐:父親惱哩,舅舅走罷。
    (引孫只不肯去,苦要求錢。)
    (員外將條柱杖,一直的趕將出來,他們都認是真,也不來勸。)
    (引孫前走,員外趕去,走上半里來路,連引孫也不曉其意道)
劉從善:怎生伯伯也如此作怪起來?
    (員外見沒了人,才叫他一聲)
劉從善:引孫!
    (引孫撲的跪倒。)
劉從善:(員外撫著哭道)我的兒,你伯父沒了兒子,受別人的氣,我親骨血只看得你。你伯娘雖
    然不明理,卻也心慈的。只是婦人一時偏見,不看得破,不曉得別人的肉,偎不熱。那張
    郎不是良人,須有日生分起來。我好歹勸化你伯娘轉意,你只要時節邊勤勤到墳頭上去看
    看,只一兩年間,我著你做個大大的財主。今日靴裡有兩錠鈔,我瞞著他們,只做趕打,
    將來與你。你且拿去盤費兩日,把我說的話,不要忘了!
    (引孫領諾而去。)
    (員外轉來,收拾了家去。)
    (張郎見丈人散了許多錢鈔,雖也心疼,卻道是自今已後,家財再沒處走動,盡勾著他了
    (。)
    (未免志得意滿,自由自主,要另立個鋪排,把張家來出景,漸漸把丈人、丈母放在腦後
    (,倒象人家不是劉家的一般。)
    (劉員外固然看不得,連那媽媽積袒護他的,也有些不伏氣起來。)
    (虧得女兒引姐著實在裡邊調停,怎當得男子漢心性硬劣,只逞自意,那裡來顧前管後?
    (亦且女兒家順著丈夫,日逐慣了,也漸漸有些隨著丈夫路上來了,自己也不覺得的,當
    (不得有心的看不過。)
    
    
680**時間: 地點:
    (一日,時遇清明節令,家家上墳祭祖。)
    (張郎既掌把了劉家家私,少不得劉家祖墳要張郎支持去祭掃。)
    (張郎端正了春盛擔子,先同渾家到墳上去。)
    (年年劉家上墳已過,張郎然後到自己祖墳上去。)
    (此年張郎自家做主,偏要先到張家祖墳上去。)
劉引姐:怎麼不照舊先在俺家的墳上,等爹媽來上過了再去?
張 郎:你嫁了我,連你身後也要葬在張家墳裡,還先上張家墳是正禮。
    (引姐拗丈失不過,只得隨他先去上墳不題。)
    (那媽媽同劉員外已後起身,到墳上來。)
劉從善:(員外問媽媽道)他們想已到那裡多時了。
李 氏:這時張郎已擺設得齊齊整整,同女兒也在那裡等了。
    (到得墳前,只見靜悄悄地絕無影響。)
    (看那墳頭已有人挑些新土蓋在上面了,也有些紙錢灰與酒澆的濕土在那裡。)
    (劉員外心裡明知是侄兒引孫到此過了,故意)
劉從善:誰曾在此先上過墳了?(對媽媽道)這又作怪!女兒女婿不曾來,誰上過墳?難道別姓的
    來不成?
    (又等了一回,還不見張郎和女兒來。)
劉從善:(員外等不得)俺和你先拜了罷,知他們幾時來?
    (拜罷,員外問媽媽道)
劉從善:俺老兩口兒百年之後,在那裡埋葬便好?
李 氏:(媽媽指著高岡兒上說道)這答樹木長的似傘兒一般,在這所在埋葬也好。
劉從善:(員外嘆口氣道)此處沒我和你的分。(指著一塊下窪水淹的絕地)我和你只好葬在這裡
    。
李 氏:我每又不少錢,憑揀著好的所在,怕不是我們葬?怎麼倒在那水淹的絕地?
劉從善:那高口有龍氣的,須讓他有兒子的葬,要圖個後代興旺。俺和你沒有兒子,誰肯讓我?只
    好剩那絕地與我們安骨頭。總是沒有後代的,不必好地了。
李 氏:俺怎生沒後代?現有姐姐、姐夫哩。
劉從善:我可忘了,他們還未來,我和你且說閑話。我且問你,我姓什麼?
李 氏:誰不曉得姓劉?也要問?
劉從善:我姓劉,你可姓甚麼?
李 氏:我姓李。
劉從善:你姓李,怎麼在我劉家門裡?
李 氏:又好笑,我須是嫁了你劉家來。
劉從善:街上人喚你是『劉媽媽』?喚你是『李媽媽』?
李 氏:常言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車骨頭半車肉,都屬了劉家,怎麼叫我做『李媽媽
    』?
劉從善:原來你這骨頭,也屬了俺劉家了。這等,女兒姓甚麼?
李 氏:女兒也姓劉。
劉從善:女婿姓甚麼?
李 氏:女婿姓張。
劉從善:這等,女兒百年之後,可往俺劉家墳裡葬去?還是往張家墳裡葬去?
李 氏:女兒百年之後,自去張家墳裡葬去。
    (說到這句,媽媽不覺的鼻酸起來。)
劉從善:(員外曉得有些省了)卻又來!這等怎麼叫做得劉門的後代?我們不是絕後的麼?
李 氏:(媽媽放聲哭將起來道)員外,怎生直想到這裡?俺無兒的,真個好苦!
劉從善:媽媽,你才省了。就沒有兒子,但得是劉家門裡親人,也須是一瓜一蒂。生前望墳而拜,
    死後共土而埋。那女兒只在別家去了,有何交涉?
    (媽媽被劉員外說得明切,言下大悟。)
    (況且平日看見女婿的喬做作,今日又不見同女兒先到,也有好些不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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