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71**時間: 地點:
    (話說馬有德,正與梅公子飲酒閒話,聽得又是傳梆送什麼報進來,又送的梅相
    (公的行李。)
    (馬有德叫人接著。)
    (將報來看道:
    (    奉旨,吏部尚書趙汝愚,精忠為國,前因誤聽匪言,革職罷去。)
    (今奸惡伏辜,願得忠良共勤國政。)
    (趙汝愚仍復原職,著本處府縣,催赴來京,無得遲誤。)
    (欽此。)
馬有德:趙年伯口奉榮召,自然星夜往都中矣,年兄此去,豈非空勞跋涉。依弟愚見,莫
    若下榻於此,秋闈已近,正年兄奮翮之日也。
對梅公:夙憤已雪,平生之願足矣,功名又何敢妄想。但趙年伯既已欽召,即去亦未必遇
    ,只得且依尊命,但留此叨擾不安耳。
    (於是梅公子住下,不題。)
    
    
72**時間: 地點:
    (卻說程松雖依附韓侂冑,不過諂媚取榮,貪爵慕祿,不至十分奸惡,故奸黨敗
    (露,他獨彌縫無恙。)
    (初見韓侂冑受誅,恐移禍及身,驚惶無措,星夜打發家書,吩咐夫人、公子搬
    (運內囊細軟,潛避維揚。)
    (揚州有一富戶,姓范,號雲臣,是程松的妹丈。)
    (范雲臣一日接著了程松的夫人與公子,雖知他避難而來,也有幾分著急。)
    (然向來倚他的勢,虧程松遮護,得以安然在揚州做個財主的。)
    (今雖驚惶,尚未必就敗,怎好就怠慢,倘保無虞,日後愈好親近依賴。)
    (故此連忙打掃空房,安頓住下。)
    (那公子表字慕安,以取人之慕我如潘安的意思,果然生得美麗。)
    (但是個風流惡少。)
    (父親要與他討親,他自恃是個才子,必要親自擇個才貌兼全的佳人,一時那裡
    (得有。)
    (父母見他這樣癡狂,只得由他,所以年長十八尚未受室。)
    (今避維揚,漸漸聞得都中事妥,父親官職無恙,不勝歡喜道)
不 勝:揚州乃美色所產,吾正可乘此訪求一訪求。因此日日穿著整齊了,在東街西巷搖
    擺起來。結識一個朋友,叫做石秀甫。那人乃是嫖賭中的班頭,花柳中的牽引,
    所以程慕安一見如故,情投意合。引到花柳叢中撞過幾次,公子眼高,且不愛煙
    花,沒一個看得入眼。
    
    
73**時間: 地點:
對梅公:(一日對石秀甫道)貴府乃繁華之地,人都說偏多美色,弟來此已久,並不曾遇
    個美的可像我意,想是弟之緣分淺薄哩。弟不日將作歸計,這樣好天氣約兄明日
    鈔關外一遊何如?
石秀甫:絕妙的了。尊相要去,晚生焉敢不奉陪。或者學起張君瑞,佛殿奇逢的故事來,
    也未可知。
    (說得程慕安輕狂跳躍,約定明日遊玩,不題。)
    
    
74**時間: 地點:
    (卻說閨英小姐,因父親亡期百日,在家做些佛事追薦一番,又備些祭禮同夫人
    (到墓上去祭掃。)
    (裝了兩乘轎子,奶娘與待月先走,畏天喚幾個家人跟隨在後,迤逞而來。)
    (這裡,程慕安隨著兩個小廝,正與石秀甫撞東撞西,說說笑笑。)
    (忽見兩乘轎子,前面一個老嫗,又一個俊俏丫環。)
    (後面跟著四、五興頭家人,知是官家宅眷。)
    (又見後面挑著楮錠祭禮。)
    (程慕安、石秀甫兩人道)
程慕安:嗄!原來是掃墓的。
二 人:我們尾其後而去,好歹瞧瞧有何不可。
    (於是一路隨著轎子,行不幾里,早見一個簇新的墳塋,歇下轎子了。)
    (兩人飛也似挨擠上去,見夫人出了轎,然後見小姐出轎,果然生得標緻。)
    (兩人看著了。)
    (但見:
    (  渾身素縞,疑是嫦娥降世,一抹淺裝,好如仙子臨凡。)
    (神色驚人,光華駭目。)
    (欲認作花,而牡丹芍藥終含紅豔之差;將稱為鳥,而舞鳳飛鸞未免紛靡之麗。
    ()
    (何如此,脂無粉而亭亭弱質,彷彿雪製梅蕊,不娘不娜而瑟瑟愁顏,依稀露濕
    (蘭花。)
    (步步白蓮,輕盈可愛,纖纖玉筍,柔潤堪憐。)
    (眉蹙蹙而舉體蹁躚,佛子難禁魄散,淚淋淋而週身娬媚,呆郎也要魂消。)
    (程慕安白瞪著眼,呆呆立著,竟看出了神。)
石秀甫:(石秀甫把他衣服一扯道)放雅道些。
    (只是不動。)
石秀甫:(石秀甫又扯一扯道)相公,出了神了,太著相哩。
    (程慕安吃驚的回轉身來。)
拍 掌:(拍掌大贊道)天下有這樣絕色女子,豈非天姿國色?小生何幸今日遇見,這相
    思病只怕要害殺我也。
石秀甫:(石秀甫笑道)程相公,這裡是孤魂塚,休猜做離恨天。
程公子:(程公子也笑道)我顛不刺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可喜娘的龐兒罕曾見。
    (兩人輕狂戲謔。)
    (那知馮衙裡這些家人,個個摸拳擦掌,要把這兩個人送個飽拳,兩人那裡曉得
    (。)
    (程公子只管搖搖擺擺,賣弄風情,百般醜態。)
    (夫人、小姐痛切傷心,影兒也不睬。)
    (兩個家人火心直冒,就要動手。)
有 個:(內有個老成的道)罷了,我們就去了,何苦惹禍招非。
    (二人只是不去,好像熱石頭上螞蟻,跑前跑後,左顧右盼。)
    (家人一個個都怒起來,一把扯來正是程公子,亂踢亂打。)
    (到底石秀甫乖覺,一溜兒走了。)
    (兩個小廝,也嚇散不知去向。)
    (單單丟著一個公子,真正打得可憐。)
    (只見:
    (  一把扯來,好像鷂鷹捉小雞。)
    (一甩一跌,好像獅子滾繡球。)
    (一連十數個巴掌,頓時面青鼻腫,分明天王廟裡個小鬼;接連三二十腳尖,立
    (刻腰駝背曲,何異十字街頭個乞丐。)
    (這個是看婦女的犒賞,愛風流的榜樣。)
    (眾家人見他吃虧已夠,放個空兒讓他走了,然後送夫人、小姐歸家。)
    (畢竟後來如何?好看又在下回。)
    (第十回 借解難一心撮合 硬主婚著意謀財)
    (把酒對春風,且共從容。)
    (垂楊紫陌洛城東。)
    (總是當年攜手處,游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75**時間: 地點:
    (話說程公子,一團高興,出去遊玩,尋訪佳人。)
    (可憐一個風流公子,被馮宅家人打得抱頭鼠竄,一身華服扯得粉碎。)
    (捉空兒走脫,還是拾了性命一般。)
    (禿著頭,赤著腳,亡命而逃,不好回去,一口氣跑到石秀甫家裡來。)
    (石秀甫正在暗喜拾了一頓打,尚是面如土色,獨自呆坐著。)
    (只見程公子跑進門來,又好氣,又好笑。)
程公子:(程公子氣沖沖道)好朋友,好朋友,一同頑耍,到得落難,竟自使乖跑了,丟
    我打死也不關你事了。
石秀甫:寡不敵眾,見勢頭不好,自然該走,你為何不走?今喜得保全了我,好與你出氣
    。
程公子:(程公子氣得暴跳如雷道)這口氣不可不出。你快些先拿幾件衣服與我穿了,速
    替我去訪問那樣人家。
    (石秀甫忙進去,尋兩件舊衣出來。)
程公子:巾兒。
石秀甫:我又不是撇腳教書先生,那裡有巾。只有一頂孝頭巾。
程公子:這個使不得。
    (又尋一個舊帽兒。)
    (程公子一頭穿衣戴帽,一頭恨道)
一 頭:難道我現任兵部的公子,吃了這場大虧就罷了?待我寫個帖子去縣裡呈了他,把
    他盡興處置一番,方纔顯得我手段哩。
石秀甫:(石秀甫沉吟道)據我斷來,自己原有幾分不是,看婦女忒看得惡相了。倘公堂
    上審出這個情由來,倒不雅觀。
程公子:舌頭是扁的。你做個中證,只說我去拜某鄉紳、某年伯,路上怎樣衝突,怎樣蜂
    擁毆打。官官相護,縣官在我父親面上怎不出力,自然要問他個罪哩。
    
    
76**時間: 地點:
    (正說話間,石秀甫)
石秀甫:尊相且坐著,我去取一件東西就來。
    (出了門去。)
    (程公子困倒在一張杉木條上納悶,只見石秀甫拿一壺狀元紅酒,一盤子熟鴨,
    (袖裡又取出斤把胡桃來道)
程公子:沒什麼,一杯寡酒,與尊相蘇蘇悶兒。
    (程公子謝了一聲,也不推辭,一時煖起酒來,兩人對飲。)
石秀甫:尊相你要呈他,但是這個人也是難惹的哩。
程公子:(程公子驚問道)你先曉得那家宅眷了。
石秀甫:我先前見這幾個奴才,有些面熟,一時想不起,如今想著了,是馮畏天家裡的鼻
    頭,揚州城裡是個有名的豪棍。他哥子做過刑部尚書,新近正月裡死的。方纔帶
    孝的,一個是夫人,那個女子,畢究是畏天的姪女。
程公子:原來是一位小姐,兄曉得可曾定親麼?
石秀甫:想是未曾哩。他老兒存日,甚是古怪,聞得有許多求親的,他只是不允。如今是
    馮畏天作主了,在下少不得要去告訴他的,待我探其口氣。若未曾定親,那時不
    但中間處和,還要替你成就一樁美事,只是程相公要重重謝我的呢。
程公子:(程公子不覺手舞足蹈道)這樣說起來,這一等打倒是風流棒了。但是小生不知
    可有福氣受用這個美人哩。煩兄就走遭何如?倘有好消息即來回覆,我自當厚謝
    。我要緊回去,身上疼得緊,要討個膏藥貼貼,還要吃服打傷藥哩。
    (正話間,只見自己兩個小廝也來。)
    (程公子吩咐,你家去不許則聲,你且慢跟著,待我先歸。)
    (於是作別了石秀甫,走了兩步,又立住了,把身上一看道)
石秀甫:這個模樣,羞人答答,叫我怎好回去。
石秀甫:這也是風流上邊來的,令堂面前扯個說罷了,舌頭是扁的。
    (程公子只得謝了一聲,低著頭,偏偏促促,飛似去了。)
    (到得范雲臣門首,傴著身,遮著臉,一溜兒走進。)
    (門上有個小廝正在街上頑耍,瞧見了道)
門 上:什麼人往裡邊亂跑?
門 上:(急急趕進)是那個?
    (程公子只不回頭,也不答應,竟到自己書室中去,忙關上門了。)
小 廝:好作怪!
    (把門亂敲。)
    (程公子在裡邊,速速換去衣帽,來開門道)
程公子:小廝,你為何大驚小怪,是我。
    (小廝睜著眼看屋裡,再無別人。)
程公子:(又把程公子看著道)咦,咦!程相公你不在家,方纔進來的又是一個,不是這
    樣的。
    (正在那忙亂,只見范雲臣出來,見了程公子道)
范雲臣:內姪,你那裡去來?
    (程公子含糊答應了。)
    (那小廝對著程公子只管笑。)
    (范雲臣走開去,叫小廝問道)
范雲臣:你適纔程相公那裡笑什麼?
小 廝:爹,好個怪事,青天白日,小的在街上,只見一個人,頭戴小帽,身穿沉香色布
    的直掇,低著頭,遮了臉,望裡邊亂跑。小的連忙問他那個,又不做聲,跑進程
    相公那邊去,倒關著門兒。小的道是歹人,程相公又不在,只得把門兒敲,落後
    開門來,又是程相公,屋裡再沒有第二個。老爹你道,好不作怪。
范雲臣:既沒有別人罷了,只管亂什麼。
    (那范雲臣雖喝定了小廝,心中想道)
范雲臣:那程家小官,我原有些怪他輕薄,莫不在外做些事來,面上有些像打傷的,為何
    又換了裝束回來,且不要破他。
    (正是俗語有兩句說得好:
    (  好漢受打弗喊痛,賊吃狗咬混悶苦。)
    
    
77**時間: 地點:
    (不說程公子書房熬痛,且說石秀甫暗自躊躇道)
程公子:若撮成了這件事,倒有十分財氣的,只怕我沒福。馮小姐倘已受聘,那程慕安無
    望了,怎肯甘休,要我做個中證跪公廳。若未曾受聘,不怕他不成的,在畏天身
    上,把個現任兵部的公子做姪婿兒難道不肯。假如程慕安動起干戈來,馮畏天還
    算雞子與石子鬥哩。
    (左思右想,一夜不成寐。)
    (明早來正要出門,聽見街上報君知打算。)
石秀甫:待我喚他進來,起個課兒看。
    (忙去攙進中坐,石秀甫對天禱告了。)
石秀甫:(起課先生道)高姓?
石秀甫:姓石。
石秀甫:(那先生搖著課筒,口中唸唸有詞,排成一卦道)請問何用?
石秀甫:要謀望一件事,未知可謀得成否,有些財氣麼?
程公子:(先生道)是個未濟卦。未濟終須濟,論來事有可成,有十分財氣。但是爻間發
    動,今日庚申日,動爻正臨朱雀,怕有是非口舌,中間阻隔涉訟,驚動個貴人出
    來,這事到底勉強。
石秀甫:(石秀甫暗忖道)若此事不成,程慕安或將毆辱事訟他,若此事成了,大家一團
    喜氣有甚是非,有甚貴人?
    (只得送幾個課錢,攙他出去。)
    (復身進來,自言自語道)
程公子:指望此事成與不成,討個實信,倒說得不尷不尬,白白送落了幾個錢。且去走遭
    ,再作計較。
    (於是一逕走到馮家,恰好畏天峨冠博帶踱出來,劈面撞見。)
畏 天:(驚問道)秀老,久不相會,今日來到寒門,必有好處,請到裡面奉揖。
石秀甫:(石秀甫滿面堆著笑道)二爺貴忙,晚生時常途遇不敢驚動,故此疏失之極。
    (一頭說,一頭作揖,遜位坐定。)
畏 天:近聞得兄相契一個貴公子,甚是興頭。
石秀甫:不瞞二爺說,前兩日弄得手中乏鈔,薪水也支運不來,虧了這個敝友,也是前世
    的緣分,一見如故,承他厚愛。他父親現任兵部侍郎,想是即日又要遷升了。家
    道甚豐,只生此子,人物生得俊雅,才學是晚生也不曉得,只見他手不釋卷,做
    詩寫字,也算得當今一個才子了。有許多當道顯宦,慕他的名與他議親,他倒不
    肯。
畏 天:為什麼?
石秀甫:他畢竟要親自訪個有才有貌的佳人,方肯締合。城內那個大富翁范雲臣,是他的
    姑夫,如今寓在他家,要在揚州尋頭好親事,只論才貌,不惜聘金,急切裡那得
    便有。晚生今日造府,也是為他一樁屈事。
畏 天:有什麼屈事輪得對我說起來?
石秀甫:昨日敝友攜了晚生,同去拜個年家,不期途中被幾個尊管家毆辱得不成模樣。
馮畏天:(馮畏天駭然道)莫非兄錯認了,家下這幾個小僮,俱是守分的呢。
石秀甫:尊管或者不認得晚生,晚生倒個個面熟的。敝友頓時使起公子性來,就要到縣堂
    擊鼓喊稟,晚生再三勸阻他回去。素知二爺高明達理,故此先來上覆一聲。
畏 天:(畏天把頭點道)是了,昨日家嫂與舍姪女去掃墓,喚幾個跟隨,畢竟貴相知未
    免年少輕狂,小僮輩道是不雅相,一時動粗,理或有之。但係貴冑公子,當以禮
    自持,何可致使小人輩冒犯?即鳴之當道,訴出情由,也未免要認個不合的呢。
石秀甫:原來就是令嫂、令姪女祭掃,想必那時令姪婿也在裡頭了?
畏 天:沒相干,舍姪女還未受聘哩,只因先兄慎於擇婿,故遲之至今。
石秀甫:嗄!如今要二爺做主了。
畏 天:便是呢。
石秀甫:(石秀有道)揚州城裡,雖是個上郡,仕宦中要尋一個才貌兩全的子弟,猶如敝
    友要覓個才貌兩全的淑女一般,這樣難哩。
馮畏天:正是呢。
石秀甫:(石秀甫立起身道)晚生且別,再與敝友勸解一番,或者彼此將個名帖致意,待
    晚生於中打個和罷了。
    (畏天點頭唯唯,二人拱手而別。)
    (正是:
    (  探得佳人未許人,區區便是福星臨)
    (安排巧計成良配,慣取人間庫裡金。)
    
    
78**時間: 地點:
    (卻說石秀甫暗自歡喜,一逕去會程公子。)
石秀甫:(笑盈盈道)先有個喜信報與程相公得知,果然是他姪女,又是守閨待聘的。
程公子:(程公子忙問道)他可肯配我麼?
石秀甫:啐!這樣要緊,待我把個陳平智、張良計,委委曲曲說將龐朱。
程公子:說我要告官究治,他可有些怕麼?
石秀甫:(石秀甫把頭搖搖道)倒未必。反有一篇大道理,大議論說道,既是個宦家公子
    ,名教所關,豈可在外輕狂,窺看女色。若鳴之當道,還要問你個罪哩。
程公子:難道我吃了這場辱竟罷了?
石秀甫:不打不如相識,我特來與你商量這頭親事,還是要攀呢?還是不攀?
程公子:(程公子駭然道)說那裡話,因見了這冤家,落了魂,受這一等痛打。若得這個
    冤家來,傍香肩,同繡衾,疊嫩股,摟腰枝,噯!也罷,只算那嬌滴滴的小姐,
    把那玉筍尖尖的手兒,打了我一頓罷了。
石秀甫:既如此,我算來馮畏天是個貪夫,況又非己女,須將厚聘去欣動他,其事可成。
    若借了聘金,希圖裝奩,此事十分倒有十一分不成了。
程公子:小弟只要圖成美事,決不吝惜財帛,一一領教罷了。
石秀甫:(石秀甫指著梅樹道)且先把梅根一澆,再作道理。
程公子:這怎麼說?
石秀甫:程相公原來不曉得。梅者,媒也。澆者,酒也。
    (程公子忙吩咐整治酒肴,二人盡歡而散。)
    (次日石秀甫到馮家來。)
畏 天:(畏天相見道)昨晚問這幾個小僮,果然貴相知輕狂不雅,以至得罪,我已責罰
    過了。
石秀甫:敝友只是忿忿不悅,必要出這口氣。晚生向蒙二爺照拂,敢不勸解。今早不見什
    麼動靜,想是礙著薄面罷了。
畏 天:多謝厚情。
石秀甫:晚生倒有一言相商,未知可容納否?
馮畏天:有話不妨請教。
石秀甫:令姪女向來慎於覓鳳,敝友程慕安又重於求凰,據晚生看來,郎才女貌,天生成
    一對才子佳人。倘蒙不棄,願執斧柯,不但釋此小忿,反締朱陳之好。未知臺意
    若何?
畏 天:我也巴不得擇個佳婿,完了終身大事。日來多有幾家議親,俱不中意。今承吾兄
    厚意,極是好的,但家嫂與舍姪女有些執拗,不肯輕易允諾。待學生與家嫂商酌
    ,過來奉復罷。
石秀甫:晚生從不曾與人作伐,今因敝友作事慷慨,毫無慳吝之態,晚生進言,無不聽從
    。況志氣甚高,只要德貌兼全,再不計較聘金圖望什麼嫁資,所以敢斗膽玉成耳
    。不是誇口說,只要晚生一言,包得二爺受用極盛一副主婚禮兒。
    (說得馮畏天貪心勃起,哈哈的笑將起來。)
石秀甫:令兄故世,理上自該二爺作主,令嫂怎敢違拗。所云斟酌者,二爺的到家處。明
    日不必有勞臺駕,待晚生再到府領命罷。
畏 天:也罷。
    (石秀甫辭別出門,一逕去回覆程公子,彼此歡喜,專待好音不題。)
    
    
79**時間: 地點:
    (卻說馮畏天,聽得石秀甫說到不惜聘金,又不圖嫁資,又有主婚禮,打動了貪
    (心,合著他的草草備嫁這個念頭。)
躊 躇:(默默躊躇)這頭親事不可錯過,只是那母女兩個不允,怎處?且住,我如今不
    要說起墳墓上一段情由,那姪女兒又講起道學來,顯見得輕薄的了。只說有個姓
    程,父親現任兵部,有才有貌的貴公子,我盡我的理,上覆一聲,允不允莫管他
    ,逕成事,料無大過。
    (於是一逕走來,見了夫人、小姐,笑容可掬道)
對著夫:嫂嫂,我為姪女覓得一頭好親事,特來與嫂嫂商議。
對著夫:(夫人頓時愀然不樂道)我說叔叔非為別事而來,畢竟為女兒姻事了,但不知那
    家,叔叔就是這樣中意?
畏 天:那家姓程,父親現任兵部,只生一子,果然才貌兩全的。
小 姐:(小姐接口道)此地從來沒有個姓程的宦家。
畏 天:我還未曾說完,早是這等了。若是向來住下的,怎逃得你父親這雙慧眼,早已納
    過東牀,豈能留至今日。這公子是徽州人,這裡有名的富翁范雲臣的內姪,因有
    這一脈至戚,新近遷居此地。若成了這親,也不枉先兄止生此女,適配佳偶。我
    亦可謂不負所托矣。
對著夫:女兒的主意,要三年服滿方好議親,今才百日就行吉禮,甚非先王明訓。
畏 天:我豈不知這個道理,但女兒比不得男子之守孝。人子匿喪而娶,固是刑真罪當,
    著女兒又不可以一例論,或彼姻家催促,或慮年紀長成,所以禮外更有禮焉。所
    謂行權以行其禮也。我今日擇此佳配,又道我不容姪女守孝,逼促出嫁,說我不
    是了。至於錯此良緣,三年之後,急切裡那得湊巧,未免過期延緩,草率成事,
    又必要歸怨我做叔父的,把姪女不比親生女,誤適匪人。這個埋怨越發當不起了
    ,真個教我難難難。你不聽我,總是我做不得主。
    (立起身來,面色頓改。)
    (叉個反手,踱來踱去。)
    (那小姐聽說,又見勃然變色,暗自躊躇)
暗自躊:他主謀已定,怎肯甘休。若再違拗必然暗施奸計,我母子兩人到底女流見識,那
    裡當得他的暗算。
對著夫:既然叔父為孩女終身大事,敢不聽命,但果然安放得所,方為生死銜恩。
    (畏天連忙撤轉身來,對小姐)
對小姐:姪女此言,深為有理。
對著夫:(又對夫人道)嫂嫂萬勿疑慮,我實實看得中意,故來商議,切不可拘目前的小
    節,誤了一生的大事。
對著夫:說是這樣說,他家少不得也要合婚問卜,只怕謀事在人,成事還在天哩。我也不
    受他聘金,也沒有大妝奩,兩下從儉,只要女婿才德兼優罷了。
畏 天:呀,嫂嫂怎說這沒體面話,我家係名門閥閱,況先兄止有此女,千金閨淑,要慎
    重其事,口禮厚幣,成個大體纔是。
對著夫:既是叔叔恁樣主意,凡事俱仗叔叔斟酌,相理而行罷了。
    (畏天得這句話,歡天喜地,問了小姐的八字而去。)
    (夫人、小姐相對涕泣,自不必說。)
    (話休絮煩。)
    
    
80**時間: 地點:
    (卻說石秀甫次日清晨到程公子處,吃了早膳,忙至馮家探個回音。)
    (畏天已打點停當,一見了,遜位坐定道)
畏 天:昨日已將臺意達知家嫂,有許多推諉不允。學生再三褒美贊襄,方纔說既是叔叔
    吩咐,料無差誤,但凡事不可草率,壯觀體面要緊。家嫂竟推我做個難人。然而
    據家嫂的意思,要配個十全的佳婿,自不必說了。只是先兄止此愛女,聰明才貌
    ,真個絕世。畢竟大禮口美,方為允稱。未知貴相知處,果然不棄寒微,實有寤
    寐之求,行得大段規模否?
石秀甫:(石秀甫正色道)若然,視晚生為輕舉妄動之人矣。倘敝友處,有一毫勉強,晚
    生即不敢斗膽叨此大任。他令尊係當今顯宦,家業豐厚,只此一子,真不啻謝家
    玉樹。為因過於愛養,惟聽其自家擇配,不惜資財的。這些釵環珠翠緞匹之類自
    然預備,取之宮中有餘的哩。晚生所慮者,恐臺處見卻。既二爺作主,更有何慮
    。玉成此段良緣,即晚生在門牆趨走,亦有榮施。
畏 天:既承厚愛,不妨彼此熟商,請教尊裁,大約聘金幾何?議妥方好回覆家嫂。
石秀甫:這個尚未議定,當請教二爺罷了。
畏 天:你且約略說個數目來。
石秀甫:(石秀甫伸著三個指道)愚意如此何如?
畏 天:(畏天沉吟道)此事不比得交易,怎好爭論。但宦家聯姻,最是大事,體面還該
    大些。家嫂口氣也還闊綽哩,只怕五百之數,少不得的呢。
    (石秀甫先與程慕安斷過的,不惜聘金,方好撮成此事。)
    (況意中原巴不得財禮厚,謝媒亦厚。)
石秀甫:(便慨然允諾道)既承臺命,敢不如數。晚生去說了,敝友自然遵命的。今一言
    已定,只要擇日納采,到府擾喜酒哩。
    (畏天聽了依允五百之數,滿心歡喜,但不說起主婚禮,心上又放不下,假意沉
    (吟低頭。)
畏 天:(自言自語道)說便是這樣說了,不知嫂嫂心上何如?
石秀甫:(石秀甫頓然會意說道)若二爺主張,這頭親事,也算姪女面上出力的了,諒有
    何說。那主婚禮,晚生先與敝友講過,禮金一百兩,彩緞在外。二爺,你扳這樣
    姪婿,做叔公的正多受用哩。
    (畏天喜歡不過,笑道)
畏 天:兄是在行薩,凡事自然週到。
石秀甫:(石秀甫作別道)臺教一一領命,待擇了納采吉期,再過來領教罷。
    (畏天送出大門,看石秀甫走了幾步,又叫道)
畏 天:秀老,秀老轉來。
石秀甫:(口低聲道)有一要言,倒未曾道達,家嫂已寡居,日後妝奩恐不週到,煩兄預
    先說過,也是作伐的要緊處。
石秀甫:已曾言過,二爺太過慮了。
    (彼此大笑而別。)
    (石秀甫一逕去回覆程公子,將畏天怎長怎短,一番作難的話,又將自己那闊那
    (狹,一篇撮成的話,述得天花亂墜。)
    (喜得程公子手舞足蹈,恨不就是今宵歡慶,連忙跑進去,對母親細細述了一遍
    (。)
    (他母親因官爵無恙,又見兒子親自擇中佳配,喜上加喜,整治酒肴,款留石秀
    (甫。)
    (范雲臣曉得親事議成,也自喜歡道)
范雲臣:與那個赫赫炎炎的聯為姻契也好。
石秀甫:(陪著石秀甫飲笑道)媒人必要成對的,難說只你一個,我來奉陪哩。
石秀甫:現成媒人是有規矩,單吃酒沒有謝禮的呢。
    (三人說說笑笑飲酒。)
程公子:漢家自有制度,秀老還要分外厚謝。老姑夫謝儀也不敢輕。
    (三人極歡暢飲,商議擇吉行聘。)
    (正是:
    (  愛色中藏千樣巧,貪財使出萬般奸。)
    (誰識老天張主定,奸謀巧計總徒然。)
    (第十一回 收異士月下談心 娶美人燈前識認)
    (姻緣非偶總由天,怪殺狂且強欲連。)
    (靈鳳莫將梟鳥伴,神龍豈與蚓蟲眠。)
    (才高不墮好人計,智足偏居策士先。)
    (具得閨英冰雪志,隨他風浪自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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