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 地點：
（明日起個清早，先走到海岸船邊來拜這伙客人。）
（主人登舟，一眼瞅去，那艙裡狼狼逾逾這件東西，早先看見了。）
瑪寶哈：這是那一位客人的寶貨？昨日席上並不曾說起，莫不是不要賣的？
張 大：（眾人都笑指道）此敝友文兄的寶貨。
李 二：（中有一人襯道）又是滯貨。
（主人看了文若虛一看，滿面掙得通紅，帶了怒色，埋怨眾人道）
瑪寶哈：我與諸公相處多年，如何恁地作弄我？教我得罪於新客，把一個未座屈了他，是何道理！
（一把扯住文若虛，對眾客道）且慢發貨，客我上岸謝過罪著。
（眾人不知其故。）
（有幾個與文若虛相知些的，又有幾個喜事的，覺得有些古怪，共十餘人趕了上來，重到
（店中，看是如何。）
２２＊＊時間： 地點：
（只見主人拉了文若虛，把交椅整一整，不管眾人好歹，納他頭一位坐下了）
瑪寶哈：適間得罪得罪，且請坐一坐。
（文若虛也心中糊塗，忖道）
文若虛：不信此物是寶貝，這等造化不成？
（主人走了進去，須臾出來，又拱眾人到先前吃酒去處，又早擺下幾桌酒，為首一桌，比
（先更齊整。）
（把盞向文若虛一揖，就對眾人）
瑪寶哈：此公正該坐頭一席。你每枉自一船貨，也還趕他不來。先前失敬失敬。
（眾人看見，又好笑，又好怪，半信不信的一帶兒坐下了。）
（酒過三杯，主人就開口道）
瑪寶哈：敢問客長，適間此寶可肯賣否？
（文若虛是個乖人，趁口答應道）
文若虛：只要有好價錢，為甚不賣？
（那主人聽得肯賣，不覺喜從天降，笑逐顏開，起身道）
瑪寶哈：果然肯賣，但憑吩咐價錢，不敢吝惜。
（文若虛其實不知值多少，討少了，怕不在行；討多了，怕吃笑。）
（忖了一忖，面紅耳熱，顛倒討不出價錢來。）
（張大使與文若虛丟個眼色，將手放在椅子背上，豎著三個指頭，再把第二個指空中一撇
（）
張 大：索性討他這些。
（文若虛搖頭，豎一指道）
文若虛：這些我還討不出口在這裡。
瑪寶哈：（卻被主人看見道）果是多少價錢？
張 大：（張大搗一個鬼道）依文先生手勢，敢象要一萬哩！
瑪寶哈：（主人呵呵大笑道）這是不要賣，哄我而已。此等寶物，豈止此價錢！
（眾人見說，大家目睜口呆，都立起了身來，扯文若虛去商議道）
張 大：造化！造化！想是值得多哩。我們實實不知如何定價，文先生不如開個大口，憑他還罷。
（文若虛終是礙口說羞，待說又止。）
文若虛：不要不老氣！
瑪寶哈：（主人又催道）實說說何妨？
（文若虛只得討了五萬兩。）
瑪寶哈：（主人還搖頭道）罪過，罪過。沒有此話。
文若虛：（扯著張大私問他道）老客長們海外往來，不是一番了。人都叫你張識貨，豈有不知此物
就裡的？必是無心賣他，莫落小肆罷了。
張 大：實不瞞你說，這個是我的好朋友，同了海外玩耍的，故此不曾置貨。適間此物，乃是避風
海島，偶然得來，不是出價置辦的，故此不識得價錢。若果有這五萬與他，勾他富貴一生
，他也心滿意足了。
瑪寶哈：如此說，要你做個大大保人，當有重謝，萬萬不可翻悔！
（遂叫店小二拿出文房四寶來，主人家將一張供單綿料紙折了一折，拿筆遞與張大道）
瑪寶哈：有煩老客長做主，寫個合同文書，好成交易。
張 大：（張大指著同來一人道）此位客人褚中穎，寫得好。
（把紙筆讓與他。）
（褚客磨得墨濃，展好紙，提起筆來寫道：
（ 立合同議單張乘運等，今有蘇州客人文實，海外帶來大龜殼一個，投至波斯瑪寶哈
（店，願出銀五萬兩買成。）
（議定立契之後，一家交貨，一家交銀，各無翻悔。）
（有翻悔者，罰契上加一。）
（合同為照。）
（一樣兩紙，後邊寫了年月日，下寫張乘運為頭，一連把在坐客人十來個寫去。）
（褚中穎因自己執筆，寫了落未。）
（年月前邊，空行中間，將兩紙湊著，寫了騎縫一行，兩邊各半乃是「合同議約」四字。
（）
（下寫「客人文實主人瑪寶哈」，各押了花押。）
（單上有名，從後頭寫起，寫到張乘運道）
張 大：我們押字錢重些，這買賣才弄得成。
瑪寶哈：（主人笑道）不敢輕，不敢輕。
（寫畢，主人進內，先將銀一箱抬出來道）
瑪寶哈：我先交明白了用錢，還有說話。
（眾人攢將攏來。）
（主人開箱，卻是五十兩一包，共總二十包，整整一千兩。）
瑪寶哈：（雙手交與張乘運道）憑老客長收明，分與眾位罷。
（眾人初然吃酒。）
（寫合同，大家攛哄鳥亂，心下還有些不信的意思如今見他拿出精晃晃白銀來做用錢，方
（知是實。）
（文若虛恰象夢裡醉裡，話都說不出來。）
（呆呆地看。）
張 大：（張大扯他一把道）這用錢如何分散，也要文兄主張。
文若虛：（文若虛方說一句道）且完了正事慢處。
瑪寶哈：（只見主人笑嘻嘻的對文若虛說道）有一事要與客長商議：價銀現在裡面閣兒上，都是向
來兌過的，一毫不少，只消請客長一兩位進去，將一包過一過目，兌一兌為誰，其餘多不
消兌得。卻又一說，此銀數不少，搬動也不是一時功夫，況且文客官是個單身，如何好將
下船去？又要泛海回還，有許多不便處。
文若虛：（文若虛想了一想道）見教得極是。而今卻待怎樣？
瑪寶哈：依著愚見，文客官目下回去未得。小弟此間有一個緞匹舖，有本三千兩在內。其前後大小
廳屋樓房，共百餘間，也是個大所在。價值二千兩，離此半里之地。愚見就把本店貨物及
房屋文契，作了五千兩，盡行交與文客官，就留文客官在此住下了，做此生意。其銀也做
幾遭搬了過去，不知不覺。日後文客官要回去，這裡可以托心腹伙計看守，便可輕身往來
。不然小店支出不難，文客官收貯卻難也。愚意如此。
（說了一遍，說得文若虛與張大跌足道）
張 大：果然是客綱客紀，句句有理。
文若虛：我家裡原無家小，況且家業已盡了，就帶了許多銀子回去，沒處安頓。依了此說，我就在
這裡，立起個家緣來，有何不可？此番造化，一緣一會，都是上天作成的，只索隨緣做去
。便是貨物房產價錢，未必有五千，總是落得的。（便對瑪寶哈說）適間所言，誠是萬全
之算，小弟無不從命。
（主人便領文若虛進去閣上看，又叫張、褚二人）
瑪寶哈：一同來看看，其餘列位不必了，請略坐一坐。
（他四人去了。）
（眾人不進去的，個個伸頭縮頸，你三我四說道）
李 二：有此異事！有此造化！早知這樣，懊悔島邊泊船時節也不去走走，或者還有寶貝，也不見
得。
錢 乙：這是天大的福氣，撞將來的，如何強得？
（正欣羨間，文若虛已同張、褚二客出來了。）
李 二：（眾人都問）進去如何了？
張 大：裡邊高閣，是個土庫，放銀兩的所在，都是捅子盛著。適間進去看了，十個大桶，每桶四
千又五個小匣，每個一千，共是四萬五千。已將文兄的封皮記號封好了，只等交了貨，就
是文兄的。
瑪寶哈：（主人出來道）房屋文書、緞匹帳目，俱已在此，湊足五萬之數了。且到船上取貨去。
（一擁都到海船。）
文若虛：（文若虛於路對眾人說）船上人多，切勿明言！小弟自有厚報。
（眾人也只怕船上人知道，要分了用錢去，各各心照。）
２３＊＊時間： 地點：
（文若虛到了船上，先向龜殼中把自己包裹被囊取出了。）
（手摸一摸殼，口裡暗道）
文若虛：僥幸！僥幸！
（主人便叫店內後生二人來抬此殼，吩咐）
瑪寶哈：好生抬進去，不要放在外邊。
船上人：（船上人見抬了此殼去）這個滯貨也脫手了，不知賣了多少？
（文若虛只不做聲，一手提了包裹，往岸上就走。）
２４＊＊時間： 地點：
（這起初同上來的幾個，又趕到岸上，將龜殼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又向殼內張了一張，
（撈了一撈，面面相覷道）
李 二：好處在那裡？
（主人仍拉了這十來個一同上去。）
瑪寶哈：（到店裡）而今且同文客官看了房屋舖面來。
（眾人與主人一同走到一處，正是鬧市中間，一所好大房子。）
（門前正中是個舖子，旁有一弄，走進轉個彎，是兩扇大石板門，門內大天井，上面一所
（大廳，廳上有一匾，題曰「來琛堂」。）
（堂旁有兩楹側屋，屋內三面有櫥，櫥內都是綾羅各色緞匹。）
（以後內房，樓房甚多。）
文若虛：（文若虛暗道）得此為住居，王侯之家不過如此矣。況又有緞舖營生，利息無盡，便做了
這裡客人罷了，還思想家裡做甚？（就對瑪寶哈道）好卻好，只是小弟是個孤身，畢竟還
要尋幾房使喚的人才住得。
瑪寶哈：這個不難，都在小店身上。
（文若虛滿心歡喜，同眾人走歸本店來。）
瑪寶哈：（主人討茶來吃了）文客官今晚不消船裡，就在舖中住下了。使喚的人舖中現有，逐漸再
討便是。
張 大：（眾客人多道）交易事已成，不必說了。只是我們畢竟有些疑心，此殼有何好處，值價如
此？還要主人見教一個明白。
文若虛：正是，正是。
瑪寶哈：（主人笑道）諸公在了海上走了多遭，這些也不識得！列位豈不聞說龍有九子乎？內有一
種是鼉龍，其皮可以幔鼓，聲聞百里，所以謂之鼉鼓。鼉龍萬歲，到底蛻下此殼成龍。此
殼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氣，每肋中間節內有大珠一顆。若是肋未完全時節，成不得
龍，蛻不得殼。也有生捉得他來，只好將皮幔鼓，其肋中也未有東西。直待二十四肋完全
，節節珠滿，然後蛻了此殼變龍而去。故此是天然蛻下，氣候俱到，肋節俱完的，與生擒
活捉、壽數未滿的不同，所以有如此之大。這個東西，我們肚中雖曉得，知他幾時蛻下？
又在何處地方守得他著？殼不值錢，其珠皆有夜光，乃無價寶也！今天幸遇巧，得之無心
耳。
（眾人聽罷，似信不信。）
（只見主人走將進去了一會，笑嘻嘻的走出來，袖中取出一西洋布的包來）
瑪寶哈：請諸公看看。
（解開來，只見一團綿裹著寸許大一顆夜明珠，光彩奪目。）
（討個黑漆的盤，放在暗處，其珠滾一個不定，閃閃爍爍，約有尺餘亮處。）
（眾人看了，驚得目睜口呆，伸了舌頭收不進來。）
（主人回身轉來，對眾客逐個致謝道）
瑪寶哈：多蒙列位作成了。只這一顆，拿到咱國中，就值方才的價錢了；其餘多是尊惠。
（眾人個個心驚，卻是說過的話又不好翻悔得。）
（主人見眾人有些變色，取了珠子，急急走到裡邊，又叫抬出一個緞箱來。）
（除了文若虛，每人送與緞子二端）
瑪寶哈：煩勞了列位，做兩件道袍穿穿，也見小肆中薄意。（袖中摸出細珠十數串，每送一串道）
輕鮮，輕鮮，備歸途一茶罷了。
（文若虛處另是粗些的珠子四串，緞子八匹，道是）
瑪寶哈：權且做幾件衣服。
（文若虛同眾人歡喜作謝了。）
（主人就同眾人送了文若虛到緞舖中，叫舖裡伙計後生們都來相見）
瑪寶哈：今番是此位主人了。
瑪寶哈：（主人自別了去）再到小店中去去來。
（只見須臾間數十個腳夫拉了好些杠來，把先前文若虛封記的十桶五匣都發來了。）
（文若虛搬在一個深密謹慎的臥房裡頭去處，出來對眾人）
文若虛：多承列位摯帶，有此一套意外富貴，感謝不盡。
（走進去把自家包裹內所賣洞庭紅的銀錢倒將出來，每人送他十個，止有張大與先前出銀
（助他的兩三個，分外又是十個。）
張 大：（道）聊表謝意。
（此時文若虛把這些銀錢看得不在眼裡了。）
（眾人卻是快活，稱謝不盡。）
（文若虛又拿出幾十個來，對張大說）
文若虛：有煩老兄將此分與船上同行的人，每位一個，聊當一茶。小弟在此間，有了頭緒，慢慢到
本鄉來。此時不得同行，就此為別了。
張 大：還有一千兩用錢，未曾分得，卻是如何？須得文兄分開，方沒得說。
文若虛：這倒忘了。
（就與眾人商議，將一百兩散與船上眾人，餘九百兩照現在人數，另外添出兩股，派了股
（數，各得一股。）
（張大為頭的，褚中穎執筆的，多分一股。）
（眾人千歡萬喜，沒有說話。）
李 二：（內中一人道）只是便宜了這回回，文先生還該起個風，要他些不敷才是。
文若虛：不要不知足，看我一個倒運漢，做著便折本的，造化到來，平空地有此一主財爻。司見人
生分定，不必強求。我們若非這主人識貨，也只當得廢物罷了。還虧他指點曉得，如何還
好昧心爭論？
錢 乙：（眾人都道）文先生說得是。存心忠厚，所以該有此富貴。
（大家千恩萬謝，各各齎了所得東西，自到船上發貨。）
（從此，文若虛做了閩中一個富商，就在那裡取了妻小，立起家業。）
（數年之間，才到蘇州走一遭，會會舊相識，依舊去了。）
（至今子孫繁衍，家道殷富不絕。）
（正是：
（ 運退黃金失色，時來頑鐵生輝。）
（莫與痴人說夢，思量海外尋龜。）
（〔卷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２５＊＊時間： 地點：
（自古人心不同，盡道有如其面。）
（假饒容貌無差，畢竟心腸難變。）
（話說人生只有面貌最是不同，蓋因各父母所生，千支萬派，那能勾一摸一樣的？就是同
（父合母的兄弟，同胞雙生的兒子，道是相象得緊，畢竟仔細看來，自有些少不同去處。
（）
（卻又作怪，盡有途路各別、毫無干涉的人，驀地有人生得一般無二、假充得真的。）
（從來正書上面說，孔子貌似陽虎以致匡人之圍，是惡人象了聖人。）
（傳奇上邊說，周堅死替趙朔以解下宮之難，是賤人象了貴人。）
（是個解不得的道理。）
（按《西湖志餘》上面，宋時有一事，也為面貌相象，騙了一時富貴，享用十餘年，後來
（事敗了的。）
（卻是靖康年間，金人圍困汴梁，徽、欽二帝蒙塵北狩，一時後妃公主被虜去的甚多。）
（內中有一公主名曰柔福，乃是欽宗之女，當時也被擄去。）
（後來高宗南渡稱帝，改號建炎。）
（四年，忽有一女子詣闕自陳，稱是柔福公主，自虜中逃歸，特來見駕。）
宋高宗：（高宗心疑道）許多隨駕去的臣宰尚不能逃，公主鞋弓襪小，如何脫離得歸來？
宮 人：（頒詔令舊時宮人看驗，個個說道）是真的，一些不差，
（及問他宮中舊事，對答來皆合。）
（幾個舊時的人，他都叫得姓名出來。）
（只是眾人看見一雙足，卻大得不象樣，都道）
宮 人：公主當時何等小足，今卻這等，止有此不同處。
（以此回復聖旨。）
（高宗臨軒親認，卻也認得，詰問他）
宋高宗：你為何恁般一雙腳了？
（女子聽得，啼哭起來）
女 子：這些臊羯奴聚逐便如牛馬一般。今乘間脫逃，赤腳奔走，到此將有萬里。豈能尚保得一雙
縴足，如舊時摸樣耶？
（高宗聽得，甚是慘然。）
（頒詔特加號福國長公主，下降高世綮，做了附馬都尉。）
（其時江龍溪草制，詞曰：彭城方急，魯元嘗困於面馳；江左既興，益壽宜充於禁臠。
（那魯元是漢高帝的公主，在彭城失散，後來復還的。）
（益壽是晉駙馬謝混的小名，江左中興，元帝公主下降的。）
（故把來比他兩人甚為初當。）
（自後夫榮妻貴，恩齎無算。）
２６＊＊時間： 地點：
（其時高宗為母韋賢妃在虜中，年年費盡金珠求贖，遙尊為顯仁太后。）
宮 人：（和議既成，直到紹興十二年自虜中回鑾，聽見說道）柔福公主進來相見。
韋賢妃：（太后大驚道）那有此話？柔福在虜中受不得苦楚，死已多年，是我親看見的。那得又有
一個柔福？是何人假出來的？
（發下旨意，著法司嚴刑究問。）
２７＊＊時間： 地點：
（法司奉旨，提到人犯，用起刑來。）
（那女子熬不得，只得將真情招出道）
女 子：小的每本是汴梁一個女巫。靖康之亂，有官中女婢逃出民間，見了小的每，誤認做了柔福
娘娘，口中廝喚。小的每驚問，他便說小的每實與娘娘面貌一般無二。因此小的每有了心
，日逐將宮中舊事問他，他日日衍說得心下習熟了，故大膽冒名自陳，貪享這幾時富貴，
道是永無對證的了。誰知太后回鑾，也是小的每福盡災生，一死也不在了。
（問成罪名。）
（高宗見了招伏，大罵）
宋高宗：欺君賊婢！
（立時押付市曹處決，抄沒家私入官。）
（總計前後錫齎之數，也有四十六萬緡錢。）
（雖然沒結果，卻是十餘年間，也受用得勾了。）
（只為一個客顏廝象，一時骨肉舊人都認不出來，若非太后復還，到底被他瞞過，那個再
（有疑心的？就是死在太后未還之先，也是他便宜多了。）
（天理不容，自然敗露。）
２８＊＊時間： 地點：
（今日再說一個容貌廝象弄出好些奸巧希奇的一場官司來。）
（正是：
（ 自古唯傳伯仲偕，誰知異地巧安排。）
（試看一樣滴珠面，惟有人心再不諧。）
（話說國朝萬歷年間，徽州府休寧縣蓀田鄉姚氏有一女，名喚滴珠。）
（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
（父母俱在，家道殷富，寶惜異常，嬌養過度。）
（憑媒說合，嫁與屯溪潘甲為妻。）
（看來世間聽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
（他要說了窮，石崇也無立錐之地。）
（他要說了富，範丹也有萬頃之財。）
（正是：富貴隨口定，美醜趁心生。）
（再無一句實話的。）
（那屯溪潘氏雖是個舊姓人家，卻是個破落戶，家道艱難，外靠男子出外營生，內要女人
（親操井臼，吃不得閑飯過日的了。）
（這個潘甲雖是人物也有幾分象樣，已自棄儒為商。）
（況且公婆甚是狠戾，動不動出口罵詈，毫沒些好歹。）
（滴珠父母誤聽媒人之言，道他是好人家，把一塊心頭的肉嫁了過來。）
（少年夫妻卻也過得恩愛，只是看了許多光景，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淚眼。）
（潘甲曉得意思，把些好話偎他過日子。）
（卻早成親兩月，潘父就發作兒子）
潘甲父：如此你貪我愛，夫妻相對，白白過世不成？如何不想去做生意？
（潘甲無奈，與妻滴珠說了，兩個哭一個不住，說了一夜話。）
２９＊＊時間： 地點：
（次日潘父就逼兒子出外去了。）
（滴珠獨自一個，越越淒惺，有情無緒。）
（況且是個嬌美的女兒，新來的媳婦，摸頭路不著，沒個是處，終日悶悶過了。）
（潘父潘母看見媳婦這般摸樣，時常急聒，罵道）
潘甲父：這婆娘想甚情人？害相思病了！
（滴珠生來在父母身邊如珠似玉，何曾聽得這般聲氣？不敢回言，只得忍著氣，背地哽哽
（咽咽，哭了一會罷了。）
３０＊＊時間： 地點：
（一日，因滴珠起得遲了些個，公婆朝飯要緊，粹地答應不迭。）
潘甲父：（潘公開口罵道）這樣好吃懶做的淫婦，睡到這等一同才起來！看這自由自在的摸樣，除
非去做娼妓，倚門賣俏，掩哄子弟，方得這樣快活象意。若要做人家，是這等不得！
姚滴珠：（滴珠聽了）我是好人家兒女，便做道有些不是，直得如此作賤說我！
（大哭一場，沒分訴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