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一 至 第六八〇

671**時間: 地點:
    (且說當時洋人聽了尹子崇的話,也曉得他此中為難,心上暗暗歡喜。)
洋 人:(一人自想)公司雖然接辦不來,弄他幾文也是好的。他有個軍機大臣的好親戚
    ,還怕沒有人替他拿錢嗎?
    (于是笑嘻嘻的就要告辭。)
    (尹子崇還是苦苦留住不放,一定要商量商量。)
    (那洋人腦筋一轉,計上心來,連忙坐下聽他說話。)
    (尹子崇無非還是前頭一派說話,自己拍著胸脯)
自 己:你們這些人為什麼一點膽子都沒有,一定要撫台答應才算數!他的官做得長做不
    長都在咱老丈手里。不是說句狂話:我們做出來的事,他敢道得一個『不』字!
    他要吱一吱,立刻端掉他的缺!還怕沒有人來做!
    (通事不響,洋人只是笑。)
    (尹子崇又催通事問洋人。)
    (通事問過洋人,回稱)
回 稱:只要你丈人徐大軍機肯簽字也是一樣。
尹子崇:肯簽字!一定包在我手里。
洋 人:既然如此,尹先生幾時進京,我們同著一塊進京。倘若徐大軍機不肯簽字,非但
    我這趟進京的盤纏要你認,諒是我這趟由上海到安徽的盤纏以及到了這里幾多天
    的澆用,都是要你認的。
    (澆用:澆,指飲食。)
    (澆用,即指飲食等費用。)
    
    (通事說一句,尹子崇應一句。)
    (因他說的有「一同進京」一層,尹子崇)
尹子崇:這層暫時倒可不必。等我先進京,把老頭子運動起來,彼時再打電報給你們,然
    後你們再進京不遲。但是一件:事情不成,一切盤纏等等自然是我的。設或事情
    成功了,你們又翻悔起來,叫我去找誰呢?
洋 人:彼此是信義通商,那有騙人的道理。
尹子崇:但是口說無憑,你總得付幾成定銀擺在這里,方能取信。
    (洋人想了一回,問道)
洋 人:付多少呢?如果是我翻悔,說不得定錢罰去;倘你翻悔,或是竟其辦不成功,怎
    麼一個議罰呢?
尹子崇:我是決計不翻悔的。
洋 人:你雖如此說,我們章程總得議明在先,省得后論。
尹子崇:是極,是極。
    (于是躊躇了一回,先要洋人付二成。)
    
    
672**時間: 地點:
洋 人:這全省的礦,總共要你二百四十萬銀子,也總算克己的了。二成先付四十八萬。
    (洋人嫌多。)
    (後來說來說去,全省的礦一概賣掉,總共二百萬銀子,先付二成四十萬。)
    (洋人只答應付半成五萬。)
    (又禁不住尹子崇甜言蜜語,從五萬加到先付十萬,即日成交。)
    (先由尹子崇簽字為憑,限五個月交割清楚。)
    (如其尹子崇運動不成,以及半途翻悔,除將原付十萬退出外,還須加三倍作罰
    (。)
    
    
673**時間: 地點:
    (此時,尹子崇一心只盼望成功,洋人當天付銀子,凡洋人所說的話,無不一一
    (照辦,事情一齊寫在紙上,自己簽字為憑。)
    (寫好之後,尹子崇等不及明天,當時就把自己的花押畫了上去,意思就想跟著
    (洋人要到寓處去拿錢。)
洋 人:我的錢一齊存在上海銀行里。既然答應了你,早晚總得給你的。橫豎事情已經說
    好了,我在這里也沒有什麼耽擱,明天就回上海。你們可以派個人一塊兒跟我到
    上海拿銀子去。
    (尹子崇聽了,心上雖然失望。)
    (無奈暫時忍耐,把那張簽的字權且收回。)
回 頭:(又回頭同公司人說)叫誰去收銀子呢?
    (想來想去,無人可派,只得自己去走一遭。)
    (當同洋人商量,后天由他自己同往上海,定銀收清之後,他亦跟手前赴北京。
    ()
    (洋人應允,自回寓所。)
    (這里尹子崇也不知會股東,便把公司里的人一概辭掉,所以公司辦的事情一概
    (停手。)
    (又把現在租的大房子回掉,另外借人家一塊地方,但求挂塊招牌,存其名目而
    (已。)
    (凡是自己來不及干的,都托了一個心腹替他去干,好讓他即日起身。)
    (正是有話便長,無話便短。)
    (兩天到了上海。)
    (收到洋人銀子,把那張簽的字交給洋人。)
    (洋人又領他到領事跟前議了一回。)
    
    
674**時間: 地點:
    (此時尹子崇只求銀子到手,千依百順,那是再要好沒有。)
    (他本是個闊人,等到這筆昧心錢到手之後,越發鬧起標勁來,無非在上海四馬
    (路狂嫖爛賭,竭辦報效好幾萬,不必細表。)
    (他來的時候,正是五月中旬,如今已是六月初頭。)
    (依他的意思,還要在上海過夏,到秋涼再進京,實實在在是要在上海討小。)
    (有班謬托知已的朋友,天天在一塊兒打牌吃酒,看他錢多,覷空弄他幾個用用
    (,所以不但他自己不願走,就是這班朋友也不願意要他走。)
    (後來,還是他自己看見報上說是他丈人徐大軍機因與別位軍機不和,有折子要
    (告病。)
    (他自己自從到了上海,一直嫖昏,也沒有接過信,究竟不曉得老丈告病的話是
    (真是假。)
    (算了算,洋人限的日子還有三個多月,事情盡來得及。)
    (但是一件:老丈果真告病,那事卻要不靈。)
    (心上想要打個電報到京里去問問。)
    (又一想自己從到上海,老丈跟前一直沒有寫過信,如今憑空打個電報去,未免
    (叫人覺得詫異。)
    (左思右想,甚是為難。)
    (後來幸虧他同嫖的一個朋友替他出主意,叫他先打個電報進京,只問老頭子身
    (體康健與否,不說別的。)
    (他便照樣打去。)
    (第二天得到舅爺的回電,上寫著「父病痢」三個字。)
    (尹子崇一想,他老丈是上了歲數的人了,又是抽大煙,是禁不起痢的,到此他
    (才慌了,只得把娶妾一事暫擱一邊,自己連夜搭了輪船進京。)
    (所有的錢,五成存在上海。)
    (二成匯到家里,上海玩掉了一成,自己卻帶了一成多進京。)
    (當下急急忙忙,趕到京城。)
    (總算他老丈命不該絕,吃了兩帖藥,痢疾居然好了。)
    (尹子崇到此把心放心。)
    (但是他老丈總共有三個女婿:那兩個都是正途出身,獨他是捐班,而且小時候
    (,仗著有錢,也沒有讀過什麼書,至今連個便條都寫不來。)
    (因此徐大軍機不大歡喜他。)
    (他見了丈人,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羞槐,賽如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不問不敢張
    (嘴。)
    
    
675**時間: 地點:
    (如今為賣礦一事,已在洋人面前夸過口,說他回京之後,怎麼叫丈人簽字,怎
    (樣叫丈人幫忙,鬧得一天星斗。)
    (誰知到京之後,只在丈人宅子里干做了兩個月的姑爺,始終一句話未曾敢說。
    ()
    (看看限期將滿,洋人打了電報進京催他,他至此方才急的了不得,一個人走出
    (走進,不得主意。)
    (如此者又過了十幾天。)
    (買礦的洋人也來了,住在店里,專門等他,不成功好拿他的罰款,更把他急得
    (像熱鍋上螞蟻似的。)
洋 人:(自古當)情急智生。
    (他平時見老丈畫稿都是一畫了事,至于所畫的是件什麼公事是向來不問的。)
    (尹子崇雖然學問不深,畢竟聰明還有,看了這樣,便曉得老丈是因為年紀大了
    (,精神不濟的原故,這件事倒很可以拿他朦一朦。)
    (又幸虧他那些舅爺當中有兩位平時老子不給他們錢用,大家知道老姊丈有錢,
    (十兩、八兩,一百、八十,都來問他借,因此這尹子崇丈人跟前雖不怎樣露臉
    (,那些使他錢的舅爺卻是感激他的,所以郎舅當中彼此還說得來。)
    (尹子崇也曾把這賣礦一事同他舅爺談過,幾個舅爺都一力攛掇他成功,將來多
    (少總得沾光幾文。)
    (當下大家都曉得尹子崇被洋人逼的為難,都來替他出主意。)
    (後來還虧他一個頂小的舅爺,這年不過一十九歲,年紀雖小,心思最靈,仗著
    (他父親徐大軍機的喜歡他,他便幫著出壞主意,言明事成之後,酬謝他若干。
    ()
    (尹子崇自然應允。)
    (他先把外頭安排停當,然後回去運動老頭子。)
    (曉得老頭子同前門里一個什麼寺的和尚要好,空閑了常常往這寺里跑。)
    (這寺里的當家和尚,會詩會畫,又會替人家拉皮條。)
    (他既同徐大軍機做了一人之交,惹得那些走徐大軍機門路的都來巴結這和尚。
    ()
    (而且和尚替人家拉了皮條,反絲毫不著痕跡,因為徐大軍機相信他,總說他是
    (出家人,四大皆空,慈悲為主,凡是和尚托的人情,無論如何,總得應酬他。
    ()
    (和尚做的這些事,雖然瞞得過老大人,卻是滿不過少大人。)
    (幸虧這和尚見了少大人甚是客氣,反借著別的事情替少大人出點力,以為求容
    (之地。)
    (這些少大人雖然明知道他的所為,因為念他平日人還恭順,亦就不肯在老頭子
    (跟前揭穿他的底子。)
    (這番尹子崇小舅爺替他出的主意,就靠在這老和尚身上。)
    (老和尚曉得少大人有此一番作為,便也不敢怠慢。)
    (檢了空日,備了一桌素齋,預先自己到府邀請徐大人這日赴宴。)
    (徐大軍機自然立刻應允。)
    (到了那天,徐大軍機朝罷無事,便坐了車子一直徑去,見了和尚,談詩談畫,
    (風雅得很。)
    (正談得高興頭上,尹子崇先同小舅爺趕到寺里,說是伺候老爺子來的。)
    (徐大軍機并不在意。)
    (和尚見了,竭辦拉攏)
和 尚:備一桌素齋,本來嫌人少;如今你二位到這里,陪陪老大人,那是再好沒有的了
    。
    (二人亦謙遜了一回。)
    (老和尚丟下他二人,仍去同老頭子談天。)
    (才談得幾句,忽然聽得窗子後頭一陣洋琴的聲音。)
    (和尚耳尖,聽了先問香火道)
和 尚:這是誰又在那里弄這個東西?
洋 人:(香火道)就是前天來的那位外國王爺。
和 尚:叫別的師傅陪陪他,不要怠慢了人家。我這里陪徐大人,沒工夫去招呼他,就說
    我不在家就是了。
    (香火答應著出去。)
    (這個擋口,尹子崇郎舅兩個也已出去。)
徐大軍:(徐大軍機便問)這外國王爺是怎樣的一個人?
和 尚:人倒是很好的一個,也是在教。他的教原同我們釋教差仿不多,都是一心向善的
    。他自從到京之後,一直就住在他們公使館里。前頭到過寺里一次,是我出去陪
    他的。我雖然不會他們的說話,有了通事傳話,都是一樣的。這人彈得一手好洋
    琴,還會做做外國詩。有一部什麼外國人詩集,當中選刻他的詩很不少,可惜都
    是外國字,我們不認得。倘若懂得他們的文理,同他唱和唱和,結交一個海外詩
    友,倒是一樁極妙之事!
徐大軍:你既然說得他如此好,為什麼不請他來會會呢?
和 尚:講起外交的禮節,他既來了,原應該我自己去接他的。況且他也是王爺之分,非
    同尋常可比。但是難得今天你大人有空,我們正想借此談談心,所以讓他們去陪
    他也是一樣的。
徐大軍:停刻我們還要在這里吃飯,倘若被他闖進來,反為不美。我看還是請他來會會的
    好。如果他沒有吃飯,就讓他一塊兒吃素齋,我們的禮信總到的了。
    (和尚巴不得這一聲,立刻丟下徐大軍機,自己去請。)
    (一霎時只見和尚在前頭走,洋人在當中,尹子崇郎舅兩個跟在後頭。)
    (洋人身旁還有一個人,想必是通事了。)
    (進屋之後,徐大軍機先站起來同他拉手,他亦趕著探帽子。)
    (徐大軍機一見兒子、女婿都跟在後頭,便說了聲)
徐大軍:你們倒同他先會過了。
和 尚:(和尚連忙湊熱鬧)虧得請他進來。他剛才見少大人、尹姑爺,把他樂的了不得
    ,正商量著一同來見你老大人哩。
    (當下分賓歸坐。)
    (寒暄得不到三五句,和尚恐怕問出破綻來,急急到外間調排桌椅,催他們入座
    (。)
    (從前,徐大軍機在寺里吃飯,都是一張方桌,同這當家和尚兩個人對面坐的。
    ()
    
    
676**時間: 地點:
    (如今多了四個人,六人三對面,方桌亦還坐得下,再不然,加張圓桌面子也坐
    (得很舒服,很寬展了。)
    (那知和尚竟不其然,只見他對著香火說道)
只見他:徐大人常常來的,外國人還是頭一遭哩。一時頭上,素番菜來不及辦,就拿這中
    國菜請他,似乎覺得不恭敬些。現在我一個法子,你們到西書房里把那張大菜桌
    子,那些椅子都搬過來,用大菜家伙吃中國菜。我們依他一樣,他總不能說我什
    麼了。
    (一霎時,調排已定,隨請入座。)
    (徐大軍機走到外間一看,只見擺的是很長桌子。)
和 尚:(和尚便說)徐大人,咱們今天是中西合壁:這邊底下是主位,密司忒薩坐在右
    首,他同來這位劉先生坐在左手。靠著主人右手這一位,在他們外國人算是頭一
    席,所以你老大人無須同他客氣的。
    (當下坐定之後,和尚又叫開洋酒、荷蘭水。)
    (洋人不會用筷子,又替他換了刀叉。)
    (當下說說笑笑,都是些不相干的話。)
    (徐大人找出多少話來應酬他,都是少大人,尹姑爺同著翻譯替他支吾的。)
    (等到吃過一大半,約摸徐老頭兒有點倦意,不曉得洋人同翻譯說了幾句什麼話
    (,翻譯便同少大人說)
翻 譯:我們敝洋東極其仰慕徐大人,從前沒有到中國時候,就常常見人提起徐大人的名
    字的。他現在跟著我們中國人,亦很認得幾個中國字。
和 尚:(和尚急忙插口道)認得了中國字,將來就好做中國詩了。只是我們不認得洋字
    ,不會看他的詩,實在抱愧得很。
    (和尚說的話大家亦沒有理會。)
和 尚:(那通事劉先生又說道)敝洋東的意思,想求大人把大人的名字三個字寫在一張
    紙上給他看。
    (徐大軍機聽了大喜,立刻叫拿筆硯。)
    (又見洋人從身上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大疊的厚洋紙,上頭還寫著洋字,花花綠
    (綠的,看了亦不認得。)
徐大軍:(通事把這一疊紙接過來送到徐大軍機面前)敝洋東嫌中國紙不牢,身上一搓就
    要破的,請大人把三個字寫在這張紙上。
    (徐大軍機此時絲毫不加思索,立刻戴上老花眼鏡,提起筆來,把自己的名字三
    (個字端端整整寫了出來。)
    (通事拿回給洋人看過。)
    (洋人又咕嚕了兩句,通事又把那疊紙梟去幾張,重新送到徐大軍機面前)
洋 人:敝洋東想求大人照樣再替他寫三個字。前頭寫的是他自己留著當古玩珍藏;這寫
    的,他要帶到外國去,把這三個字印在他的書當中。
和 尚:(和尚又幫著敷衍道)想是這位外國詩翁今天即席賦詩,定歸把他今天碰見老大
    人一齊都做了進去,所以要把老大人的名字刻在他的詩稿當中,這倒是海外揚名
    的。
    (和尚一面說,徐大軍機早已寫完,又傳到洋人手中。)
    (洋人拿起來往身上一藏,然後仍舊吃酒吃菜。)
    (和尚見事弄好,便丟了眼色給香火,催廚房趕緊出菜。)
    (一霎席散,讓少大人、尹姑爺陪了洋人到西書房里吃茶,他自己招呼徐大軍機
    (。)
    (徐大軍機又坐了半天,喝了兩杯茶,方才坐車先自回去。)
    (至此和尚方才踱到西書房來,正見少大人在那里指手划腳,自己稱揚自己哩。
    ()
    (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洋務能員但求形式 外交老手別具肺腸)
    
    
677**時間: 地點:
    (話說老和尚把徐大軍機送出大門登車之後,他便踱到西書房來。)
    (原來洋人已走,只剩得尹子崇郎舅兩個。)
    (他小舅爺正在那里高談闊論,夸說自己的好主意,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安徽
    (全省礦產輕輕賣掉。)
    (外國人簽字不過是寫個名字,如今這賣礦的合同,連老頭子亦都簽了名字在上
    (頭,還怕他本省巡撫說什麼話嗎。)
    (就是洋人一面,當面瞧見老頭子簽字,自然更無話說了。)
    (原來,這事當初是尹子崇弄得一無法想,求叫到他的小舅爺。)
    (小舅爺勾通了洋人的翻譯,方有這篇文章。)
    (所有朝中大老的小照,那翻譯都預先弄了出來給洋人看熟,所以剛才一見面,
    (他就認得是徐大軍機,并無絲毫疑意。)
    (合同例須兩分,都是預先寫好的。)
    (明欺徐大軍機不認得洋字,所以當面請他自己寫名字;因系兩分,所以叫他寫
    (了又寫。)
    (至于和尚一面,前回書內早已交代,無庸多敘。)
    
    
678**時間: 地點:
    (當時他們幾個人同到了西書房,翻譯便叫洋人把那兩分合同取了出來,叫他自
    (己亦簽了字,交代給尹子崇一分,約明付銀子日期,方才握手告別。)
    (尹子崇見大事告成,少不得把弄來的昧心錢除酬謝和尚、通事二人外,一定又
    (須分贈各位舅爺若干,好堵住他們的嘴。)
    (閑文少敘。)
    
    
679**時間: 地點:
    (且說尹子崇自從做了這一番偷天換日的大事業,等到銀子到手,便把原有的股
    (東一齊寫信去招呼,就是公司生意不好,吃本太重,再弄下去,實實有點撐不
    (住了。)
    (不得已,方才由敝岳作主,將此礦產賣給洋人,共得價銀若干。)
    (除墊還他經手若干外,所剩無幾,一齊打三折歸還人家的本錢,以作了事。)
    (股東當中有幾個素來仰仗徐大軍機的,自然聽了無甚說得,就是明曉得吃虧,
    (亦所甘願。)
    (有兩個稍些強硬點的,聽了外頭的說話,自然也不肯干休。)
    (常言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尹子崇既做了這種事情,所有同鄉京官里面,有些正派的,因為事關大局,自
    (然都派尹子崇的不是;有些小意見的,還說他一個人得了如許錢財,別人一點
    (光沒有沾著,他要一個人安穩享用,有點氣他不過,便亦攛掇了大眾出來同他
    (說話。)
    (專為此事,同鄉當中特地開了一回會館,尹子崇卻嚇得沒敢到場。)
    (後來又聽聽外頭風聲不好,不是同鄉要遞公呈到都察院里去告他,就是都老爺
    (要參他。)
    (他一想不妙,京城里有點站不住腳,便去催逼洋人,等把銀子收清,立刻卷卷
    (行李,叩別丈人,一溜煙逃到上海。)
    (恰巧他到上海,京城的事也發作了,竟有四位御史一連四個摺子參他,奉旨交
    (安徽巡撫查辦。)
    (信息傳到上海,有兩家報館里統通把他的事情寫在報上,拿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
    (他一想,上海也存不得身,而且出門已久,亦很動歸家之念,不得已,掩旗息
    (鼓,徑回本籍。)
洋 人:(他自己一人忖道)這番賺來的錢也盡夠我下半世過活的。既然人家同我不對,
    我亦樂得與世無爭,回家享用。
    (于是在家一過過了兩個多月,居然無人找他。)
自 己:(他自己又自寬自慰)我到底有『泰山』之靠,他們就是要拿我怎樣,總不能不
    顧老丈的面子。況且合同上還有老丈的名字,就是有起事情來,自然先找到老丈
    ,我還退后一層,真正可以無須慮得。
    (一個人正在那里盤算,忽然管家傳進一張名片,說是縣里來拜。)
    (他聽了這話,不禁心上一怔)
洋 人:我自從回家,一直還沒有拜過客,他是怎麼曉得的?
    (既然來的,只得請見。)
    (這里執帖的管家還沒出去,門上又有人來說)
門 上:縣里大老爺已經下轎,坐在廳上,專候老爺出去說話。
    (尹子崇聽了,分外生疑。)
    (想要不出去見他,他已經坐在那里等候,不見是不成功的,轉念一想)
轉念一:橫豎我有靠山,他敢拿我怎樣!
    (于是硬硬頭皮,出來相見。)
    (誰料走到大廳,尚未同知縣相見,只見門外廊下以及天井里站了無數若干的差
    (人。)
    (尹子崇這一嚇非同小可!)
    
    
680**時間: 地點:
    (此時知縣大老爺早已望見了他了,提著嗓子,叫子一聲)
知 縣:尹子翁,兄弟在這兒。
    (尹子崇只得過來同他見面。)
    (知縣是個老猾吏,笑嘻嘻的,一面作揖,一面竭力寒暄道)
一 面:兄弟直到今日才曉得子翁回府,一直沒有過來請安,抱歉之至!
    (尹子崇雖然也同他周旋,畢竟是賊人膽虛,終不免失魂落魄,張皇無措。)
    (作揖之後,理應讓客人炕上上首坐的,不料一個不留心,竟自己坐了上面。)
    (後來管家上來遞茶給他。)
    (叫他送茶,方才覺得。)
    (臉上急得紅了一陣,只得換座過來,越發不得主意了。)
    (知縣見此樣子,心上好笑,便亦不肯多耽時刻)
知 縣:兄弟現在奉到上頭一件公事,所以不得不親自過來一趟。
    (說罷,便在靴筒子當中抽出一角公文來。)
    (尹子崇接在手中一看,乃是南洋通商大臣的札子,心上又是一呆,及至抽出細
    (瞧,不為別件,正為他賣礦一事,果然被四位都老爺聯名參了四本,奉旨交本
    (省巡撫查辦。)
    (本省巡撫本不以為然的,自然是不肯幫他說話。)
    (不料事為兩江總督所知,以案關交涉,正是通商大臣的責任,頓時又電奏一本
    (,說他擅賣礦產,膽大妄為,請旨拿交刑部治罪。)
    (上頭准奏。)
    (電諭一到,兩江總督便飭藩司遴選委員前往提人。)
    (誰知這藩司正受過徐大軍機栽培的,便把他私人、候補知縣毛維新保舉了上去
    (。)
    (這毛維新同尹府上也有點淵源,為的派了他去,一路可以照料尹子崇的意思。
    ()
    (等到到了那里,知縣接著。)
    (毛維新因為自己同尹子崇是熟人,所以讓知縣一個人去的。)
    (及至尹子崇拿制台的公事看得一大半,已有將他拿辦的說話,早已嚇呆在那里
    (,兩只手拿著札子放不下來。)
    (後來知縣等得長久了,便說)
便問他:派來的毛委員現在兄弟衙門里。好在子翁同他是熟人,一路上倒有照應。轎子兄
    弟已經替子翁預備好了,就請同過去罷。
    (幾句話說完,直把個尹子崇急得滿身大汗,兩只眼睛睜得如銅鈴一般,吱吱了
    (半天,才掙得一句道)
尹子崇:這件事乃是家岳簽的字,與兄弟并不相干。有什麼事,只要問家岳就是了。
知 縣:這頭的委曲,兄弟并不知道。兄弟不過是奉了上頭的公事,叫兄弟如此做,所
    以兄弟不能不來。如果子翁有什麼冤枉,到了南京,見了制台盡可公辯的,再不
    然,還有京里。況且頭有了令岳大人照應,諒來子翁雖然暫時受點委曲,不久
    就可明白的。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毛某人明天一早就要動身的,我們一塊去罷
    。
    (尹子崇氣的無話可說,只得支吾道)
只 得:兄弟須得到家母跟前稟告一聲,還有些家事須得料理料理。准今天晚上一准過去
    。
知 縣:太太跟前,等兄弟派人進去替你說到了就是了。至于府上的事,好在上頭還有老
    太太,況且子翁不久就要回來的,也可以不必費心了。
    (尹子崇還要說別的,知縣已經仰著頭,眼睛望著天,不理他;又拖著嗓子叫)
知 縣:來啊!
只 得:(跟來的管家齊齊答應一聲)者。
知 縣:轎夫可伺候好了?我同尹大人此刻就回衙門去。
    (底下又一齊答應一聲,回稱)
回 稱:轎夫早已伺候好。
    (知縣立刻起身,讓尹子崇前頭,他自己在後頭,陪著他一塊兒上轎。)
    (這一走,他自己還好,早聽得屏門背後他一班家眷,本已得到他不好的消息,
    (如今看他被縣里拉了出去,賽如綁赴菜市口一般,早已哭成一片了。)
    (尹子崇聽著也是傷心,無奈知縣毫不容情,只得硬硬心腸跟了就走。)
    (霎時到得縣里,與毛委員相見。)
    (知縣仍舊讓他廳上坐,無非多派幾個家丁、勇役輪流拿他看守。)
    (至于茶飯一切相傳,自然與毛委員一樣。)
    (畢竟他是徐大軍機的女婿,地方官總有三分情面,加以毛委員受了江寧藩台的
    (囑托,公義私情,二者兼盡:所以這尹子崇甚是自在。)
    (當天在縣衙一宵,仍是自己家里派了管家前來伺候。)
    (第二天跟著一同由水路起身。)
    (在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已到南京。)
    (毛委員上去請示,奉飭交江寧府經廳看管,另行委員押解進京。)
    (擱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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