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一 至 第六六〇
651**時間: 地點:
(其時本縣有個趙廷玉,是個貧難的人,平日也守本分。)
(只因一時母親亡故,無錢葬埋,曉得張善友家事有餘,起心要去偷他些來用。)
(算計了兩日,果然被他挖個牆洞,偷了他五六十兩銀子去,將母親殯葬訖。)
趙廷玉:我本不是沒行止的,只因家貧無錢葬母,做出這個短頭的事來,擾了這一家人家,今生今
世還不的他,來生來世是必填還他則個。
(張善友次日起來,見了壁洞,曉得失了賊,查點家財,箱籠裡沒了五六十兩銀子。)
(張善友是個富家,也不十分放在心上,道是命該失脫,嘆口氣罷了。)
李 氏:(惟有李氏切切於心道)有此一項銀子,做許多事,生許多利息,怎捨得白白被盜了去?
(正在納悶間,忽然外邊有一個和尚來尋張善友。)
張善友:(張善支出去相見了)師傅何來?
和 尚:老僧是五台山僧人,為因佛殿坍損,下山來抄化修造。抄化了多時,積得有兩百來兩銀子
,還少些個。又有那上了疏未曾勾銷的,今要往別處去走走,討這些布施。身邊所有銀子
,不便攜帶,恐有失所,要尋個寄放的去處,一時無有。一路訪來,聞知長者好善,是個
有名的檀越,特來寄放這一項銀子。待別處討足了,就來取回本山去也。
張善友:這是勝事,師父只管寄放在舍下,萬無一誤。只等師父事畢來取便是。
(當下把銀子看驗明白,點計件數,拿進去交付與渾家了。)
(出來留和尚吃齋。)
和 尚:不勞檀越費齋,老僧心忙要去募化。
張善友:師父銀子,弟子交付渾家收好在裡面。倘若師父來取時,弟子出外,必預先吩咐停當,交
還師父便了。
(和尚別了自去抄化。)
(那李氏接得和尚銀子在手,滿心歡喜,想道)
李 氏:我才失得五六十兩,這和尚倒送將一百兩來,豈不是補還了我的缺?還有得多哩!
(就起一點心,打帳要賴他的。)
652**時間: 地點:
(一日,張善友要到東岳廟裡燒香求子去,對渾家道)
張善友:我去則去,有那五台山的僧所寄銀兩,前日是你收著,若他來取時,不論我在不在,你便
與他去。他若要齋吃,你便整理些蔬萊齋他一齋,也是你的功德。
李 氏:我曉得。
(張善友自燒香去了。)
(去後,那五台山和尚抄化完卻來問張善友取這項銀子。)
李 氏:(李氏便白賴道)張善友也不在家,我家也沒有人寄甚麼銀子。師父敢是錯認了人家了?
和 尚:我前日親自交付與張長者,長者收拾進來交付孺人的,怎麼說此話?
李 氏:(李氏便賭咒道)我若見你的,我眼裡出血。
和 尚:這等說,要賴我的了。
李 氏:我賴了你的,我墮十八層地獄。
(和尚見他賭咒,明知白賴了。)
(爭奈他是個女人家,又不好與他爭論得。)
(和尚沒計奈何,合著掌,念聲佛道)
和 尚:阿彌陀佛!我是十方抄化來的布施,要修理佛殿的,寄放在你這裡。你怎麼要賴我的?你
今生今世賴了我這銀子,到那生那世上不得要填還我。
(帶者悲恨而去。)
(過了幾時,張善友回來,問起和尚銀子。)
李 氏:(李氏哄丈夫道)剛你去了,那和尚就來取,我雙手還他去了。
張善友:好,好,也完了一宗事。
(過得兩年李氏生下一子。)
(自生此子之後,家私火焰也似長將起來。)
(再過了五年,又生一個,共是兩個兒子了。)
(大的小名叫做乞僧;次的小名叫做福僧。)
(那乞僧大來極會做人家,披星戴月,早起晚眠,又且生性慳吝,一文不使,兩文不用,
(不肯輕費著一個錢,把家私掙得偌大。)
(可又作怪,一般兩個弟兄,同胞共乳,生性絕是相反。)
(那福僧每日只是吃酒賭錢,養婆娘,做子弟,把錢鈔不著疼熱的使用。)
(乞僧旁看了,是他辛苦掙來的,老大的心疼。)
(福僧每日有人來討債,多是瞞著家裡外邊借來花費的。)
(張善友要做好漢的人,怎肯叫兒子被人逼迫門戶不清的?只得一主一主填還了。)
(那乞僧只叫得苦。)
(張善友疼著大孩兒苦掙,恨著小孩兒蕩費,偏吃虧了。)
(立個主意,把家私勻做三分分開。)
(他弟兄們各一分,老夫妻留一分。)
(等做家的自做家,破敗的自破敗,省得歹的累了好的,一總凋零了。)
(那福僧是個不成器的肚腸,倒要分了,自由自在,別無拘束,正中下懷,家私到手,正
(如湯潑瑞雪,風卷殘雲。)
(不上一年,使得光光蕩蕩了。)
(又要分了爹媽的這半分。)
(也白沒有了,便去打攪哥哥,不由他不應手。)
(連哥哥的,也布擺不來。)
(他是個做家的人,怎生受得過?氣得成病,一臥不起。)
(求醫無效,看看至死。)
張乞僧:成家的倒有病,敗家的倒無病。五行中如何這樣顛倒?
(恨不得把小的替了大的,苦在心頭,說不出來。)
(那乞僧氣蠱已成,畢竟不痊,死了。)
(張善友夫妻大痛無聲。)
(那福僧見哥哥死了,還有剩下家私,落得是他受用,一毫不在心上。)
(李氏媽媽見如此光景,一發捨不得大的,終日啼哭,哭得眼中出血而死。)
(福僧也沒有一些苦楚,帶者母喪,只在花街柳陌,逐日混帳,淘虛了身子,害了癆瘵之
(病,又看看死來。)
(張善友此時急得無法可施。)
(便是敗家的,留得個種也好,論不得成器不成器了。)
(正是:前生注定今生案,天數難逃大限催。)
(福僧是個一絲兩氣的病,時節到來,如三更油盡的燈,不覺的息了。)
(張善友雖是平日不象意他的,而今自念兩兒皆死,媽媽亦亡,單單剩得老身,怎由得不
(苦痛哀切?自道)
張善友:不知作了什麼罪業,今朝如此果報得沒下稍!
(一頭憤恨,一頭想道)
張善友:我這兩個業種,是東岳求來的,不爭被你閻君勾去了。東岳敢不知道?我如今到東岳大帝
面前,告苦一番。大帝有靈,勾將閻神來,或者還了我個把兒子,也不見得。
(也是他苦痛無聊,痴心想到此,果然到東岳跟前哭訴道)
張善友:老漢張善友一生修善,便是俺那兩個孩兒和媽媽,也不曾做甚麼罪過,卻被閻神勾將去,
單剩得老夫。只望神明將閻神追來,與老漢折證一個明白。若果然該受這業報,老漢死也
得瞑目。
(訴罷,哭倒在地,一陣昏沉暈了去。)
鬼 使:(朦朧之間,見個鬼使來對他道)閻君有勾。
張善友:我正要見閻君,問他去。
(隨了鬼使竟到閻君面前。)
閻 君:(閻君道)張善友,你如何在東岳告我?
張善友:只為我媽媽和兩個孩兒,不曾犯下甚麼罪過,一時都勾了去。有此苦痛,故此哀告大帝做
主。
閻 君:(閻王道)你要見你兩個孩兒麼?
張善友:怎不要見?
閻 君:(閻王命鬼使)召將來!
(只見乞僧,福僧兩個齊到。)
(張善友喜之不勝,先對乞僧道)
張善友:大哥,我與你家去來!
乞 僧:(乞僧道)我不是你什麼大哥,我當初是趙廷玉,不合偷了你家五十多兩銀子,如今加上
幾百倍利錢,還了你家。俺和你不親了。
(張善友見大的如此說了,只得對福僧說)
張善友:既如此,二哥隨我家去了也罷。
福 僧:(福僧道)我不是你家甚麼二哥,我前生是五台山和尚。你少了我的,如今也加百倍還得
我夠了,與你沒相干了。
張善友:(張善友吃了一驚道)如何我少五台山和尚的?怎生得媽媽來一問便好?
閻 君:(閻王已知其意)張善友,你要見渾家不難。(叫鬼卒)與我開了酆都城,拿出張善友妻
李氏來!
(鬼卒應聲去了。)
(只見押了李氏,披枷帶鎖到殿前來,張善友)
張善友:媽媽,你為何事,如此受罪?
李 氏:(李氏哭道)我生前不合混賴了五台山和尚百兩銀子,死後叫我歷遍十八層地獄,我好苦
也!
張善友:那銀子我只道還他去了,怎知賴了他的?這是自作自受!
李 氏:你怎生救我?
(扯著張善友大哭,閻王震怒,拍案大喝。)
(張善友不覺驚醒,乃是睡倒在神案前,做的夢,明明白白,才省悟多是宿世的冤家債主
(。)
(住了悲哭,出家修行去了。)
(方信道暗室虧心,難逃他神目如電。)
(今日個顯報無私,怎倒把閻君埋怨?)
(在下為何先說此一段因果,只因有個貧人,把富人的銀子借了去,替他看守了幾多年,
(一錢不破。)
(後來不知不覺,雙手交還了本主。)
(這事更奇,聽在下表白一遍。)
(宋時汀梁曹州曹南村周家庄上有個秀才,姓周名榮祖,字伯成,渾家張氏。)
(那周家先世,廣有家財,祖公公周奉,敬重釋門,起蓋一所佛院。)
(每日看經念佛,到他父親手裡,一心只做人家。)
(為因修理宅舍,不捨得另辦木石磚瓦,就將那所佛院盡拆毀來用了。)
(比及宅舍功完,得病不起。)
(人皆道是不信佛之報。)
(父親既死,家私裡外,通是榮祖一個掌把。)
(那榮祖學成滿腹文章,要上朝應舉。)
(他與張氏生得一子,尚在溺褓,乳名叫做長壽。)
(只因妻嬌子幼,不捨得拋撇,商量三口兒同去。)
(他把祖上遺下那些金銀成錠的做一窖兒埋在後面牆下。)
(怕路上不好攜帶,只把零碎的細軟的,帶些隨身。)
(房廓屋舍,著個當直的看守,他自去了。)
(話分兩頭。)
(曹州有一個窮漢,叫做賈仁,真是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無那晚夕的。)
(又不會做什麼營生,則是與人家挑土筑牆,和泥托坯,擔水運柴,做坌工生活度日。)
653**時間: 地點:
(晚間在破窯中安身。)
(外人見他十分過的艱難,都喚他做窮賈兒。)
(卻是這個人稟性古怪拗別,常道)
賈 仁:總是一般的人,別人那等富貴奢華,偏我這般窮苦!
(心中恨毒。)
(有詩為證:
( 又無房舍又無田,每日城南窯內眠。)
(一般帶眼安眉漢,何事囊中偏沒錢?)
賈 仁:(說那賈仁心中不伏氣,每日得閑空,便走到東岳廟中苦訴神靈道)小人賈仁特來禱告。
小人想,有那等騎鞍壓馬,穿羅著錦,吃好的,用好的,他也是一世人。我賈仁也是一世
人,偏我衣不遮身,食不充口,燒地眠,炙地臥,兀的不窮殺了小人!小人但有些小富貴
,也為齋憎布施,蓋寺建塔,修橋補路,惜孤念寡,敬老憐貧,上聖可憐見咱!
(日日如此。)
(真是精誠之極,有感必通,果然被他哀告不過,感動起來。)
654**時間: 地點:
(一日禱告畢,睡倒在廊檐下,一靈兒被殿前靈派侯攝去,問他終日埋天怨地的緣故。)
(賈仁把前言再述一遍,哀求不已。)
(靈派侯也有些憐他,喚那增福神查他衣祿食祿,有無多寡之數。)
增福神:(增福神查了回復道)此人前生不敬天地,不孝父母,毀僧謗佛,殺生害命,拋撇淨水,
作賤五谷,今世當受凍餓而死。
賈 仁:(賈仁聽說,慌了,一發哀求不止道)上聖,可憐見!但與我些小衣祿食祿,我是必做個
好人。我爹娘在時,也是盡力奉養的。亡化之後,不知甚麼緣故,顛倒一日窮一日了。我
也在爹娘墳上燒錢裂紙,澆茶奠酒,淚珠兒至今不曾乾。我也是個行孝的人。
靈派侯:(靈派侯道)吾神試點檢他平日所為,雖是不見別的善事,卻是窮養父母,也是有的。今
日據著他埋天怨地,正當凍餓,念他一點小孝。可又道:天不生無祿之人,地不長無名之
草。吾等體上帝好生之德,權且看有別家無礙的福力,借與他些。與他一個假子,奉養至
死,償他這一點孝心罷。
增福神:(增福神道)小聖查得有曹州曹南周家庄上,他家福力所積,陰功三輩,為他拆毀佛地,
一念差池,合受一時折罰。如今把那家的福力,權借與他二十年,待到限期已足,著他雙
手交還本主,這個可不兩便?
靈派侯:(靈派侯道)這個使得。
(喚過賈仁,把前話吩咐他明白,叫他牢牢記取)
靈派侯:比及你做財主時,索還的早在那裡等了。
(賈仁叩頭,謝了上聖濟拔之恩,心裡)
賈 仁:已是財主了!
(出得門來,騎了高頭駿馬,放個轡頭。)
(那馬見了鞭影,飛也似的跑,把他一跤顛翻,大喊一聲,卻是南柯一夢,身子還睡在廟
(檐下。)
賈 仁:(想一想道)恰才上聖分明的對我說,那一家的福力,借與我二十年,我如今該做財主。
一覺醒來,財主在那裡?夢是心頭想,信他則甚?昨日大戶人家要打牆,叫我尋泥坯,我
不免去尋問一家則個。
(出了廟門去,真是時來福湊,恰好周秀才家裡看家當直的,因家主出外未歸,正缺少盤
(纏,又晚間睡著,被賊偷得精光。)
(家裡別無可賣的,只有後園中這一垛舊坍牆。)
家 人:要他沒用,不如把泥坯賣了,且將就做盤纏度日。
(走到街上,正撞著賈仁,曉得他是慣與人家打牆的,就把這話央他去賣。)
家 人:(賈仁道)我這家正要泥坯,講倒價錢,吾自來挑也。
(果然走去說定了價,挑得一擔算一擔。)
(開了後園,一憑賈仁自掘自挑。)
(賈仁帶了鐵鍬,鋤頭,土蘿之類來動手。)
(剛扒倒得一堵,只見牆腳之下,拱開石頭,那泥簌簌的落將下去,恰象底下是空的。)
(把泥拔開,泥下一片石板。)
(撬起石板,乃是蓋下一個石槽,滿槽多是土磚塊一般大的金銀,不計其數。)
(旁邊又有小塊零星楔著。)
賈 仁:神明如此有靈!已應著昨夢。慚愧!今日有分做財主了。
(心生一計,就把金銀放些在土蘿中,上邊覆著泥土,裝了一擔。)
(且把在地中挑未盡的,仍用泥土遮蓋,以待再挑。)
(挑著擔竟往棲身破窯中,權且埋著,神鬼不知。)
(運了一兩日,都運完了。)
(他是極窮人,有了這許多銀子,也是他時運到來,且會擺拔,先把些零碎小錁,買了一
(所房子,住下了。)
(逐漸把窯裡埋的,又搬將過去,安頓好了。)
(先假做些小買賣,慢慢衍將大來,不上幾年,蓋起房廊屋舍,開了解典庫、粉房、磨房
(、油房、酒房,做的生意,就如水也似長將起來。)
(旱路上有田,水路上有船,人頭上有錢,平日叫他做窮賈兒的,多改口叫他是員外了。
()
(又娶了一房渾家,卻是寸男尺女皆無,空有那鴉飛不過的田宅,也沒一個承領。)
(又有一件作怪:雖有這樣大家私,生性慳吝苦克,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要他一貫
(鈔,就如挑他一條筋。)
(別人的恨不得劈手奪將來;若要他把與人,就心疼的了不得。)
(所以又有人叫他做「慳賈兒」。)
(請著一個老學究,叫做陳德甫,在家裡處館。)
(那館不是教學的館,無過在解鋪裡上帳目,管些收錢舉債的勾當。)
賈 仁:(賈員外日常與陳德甫說)我在有家私,無個後人承,自己生不出,街市上但遇著賣的,
或是肯過繼的,是男是女,尋一個來與我兩口兒喂眼也好。
(說了不則一日,陳德甫又轉吩咐了開酒務的店小二)
陳德甫:倘有相應的,可來先對我說。
(這裡一面尋螟鈴之子,不在話下。)
655**時間: 地點:
(卻說那周榮祖秀才,自從同了渾家張氏,孩兒長壽,三口兒應舉去後,怎奈命運未通,
(功名不達。)
(這也罷了,豈知到得家裡,家私一空,止留下一所房子。)
(去尋尋牆下所埋祖遺之物,但見牆倒泥開,剛剩得一個空石槽。)
(從此衣食艱難,索性把這所房子賣了,復是三口兒去洛陽探親。)
(偏生這等時運,正是:時來風送膝王閣,運退雷轟荐福碑。)
(那親眷久已出外,弄做個滿船空載月明歸,身邊盤纏用盡。)
(到得曹南地方,正是暮冬天道,下著連日大雪。)
(三口兒身上俱各單寒,好生行走不得。)
(有一篇《正宮調滾繡球》為證:
( 是誰人碾就瓊瑤往下篩?是誰人剪冰花迷眼界?恰便似玉琢成六街三陌。)
(拾便似粉妝就殿閣樓台。)
(便有那韓退之藍關前冷怎當?便有那孟浩然驢背上也跌下來。)
(便有那剡溪中禁回他子酋獻訪戴,則這三口兒,兀的不凍倒塵埃!眼見得一家受盡千般
(苦,可怎麼十謁朱門九不開,委實難捱。)
張 氏:(當下張氏)似這般風又大,雪又緊,怎生行去?且在那裡避一避也好。
周秀才:我們到酒務裡避雪去。
(兩口兒帶了小孩子,到一個店裡來。)
店小二:(店小二接著)可是要買酒吃的?
周秀才:可憐,我那得錢來買酒吃?
店小二:不吃酒,到我店裡做甚?
周秀才:小生是個窮秀才,三口兒探親回來,不想遇著一天大雪。身上無衣,肚裡無食,來這裡避
一避。
店小二:避避不妨。那一個頂著房子走哩!
周秀才:多謝哥哥。
(叫渾家領了孩兒同進店來。)
(身子抖抖的寒顫不住。)
店小二:秀才官人,你每受了寒了。吃杯酒不好?
周秀才:(秀才嘆道)我才說沒錢在身邊。
店小二:可憐,可憐!那裡不是積福處?我捨與你一杯燒酒吃,不要你錢。
(就在招財利市面前那供養的三杯酒內,取一杯遞過來。)
(周秀才吃了,覺道和暖了好些。)
(渾家在旁,聞得酒香也要杯兒敵寒,不好開得口,正與周秀才說話。)
(店小二曉得意思,想道)
店小二:有心做人情,便再與他一杯。(又取那第二杯遞過來道)娘子也吃一杯。
(秀才謝了,接過與渾家吃。)
(那小孩子長壽,不知好歹,也嚷道要吃。)
店小二:(秀才簌簌地掉下淚來道)我兩個也是這哥哥好意與我每吃的,怎生又有得到你?
(小孩子便哭將起來。)
(小二問知緣故,一發把那第三杯與他吃了。)
店小二:(就問秀才道)看你這樣艱難,你把這小的兒與了人家可不好?
店小二:一時撞不著人家要。
店小二:有個人要,你與娘子商量去。
店小二:(秀才對渾家道)娘子你聽麼,賣酒的哥哥說,你們這等飢寒,何不把小孩子與了人?他
有個人家要。
張 氏:若與了人家,倒也強似凍餓死了,只要那人養的活,便與他去罷。
(秀才把渾家的話對小二說。)
店小二:好教你們喜歡。這裡有個大財主,不曾生得一個兒女,正要一個小的。我如今領你去,你
且在此坐一坐,我尋將一個人來。
(小二三腳兩步走到對門,與陳德甫說了這個緣故。)
(陳德甫踱到店裡,問小二道)
陳德甫:在那裡?
(小二叫周秀才與他相見了。)
(陳德甫一眼看去,見了小孩子長壽)
陳德甫:好個有福相的孩兒!(就問周秀才道)先生,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何就肯賣了這孩兒
?
周秀才:小生本處人氏,姓周名榮祖,因家業凋零,無錢使用,將自己親兒情願過房與人為子。先
生你敢是要麼?
陳德甫:(陳德南道)我不要!這裡有個賈老員外,他有潑天也似家私,寸男尺女皆無。若是要了
這孩兒,久後家緣家計都是你這孩兒的。
周秀才:既如此,先生作成小生則個。
陳德甫:你跟著我來!
(周秀才叫渾家領了孩兒一同跟了陳德甫到這家門首。)
(陳德甫先進去見了賈員外。)
賈 仁:一向所托尋孩子的,怎麼了?
陳德甫:員外,且喜有一個小的了。
賈 仁:在那裡?
陳德甫:現在門首。
賈 仁:是個什麼人的?
陳德甫:是個窮秀才。
賈 仁:秀才倒好,可惜是窮的。
陳德甫:員外說得好笑,那有富的來賣兒女?
賈 仁:叫他進來我看看。
(陳德甫出來與周秀才說了,領他同兒子進去。)
(秀才先與員外敘了禮,然後叫兒子過來與他看。)
(員外看了一看,見他生得青頭白臉,心上喜歡道)
賈 仁:果然好個孩子!
(就問了周秀才姓名,轉對陳德甫道)
周秀才:我要他這個小的,須要他立紙文書。
陳德甫:員外要怎麼樣寫?
賈 仁:無過寫道:『立文書人某人,因口食不敷,情原將自己親兒某過繼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
』
陳德甫:只叫『員外』夠了,又要那『財主』兩字做甚?
賈 仁:我不是財主,難道叫窮漢?
(陳德甫曉得是有錢的心性,只顧著道)
陳德甫:是,是。只依著寫『財主』罷。
賈 仁:還有一件要緊,後面須寫道:『立約之後,兩邊不許翻悔。若有翻悔之人,罰鈔一千貫與
不悔之人用。』
陳德甫:(陳德甫大笑道)這等,那正錢可是多少?
賈 仁:你莫管我,只依我寫著。他要得我多少!我財主家心性,指甲裡彈出來的,可也吃不了。
(陳德甫把這話一一與周秀才說了。)
(周秀才只得依著口裡念的寫去,寫到「罰一千貫」,周秀才停了筆道)
周秀才:這等,我正錢可是多少?
陳德甫:知他是多少?我恰才也是這等說,他道:『我是個臣富的財主。他要的多少?他指甲裡彈
出來的,著你吃不了哩。』
周秀才:(周秀才也道)說得是。
(依他寫了,卻把正經的賣價竟不曾填得明白。)
(他與陳德甫也都是迂儒,不曉得這些圈套,只道口裡說得好聽,料必不輕的。)
(豈知做財主的專一苦克算人,討著小更宜,口裡便甜如蜜,也聽不得的。)
(當下周秀才寫了文書,陳德甫遞與員外收了。)
(員外就領了進去與媽媽看了,媽媽也喜歡。)
656**時間: 地點:
(此時長壽已有七歲,心裡曉得了。)
賈 仁:(員外教他道)此後有人問你姓甚麼,你便道我姓賈。
周長壽:我自姓周。
賈媽媽:(那賈媽媽道)好兒子,明日與你做花花襖子穿,我也只是姓周。
(員外心裡不快,竟不來打發周秀才。)
(秀才催促陳德甫,德甫轉催員外。)
賈 仁:他把兒子留在我家,他自去罷了。
陳德甫:他怎麼肯去?還不曾與他恩養錢哩。
(員外就起個賴皮心,只做不省得道)
賈 仁:甚麼恩養錢?隨他與我些罷。
陳德甫:這個,員外休耍人!他為無錢,才賣這個小的,怎個倒要他恩養錢?
賈 仁:他因為無飯養活兒子,才過繼與我。如今要在我家吃飯,我不問他要恩養錢,他倒問我要
恩養錢?
陳德甫:他辛辛苦苦養這小的與了員外為兒,專等員外與他些恩養錢回家做盤纏,怎這等耍他?
賈 仁:立過文書,不怕他不肯了。他若有說話,便是翻悔之人,教他罰一千貫還我,領了這兒子
去。
陳德甫:員外怎如此斗人耍,你只是與他些恩養錢去,是正理。
賈 仁:看你面上,與他一貫鈔。
陳德甫:這等一個孩兒,與他一貫鈔忒少。
賈 仁:一貫鈔許多寶字哩。我富人使一貫鈔,似挑著一條筋。你是窮人,怎倒看得這樣容易?你
且與他去,他是讀書人,見兒子落了好處,敢不要錢也不見得。
陳德甫:那有這事?不要錢,不賣兒子了。
(再三說不聽,只得拿了一貫鈔與周秀才。)
(秀才正走在門外與渾家說話,安慰他道)
周秀才:且喜這家果然富厚,已立了文書,這事多分可成。長壽兒也落了好地。
張 氏:(渾家正要問道)講到多少錢鈔?
(只見陳德甫拿得一貫出來。)
張 氏:我幾杯兒水洗的孩兒偌大!怎生只與我貫鈔?便買個泥娃娃,也買不得。
(陳德甫把這話又進去與員外說。)
賈 仁:那泥娃娃須不會吃飯。常言道有錢不買張口貨,因他養活不過才賣與人,等我肯要,就勾
了,如何還要我錢?既是陳德甫再三說,我再添他一貫,如今再不添了。他若不肯,白紙
上寫著黑字,教他拿一千貫來,領了孩子去。
陳德甫:他有得這一千貫時,倒不賣兒子了。
賈 仁:(員外發作道)你有得添添他,我卻沒有。
陳德甫:(陳德甫嘆口氣道)是我領來的不是了。員外又不肯添,那秀才又怎肯兩貫錢就住?我中
間做人也難。也是我在門下多年,今日得過繼兒子,是個美事。做我不著,成全他兩家罷
。(就對員外道)在我館錢內支兩貫,湊成四貫,打發那秀才罷。
賈 仁:大家兩貫,孩子是誰的?
陳德甫:孩子是員外的。
賈 仁:(員外笑還顏開道)你出了一半鈔,孩子還是我的,這等,你是個好人。
(依他又去了兩貫鈔,帳簿上要他親筆注明白了,共成四貫,拿出來與周秀才道)
陳德甫:這員外是這樣慳吝苦克的,出了兩貫,再不肯添了。小生只得自支兩月的館錢,湊成四貫
送與先生。先生,你只要兒子落了好處,不要計論多少罷。
周秀才:甚道理?倒難為著先生。
陳德甫:只要久後記得我陳德甫。
周秀才:賈員外則是兩貫,先生替他出了一半,這倒是先生齎發了小生,這恩德怎敢有忘?喚孩兒
出來叮矚他兩句,我每去罷。
(陳德甫叫出長壽來,三個抱頭哭個不住。)
周秀才:爹娘無奈,賣了你。你在此可也免了些飢寒凍餒,只要曉得些人事,敢這家不虧你,我們
得便來看你就是。
(小孩子不捨得爹娘,吊住了,只是哭。)
(陳德甫只得去買些果子哄住了他,騙了進去。)
(周秀才夫妻自去了。)
(那賈員外過繼了個兒子,又且放著刁勒買的,不費大錢,自得其樂,就叫他做了賈長壽
(。)
(曉得他已有知覺,不許人在他面前提起一句舊話,也不許他周秀才通消息往來,古古怪
(怪,防得水泄不通。)
(豈知暗地移花接木,已自雙手把人家交還他。)
(那長壽大來也看看把小時的事忘懷了,只認賈員外是自己的父親。)
(可又作怪,他父親一文不使,半文不用,他卻心性闊大,看那錢鈔便是土塊般相似。)
(人道是他有錢,多順口叫他為「錢舍」。)
(那時媽媽亡故,賈員外得病不起。)
(長壽要到東岳燒香,保佑父親,與父親討得一貫鈔,他便背地與家僕興兒開了庫,帶了
(好些金銀寶鈔去了。)
(到得廟上來,此時正是三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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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是東岳聖帝誕辰,那廟上的人,好不來的多!天色已晚,揀著廓下一個乾淨處所歇
(息。)(可先有一對兒老夫妻在那裡。)
(但見:
( 儀容黃瘦,衣服單寒。)
(男人頭上儒巾,大半是塵埃堆積;女子腳跟羅襪,兩邊泥土粘連。)
(定然終日道途間,不似安居閨閣內。)
(你道這兩個是甚人?原來正是賣兒子的周榮祖秀才夫妻兩個。)
(只因兒子賣了,家事已空。)
(又往各處投人不著,流落在他方十來年。)
(乞化回家,思量要來賈家探取兒子消息。)
(路經泰安州,恰遇聖帝生日,曉得有人要寫疏頭,思量賺他兒文,來央廟官。)
(廟官此時也用得他著,留他在這廊下的。)
(因他也是個窮秀才,廟官好意揀這搭乾淨地與他,豈知賈長壽見這帶地好,叫興兒趕他
(開去。)
(興兒狐假虎威,喝道)
鄭興兒:窮弟子快走開!讓我們。
周秀才:你們是什麼人?
鄭興兒:(興兒就打他一下道)『錢舍』也不認得!問是什麼人?
周秀才:我須是問了廟官,在這裡住的。什麼『錢舍』來趕得我?
(長壽見他不肯讓,喝教打他。)
(興兒正在廝扭,周秀才大喊,驚動了廟官,走來)
廟 官:甚麼人如此無禮?
鄭興兒:賈家『錢舍』要這搭兒安歇。
廟 官:(廟官道)家有家主,廟有廟主,是我留在這裡的秀才,你如何用強,奪他的宿處?
鄭興兒:俺家『錢舍』有的是錢,與你一貫錢,借這堝兒田地歇息。
廟 官:(廟官見有了錢,就改了口道)我便叫他讓你罷。
(勸他兩個另換個所在。)
(周秀才好生不伏氣,沒奈他何,只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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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燒香罷,各自散去。)
(長壽到得家裡,賈員外已死了,他就做了小員外,掌把了偌大家私,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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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周秀才自東岳下來,到了曹南村,正要去查問賈家消息。)
(一向不回家,把巷陌多生疏了。)
(在街上一路慢訪問,忽然渾家害起急心疼來,望去一個藥舖,牌上寫著「施藥」,急走
(去求得些來,吃下好了。)
(夫妻兩口走到舖中,謝那先生。)
陳德甫:不勞謝得,只要與我揚名。(指著招牌上字道)須記我是陳德甫。
(周秀才點點頭,念了兩聲)
周秀才:陳德甫。(對渾家道)這陳德甫名兒好熟,我那裡曾會過來,你記得麼?
張 氏:俺賣孩兒時,做保人的,不是陳德甫?
周秀才:是,是。我正好問他。(又走去叫道)陳德甫先生,可認得學生麼?
陳德甫:(德甫想了一想道)有些面熟。
周秀才:先生也這般老了!則我便是賣兒子的周秀才。
陳德甫:還記我齎發你兩貫錢?
周秀才:此恩無日敢忘,只不知而今我那兒子好麼?
陳德甫:好教你歡喜,你孩兒賈長壽,如今長立成人了。
周秀才:老員外呢?
陳德甫:近日死了。
周秀才:好一個慳刻的人!
陳德甫:如今你孩兒做了小員外,不比當初老的了。且是仗義疏財,我這施藥的本錢,也是他的。
周秀才:陳先生,怎生著我見他一面?
陳德甫:先生,你同嫂子在舖中坐一坐,我去尋將他來。
(陳德甫走來尋著賈長壽,把前話一五一十對他說了。)
(那賈長壽雖是多年沒人題破,見說了,轉想幼年間事,還自隱隱記得,急忙跑到舖中來
(要認爹娘。)
(陳德甫領他拜見,長壽看了摸樣,吃了一驚)
周長壽:泰安州打的就是他,怎麼了?
周秀才:這不是泰安州奪我兩口兒宿處的麼?
張 氏:正是。叫甚麼『錢舍』?
賈秀才:我那時受他的氣不過,那知即是我兒子。
周長壽:孩兒其實不認得爹娘,一時衝撞,望爹娘恕罪。
(兩口兒見了兒子,心裡老大喜歡,終久乍會之間,有些生煞煞。)
(長壽過意不去,道是)
周長壽:莫非還記者泰安州的氣來?
(忙叫興兒到家取了一匣金銀來,對陳德甫道)
周長壽:小侄在廟中不認得父母,衝撞了些個。今將此一匣金銀賠個不是。
(陳德甫對周秀才說了。)
周秀才:自家兒子如何好受他金銀賠禮?
周長壽:(長壽跪下道)若爹娘不受,兒子心裡不安,望爹娘將就包容。
(周秀才見他如此說,只得收了。)
(開來一看,吃了一驚,原來這銀子上鑿著「周奉記」。)
周秀才:可不原是我家的?
陳德甫:怎生是你家的?
周秀才:我祖公叫做周奉,是他鑿字記下的。先生你看那字便明白。
(陳德甫接過手,看了道)
陳德甫:是倒是了,既是你家的,如何卻在賈家?
周秀才:學生二十年前,帶了家小上朝取應去,把家裡祖上之物,藏埋在地下。已後歸來,盡數都
不見了,以致赤貧,賣了兒子。
陳德甫:賈老員外原係窮鬼,與人脫土坯的。以後忽然暴富起來,想是你家原物,被他挖著了,所
以如此。他不生兒女,就過繼著你家兒子,承領了這家私。物歸舊主,豈非天意!怪道他
平日一文不使,兩文不用,不捨得浪費一些,原來不是他的東西,只當在此替你家看守罷
了。
(周秀才夫妻感嘆不已,長壽也自驚異。)
(周秀才就在匣中取出兩錠銀子,送與陳德甫,答他昔年兩貫之費。)
(陳德甫推辭了兩番,只得受了。)
(周秀才又念著店小二三杯酒,就在對門叫他過來,也賞了他一錠。)
(那店小二因是小事,也忘記多時了。)
(誰知出於不意,得此重賞,歡天喜地去了。)
(長壽就接了父母到家去住。)
(周秀才把適才匣中所剩的,交還兒子,叫他明日把來散與那貧難無倚的,須念著貧時二
(十年中苦楚。)
(又叫兒子照依祖公公時節,蓋所佛堂,夫妻兩個在內雙修。)
(賈長壽仍舊復了周姓。)
(賈仁空做了二十年財主,只落得一文不使,仍舊與他沒帳。)
(可見物有定主如此,世間人枉使壞了心機。)
(有口號四句為證:
( 想為人稟命生於世,但做事不可瞞天地。)
(貧與富一定不可移,笑愚民枉使欺心計。)
(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
(詩云:
( 參成世界總游魂,錯認訛聞各有因。)
(最是天公施巧處,眼花歷亂使人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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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天下的事,惟有天意最深,天機最巧。)
(人居世間,總被他顛顛倒倒。)
(就是那空幻不實境界,偶然人一個眼花錯認了,明白是無端的,後邊照應將來,自有一
(段緣故在內,真是人所不測。)
(唐朝牛僧孺任伊闕縣尉時,有東洛客張生應進士舉,攜文往謁。)
(至中路遇暴雨雷雹,日已昏黑,去店尚遠,傍著一株大樹下且歇。)
(少頃雨定,月色微明,就解鞍放馬,與僮僕宿於路側。)
(因倦已甚,一齊昏睡。)
(良久,張生朦朧覺來,見一物長數丈,形如夜叉,正在那裡吃那匹馬。)
(張生驚得魂不咐體,不敢則聲,伏在草中。)
(只見把馬吃完了,又取那頭驢去咽啤咽啤的吃了。)
(將次吃完,就把手去扯他從奴一人過來,提著兩足扯裂開來。)
(張生見吃動了人,怎不心慌?只得硬掙起來,狼狽逃命。)
(那件怪物隨後趕來,叫呼罵詈。)
(張生只是亂跑,不敢回頭。)
(約勾跑了一里來路,漸漸不聽得後面聲響。)
(往前走去,遇見一個大家,家邊立首一個女人。)
(張生慌忙之中,也不管是什麼人,連呼)
張 生:救命!
女 人:為著何事?
(張生把適才的事說了。)
女 人:此間是個古塚,內中空無一物,後有一孔,郎君可避在裡頭,不然,性命難存。
(說罷,女子也不知那裡去了。)
(張生就尋塚孔,投身而入。)
(塚內甚深,靜聽外邊,已不見甚麼聲響。)
(自道避在此,料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