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一 至 第六七〇

661**時間: 地點:
    (話說四川來的張國柱,自從蕪湖道認他為張軍門的少爺,再加他自己又能不惜
    (錢財,把一公館的人都籠絡得住。)
    (而且所辦的事,所說的話,無一句不在大道理上,因此眾人聽了更為心服。)
    (他見大勢已定,便說)
便問他:老太爺、老太太靈柩停在此地,終非了局。
    (便與三位老姨太太商量,意思想再開一回吊,然後靈柩送回原籍。)
    (算了算,總得上萬銀子,一面打電報到四川去匯,一等錢到了,就辦此事。)
    (三位老姨太太自然無甚說得。)
    (誰知過了兩天,不見電報回來。)
    (張國柱器喪著面孔,咳聲嘆氣的走了進來)
張國柱:老天爺同我作對,連著這一點點孝心都不叫我盡!我這人生在世界上還能做什麼
    事呢!
大 家:(大家問他)回電怎麼說?
    (他并不答言,只是呼嗤呼嗤的哭。)
    (大家急了,又頂住問他。)
問 他:四川的防營,前月底奉到上頭的公事,這個月就要裁掉。我這趟出差,本是有個
    人替我的。我打電報去同他商量,叫他無論在那里暫時替我挪匯七八千金,再拿
    我這里的幾千湊起來,看來這件事可以做得體體面面,把老人家送回家去。那知
    憑空出了這們一個岔子,叫我力不從心,真正把我恨死!
姨太太:(大姨太太)老爺在世,有些手底下提拔過的人,得意的很多。現在有你大少爺
    在此,不怕他不認,寫幾封信出去,同他們張羅張羅,料想不至于不理。
張國柱:不可!不可!老人家的大事,怎麼好要人家幫忙?我雖暫時卸差,究竟還算騎在
    馬上的人,朝他們去開口,斷斷不可!不是怕他們疑心,我為的是『人在人情在
    』,如今老人家已過世三年,彼此又一直沒有通過音信,他不應酬你,固不必說
    ;就是肯應酬,一處送上二三十兩,極多到一百兩,于我們仍舊無濟,而且還承
    他們這們一分情,實在有點犯不著,還是我們自己想法子好。
    (過了一天,張國柱)
張國柱:雖然我那邊差使已經交卸,究竟我在這里不能過于耽擱。既然錢不湊手,說不得
    只好『稱家有無』。況且從前已經開過吊,此時也不便再去叨擾人家。馬上找人
    看個日子,盡半個月之內就送柩起身。除掉幾處至好之外,其余概不通知。
    (他這半月之內,得空就往道里跑。)
    (見了蕪湖道,恭順的了不得。)
    (後來又拜在蕪湖道門下,說甚麼)
後 來:門生父親去世的早,老一輩子的教訓門生聽見的不多。如今拜在門下,受老師一
    番陶熔,庶幾將來可以稍為懂得做人的道理。
    (這種話灌在蕪湖道的耳朵里,豈有不樂之理。)
    (曉得他四川差事已撤,目下正在為難,自己出于至誠,送他二百銀子。)
    (不要他出名,竟替他寫信給所屬各府州、縣替他張羅,居然也弄到將近二千銀
    (子,統通交代張國柱。)
    (張國柱自然感激。)
    (看看動身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張國柱就在廟里開了一天吊。)
    (凡是發有訃聞的,道台以下,都來吊奠,到客雖然不多,而場面卻也很好。)
    (張國柱披麻帶孝,叫兩個人攙著出來給客人磕頭,拿著哭喪棒,嘴里干號著,
    (居然很有個孝子模樣。)
    (因此三位老姨太太以及合公館里人瞧著,都為感嘆,都說)
姨太太:還算我們軍門的福氣,有這們一個好兒子打發他回家。
    (內中忽然有位素同張軍門要好的朋友,也是本地鄉紳,是個候補員外郎。)
    (姓劉,名存恕,獨他不十二分相信,背後里說過幾句閑說。)
    (就有人把這話傳到張國柱耳朵里去。)
    
    
662**時間: 地點:
    (當時張國柱也沒有說甚麼,但在肚皮里打主意。)
    (本來說明白開吊后就動身的,如今又一連耽擱了七八天還沒有動身。)
蕪 湖:(蕪湖道問他)為什麼還不動身?
    (他思思縮縮,要說又不肯說。)
    (蕪湖道懂得他的意思,曉得一定是錢不夠,問他是否為此。)
    (他到此也只得實說。)
蕪 湖:如今遠水救不得近火,就是我們再幫點忙,至多再湊了幾百銀子,也無濟于事。
    況且你這回回去,路遠山遙,又非兩三天就可以到的。就是回家安葬,亦得開開
    吊,驚動驚動朋友,那一注不是錢?從前我很想叫你把房子暫時押抵頭二萬金,
    以辦此事,你世兄不肯。如今依我的主意,只有這們一個辦法。你世兄萬萬不可
    拘泥。姑且照我的說話,回去同你們老姨太太商量商量。好在尊大人現在只剩得
    三位老姨太太,也不消住這大房子。就是遲兩年,等你世兄有了錢,再贖亦不妨
    。
    (張國柱聽了這番說話,心上很願意,面子上卻故意躊躇了半天)
張國柱:老師教訓的極是。且等門生回去同幾位庶母商量商量,當再來稟復。但是門生還
    有一件事:老人家帶了這許多年的兵,又補授實缺多年,總算替皇家出過力的人
    ,如今去世之後,連個照例的好處都還沒有辦准。小侄意思:想仗老師大力,求
    求上頭督、撫憲,能夠專折替先君求個恩典,或照軍營積勞病故例,從優賜恤,
    倘能辦到一樁,存沒均感!
    (說著,又爬在地下磕了一個頭。)
蕪 湖:這是世兄的一點孝心,愚兄豈有不竭力之理。不說別的,就是尊大人在安徽帶兵
    ,年代亦就不少。世兄一面把房子押掉,扶柩起身。我這里一面就替你辦起來。
    大約頂快亦得好幾個月的工夫。
    (張國柱又重新磕頭謝過。)
    (當天蕪湖道就留他吃飯,說是)
蕪 湖:今天因為開辦學堂,請了幾位紳董吃晚飯,帶著議事,就屈世兄作陪。
    (張國柱聽了此言,自然不走。)
    (少停客到,不料那個疑心他的劉存恕也在其內。)
    (張國柱一見有他,立刻吩咐底下人)
張國柱:回家到我屋里,床頭上有個皮包,替我取來。
    (這里一面入席,張國柱的管家已把皮包取到,交給主人。)
    (張國柱把皮包接了過來,一手開皮包,一手往里一摸,早摸出一張紙來,嘴里
    ()
嘴 里:今天趁諸位老伯都在這里,小侄有件東西,要請諸位過一過目。
    (一面說,一面把那張紙頭遞到劉存恕手中。)
    (劉存恕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個札子。)
    (再看札子上的公事,乃是欽差督辦四川軍務大臣叫他統帶營頭。)
    (公事上頭,拿他的官銜都寫的明明白白。)
    (眾人見他拿了這個出來,都莫明其用意。)
    (眾人一面傳觀,只聽得他又說道)
一 面:先君討世之後,因為官虧,家產業已全數抵押出去,一無所有。小侄不遠數千里
    趕回歸宗,耽當一切大事,自己吃了苦不算,還要賠錢。一切事情都瞞不過我們
    這敝老師的,老人家真能曉得小侄的苦處。因為外面很有些不相干的人,言三語
    四,不說小侄回來想家當,便說小侄這個官是假的,所以小侄今天特地拿出這札
    子來,彼此明明心跡。
    (說完,隨手把札子收回,放在皮包之內,交代跟人先拿回去,自己仍舊在這里
    (陪客。)
    (當下眾人看了他的札子,都無話說。)
    (只有蕪湖道當他是個正經人,便指著他同眾人說道)
蕪 湖:從前他們老太爺致仕之後,聽說手里著實好過,何以一故下來,竟其一無所有?
    只有他一位世兄真正是前世修來的!他所做的事,很顧大局。這趟回來,非但他
    老太爺的好處沒有沾著,而且再賠了好幾千兩銀子,真要算難得的了!現在想要
    扶他老太爺靈柩回去,一個錢沒有,如何可以動得身?我勸他暫時把房子押幾個
    錢動身,他還不肯。這種好兒子,真正是世界上沒有的!
    (眾人聽說,自然也跟著附和一回。)
    (卻不料在席有本衙門里一位老夫子,早看得清清楚楚,獨他一言不發。)
    (等到席散,同同事講起)
老夫子:我辦了這幾十年的公事,甚麼沒有見過?連著照會尚且有朱筆、墨筆之分,至于
    下到札子,從來沒有見過有拿墨筆標日子的。凡是『札』字,總有一個紅點,臨
    了一圈一鉤,名字上一點一鉤,還有後頭日子都要用朱筆標過,方能算數,而且
    一翻過來,一定有內號戳記一個。他這個札子,一非朱標,二無內號。想是我閱
    歷尚淺,今天倒要算得見所未見。
蕪 湖:(他同事道)這話我不相信。札子上的關防總是真的。
老夫子:關防固然是真的,難道就不許他預印空白麼?他本是黃軍門的世侄,到了四川,
    一直就在黃軍門跟前。黃軍門過世,他還在他的營里,這個擋口何事不可為?不
    過我們心存忠厚,不當面揭破他,也就罷了。
    
    
663**時間: 地點:
    (再說張國柱回到家里,只說是蕪湖道的意思,要上稟帖托上頭替老人家請恤典
    (。)
    (但是目前上上下下各衙門打點,以及部里的化銷,至少也得四五萬金。)
姨太太:(三位老姨太太)這事固然是正辦,然而一時那里有這些錢呢?
張國柱:這是老人家死后風光的事,無論如何,苦了我一個人,到處募化,也總要辦成功
    。
    (後來轉轉灣灣,仍逼到「抵房子」一句話上,但是仍出自三位老姨太太嘴里,
    (并不是他創議。)
    (他到此時,得風就轉,連說)
連 連:若是只為盤送靈柩,無論如何,我總是不肯動這房子的。如今替老人家請恤典,
    數目太在了,不得不在這房子上生法。
    (次日出門,仍舊托了道里的帳房朋友替他經手,竟抵了五萬銀子。)
    (蕪湖道聽見了,反說他是正辦。)
    
    
664**時間: 地點:
張國柱:某人的老太爺不在了,只有三個小,又沒有孩子,一所大房子,還不是空了起來
    ,現在抵給人家,到底好先收兩個錢用用。
張國柱:(跟手見了張國柱的面)你四川的差使聽說已經交卸,將來三位老姨太太回去,
    少不得要你養活,你沒得差使的人,如何托累得起!我們大家要好,我總得替你
    想個法子。
    (張國柱聽了這話,立刻請安,謝老師的栽培。)
蕪 湖:你一面扶柩動身,我這里一面想法子。目下我就要進省,等你回來,大約亦就有
    眉目了。
    (按下張國柱拿了銀子,隨同三位老姨太太伴送張軍門夫妻兩具靈柩,回籍安葬
    (不表。)
    
    
665**時間: 地點:
    (且說這里蕪湖道,果然過了兩天,因為別事晉省,帶著替張軍門請恤典,替張
    (國柱謀差使。)
    (從蕪湖到省,搭上了火輪船,馬上就可以到的。)
    (下船之後,先到下屬預備的公館休息了一回。)
    (隨手上院,照例先落司、道官廳。)
    (一進官廳,只見先有一個人已經坐在那里了。)
    (看樣子,不像本省候補人員。)
一 個:(彼此請教)貴姓、台甫。
    (蕪湖道先自己說了一遍。)
蕪 湖:(那人忙稱)太公祖。
自 稱:姓尹,號子崇,本籍廬州,以郎中在京供職,一向在京是住在敝岳徐大軍機宅里
    的。
    (蕪湖道明白,便曉得他是綽號琉璃蛋徐大軍機的女婿了。)
問 他:(于是又問他)這趟出京有什麼貴干?
    (尹子崇因為同他初見面,有些秘密事情不好出口,只淡淡的說道)
尹子崇:有點小事情要同中丞商量商量,也沒有什麼大事情。
同 他:(隨問蕪湖道道)太公祖所管的地方可有什麼好的礦?
    (蕪湖道看出苗頭,估量他此番一定是為開礦來的,便亦隨嘴敷衍了幾句。)
    (恰巧頭先傳見蕪湖道。)
    (蕪湖道上去回完公事,就把張軍門身后情形以及替他求恤典的話說了一遍。)
    
    
666**時間: 地點:
尹子崇:張某人原有一個棄妾所生的兒子,一直養在外頭,今年也差不多四十歲。從前跟
    著黃某人──黃鎮──在四川防營,保至副將銜游擊。這人雖是武官,甚是溫文
    爾雅,人很漂亮,公事亦很明白。現在扶了他老人家的靈柩回籍安葬去了。但是
    現在四川防營已撤,張游擊沒有了差使,可否求求老師的恩典安置他一個地方?
    (原來這撫台從前做臬司時候,同張軍門也換過帖的。)
    (官場上換帖雖不作准,只要有人說好話,那交情亦就登時不同泛泛了。)
    (撫台原蕪湖道的話,馬上說道)
撫 台:原來張某人還有個兒子,兄弟聽見了很歡喜。況且是故人之子,我們應得提拔提
    拔他。可巧這里的營頭,新近被剛欽差回京,一共做掉了三個統領。
      有十幾營還是張某人手里招募的。
    
    
667**時間: 地點:
    如今他既然有這們一個好兒子,我這個差使暫不委人。你回去就寫封信給他,叫
    他葬事一完,趕緊回來。至于他老人家的恤典,等他到了這里,我們再商量著辦
    。我同他老人家是把兄弟,還有什麼不幫忙的。
蕪 湖:既蒙大師賞恩典,肯照應他,職道去就打個電報給他,叫他把葬事辦完趕緊出來
    到差。
撫 台:如此更好。
    (蕪湖道退出,自去辦事不提。)
    (後來這張國柱竟因此在安徽帶了十幾個營頭,說起來沒有一個不曉得他是張軍
    (門的兒子的。)
    (他扶柩回籍的時候,早把三位老姨太太安頓在家。)
    (手里有了抵房子的五萬銀子,著實寬裕,自然各事做得面面俱到了。)
    (等他在安徽帶了幾年營頭,索性托人把蕪湖的房子賣掉,又賣到好幾萬銀子入
    (了他的私囊。)
    (倒是分出去的幾位老姨太太仗著在教,出來找過他幾次,弄掉了幾千銀子,此
    (外卻一直太平無事。)
    (不必細述。)
    
    
668**時間: 地點:
    (如今且說同蕪湖道在官廳子上碰見的尹子崇,等到蕪湖道見了下來,撫台方才
    (請他。)
    (他還沒有來的時候,撫台就皺著眉頭對巡捕說)
撫 台:他只管天天往我這里跑些什麼?誰不曉得他是徐大軍機的女婿,一定要把他這塊
    招牌掮出來做什麼呢?而且琉璃蛋的聲名也不見得怎樣!
    
    
669**時間: 地點:
    (正說著,尹子崇進來了。)
    (撫台是有侍郎銜的,尹子崇是郎中,少不得按照部里司官見堂官的體制,見面
    (打躬,然後歸坐。)
    (撫台雖不喜歡他,但念他是徐大軍機的姑爺,少不得總須另眼看待。)
尹子崇:(尹子崇當下先開口說道)司官昨兒晚上又接到司官岳父的信,叫司官把這邊的
    事情趕緊料理料理清楚,料理清楚了,就叫司官回當差。過年上半年謁陵,下半
    年又有萬壽,叫司官不要錯過了機會。
撫 台:世兄這邊除掉礦務事情,還有別的事嗎?
尹子崇:不瞞大人說,就這善祥公司的事,司官就有點來不及了。司官創辦這個公司的時
    候,說明白招股六十萬,先收一半。雖不是司官的錢,司官卻很費張羅。就是司
    官的岳父,也幫著寫過幾封信,才有這個局面。不要說礦是好的。但是三十萬銀
    子已經用完了,下余的一半股分,人家都不肯往外拿。
撫 台:只要礦好,眼看著這公司將來一定發財的。再加以令岳大人的聲望罩在那里,你
    世兄又是??大才,調度有方,還怕不蒸蒸日上嗎。下余的一半股分,只要寫信
    催他們往外拿就是了。利錢既不少人家的,將來發財又可操券,人家還有什麼不
    放心的。
尹子崇:不瞞大人說,這件事壞在司官過于要好,實事求是,所以才弄得股東頭有了閑
    話,銀子不肯往外拿。
撫 台:(撫台聽了詫異道)這又奇了!倒要請教請教。
尹子崇:當初才開創的時候,司官就立意事事省儉,所以自從開創到如今,所有的官利一
    齊都沒有付。原說是等到公司獲利之後,補還他們,原不想少他們的。不料他們
    都不願意,把後頭的股本(缺字),不但替中國挽回利權,而且養活窮人不少,
    若是半途而廢,豈不可惜!現在你世兄有令岳大人的面子,還是勸人家趕緊把股
    本交齊,或者再招蒙新股。況且這個礦明擺著是個發財的事情,料想人家不至于
    不肯來。但是兄弟有一句話說:『利錢總應該發給他們。俗語說得好:將本求利
    。有了利錢,人家自然踴躍了。』
    (槃槃:大貌。)
    (《世說新語.賞譽下》劉孝標注引《續晉陽秋》:「太才槃槃謝家安」。)
    
    (尹子崇聽了撫台的這番說話,臉上忽然一紅,好像有許多說話一時說不出口的
    (。)
    (停了半天,方搭訕著說道)
尹子崇:大人教訓原極是。但是司官的岳父有信來叫司官回京,不願司官再經手這個事情
    。況且近來兩個月,先招的股本用完,後頭的一半人家又不肯拿出來,司官已經
    經手墊了好幾萬銀子下去,所以也急于擺脫此事,能夠早脫身一天好一天。
撫 台:照閣下的意思想怎麼樣呢?
尹子崇:司官亦得回去同股東商量起來看。
    (撫台見無甚說得,只得端茶送客,等到送客回來,又跺著腳朝著手下人說)
只 得:我們中國人真正孱頭,沒有一件事辦得好的!起初總是說得天花亂墜,向人家招
    股。等到股本到了手,爛嫖爛賭,利錢亦不給人家。隨後事情鬧糟了,他又不願
    意干了。現在也不曉得他打什麼主意!我沒有這大工夫陪他!再來不見!
    (手下人答應著。)
    (不在話下。)
    
    
670**時間: 地點:
    (且說尹子崇這回上院,原有句話要同撫台商量的,後來被撫台幾句話頂住,使
    (他不能開口,便也沒精打彩,回到善祥公司里。)
接 著:(幾個公司里的同事接著)那事回過中丞沒有?方才那個洋人又來過了。他的意
    思,這件事一定要中丞預聞,總得中丞答應了他,以後他到這里開起礦來,大家
    可以格外聯絡些。
尹子崇:這洋人怎麼這樣糊塗!他不相信我,他一定要撫台答應他他才肯買,我就是不肯
    折這口氣!你告訴他:這個公司是我姓尹的開創的,姓尹的有什麼事,自有姓徐
    的擔當!他撫台能夠怎樣?若說他撫台不答應,叫他同我老丈去說!我如今賣定
    這礦!至于洋人怕撫台掣他的肘,不肯保護他,問撫台可有幾個腦袋,敢得罪外
    國人!
    (預聞:預問、干預。)
    
    (尹子崇正在一個人說得高興,一回那個買礦的洋人又來了,後頭還跟著一個通
    (事。)
    (尹子崇一見洋人來了,直急的屁滾尿流,連忙滿臉堆著笑,站起身拉手讓坐,
    (又叫跟班的開洋酒,開荷蘭水,拿點心,拿雪茄煙請他吃。)
    (當由洋人先同他帶來通事咕嚕了幾句,通事就過來問尹子崇)
洋 人:同撫台碰L頭沒有?
尹子崇:這個礦是我姓尹的手里開辦的,一切事他作不了我的主。況且還有敝岳徐大軍機
    在頭。將來你們接了手,盡著這一分省分,任憑你愛到那里開采,你就到那里
    去開采。我們可是怕他不保護?只怕他沒有這個膽子。依我說,你們盡管放心去
    干。有什麼說話,你索性來同我講,等我去同我們老丈講,包你千妥萬當。
    (通事當把這話翻譯給外國人聽了。)
    (外國人又咕唧了一回,通事又同尹子崇說道)
答應了:我們敝洋東的意思,說這個公司雖是你尹先生創辦的,但你尹先生只算得一個商
    人。就是敝洋東,他也不過是個商人。雖然是一個願賣,一個願買。然而內地非
    租界可比,華商同洋商斷不能私相授受。為的這開礦的事是要到內地來的:洋商
    尚不准在內地開設洋棧,豈有准他在內地亂開礦的道理。況且還有一說:就是在
    租界上華商把賣買倒給了洋商,或是單挂他的牌子,也得到領事公館里去注冊。
    如今我們敝洋東走到內地來接你的賣買,怎能夠不經兩邊官長的手就能作准呢。
    你們中國人說起來總說外國人如何不講情理,如何不守條約,這件事,敝洋東的
    意思一定要兩邊官長都簽了字,他才肯接手。
    (尹子崇聽他的這一番說話,心上老大不自在。)
    (通事早把他的命意統通告訴了洋人;再加他那副惱悶的情形,就是通事不翻給
    (外國人聽,外國人也早已猜著了。)
    (那洋人的心上豈不明白:這事倘或經了撫台,除非這撫台是尹子崇一流人物,
    (才肯把這全省礦產賣給外人,任憑外人前來開挖,中國官一問不問。)
    (倘或這撫台是稍微有點人心的,念到主權不可盡失,利源不可外溢,是沒有不
    (來阻擋的。)
    (只要撫台不答應他,這事就辦不成功。)
    (所以一回回要尹子崇把這事上下打通,方肯接手。)
    (至于尹子崇雖說是徐大軍機的女婿,然而全省礦產即關系全省之事,撫台是一
    (省之主,事關國體,倘若撫台執定不肯,就是軍機大臣也奈何他不得。)
    (尹子崇剛剛聽了撫台一番說話,曉得拿這話同他去講,一定不成,然而面子上
    (又不肯坍台,只好處處拉好了丈人,叫洋人不要聽撫台的話,有話只同他講,
    (他好去同他丈人去講。)
    (不料這洋人乃是明白事體的,執定不肯。)
    (尹子崇恐怕事情弄僵,公司的事擺脫不得還是小事,第一是把公司賣給外國人
    (,至少也得他們二百萬銀子;除掉歸還各股東股本外,自己很可穩賺一注錢財
    (。)
    (因此被他搭上了手,決計不肯放松。)
    (閑話少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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